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一早,待慕楨上早朝之後,君清妍被府中的丫環叫到廚院,見到蘇嬤嬤后,她以為是蘇嬤嬤要責罵她幾日來的怠慢,沒想到蘇嬤嬤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又獨自將她帶到更偏靜地暗室。

其實這間暗室和地牢差不多,只不過暗室里沒有地牢那股嗯心的氣味,但是教人不寒而慄的感覺是相同的。

君清妍佇立在暗室的中央,她不明白蘇嬤嬤為何帶她來此,當然,她也不想過問,不是沒有勇氣去問,而是問了也屬白問,因為蘇嬤嬤不會告訴她,一切只有待她自己遭遇了。

害怕么?

多少有一點。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擔心與不安都沒用的。

是不是俘虜當久了,連渴望獲得自由的念頭都失去了?現在,她只想當個與世無爭的女婢。

一會兒,暗室里出現一道火光,君清妍抬頭一看,不免還是嚇了一跳!

只見原本陰暗的周圍都光亮起來,而書兒陪着唐紫屏從暗室外走了進來,優雅地坐在家僕搬來的太師椅上。

蘇嬤嬤恭敬地朝唐紫屏躬身,一別剛才死寂的沉默,立刻馬不停蹄地巴結起唐紫屏。“老身將這死丫頭帶來了,請紫屏姑娘任意發落,若是紫屏姑娘嫌惡,老身還可以代勞。”

“嗯,就請蘇嬤嬤先幫我教訓一下這個女婢吧。”難得唐紫屏開口吩咐,眾人無不是搶着表現。

“是!”蘇嬤嬤等這個機會很久了!若是唐紫屏滿意她的表現,只要在王爺面前讚賞她幾句,她這一生就享用不盡了!

於是蘇嬤嬤為了力求表現,滿心興奮的情緒已極度變化為最惡毒的婦人心!

君清妍眼看自己命在旦夕,竟然沒有太多驚惶!

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死得快差不多了,或許慕楨那一巴掌,便足以殺死她的人生!

她是那樣竭盡心力地想保護他,可是他不曉得,甚至誤會她是在挑撥離間、搬弄是非?!

她的委屈又該向誰說呢?

她沒有可以依靠的人,自從被迫和家人離散之後,她便註定要孤苦一生了!是不?

愈想愈悲哀,君清妍索性不想了。

蘇嬤嬤慢慢走近她,最後停下腳步站在她面前,命令道:“跪下!”

出人意表地,君清妍沒有任何反抗便乖乖地跪下了!

她屈膝跪在所有人面前,拋棄所有自尊,像個最低賤的奴才,甘心認命地任人糟蹋!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吧?敢心存妄想,簡直是不要臉!”蘇嬤嬤揪起君清妍的后發,往地上一壓,將君清妍一張小臉壓得低低的,幾乎是貼在地面上,蘇嬤嬤心一狠,提起前腳踩住了君清妍的后發,一手接過家僕遞來的竹藤,重重打在她的背上!

“啊——”君清妍痛叫出聲!想咬牙忍住,偏偏不爭氣地讓淚水奪眶而出,最後僅能發出一聲比一聲還要凄厲的慘叫聲。

“打死你這個賤婢!打死你這個賤貨!敢妄想得到王爺的寵愛,簡直不要命了你!打死你、打死你!”

蘇嬤嬤嘴裏的潑罵聲,教君清妍狂亂地哭出聲來!

她承認,她曾經妄想得到慕楨的戀愛!但是事實證明,一切只是妄想罷了!縱使她有心想要爭奪,他也不會給她機會啊!她何來的罪?何來的不要臉?

“啊!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打了……”君清妍無法承受皮綻肉開的疼痛,只有可憐地求饒。

但是蘇嬤嬤像是殺紅雙眼般,下手愈來愈重,毫不手軟,好像和君清妍之間立下不共戴天的深仇般。

“吵死了!”唐紫屏突然出聲喝止。“住手吧,她的哭聲好難聽!”

“是!紫屏姑娘!”蘇嬤嬤立即停下揮舞的手臂,氣喘如牛地放開了君清妍。

唐紫屏緩緩開口道:“想在王爺面前告狀,是沒有用的,因為就算你有通天本領,也鬥不過我的!以後你如果還敢在王爺面前嘴碎,休怪我非要了你一條賤命不可!”

她的憤怒清清楚楚傳進君清妍的耳中,原來她真的是一個陰險的女人!她不僅陰險,還是個不折不扣的雙面人——

君清妍心痛的是背上的傷,更是臉頰上殘留着他無情摑掌的熱度。

她還是無法坐視不管!她要想辦法讓他相信!她一定要泯除他的危機——但是……她能怎麼做呢?

慕楨氣極了!

他說過,君清妍從此是服侍他的奴才,但是他這個做主子的從朝中回府,卻遲遲沒看見那奴才該死的蹤影,

她究竟跑到哪裏去了?

莫非乘機逃出府外了?

不可能!他已經交代過軍衛,嚴以顧守出入王府的人等,她不可能有辦法逃出去的!

在房裏等了片刻,慕楨異常地耐不住性子,竟然自己跑到東苑去找她!

一進君清妍的寢房,一股濃厚的膏藥氣味撲鼻襲來——慕楨火上心頭,壓根無心去留意氣氛中漫遊的不對勁。

他一見到君清妍和衣側躺在床炕上,心中竟然不由自主地感到鬆了一口氣!

老天!他究竟在擔心什麼?!

“起來!”他走近她,伸手欲揪起她的衣領。

“別碰我。”幽幽然的語氣顯得漂浮不定,她像朵殘花,在風雨飄搖中晃蕩不安。

沒預料到她會口出命令,慕楨產生頓時的怔愣,不一會兒,他心中的怒火愈燒愈烈!

“你可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他沒有碰她,但是因為她背對着他,所以他無法看見她現在臉上的表情。

“知道。”她淡淡地道:“我是個奴才。”

“沒錯!而且是我的奴才!”他的語氣中透露着明顯的不悅,責怪她的怠慢和不敬。

他總是想用最殘忍的方法來對待她,似乎沒有任何原因地,他就是這麼地厭惡她!

因為她讚揚過他眼中的昏君么?

不!他知道他厭惡她的理由,沒有這麼簡單。

究竟是為什麼呢?自從和她對上后,這幾天他總是心神不寧,彷彿隱藏着一觸即發的危機。

他是應該防備,但是萬萬不該將心思浪費在她身上啊!

慕楨幾乎抓不準自己內心的掙扎,就算是無理取鬧,也要有個限度,他已經不是昔日那個小子,他可以獨當一面,甚至親手討報血海深仇,所以他的心思可說是掌控自如了!

現在的他,到底怎麼回事?

竟然比當年年幼的他還要手足無措?!

“既然是個奴才,現在躺在這裏做什麼?該不會是要本王反過來服侍你吧?”他話中帶着無盡的諷刺。

“奴婢沒有這個意思……”她好想告訴他,她的身、她的心都好疼、好痛!可是她說不出口。

她是個奴才啊!身為奴才,又怎麼有資格向主子申訴委屈和身心上的煎熬呢?

她不能再當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其實君清妍根本沒有再想起自己過去的身份,她知道所有的榮華富貴皆在昨日走遠。

君府千金的地位,在她心底也已悄然死去,不復存在。

現在,她的身份就是他康親王府里的丫環,更是服侍他康親王的侍女、奴才!

君清妍沒有一刻不明白自己的身份。

“那就給我起來!”他又伸手去抓她,卻觸痛了她背上的傷口!

“啊!”她不禁叫了出來,但是隨即又咬牙忍住,將所有的痛叫聲全數吞下入腹。

“你?!”暗紅的血絲又在她的背上渲染出一片漬痕,慢慢透過衣衫,如紅花綻放在他面前。

慕楨不敢相信她受傷了?!更不敢相信他的心在剎那間差點為她背上的傷停止跳動!

她怎麼受傷了?

“是誰傷害你?”這是他第一個直覺,認為在府中必定有人加害她,否則不可能負傷成這般。

君清妍調適了好久,漸漸將剛才感受到的劇疼化為平淡。“王爺何必問呢?”

如果他知道傷害她的元兇是誰,他會替她出面討回公道么?

他不會的。

在她的認知里,早有了最可悲的答案,她也用這麼悲哀的想法、看法來對待自己。

他的心是屬於唐紫屏的,若唐紫屏願意真心服侍他,那……她會衷心祝福他們倆白頭偕老,可是唐紫屏對他不懷好意、充滿陰謀呀,她必須想辦法取得他的信任才行!

時間不多了,她相信唐紫屏將會有所行動。

君清妍的心裏好焦急,但是他永遠也不會明了。

“本王問你話,你敢拒答?”他惱怒她的不識抬舉,更討厭自己的自作多情。

她根本不領好意嘛!

“好吧。”君清妍眼眶泛着因為過於吃痛而緊聚的淚水,眨了眨眼眸,晶瑩的淚滴倏地滑落,沾濕了枕巾。“既然王爺想知道,奴才就回王爺的話,奴才身上這傷……是自討苦吃。”

她的回答太過模糊,毫無具體的線索可以探知詳情。

慕楨脾氣正火,哪來的心情和她打啞謎。“你最好快說,免得本王沒了耐心,教人再狠狠賞你幾鞭!”

他威嚇她已經處於最軟弱的精神。

欺負一個弱者,威風么?

慕楨不禁在心裏計較起來。

君清妍暗暗嘆氣,這個男人永遠都不會懂得對她憐香惜玉,儘管她現在在他眼中早是破銅爛鐵,如果有一絲絲惋惜也好啊。

“是唐姑娘讓蘇嬤嬤將我打成這般,王爺,如果你能相信我的話,奴婢死不足惜!”她希望盡最後的力氣去攫取他的信任。

慕楨將她扶起,盡量不碰觸她的傷口,一雙深邃的瞳眸定定地凝視着她,突然覺得她好勇敢!

這是她堅定的神情,傳遞給他的感覺……

“我先幫你處理傷勢,有什麼事,等會兒再說。”他的語氣仍然充滿冷漠,不同的是,她可以感覺出他在給她機會,

他慢慢解開她的前襟,剛開始,她羞怯、不依,最後,她體會出他態度中的無邪,於是她放開一切,讓他褪下她的衣衫至腰際,露出一片慘不忍睹的傷口——

在他默不吭聲的行為中,她彷彿感覺到他難得的溫柔……

魏國懷高坐於廳堂之上,聽完多大人的回報,不禁拍案而怒,

“這賤人!”

對於魏國懷高張的怒氣,多大人不敢發言,只能垂着臉、躬着身子,靜靜佇立在廳堂中央。

“沒想到我要她監視康親王府里的風吹草動,她竟然當真對那臭小子動了心!可惡!”

魏國懷精心計劃,在慕楨完全不知道實情的狀況下,讓他和唐紫屏意外相遇,目的就是要用美人計騙得敵方暈頭轉向,憑唐紫屏難得一見的絕代風華,必定可以迷住慕楨——

不料,到了最後關頭,唐紫屏竟然來個窩裏反?!

魏國懷氣極了!

“事到如今,只能故計重施了。”魏國懷突然發出陰冷可怖的笑聲。

聞言,多大人不禁額際頻冒汗,他膽大問道:“大人意思是……”

“血洗康親王府!”

“嘎?!這——”多大人可真的失去應對的聲音,因為魏國懷的計謀來得太突然了。

“立刻調派高手,隨時聽候命令,時機一到,我要重新血劫康親王府!一除禍根!”敢與他作對者,死!

“可是……大人這麼做,豈不是要事先告知唐姑娘?否則——”

“不必!”

“這麼一來,唐姑娘恐怕也會遭殃!”多大人心裏十分擔心。“難道大人想將唐姑娘一併滅口?!”

魏國懷老奸巨滑在心裏盤算着,他要除去的禍害可不少!其中當然包括知道太多內幕的人——如……唐紫屏!

多大人對唐姑娘早些年前即心生仰慕,若非身不由己、情非得已,他一度想向唐姑娘求親。

無奈官場深似海,為了更上一層樓擁攬大權,他不得不仿效魏國懷的狠絕,犧牲一切可犧牲的人、用盡所有可利用的事!

“怎麼,我交代的事不夠清楚么?”魏國懷看着多大人面有所慮的神色,心裏多少了解了七、八分。“想要求名求利,拋棄一些東西,也是必要的,多大人你說是吧?”

最後,多大人像下定了決心,大聲回應道!“是!屬下立刻去辦。”

當多大人退出了廳堂之外,魏國懷內心充滿了暢怏和深不可測的險噁心機!

哼!他絕不是一個手下留情的人。

江山易主的時日,即將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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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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