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慈恩寺門前的這一事件傳開了。
市井中流傳着對新科狀元杜立平的讚譽之辭、善良、慷慨、愛民……
在有心人的渲染之下,朝廷中卻流傳着另一種版本:新科狀元杜立平貪花好色,沽名釣譽。為討好艷妓花想容,不惜自貶身份,與乞丐娼妓為伍……
“商愛卿,這杜立平——”上書房內,皇帝正與宰相商士軒商議對新科進士的任用。“對他不利的傳聞甚多,不知此人究竟如何?”
“臣也聽說了。”商士軒恭敬地回答。“不過,臣聽說的還有另一種說法。”他把女兒商缺月在市井打聽到的事情經過簡略地敘述一遍。
“咦?朕聽到的怎麼不是這樣?”
“這想必是嫉妒的小人故意歪曲事實,指鹿為馬,故意中傷他吧。”只是有正直的商士軒在,又有聰慧的商缺月,怎麼會讓那些小人得逞呢?
“嗯,有道理。”他獨佔鰲頭,難免招人妒忌。“這樣說來,他是個正直的君子嘍?”
“臣認為如此。”這樣的人正該重用,不能讓龐老賊在朝廷中再安插奸佞之徒。
誰都知道朝廷中分為兩大派:一派以龐太師為首,龐太師的女兒是皇上最寵愛的貴妃,因此他權高勢大,更網羅了一群黨羽,試圖把持朝政,胡作非為。但偏偏有一個人處處扼制他,使他不能為所欲為,讓他恨得牙痒痒卻又無可奈何。那就是另一派的核心,丞相商士軒。
“臣讀過此人的文章,果然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而且,據臣觀察他人品端方,為人正直,心地坦蕩,堪稱君子,值得重用。”他想起自己當年也因高中狀元,招人忌恨,幸虧有恩師也是後來的岳父齊世誠幫助、提攜。對岳父的恩德他永生不忘。而現在的杜立平就像當年的自己,正是需要有人扶持的時候,他決定自己來充當雪中送炭的角色。
“是啊,我也讀了他的詩文,是不錯。我這上書房正缺個代擬詔書的人。以他的文才,應該可以勝任。”
杜立平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就在這三言兩語中決定了。
第二天,聖旨下,分封了進士們的職位。大多數都到外地任職,留京的只有極少幾個。杜立平被封為上書房待制,從四品。雖然品級不算高,但卻接近了皇朝的權力中心,尤其是對皇上有着一定的影響力,是一個人人艷羨的清望官。不但如此,聖旨還賜他一座府第。
而這一個接一個的變化讓他應接不暇,忙着適應新的環境,結交新的朋友,只有在夜晚入睡前一刻,才會想起那一抹艷紅的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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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越吹越緊,積雪越來越厚,新年就隨着寒冷這麼悄悄走近。家家戶戶掃凈了門前的積雪,掛起了紅燈,貼上了窗花;人人穿上了最光鮮的衣服,準備迎接新年。
而這個時節,朝廷官員的相互拜訪,宴請也特別多,借這年節多走動走動,拉攏些關係,在官場上隨時用得着。
頭痛。花想容撫着腦袋,該死。腦袋裏像有幾十個小人在打鼓似的,痛得她恨不得找把斧頭把腦袋劈開,把那些搗蛋的小人揪出來痛扁一頓。“玲兒,玲兒!這死丫頭跑哪兒去了?”都是李慕然那個死小鬼,在昨晚的宴席上拚命和她拼酒,而她又不想輸給那個死小鬼,所以只好受這份罪了。
因為新年,人人回家團圓,青樓的生意冷清了許多。但是,像花想容這樣的名妓卻更忙碌了。因為那些富商巨賈,達官貴人宴請賓客時,都喜歡高價召幾位名妓來助興,一來場面熱鬧;二來討客人歡心;三來主人也有面子。所以這些日子,花想容天天陪酒陪得醉醺醺,花嬤嬤數錢數得笑嘻嘻。
“想容呀,”玲兒沒喚來,卻喚來了花嬤嬤,“娘來看你了。”
“玲兒呢?”看到她,頭更痛了。
“她去給你端醒酒湯去了。乖女兒,哪兒不舒服?”一臉關心的表情,眼裏哪有一點感情?“女兒啊,今晚魏將軍宴客,請的都是朝廷要員,要你去作陪耶。”
“魏將軍?那個強橫霸道的豬頭三?我不去!”花想容一口回絕。姓魏的是出了名的惡人,貪贓枉法、欺壓百姓。是龐太師手下的一員大將,她花想容誓死唾棄這種人。更不要說這人生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活脫脫一個沒進化的大猩猩。偏偏又好色無厭,對女人又愛用強。花街的姐妹們一提起這人就膽戰心驚、花容失色。
“這魏將軍可得罪不得呀,你知道他和龐太師……你要是不去,他怪罪下來,咱們迎春閣還開不開?”她當個老鴇容易嗎?
“我說不去就不去!”花想容一咕嚕坐起來,馬上又抱着腦袋呻吟。老天,這腦袋裏多半也裝了半罈子酒,要不怎麼一晃就咣當咣當的?“我一看到那個大猩猩就討厭,一討厭就沒好臉色,到時得罪了他,你這迎春閣更要關門了。”
“哎呀,我的姑奶奶!”一樣是花魁,人家顧小仙就柔得滴得出水來,這丫頭就辣得噴火。她真是羨慕死麗仙樓老鴇翠娘了。“你少給我惹事了,民不與官斗,咱胳膊還擰得過大腿嗎?你既然當了花娘,就識實務一點、溫順聽話點、嘴甜點、多笑點,生意好做,日子也好過些,不是嗎?”
“要我去奉迎那種奸惡之徒,休想!”
“哎喲,天老爺,你小聲點。”花嬤嬤直翻白眼,“你不要命,我還要呢。”
“怕什麼?有什麼事我一人擔當。”花想容拍胸脯,“決不連累迎春閣。”她雖是個煙花女,也懂得是非好歹、忠奸善惡,要她去奉迎討好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沒門!她雖然出賣色相,也是要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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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府豪宅。燈火輝煌,照得華麗的雕樑畫棟亮如白晝。大堂上,人聲鼎沸,杯觥交錯。像是一個華服珠玉、美酒珍饈的大展覽。高官顯要們聚集一堂,飲着美酒、品着佳肴,摟着身旁衣着暴露的美艷女郎,樂得飄飄然之際,滿口奉承,討好、吹捧的話,直向高坐大堂上左擁右抱好不快活的魏大猩猩飛去。
“哈哈哈——”魏將軍被吹捧得露出大板牙仰天大笑,幾乎把屋樑震垮。震盟左右的兩位女郎捂着耳朵,花容失色。“今天我心裏高興,大夥痛痛快快地吃、喝,小美人,你也喝一杯。”說著把酒杯遞到左手的女郎嘴邊,女郎不敢拒絕,只好皺着眉頭喝下?
“乖,真聽話,大爺我疼你。”噘起厚厚的嘴,對着女郎的臉一陣亂啃,手也不安分地伸進了她的胸衣。
“將軍,還有奴家呢。”右手邊的女郎嬌嗲地說道。“奴家敬將軍一杯,你一定要喝,可不能偏心喲。”
一個媚眼逗得他骨頭髮酥,“好好,我喝了。”一仰脖,飲下了酒,眼角卻瞥到端坐發獃的杜立平。
“我說小杜呀,你怎麼不喝?”要不是太師叫他拉攏這位新科狀元,他才懶得理這些酸文人。
“下官不會飲酒。”杜立平真後悔自己礙於情面沒拒絕他的邀請,瞧這裏烏煙瘴氣的,這些平時道貌岸然的官員們一個個醜態百出;有的肉麻兮兮不斷奉承魏將軍;有的喝醉了酒說胡話、發酒瘋;有的抱着身邊的女人上下其手;甚至有個平時端莊拘謹的人拉着女人當場就要脫衣服,被主人的侍從送入了內室,此刻在幹什麼可想而知。杜立平對這些官員大臣真是失望極了。
“不行,來我這兒不喝酒,就是不給我面子。來人呀,給杜狀元斟酒。”
一個侍女急忙上前為杜立平倒了一滿杯。
“下官確實不能飲酒。”杜立平一臉為難,要不是顧及禮儀,真想落荒而逃。
魏將軍臉拉長了臉,“你以為你是狀元,瞧不起咱這粗人是不?告訴你,你這種文人,在咱老魏眼裏,不過是些光會放酸屁的黃鼠狼,連狗屎都不如!”
杜立平被他粗俗的話氣得滿臉通紅,站起身,“既然下官惹將軍不快,下官這就告辭。”他實在不願再與這種人打交道。
“將軍,杜大人沒有美人侍酒,所以才不願飲。”魏將軍左邊的女郎嬌聲說。
“哦?那倒是。”魏將軍將手從女郎的胸部移開,“那你去伺候他。”
女郎正中下懷。在堂上其他女郎羨慕、嫉妒的眼光下擺出最嬌媚的姿態喜滋滋地走向杜立平。
“杜大人,奴家仰慕你已久,今日相見,就是有緣。請你飲了這一杯吧,你要奴家做什麼都行。”說著暗示地眨眨眼。
杜立平厭惡地瞥她一眼,搖頭不喝。他只覺得這女人故作嬌媚的表情、姿態刺眼極了,惹人作嘔,人家花姑娘嬌媚的樣子就那麼可愛,何況她哪有花想容美?
“杜大人——”女郎尷尬地端着酒杯站在那裏。
魏將軍的臉又垮了下來。“杜兄,你就喝了吧,莫辜負將軍盛情。”
“是啊,也別辜負美人一片心啊。”
幾個官員見場面難堪起來,急忙勸解,生怕起了衝突。
“依我看,這美人不夠美,要是花想容來勸酒,杜兄一定肯喝。”孫朝元酸溜溜地說。
“對啊,聽說他和花想容……”人們立刻議論起流言蜚語來。
“對!”魏將軍一拍案子,“魏財,我叫你召的四大名妓,怎麼一個都沒來?”
總管魏財急忙上前回答:“顧小仙被梁王世子包下了,媚珠兒去了太師府上,封如玉和花想容都說身子不適,不能前來。”
“那兩個就算了。把封如玉和花想容給我叫來。”“四大名妓”一個都不來,他多沒面子!
“是,是。”
一聽說封如玉和花想容要來,賓客們興緻更高起來。被冷落的杜立平也不知怎麼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魏財進來通報:“封如玉來了。”眾人紛紛伸長了脖子。
封如玉淡妝素衣,捧着琴走了進來,窈窈多姿,清麗如仙。
“見鬼的!”魏將軍瞥了一眼封如玉,一拍桌子,“怎麼只來了一個?花想容呢?”這個女人雖然臉蛋長得不錯,但瘦得沒幾兩肉,穿着白衣更像個鬼。他才沒興趣。他想要的是那個艷得讓人渾身噴火冒煙的花想容。
“這……”
魏將軍騰地站起來,“賤女人不識抬舉,叫幾個人去把她給我拖來。”
“將軍,息怒,”被一下子掀翻在一邊的女郎慌忙爬起來,撫着魏將軍的胸口,“您要是氣壞了身子,奴家可會心疼。”
“去你的!”魏將軍不領情地一能巴掌把她扇到一邊,“醜女人滾一邊去,你哪比得上花想容?”他現在只想把花想容摟在懷裏,別的女人一下子都變得礙眼了。
早就知道這個野蠻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女郎還是嚇得直哆嗦,連滾帶爬地躲到一邊。生怕慢了一步,被他一拳送上了西天。
“將軍,不如先請封如玉為大家彈琴。”馬屁精上前安撫暴躁的大熊。
“彈什麼鬼琴!”誰聽得懂那殺雞殺鴨的聲音。
“將軍,”馬屁精一臉詭笑,“這封如玉雖不及花想容艷麗妖媚,可還是個處子……”
“哦?”魏將軍終於來了興趣。“這瘦巴巴的女人要多少身價?老子今天給她開苞!”
“您老開了口,她還敢要錢嗎?”馬屁精的心更黑。
封如玉花容失色,膽戰心驚,“將軍請見諒,如玉賣藝不賣身。”
“呸!妓女不賣身賣什麼?難道賣鹹鴨蛋?”眾人為他這不好笑的笑話捧場地鬨笑。“來人,把這女人送到我房裏,等我飲了酒來享用。”
幾個僕役上前拉住封如玉。
“不!”封如玉臉色蒼白,用力掙扎着,“將軍,請您放過小女子。小女賣藝不賣身。”可是她微弱的聲音在魏將軍和賓客們的笑聲中被湮沒了。
“住手!”杜立平再也看不下去,衝出來阻止拉着封如玉的僕人。“請你們放開她。”
“這……”僕人們不敢得罪客人,只好把眼光投向魏將軍。
“將軍,請您放過封姑娘。”杜立平轉身向魏將軍請求。“封姑娘賣藝不賣身,請將軍不要強人所難。”
滿堂的人都瞪大了眼看這個不識時務、站出來與魏將軍作對的人。老天,他不要命了?誰不知道姓魏的是個蠻子,性子一發可以當場殺人,因為有龐太師護着,誰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魏將軍也難以置信地瞪着他,“又是你這不識抬舉的小於,你今天偏要和我老魏作對是不是?”
“下官不是與將軍作對,實在是將軍此舉有違公理。封姑娘既然不願賣身,就請將軍不要強迫她了。”杜立平仍舊端莊有禮,卻又義正辭嚴,沒有一絲膽怯。
封如玉如水秋波注視着他清俊嚴肅的面容,心弦悄悄地撥動了。
“奶奶的,少給我放那些酸屁,老子就是喜歡強迫人,怎樣?”說著沖僕人一瞪眼,“愣着幹什麼,還不帶人下去。”
“是!”幾個僕人又拉住封如玉。
杜立平雙臂一張擋在封如玉身前。“你們不能帶走她。”
幾個僕人頓時又為難起來,將軍沒開口,他們總不能對客人動粗吧?
這個死瘟生,魏將軍的脾氣要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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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將軍,”魏財氣喘吁吁地衝進來,“花、花想容帶來了……”話音未落,已隱隱聽到了女子尖細的怒罵聲。
“放開我,你們這些該死的狗奴才,把臟手拿開……”
“花姑娘!”杜立平驚愕地看着幾個魏府的僕人像拖米袋一樣拖着披頭散髮,衣服散亂的花想容,而花想容口中罵聲不絕。
“放開我——”雖然頭髮、衣裙零亂、可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的花想容因憤怒而臉頰通紅,更是美得驚人。
“哈哈——”魏將軍欣賞着美人發怒的嬌容,“真是俏呀,果然是個大美人,把她放開。”
僕人一放手,花想容立刻整理衣服。該死,剛才春光外泄了一大半,免費被人吃豆腐。
“花姑娘,你沒事吧?”杜立平急忙上前關心地問。
“你怎麼在這兒?”花想容有些意外,他怎麼成了姓魏的座上客?
“花想容,你膽子不小,我叫你來竟敢不來,不想要命了?”雖然美人是美,可魏將軍還是決定先給她個下馬威,讓她服服帖帖,低頭認罪,好保全自己的面子。
“將軍,咱們不是一樣的人。我和尊府不對味,還是不來得好。”花想容堆一臉假笑。就在魏將軍沾沾自喜地以為花想容自己知道身份低賤,要低頭時,卻見她臉一板,“免得這裏的腐臭味熏得我受不了!”
“你說什麼?”魏將軍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腐臭味,我命人天天打掃、熏香,哪有什麼臭味?”
“將軍,花想容是在諷刺您,罵您呢。”馬屁精急忙解說。
“大膽,找死!”雖然沒聽懂諷刺什麼,但敢老虎頭上拔毛,就是嫌命長了。
“你欺壓良善,草菅人命,這裏到處是屍臭味;搜刮錢財、貪污納賄,這裏充滿了銅臭味;粗魯自大,不學無術,張口說話滿口臭;腦滿腸肥,一肚子壞水,一身糞臭……”花想容冷冷一笑,嘲罵的話一串串從口中飛出。
“你?你!”魏將軍氣得一張大猩猩臉漲得黑中帶紅,“賤人,不知死活,來人,給我拖下去打死。”
幾人僕人拉住花想容就往外拖。
“放開我,魏進喜,你這狗官……”花想容掙扎着大罵。
“你們放開她!”杜立平想要護住她,卻被僕人掀在一邊,急忙又轉向魏將軍,“將軍,請你原諒她,放了她吧。”
“放了她,放了她以後還有誰怕我?一個婊子,也敢太歲頭上動土。不必把她拖下去,把她給我綁在柱子上,把我的皮鞭拿來!”魏進喜突然改變了主意,好幾天沒享受打人的樂趣,今天就讓這些客人們看場好戲。
“不,不要!”杜立平急忙奔過去,想阻止僕人的動作,但被一個僕人一推,就跌倒在地上。
“魏狗才,你這畜牲,強橫霸道。以為人人都怕你,我偏不怕!”花想容倔犟地罵著,被綁在柱子上。
“花姑娘,”杜立平從地上爬起來,又要撲上去,卻被封如玉拉住。“杜大人,您別去,得罪了魏將軍,您會遭殃的。”她擔憂地沖她搖頭,傳聞他和花餚蕁…難道是真?
“不,她救過我的命,我不能看着她遭禍不管。”杜立平拉開封如玉的手,解釋道。他沒有細想,僅僅為報救命之恩,他怎麼會心急如焚?
“嘿嘿,”魏將軍揮舞着鞭子走近花想容。“賤女人,只要你認錯道歉,還可以饒你一命——”
“呸!”花想容狠狠地瞪着他,吐一口唾沫,打斷了他。
“我雖是個煙花女人,也是個堂堂正正的人,要我向一個狼心狗肺的大猩猩低頭,沒門!”
“臭婊子!”魏將軍一狠狠地抽在她身上。頓時衣服碎裂,鮮血從蛇一樣長長的傷口中沁出來。
“住手。”杜立平一下子撲上去護在花想容身上。“魏將軍,你不能用私刑,這是違反朝廷律法的。”
“又是你這小子,處處跟老子作對。”魏將軍一甩手。“別跟老子講什麼律法,老子就是律法,快走開,當心鞭子不長眼睛。”
“花姑娘,你還好吧?”杜立平看着臉色蒼白的她嘴唇咬出了,心裏也跟着疼了起來,“疼不疼?”
這不是廢話嗎?花想容忍住火辣辣的疼痛,牙根都幾乎咬斷了,“你……你走開,我就好了。”他不知道這樣為她強出頭,會惹禍上身嗎?
“是我碰着你的傷口了嗎?”杜立平以為碰疼了她,急忙後退一步。
“我呸!在這卿卿我我起來了!”魏將軍越看越氣,“來人,把姓杜的給我拉住!”
幾個僕人把杜立平拖到一邊。
“放開我,你們要幹什麼?”杜立平努力掙扎,可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哪裏掙得開幾個大漢?
“臭婊子,千人騎萬人跨的爛婊子!”魏將軍抖着鞭子獰笑。
“就算是婊子,也比你這狗官乾淨。你這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啪!又是一鞭,讓花想容怒罵的聲音消失了。
“住手!住手!將軍,請你看在下官的面子上放過她。”杜立平看着花想容無力地垂着頭,心幾乎從胸膛里跳出來,急得大聲嘶喊!
“別,別求……他。”花想容幾乎被劇烈的疼痛折磨得暈過去,深深吸口氣,緩過一點勁兒,“這……畜生,根本沒有人心,殺人不眨眼……”
啪!
“不,放開她,放開她!”每一鞭都像打在自己身上,杜立平的心抽痛着,嗓子幾乎喊得嘶啞了。
“狗官……你總……有一天……要受報應……”雖然話音越來越微弱,可花想容凜然的眼神還是那麼堅定。
啪!啪!啪!
一鞭接一鞭,花想容的頭終於垂在一邊,再也沒有出聲了。
“花姑娘!”杜立平眼淚流了出來。“你打死了她!你打死了花姑娘……”他心如刀絞般,比他當初奄奄一息地躺在大街上,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時還疼痛。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花姑娘,你不能死,我不讓你死……”她不能死呀,他要看着她鮮活地活在世上。
封如玉坐在地上,渾身顫抖,捂着臉哭泣,一半出於害怕,一半為同在青樓的花想容悲哀,雖然她平時看不起她,可此刻……她們這些身份低賤的弱女子,福禍生死都由不得自己阿。在達官貴人眼裏,她們的命比草芥還低賤。
堂上的女人們都嚇得縮成了一團,生怕一個不小心,下一個就成了自己。
起初沉默的官員們看着這一幕,面面相覷。一個人終於大着膽子說:“這,這樣下去要出人命的,不太好吧?”
“滾開,老子打死一個小小的花想容,就當捏死一隻螞蟻!”看這賤人的樣子,恐怕真是死了,可是他氣還沒出夠,面子也還沒挽回來。
“今日是歡慶新年,大家在此歡聚,這出人命總是太掃興。而且,影響來年的運勢……”
“是啊,大過年的太觸霉頭……”
“哼,便宜了這賤人。”魏將軍掃興地丟下鞭子,“給我潑冷水,醒了就把她關在大牢裏;死了就拖出去喂野狗。”
一盆冷水潑在花想容身上,和着血在大堂的地上形成了一汪猩紅,有幾個人忍不住彎下腰作嘔。
“花姑娘……”杜立平放棄了掙扎,緊閉着眼,不敢看,淚水不斷地流出。
低低呻吟一聲,花想容沾着血痕的臉又緩緩抬了起來。
“沒死!”
“還活着。”
人們驚訝的語氣使杜立平睜開了眼,“花姑娘,你還活着。”他驚喜地叫着,又開始掙紮起來。“放開我,讓我看看她……”
“拉下去關在大牢,”魏將軍厭煩地轉過身,這賤人命還真硬,“把地上打掃乾淨,咱們繼續喝酒。”
“不!放開她!”杜立平眼睜睜地看着花想容被拖了出去。她已無力掙扎,可還是努力地抬起頭,從縱橫在臉上的髮絲間,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嘴唇翕動,似乎說了什麼,閃過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她的眼神那麼溫暖,沒有一絲恐懼、膽怯、似乎在說:“別擔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