第十章

第十章

天色越來越沉,灰雲低低地壓在城頭,像要把城牆壓垮似的。一輛馬車在蕭瑟的西風中轆轆地出了城。

琪婭瞪着一雙空洞的大眼睛,看着窗外一排排光禿禿的樹,琪婭看看進眼裏,看進心裏。

她心裏什麼也沒想,沒有想要到哪裏去,未來怎樣生活。她只知道她要離開這裏,必須離開這個她第一次嘗到親情溫暖、第一次嘗到動情滋味的地方。她無法留在這裏,看着他對自己的冷漠,看着他與別的女人恩愛纏綿,她會心碎而死的。不如遠遠地離開,在遠方默默地祝福他們。

“吁!停!”車身一個晃動停住了。琪婭從茫然中驚醒過來,掀開車簾探頭問:“怎麼回事?幹嗎停車?”

“琪婭公主。”一個意外的聲音,是裹着一件大披風的顧小仙。

“你……”琪婭意外地呆了一下,她來幹什麼,來討她砸壞的東西的賠償,還是……來看情敵的狼狽相?

“可以和你談談嗎?”顧小仙的表情不像平時的溫婉含情,一雙總是盪着柔波的美目炯然發光。

“這……上車吧。”看她在寒風中打了個冷戰,琪婭急忙招呼,同時向後縮了縮身子,為她讓出位子。

顧小仙也不客氣,撩起裙子,手扶車門使力一拉就上了車,沒一點嬌弱斯文的樣兒,讓琪婭再一次瞪大了眼。

顧小仙在琪婭身邊坐下,卻半晌不發一言,雙眼直盯着琪婭,看得她渾身不自在起來。

“你……你如果是來要賠償的,我身上還有些珠寶,也不知道抵不抵得上我砸爛的東西,你拿去吧。”伸頭縮頭都是一刀,琪婭乾脆自己主動認賠。

“那些東西不用你賠。”自然有人趕着送給她。

“那……你來幹什麼?”不會是特地來羞辱她的吧?

顧小仙又目光灼灼地打量着琪婭,直到琪婭的目光露出警惕和敵意,才微微一笑,“這才像魔女公主嘛。”

“什麼意思?”

“我是說——你打算就這麼不戰而降?”

“我……”琪婭一愣。

“就這樣垂頭喪氣地逃走,可不像魔女公主啊。”

“你怎麼知道?”“魔女公主”只是在花刺子模王宮時人們對的稱呼。

“媚珠兒。她叫我小心點,魔女公主可不好惹。不過,”斜着眼上下打量她一下,“我看也不過是個膽小鬼,遇上點難題就會夾着尾巴逃走。”

“胡說八道!”她的勇氣絕不容人侮辱!琪婭猛地站起來,頭卻“啪”地一聲撞上了身頂篷,疼得她眉毛眼睛皺成了一堆。

“你沒事吧?撞傷了沒有?”好大的聲響!顧小仙也嚇了一跳。

“不用你假好心!”琪婭一把揮開她的手。哼,她可以說她蠢,說她笨,絕不能說她膽小。她琪婭別的沒有,就勇氣有一大堆。

“好吧,好吧。”她還真把她當敵人哪。顧小仙掀開帘子一角,向遠處一指,“你看見沒有,那邊有個人向這兒望呢?”

是他!遠遠的,琪婭還是認出了李慕然騎着馬的身影。他來幹什麼?

“小王爺捨不得你走,又不敢開口求你留下,只好騎着馬遠遠地跟着。”

“才不是呢,他是陪你來的吧?”琪婭的語氣酸得可以。

“你很在乎?”

“當然!”琪婭翻一下白眼,她又不是中土女子,明明心儀人家,卻扭扭捏捏地不肯承認。“在乎又怎麼樣?可是一個巴掌拍不響,我喜歡他,他喜歡的卻是你。”

“誰說他喜歡我?”

“你溫柔又美麗,是女人中的女人,有眼睛的男人都會喜歡你。”而不會欣賞她這樣毫無女人味的野丫頭。

女人中的女人!她已經儘力符合男人對女人的所有希望了,可還是得不到某人的愛。顧小仙在內心苦澀一笑。“其實小王爺對我,談不上喜歡。嗯,也不是不喜歡,只是……還沒到那種程度。他只是愛到我那兒聊聊天,打打屁,訴訴苦、發發牢騷什麼的,因為我是個耐心的聽眾。”當然順便也有玩笑似的吃點豆腐。

“是啊,他從來沒對我說過……”他對她只會大呼小叫,從來不會娓娓談心,更不會溫柔呵護……

“小王爺是青樓的常客,很受青樓姐妹的歡迎,你知道為什麼嗎?”

“那還用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何況兩者兼備的風流種子,不受歡迎才怪。琪婭臉色更難看。

顧小仙看懂了她沒說出口的話,抿嘴一笑。“比他帥的人多得是,這是京城,比他有錢、出手更大方的人也多着呢。可沒有一個人像他那樣,真正把姐妹們當人看,當朋友對待,當需要呵護的女人溫柔照料。他常說女人是花兒,需要男人細心呵護關愛,不論什麼身份的女人都一樣。他對姐妹們好,從沒有任何要求,要任何回報。從千金一笑的花魁,到廚房裏燒飯的老媽子,他對每個人都一樣好。”當然,他也會特別喜歡美女,但也僅止於欣賞,或者打情罵俏幾句,吃點嫩豆腐,他就能樂上半天。

琪婭獃獃地聽着顧小仙話,這是李慕然的另一面,她不了解的另一面。

“他很天真,很單純,一點也沒有恩客的架子,也從來沒有瞧不起青樓的姑娘們。他有時任有困難的姐妹把他身上的銀子掏乾淨,再把他推出門,招待別的客人,他也不會生氣;有時丫環們支他跑腿買胭脂,他也樂呵呵的……”

好像他在王府里也是這樣,任丫環們騎在他頭上放肆。

“姐妹們雖然有時候愛欺負一下他,可心裏卻都把他當兄弟好朋友一樣看待。有困難總是第一個想到找他。他總是儘力幫忙,沒有條件。他說,只要看到姑娘們歡笑,他心裏就高興,看到姑娘們的眼淚,他心裏就難過。他就是這樣體貼愛護青樓的姐妹們……”

難道他流連花街,不是眠花宿柳、風流好色?琪婭半信半疑,“他和姑娘們都沒有……我不信。”

她果然在乎得緊。“他是男人,當然不會沒有,不過很少,並不像外面傳說和他自己吹噓的那麼多。”愛面子,愛吹牛,超級自戀,也是他可愛的缺點呢。“其實他和大部分姑娘們都是朋友。比如,他到我那兒,只是訴訴苦,發發牢騷,訴說一下自己的委屈,說完了就高高興興地走了;到花想容那兒——花想容你知道吧?去年從良遠嫁了——他也只是開開玩笑,吃點豆腐,花想容還總是給他排頭吃呢。”想起每回在花想容那兒吃了癟,他都會垂頭喪氣地跑到她那兒尋找安慰,顧小仙又忍不住想笑。

“還有封如玉,他也不過是去聽聽琴,談談詩,假裝一下風雅。只除了媚珠兒,他們才是,嗯,你明白的。”媚珠兒一心要她好看,她不小小回敬一下怎麼行?

沉默片刻,琪婭才悶悶地出聲,“那又怎麼樣?他是風流還是下流,現在都不干我的事。”遠處那一人一騎還是獃獃地立着,他到底要幹什麼?非要把她的心攪亂不可嗎?

“怎麼會不干你的事,你不是因為誤會他才離開的嗎?”她可不想成為斷人姻緣的罪人。“解釋清楚,誤會消除了,你們該合好如初啊。再給他一個機會吧。”

“合好如初?”這詞用的不恰當,“我們從來就不曾好過,怎麼如初?當初他就是因誤會才娶了我。”

男女不分,把王子當公主,這樣的糗事只有那個看見美人就暈頭轉向的傻小子做得出來。顧小仙莞爾一笑,“可是他愛上你,我看得出來。”

“你別安慰我了,他只會對我兇巴巴地大呼小叫,口口聲聲說我是災星、掃把,嫌我又凶、又丑,一無是處,總之,他討厭我……”琪婭越說越沮喪。

顧小仙終於忍不住格格笑了出來,“這倒很像那小子會做的事。他呀,平時對不相干的人,甜言蜜語順溜得很,可一轉身就忘在腦後了,誰要把他的話當真才是傻瓜呢。不過是一旦面對自己喜歡的人,他就笨嘴拙舌,說句話也硬梆梆的,氣死人不償命。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喜歡,總是對自己喜歡的小女孩惡作劇,整得人家一見他就怕。哈哈……李慕然那傢伙……就是這麼個人……”

“不,不可能。他根本不喜歡我,他不會喜歡我。你說謊,你只是在安慰我……”琪婭實在難以接受她話中的內容。

顧小仙斂起笑容,“你知道嗎?待在麗仙樓的那幾天,他成天哀聲嘆氣,魂不守舍,口口聲聲念的都是你……”

“那一定是在說我的壞話!”

“不錯,的確不是什麼好話。可是,他要是心裏沒有你,為什麼我一個柔情似水的大美人在他面前,他卻視而不見,卻一心念着那個令他心煩意亂的小魔女?”

琪婭像被雷擊中一樣,突然呆怔住了。真的嗎?真的嗎?他真的喜歡她嗎?他真的有可能……愛上她嗎?狂喜像春雷轟隆隆地在她心頭連環轟響着,讓她聽不見顧小仙接下來的話。

“他這個人單純得很,只是愛面子,死鴨子嘴硬、口不對心而已。其實多留心觀察,你就會發現他一點也不難懂,他的心思很好猜的。也許除了你和他自己,周圍的人都看出了他對你的感情。他只是嘴硬肯承認而……”

“真,真的嗎……”琪婭喃喃地問,聲音禁不住微微顫抖。

“你好好想一想吧,是留下來弄清楚他的心意。還是帶着疑問離開,以後一輩子問自己:如果當初留下來會怎麼樣?會不會擁有夢寐以求的幸福?你希望自己後半生都在遺憾、悔恨中度過嗎?”

顧小仙留陷入沉思的琪婭獨自在車上,悄悄掀簾跨下馬車。眼前一張似笑非笑的俊容卻使她呆立當場。

“怎麼不說話了,假面仙?”

只有他才會這樣稱她。顧小仙答不出半句話,舌尖滾動着一個問題;他怎麼會在這兒……

她能帶着遺憾離去嗎?她能夠不明白他的心意就走嗎?她甘心後半輩子都活在悔恨中嗎?琪婭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答案當然是不!她不是那種任疑問在心裏滋長、發霉、甚至腐爛的人。

顧小仙什麼時候走的,她根本沒注意到。悄悄探頭看遠處,一人一騎還立在那兒,馬兒已經不耐煩地用前蹄刨着地上的土。琪婭悄悄地笑了,也許真的像顧小仙說的,他心裏……有她。

“夫人,開始下雪了。”車夫提醒她。

“哦,走吧。”琪婭決定,再過半個時辰,他還不追上來,她就要回頭去追問他了。

那個笨女人到底在搞什麼,先是莫名其妙地在路上停了半天,現在下雪了,她倒開始出發了。她就不會回頭避避風雪,揀個好天氣再走嗎?真是死硬脾氣!李慕然在心裏喃喃咒罵著,騎着馬遠遠跟在後面。

說她笨還真是白痴,好好的大路不走,幹嗎拐進一條岔路!李慕然忍不住了,急忙催馬追上去,他才不是關心她,實在是她笨得讓人受不了,他可不想讓她笨死。

“喂!喂!停車!”

他終於還是追上來了。琪婭壓抑不住內心的欣喜,掀開帘子問:“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我出來不行嗎?”

“行,行,當然行。”瞧他彆扭的樣子!其實他真的不難懂。

“哼!”她幹嗎笑得像個白痴?牙齒白呀?還不是黑皮膚襯的!“你白痴呀,幹嗎不走大路?”

“這條路比較近。”他都是這麼兇巴巴地表示關心嗎?

“白痴!笨!這條路要穿過樹林,陰森森的,你不怕嚇死?”

“你別擔心,我膽子大得很,而且又會武功,不怕。”琪婭雙眼閃閃發亮,語氣又輕又柔。

“誰擔心你了?”李慕然轉過臉,微紅的耳根卻出賣了他。怪了,這個凶女人今天怎麼了,也會這麼柔情似水地說話,還真不習慣。

“是,你不擔心。”他真的一點不難懂,琪婭笑得燦爛極了。“從來只有別人怕我,哪有我怕別人的?”她可是專在月黑風高夜扮鬼嚇人的老手。

“大哥,你聽聽這個女人口氣好大!”

“我倒要看看是誰不怕咱們!”

突然出現的對話嚇了兩人一跳,只見前方不遠,突然出現了兩個從頭黑到腳,只露出兩隻眼睛的人。

“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李慕然立刻顯出了英雄氣概,厲聲喝問,一手拉下帘子,把琪婭遮住。而車夫早往樹叢一鑽,不見了蹤影。

“哈哈,他問我們幹什麼,哈哈……大哥,他居然問咱們想幹什麼?白痴也知道咱們是打劫的!”稍矮一點的黑衣人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捧腹狂笑。

“看你衣着光鮮,油水一定不少,兄弟,咱們今天要發點小財了。”

“大膽強盜,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搶劫,你們不怕王法嗎?”雖然灰沉沉的天空看不到太陽,但好歹是大白天,這詞不算錯吧。

“怕王法就不來了。大哥,那小子長得白白嫩嫩的,模樣還挺俊,你好久沒有那個了,這個不錯吧?”矮個子淫笑着。

“不錯,一會兒大哥玩過了,讓你也爽一下。”

“不必了,我還是對女人比較感興趣。”

這兩個人乾脆旁若無人地打起下流主意來。

“無恥惡徒!”琪婭從車上跳了下來,擋在李慕然面前。“有我在,你們別想動他一根汗毛。”

“你怎麼出來了?沒大腦嗎?”李慕然為她護衛的舉動而暗暗歡喜,卻又擔心她的安危。

“你沒聽他們打的什麼齷齪念頭嗎?”

“有我在這兒,女人躲一邊去。”明明是怕她有危險,偏偏一開口就沒好話。

“我有武功,我要和你並肩作戰,把強盜打得落花流水。”

“你是女人……”

“女人怎麼樣?別忘了你還是我的手下敗將呢!”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李慕然臉漲紅了。

“大哥,你看這小兩口不把咱們放在眼裏,竟然打情罵俏起來。”矮個子等得不耐煩了。

“別急。”高個子拍拍他,“喂,相好的,商量好投降了吧?”

“商量好了。”琪婭答應一聲,向李慕然使個眼色,兩人突然同時移動身形,飛撲向對方,一對一殺起來。

本來以為不過是攔路搶劫的小毛賊,以他倆的武功,一定是三兩招就手到擒來,沒想到三兩招后,才發現這兩個蒙面人武功出乎意料的高,招架不住的反而是李慕然和琪婭。

“兄弟,今天咱們收穫可大了。”兩個蒙面人一邊打,一邊嘻嘻哈哈談笑。

“是啊,男的歸你,女的歸我,正好一人一個。”

“這小白臉模樣還真不賴!”高個子輕浮地在李慕然臉上摸了一把,氣得他一陣猛攻,卻沒摸着對方一片衣角。

‘這娘們黑是黑了點,還真是俏,身材更是,嘿。嘿……“矮個子也吃吃淫笑。惹得琪婭眼裏噴出怒火,腳瘋狂地往他身上招呼。

這樣下去不行,眼看他們倆已處於下風,而兩個強盜還不緊不慢,貓戲老鼠似的逗他們玩兒。

“琪婭,快跑!”李慕然猛攻兩招,飛快退開,拉住琪婭就往樹林裏跑。

“別想逃!”

“趕快追!”

冬天光禿禿的樹林根本遮不住人,李慕然只好拉着琪婭拚命往前鑽,不斷拂開擋路的樹枝,用身子護住琪婭,讓反彈的樹枝抽打在自己身上。

“慕然,你沒事吧?”聽到他悶哼一聲,琪婭擔心地想回頭看清他。

“沒事,快走!”這經霜的樹枝打在身上生疼,像鞭子抽一樣。

“在前面,快點!”後面不斷傳來強盜的吆喝聲。

樹林很快到了盡頭,前面是一座枯草漫生的荒山坡。李慕然沒有猶豫,拉着琪婭向山坡上跑。他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不能讓琪婭落在那些強盜手裏。

“唉喲!”琪婭一腳踩空,身子立刻陷落了下去。沒。想到枯草下竟有一個大洞。

“琪婭!”李慕然緊緊抓住她的手,想阻止她的下落,可是她下落的勢頭太猛,把他也扯得下滑了一截,幸虧他及時抓住了洞口的枯草。兩個人就這麼吊在那兒。

“慕然,快放手。”琪婭低頭看看,黑得看不見底。

“不放。”李慕然又下滑了幾寸。

“不放咱們倆都會沒命的。”

“要死就一塊死!”

“不!”琪婭流出了眼淚,“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傻瓜!我愛你呀!”李慕然用吼的。

“不!不!你不愛我。我不溫柔、不漂亮、又兇惡又發辣……”琪婭哽咽了。

“我就是喜歡!”

“我不喜歡你!討厭你!才不想連死都和你死一塊呢!放手!”

“不放!”

“我說放手!別陰魂不散纏着我!”

“不放!傻丫頭,別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手。這輩子我不會放手了。”李慕然的聲音有說不出的溫柔。

洞口的枯草被拉動了,黑泥土漱漱往下落,打在琪婭頭上、身上。

琪婭哽咽着抬起了臉,想看清他的臉,看清他臉上的柔情蜜意,可光線太暗,她什麼也看不清。“有你這句話,我死也瞑目了。慕然,放手吧,我死了沒有人會牽挂,可是你有父有母,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誰說你沒有人牽挂?你有我,不准你獨自去死,你想讓我心碎而死嗎?”為什麼在他終於承認了自己的感情,終於真心愛上了一個人的時候,卻面臨這樣的生死抉擇?

一滴冰涼的水珠落在琪婭的臉上。她呆住了,他流淚了?為她流下了男兒淚?

“在那邊,我聽到聲音了……”強盜的聲音遠遠傳來。

李慕然毅然鬆開抓住枯草的手,兩個人立刻筆直地往洞底落。咦,奇怪的是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摸摸身下,竟是一堆枯草。

“琪婭——”

“慕然——”

兩個人互相呼喚着,在漆黑的洞底摸索,一碰到對方,立刻緊緊地相擁在一起。

“你還好吧?有沒有跌傷?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李慕然焦急地用手摸索着琪婭的頭、臉、身子。

“我很好,你呢?”琪婭撫着他的臉。

“哎喲!”“

“怎麼啦?怎麼啦?”什麼也看不見,琪婭更焦急。

“沒什麼。”只不過是臉上被樹枝抽出一條血痕。

“咦,剛才明明是在這邊……”頭頂上傳來了蒙面強盜的聲音,李慕然和琪婭立刻閉上嘴,緊緊相擁在一起,連大氣也不敢出。

“總不會憑空消失吧?”再找找看。接着是啐啐翻動草絲的聲音。

好一陣,又聽見兩個人的說話聲。“怪了,還會飛天遁地不成?”

“邪門,煮熟的鴨子也飛了。”

“走吧,回去了。”腳步聲漸漸遠遠去。

一走下山坡,兩個蒙面人立刻扯下蒙面的布巾,露出一張斯文俊秀、一張粗獷有型的臉來,互看一眼,一起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堂堂的穆風堡副堡主扮強盜……”

“你這智多星軍師也好不到哪裏去,哈哈……”

“最慘的是咱們堡主,跺一腳江湖都會大地震的人物,居然在山坡上挖狗洞!”

“最絕的是韋侯爺夫人!說霜凍的泥土只有他這武功高手才挖得動,所以才對他委以重任,哈哈……”想起堡主一臉苦相地挖洞的樣子,他就忍不住要笑。

“所以咱們還算好的啦。”拍拍同伴的肩,“至少看了場曠世絕戀的好戲。”

“傻瓜!我愛你!”粗獷有型扭着臉學着。“可我不愛你!”斯文俊秀立刻捏着嗓子配合。“哈哈哈——”大笑聲驚飛了一群烏鴉。

“琪婭,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好半天,李慕然才打破寂靜。

“好像有人在笑。”那怎麼可能?一定是烏鴉叫。

又是一陣沉默。

李慕然緊緊抱着琪婭的手,他好像抱上癮了。

“娘子?”

“嗯?”

“娘子?”

“嗯?什麼事?”

“你答應了?”李慕然的聲音露着欣喜雀躍。

“我答應什麼?”

“我叫你娘子,你答應了。”

“傻瓜,我本來就是你娘子。”琪婭的聲音很小,李慕然還是聽見了。喝,心好像長了翅膀的小鳥,快要飛起來了。“我好快樂。”

“我也是。”潑辣丫頭也有甜甜的一面。

“所以我最快樂!”因為她快樂,他才更快樂。

“我最快樂!”

“是我!”

“撲哧——”兩人一起笑起來,連這也可以吵起來,真是!

“好吧,娘子,我投降。”李慕然的聲音中帶着笑意,“娘子最大,娘子說的話總是對的。”

總算見識到他哄女人的本事了,難怪那麼多姑娘喜歡他。

“要是我是錯了呢?”

“這……娘子是不會錯的。”

“要是我確實錯了呢?”琪婭偏要和他抬杠。

“那……參照上一條處理。”

琪婭忍不住格格笑了。但洞裏的寒氣使她微微打了個冷戰,李慕然立刻察覺,急忙解開棉袍,把她緊緊裹在胸前。“來取取暖,別著涼了。”

“你這樣會着涼的。”

“傻丫頭,你相公這麼棒的身體,哪會輕易着涼。再說咱們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才能抵抗住冬天的寒氣。”

這人呀,要是體貼起人來,能讓人身在天堂。琪婭甜甜地笑着,更偎緊他,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覺得從來沒有這麼安心過。

“琪婭。”他一說話胸膛就震動。

“嗯。”溫暖安心的感覺使她有些想睡,可太多的狂喜、激動又讓她睡不着。

“你會不會失望?”

“失望什麼?”

“你相公胸無大志,既不想像莫言大哥那樣保家衛國、馳騁疆場;也不想像穆大哥一樣縱橫江湖,更不想像表哥那樣建立一個商業王國……總之,是文不成,武不就,你會不會很失望?”

“那你想做什麼呢?”琪婭抬起頭,額頭碰了一下他的下巴。

“我只想輕輕鬆鬆,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和親人、朋友生活在一起,東遊游、西逛逛,種種花,看看鳥,和心愛的人悠悠閑閑地晒晒太陽。我不想做什麼大事,只要快樂就好。”

“想不想聽聽我的理想?”

“說來聽聽。”

“我呀,只想輕輕鬆鬆,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東遊游、西逛逛、種種花、看看鳥,最好再生幾個小毛頭,一起捉迷藏、做遊戲、捉弄人、惡作劇,閑來沒事,吵吵嘴、打打架……瞧,我的理想遠大吧?”

“琪婭,你說的,心愛的人……是我嗎?”越聽越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可他的聲音中還是禁不住有一絲緊張。

“傻瓜!”琪婭手摸索着他的臉,芳唇在他臉上蜻蜓點水似的一吻,“不是你是誰?”

“傻丫頭,吻是這樣的。”李慕然捧住她的臉,用行動來告訴她,什麼才是真正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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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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