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菲麗安

Chapter9 菲麗安

白烏鴉在菲麗安的肩頭“哇哇”大叫着,然後扑打着翅膀低低地飛行。

“玉米!豆子!燕麥!”它一邊尖聲大叫,一邊用堅硬的鳥喙對着喬拉爵士的大光頭就是一陣猛啄。

“啊啊,太過分了!你這小破鳥!再敢這樣我就擰斷你的脖子!”喬拉.卡文揮舞着多毛的手臂,卻始終無法把烏鴉從他頭頂上趕開,他的模樣讓人想起偷吃蜂蜜被蜂蜇的黑熊。菲麗安見狀‘咯咯’地笑着,金紅色的長發飄揚一如日光。

這隻白色的烏鴉是她一星期前通過幽影森林時得到的,當時這鳥兒還不及現在的一半大,渾身的羽毛都被雨水淋透,孤零零地站在一節折斷的刻滿眼睛的黑色石柱頂端。一邊的翅膀上沾滿血跡,無力地耷拉在身旁,可能是鷂子或者夜梟幹得。菲麗安走近的時候,這小傢伙‘哇哇’地嘶叫起來,然後用力扑打翅膀一頭撞在喬拉爵士的胸前。喬拉的馬受了驚嚇,撒開四蹄狂奔起來,把爵士一下子從後面掀翻下去,跑得無影無蹤。從那時起,這隻烏鴉和喬拉.卡文爵士就成了死敵,總是竭盡各種方法叫對方出洋相。

“好了阿什拉,過來!”菲麗安勉強忍住難以遏制的狂笑,說道。烏鴉衝著喬拉爵士的光頭拉了最後一坨屎,得意地降落在女主人的手臂上,神氣活現得好像一位比賽中連勝三局的騎士。

又一陣大笑頃刻間爆發出來。

“爵士,你得小心了,這鳥兒的嫉妒心一點也不比女人差!”

“說不定它就是只母烏鴉呢?”喬拉.卡文也跟着呵呵樂了起來,“如果它是女人,我寧願要它。”

“為什麼?”菲麗安迷惑不解。

“吃得少,又不會亂花錢,就是脾氣大了點。要知道現在的女人除了這最後一樣,花錢,打扮,貪吃,哪一樣沒有?最最糟糕的還是令他們丈夫頭上長角(和給丈夫戴綠帽子一個意思),看都看不住。”

“好了,喬拉爵士,別在我面前胡扯這些長角不長角的鬼話。”菲麗安雙腿一夾馬肚,胯下的灰母馬邁開絲滑的步子一溜煙飛奔起來。

喬拉爵士緊跟其後,花斑公馬很快就追上了菲麗安的母馬,這匹大馬是他以三個金幣在白水河渡口向一個窮困潦倒的自由騎士買來的。

“殿下!”

“閉嘴!跟你說了多少遍,越接近贊布拉越要管好你這張臭嘴。禍從口出,你不想咱倆個的腦袋掛上城牆吧?叫我小姐,也許還會叫我少爺。”菲麗安嚴厲地呵斥道。

“知道啦,下次我再出錯,你就用我的戰錘狠狠敲我的嘴巴。”

菲麗安被他一下子逗樂了,想生氣也氣不起來,只得搖搖頭。

贊布拉的赭紅色城牆出現在天際,彷如一道血線。“血腥之城”“腐屍之城”“謊言之城”這座宏偉的城市已經屹立在寧靜的伊倫內海畔長達兩千年之久。它同它的姐妹城市,瓦斯曼帝國的都城伊希底同為傳奇的孿生兄弟米拉西瓦和達納艾斯建立,成為兩個龐大帝國的首都。

菲麗安眯起眼睛望着這座本來屬於他們家族的帝王之城,紅色的城牆越來越明顯,就像是藍色伊倫內海畔的一灘鮮血。這本來就是座用鮮血澆灌出來的城市。遠的不說,兩百年前。圖因塔爾家族滅亡的那個夜晚,所有未來得及逃離的皇室成員悉數被屠殺,連皇太子剛剛斷奶的女兒也未能倖免。他們的屍體堆起了一座高高的金字塔,接着被叛亂者縱火焚燒,那火光從很遠的地方就能看見。菲麗安沒有親眼見過這樣的慘景,這是她的家族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記錄上說的,為的是永遠不要忘記復仇。

復仇,說得容易。沒錢,沒權,沒軍隊,你拿什麼復仇?菲麗安低下頭來,實際一些吧,諸神的眼睛看着呢,他們對這世上的一切都會有個公正的評判。

“小姐,你為什麼要給只烏鴉取名阿什拉,這可是你家族最初的先祖米拉西瓦和達納艾斯兩兄弟母親的名字,這樣做不太禮貌吧?”喬拉爵士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很唐突。

菲麗安轉過頭,捋開被風吹到臉上的髮絲。“有什麼問題嗎?我還要用這隻烏鴉作我的紋章呢。父親賜我多利亞斯女伯爵的封號,可我一直沒有選取自己的紋章。我想過了,我的紋章必須接近圖因塔爾家族的日輪神鷹紋章,可又不能太像。你看這隻烏鴉,不正有鷹的氣勢嗎?拿它做為紋章剛好。”

“烏鴉和鷹?”喬拉爵士的大光頭覺得這兩樣東西根本不相干,他性格豪爽,喜歡直言不諱,“小姐,我可以肯定,你如果這樣做會叫別人笑掉大牙的。”

“讓她們笑!那些女人除了會看比武大賽,唱情歌,會騎士,還能有什麼?”菲麗安語調中充滿了對正統淑女,貴婦的鄙視,“都是那些個流浪歌手的不着邊際的吟詠,什麼《南特的玫瑰公主》,《龍騎士托倫》《高貴的皇后伊內絲》給她們本來就簡單的腦袋撒上了一層麵粉,然後再被男人的甜言蜜語給一澆,全成漿糊了。”

赭紅色的城牆已如一條巨龍橫亘在天際,長達六里格的城牆上聳立着數千個圓形雉堞,尖角的塔樓則如長矛般林立。就是這麼一座堅不可摧的城市,兩百年前圖因塔爾家族在這裏集結了不下二十萬之重的部隊,還是沒能挽回最終的敗局。

諸神總是用一種意想不到的思維安排世間的一切,每個人皆是棋子。

菲麗安回憶着父親常常提起的這句話。策馬奔向贊布拉城的主城門——米拉西瓦門。卡佩特家族入主贊布拉城后,將人們對舊皇族的記憶一掃而空,就連地下墓室內埃諾歷代先皇的墳墓也未能倖免,皆被付之一炬。但是一切關於米拉西瓦大帝的東西,全部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他的塑像,他的圖書館,也包括這以他名字命名的主城門。

高大的米拉西瓦門由青銅鑄成,上面鑲嵌了四千九百九十九顆鋼釘,釘子歷經風雨,已銹跡斑斑,但是鋒利的程度用眼睛就可以看出來。菲麗安知道,這上面塗抹過無數人的鮮血,既有敵人的,也有英雄的。

大門兩旁是一溜低矮的棚屋,延伸至六百米內的城牆根腳下,這裏居住着城市最下層的人,多為掘墓人。所以這裏終年都瀰漫著一股可怕的腐屍臭味,被外來者奚落為“腐屍之門”。

臭味在空氣中瀰漫,同居民爐灶上烹煮的食物氣味混合在一起,更加難以接受。菲麗安用手掩着鼻子,催馬急急通過。城樓上,衛兵正手握長矛來回巡視。一排巨大的鐵籠子掛在城牆上,俯瞰下方的貧民棚屋,這些籠子有的是空的,有的裏面填了‘貨物’,幾個比較新鮮的正**地不斷往下掉零件,惹得下面的狗群不停發出暴躁的爭奪撕咬聲。

“‘鴉籠’,哪天他們把這個也給撤了,真神就真的降臨人間救苦救難了。”菲麗安不太喜歡這種噁心的刑罰,把人關在長滿尖刺的籠子裏,任憑風吹日晒至死方休,接下來就是城樓上的烏鴉和城樓下的野狗來收拾殘局。

驅馬走進城后,菲麗安放慢了馬的腳步,灰母馬輕快地跳着步子,尾巴來回搖晃。

“玉米!豆子!燕麥!玉米!豆子!燕麥!”烏鴉更加聒噪個不停。

“閉上嘴!小破鳥!你從早上天剛亮就沒停過,我的耳朵都塞滿了。”罵歸罵,菲麗安還挺喜歡這隻會說話的烏鴉。她從系在馬鞍上的布袋裏掏出一把豌豆,供棲息在肩頭的烏鴉啄食。

宏偉的贊布拉城平時常住的居民就不下四十萬,加上往來的商旅,四處冒險的傭兵團,巡迴演出的馬戲班,還有那些或是結伴而行,或是獨自闖蕩的吟遊歌手,自由騎士,幫人算命的魔術師,老得掉了牙的巫醫,上城買菜的農夫,行行業業,形形色色的人加起來總共超過五十萬。這些人全都扎堆兒擠在這座大城裏,空氣之污濁可想而知。

臭味,絲絲縷縷的臭味,有屎尿的,血腥的,汗漬的,當然還有屍臭,“腐屍之城”怎麼能少了屍臭?兩千年來,城市下方的地下墓穴里不知道塞了多少死人的屍骨。每次大戰,這地下的屍骨堆就要壯大一次,如今已經到了令人乍舌的地步。死人軍團正在擠占活人的生活空間。

一個老太婆拎着糞桶直接倒在了大街邊的店鋪前,騷味撲鼻而來。肥胖的家豬拖家帶口,沿着路邊的垃圾堆一路掃蕩過來,那頭母豬使勁用鼻子拱着一堆**的菜葉,從裏面挑揀出能吃的,然後‘哼哼’着招呼跟在身後的七八隻小豬仔上來享用。

“喬拉,你知道卡佩特家族佔領贊布拉之後最最愚蠢的行徑是什麼?”

喬拉爵士以一個露出大板牙的傻笑回答了菲麗安提出的問題。

“下水道!這個蠢豬家族毀掉了歷經五代皇帝好不容易才修建起來的下水道,說什麼會有軍隊從那裏殺進來。看看吧,這座城市從大花園變成了大糞堆,也許還是座墳墓之城。”她憤怒地伸出一根中指,做了個“操”的姿勢。

太陽升至頭頂,將炙熱的陽光灑向大地,氣溫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盛夏酷暑。

“老天爺!你行行好。不要一天到晚像個打擺子的病人那樣折騰人,我的老骨頭都快散架啦。”地攤上,販賣草藥的老婦人抬起雙手,衝著天空大叫。

這天氣真的瘋了!菲麗安甩掉了外面的旅行斗篷,又把披在肩膀上的圍巾扯掉,還是不住地流汗。大漢喬拉就更慘,雖然頭髮全剃光了流不了汗,可鬍子不成,汗水全都順着淌下來,在胸脯上畫出道道蜿蜒的小溪。

他們穿過整個市集區,朝着內城走去,老遠就可以看見內城城牆上空盤旋着大群的烏鴉。幾乎每一個城垛上的長槍都插上了一顆人頭,遠遠看去,好像許多立在木棒上的小黑點。建築在這裏變得高大,東南面聖提林加大教堂的金色穹頂在陽光下幾乎變成刺眼的白色,穹頂上方飛翔着一位金色的天使,正高舉長劍,象徵著正義對邪惡的征服。但是就在其不遠處的後方,整整一條街都是妓院,賭場,到去那兒的人腦子裏完全沒有節制,謙讓,還有主教大人整天放在嘴邊上的正義。當然,那裏是聖天使屁股所對的地方,就是所謂的陰暗面吧。

菲麗安需要找個旅店休息。因為婚期來臨,贊布拉城湧進了許多陌生面孔,幾乎所有的能住人的房子都爆滿了。菲麗安和喬拉爵士牽着馬轉了大半座城市,最後才在伊倫運河邊找到了一間角落裏的小旅店。

運河也是米拉西瓦大帝的傑作,這條將近半里寬的滔滔大河是這位皇帝徵發了數十萬勞工,耗時四十年開挖而成的。皇帝去諸神那裏的時候,這條運河已經完成四分之三,剩下的由接任的新帝完工。現在,這條河依然靜靜地從城市南邊流過,只是兩岸上搭建滿了像鼠窩一樣的石頭小屋。

小旅店的女店主是個只剩下一隻眼睛的老潑婦,可怕的傷痕自她的左眼上方劃下,穿過空蕩蕩的眼眶,在臉頰上也留了一道。菲麗安牽着馬過來的時候,她正拿着一盆洗腳水潑那些朝她屋子窗戶扔石塊的小孩。

“女店主,女店豬,一隻眼,想發財,烏鴉烏鴉飛起來,只留大便不留財。”

瘦得像棒子一樣的小孩叫成了一條邊。菲麗安的那隻烏鴉也興奮地摻和進去,“要發財!飛起來!要發財!飛起來!發財!起來!起來!”

“阿什拉,鬧什麼?”烏鴉被她大聲一喝,聲音霎時間小下去了,只留着喉嚨口那兒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女店主用最後一頓棍棒趕走了所有在這裏起鬨的小孩,然後睜大了那隻獨眼出神地望着菲麗安和她身後的喬拉爵士,滿腹狐疑。

“這位太太,您走錯路了吧?”她明顯地表示出害怕。從菲麗安的穿着上來看,她判斷這應該是位身份高貴的貴族女士。

“我們住店。”菲麗安直截了當,女店主的神態立刻就變了。

“歡迎歡迎,小店整潔乾淨,絕對配得上您這樣高貴的夫人的需要。”

“需要不需要?老闆娘,你問得太多了!只是希望你這的床鋪上不要有虱子,我可對那小東西煩得很。”菲麗安把馬的韁繩交給一個渾身骯髒的女孩,接着走進旅店。

這個小旅館的條件差透了,低矮潮濕,昏暗的房間裏面滿是陳年的污垢,所有的石頭牆壁上都附着了厚厚的一層。女店主在前,把菲麗安和喬拉爵士引上狹窄的二樓。這一排共有四個房間,菲麗安要了兩間,當她把鋥亮的金幣舉到面前的時候,女店主的獨眼灼灼發亮。

“老闆娘,我得先檢查一下有沒有那些惱人的東西,才能給你錢。如果滿意,這裏還有三個。”菲麗安把錢袋子搖了搖,裏面的金幣發出悅耳的聲響。

“您等一等。瑪莎,打盆開水上來!”她衝著樓下叫喊。

不一刻,剛才那個骯髒的女孩端着一大盆熱氣騰騰的開水上來了。

女店主和小女孩兩人把菲麗安要下的房間裏的床鋪拖出來,又是洗又是刷,還用開水裏裡外外澆個遍,不少黑色的小東西倉皇出逃,溜進其他的房間了。

“還說沒有虱子,那不是臭蟲嗎?”菲麗安揶揄道。

“現在沒有了。”女店主露齒微笑,伸手拿過金幣,放在嘴裏咬了咬,然後開心地丟進口袋,還掂了掂,似乎要感受一下金子的重量。

晚上,這一帶相當吵鬧,因為緊鄰着不少下等妓院,所以入夜之後還是人流不絕。穿着破爛,光着腳丫的妓女摟着同樣不修邊幅,滿身異味的嫖客在狹窄黑暗的小巷中遊逛,一來勁頭就當下幹起來。豬,狗,還有一些見不得人的小動物在黑暗中掠過,享受醉漢的嘔吐物,路人丟棄的雜物,甚至是死在路邊的無名者的血肉。

小旅店裏也安生不得,天剛黑的時候,兩個醉漢在這裏打起架,劈壞了女店主的一張木桌。稍後,有個女人的頭在不遠處的廣場噴泉里被發現了,惹得巡城衛隊過來一陣搜查,還順手牽走了女店主放在櫃枱上忘記收起來的二十多個銅幣。

“媽的!搜就搜了,還***作賊!這些婊子養的!”獨眼的女店主在衛隊離開之後從屋子裏一直罵到大街上,什麼下流話都給罵遍。

臨了,當菲麗安準備上床休息的時候,下面的店堂又喧鬧起來。

這覺是沒法子睡了,明天趕緊換一家。

菲麗安悄悄下床,走到二樓休息室和走道的連接處站下來,下面的樓梯上傳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兩個男人擁着兩個女人走上來,坐在休息室的木板長凳上休息。男人一個四十多,額頭上有一塊巨大的刀疤,從前額直到左邊耳朵。另一個五十多歲,身材矮胖,穿得整潔乾淨。兩人都是外地商人的打扮。兩個女人應該是妓女,她們的胸衣紐扣一直開到肚臍眼,碩大的**從衣服里滑了出來,在胸前晃蕩。其中一個皮膚稍白的歲數已經不小了,彎腰的時候,**直垂到桌面上。

四個人向女店主要來了瓦斯牌(這是一種模擬戰爭的遊戲,從古老的戰略棋演化而來)。還要來了一大桌食物。看來他們準備鬧騰一夜了。菲麗安覺得這兩個男子有些特別,不大像商人,決定留下來聽聽他們說什麼。

兩個妓女咯咯地笑着,不停地把手伸向男人的要緊處。婊子!菲麗安臉紅起來,你不能幹些別的嗎?

那個渾身骯髒的小女孩又上來了,端來了一個巨大的食盤。有豬肉凍,拌海菜,胡椒味雞蛋,這是道瓦斯曼的風味菜,除了瓦斯曼的本地人,外人很難接受那股子沖味兒。油浸小橄欖,還有道叫外鄉人看着都噁心的阿拉爾名菜——用豆渣喂肥的粉紅皮毛大肚子小狗,整燉。

氣氛變得濃烈起來,也更加淫蕩。額頭有疤的男子捏住膚色較深的黑眼睛妓女的一側**,在指尖捻動,直到那女人渾身都開始顫抖,喉嚨里發出含糊不清的‘咕嚕’聲。

“**!是不是濕透啦,有點等不及?”男人笑罵道。妓女笑得花枝亂顫,從盤子裏拈起一個橄欖,放在嘴裏細嚼。“那麼你呢?偉丈夫嗎?不要到時候就成了孬種,軟得像條棉花。”

“要不要現在就看,它可是根桅杆呢。”男人說著掏出那話兒來,妓女立刻就把嘴巴湊了上去。

真噁心。菲麗安覺得自己聽不下去了,她想離開。

屋子裏起了動靜,不看也知道發生了什麼。突然,一個清晰的詞彙傳進了菲麗安的耳朵,勾起她的記憶。

“Vaslaiskasha!”

這是古代高等埃諾語中的詞彙“凡事小心為上”的意思。

他們會說古埃諾語?不可能的!這種古老的語言早在埃諾帝國還如日中天的時候就已衰弱,複雜的語法和拗口的發音令它不得不退出了普通民眾的生活,成為一種只留存於貴族,祭司,書吏之間的書面文字,並且只會在典禮,婚誓,契約,以及請求諸神旨意的時候被讀出來。如今隨着圖因塔爾家族的滅亡,這種語言徹底成為了死語,被人們所遺忘。

英格拉布的學士們應該能夠閱讀,可是商人也會,太離譜了。菲麗安越發感到這兩個人不一般。

深色皮膚的妓女正在瘋狂地騎那個頭上有疤的男子,叫喊聲很大,叫菲麗安不得不豎起耳朵傾聽其中夾雜的古代高等埃諾語。婊子!輕點聲。不,不對,他們的口音並不純正,似乎……似乎夾雜了一些瓦斯曼的口音。他們是瓦斯曼人?

“輝格,我勸你走的那批貨還是儘快脫手得好,要打仗了。”胖男子不耐煩地丟開妓女的**,語調生硬,帶有明顯的瓦斯曼口音。

“打仗?”刀疤男子一下子直起身,把在上面騎得正歡的妓女掀翻下來。

“幹什麼呀?”黑眼睛妓女扯住男人的玩意兒不願意鬆手。

“拿着錢滾出去,婊子!再不走老子揍你。”剛才被胖子叫做輝格的男子把一個錢袋扔在地上,兩個妓女拿起錢袋匆匆下樓去了。

“要打仗?”他壓低聲音又問了一遍,這次說得是通用語。

“那還有假。”胖男子以古埃諾語答道:“毒蛇夫人已經令全國的軍隊秘密向伊希底城附近集結,白天休息,晚上趕路。這可是我的一個軍中的朋友告訴我的,對外宣稱是婚禮保衛。他說我們的貨只要打起仗來就危險了。”

“可我這是教廷的貨,那些主教,大主教都有份,還有你們英格拉布學院學士的一份呢!也會有問題?”

“打起仗來可誰的貨都保不準。公的不行,私的就更不行。哪一邊都會用這個借口要你腦袋。你知道毒蛇夫人一向不把現任教宗放在眼裏。”

“那當然,她的一位叔叔,一位伯父,一位曾叔祖父都曾經是教宗。他們這個家族三百年來出了十三任教宗,至於大主教,主教,那就更是多得不計其數了。現任教宗的這個位子是從她弟弟的手裏搶來的。”

“所以他們的關係很差。教廷現在想拉攏北方聯盟的勢力,毒蛇打算趕在前面動手。你知道嗎?弗里德斯王國的喬安娜女王死了,就在幾天前,我的瓦斯曼烏鴉送來的信。”

“這麼說,佩特羅.提里斯現在是國王嘍。他如果娶了毒蛇的女兒,北方聯盟的一角就缺了。”

“毒蛇的胃口更大,她要一舉吞下整個北方。”

“她不怕撐死?”輝格撕下小狗的一條腿,啃起來。

“這條蛇長着七個腦袋呢,每個都滿口毒牙。”胖男子不再說古埃諾語,改用一口純正的瓦斯曼語。

“可肚子只有一個。我敢保證這條蛇會撐死,瑞斯。”

“希望如此,否則黑暗就真要降臨了。”胖男子已經吃完最後一口胡椒味雞蛋,打了個飽嗝,“毒蛇如果吃下北方,下一個就是阿拉爾,她可一直都在質疑卡佩特家族的合法性。圖因塔爾家族的領地理應由他們的族弟圖拉努斯家族繼承。”

“連瓊安公主也是?”

“瓊安?毒蛇可從來沒有把她當做圖拉努斯家族的一份子,她只是毒蛇接近阿拉爾王位的一道階梯。毒蛇希望自己的三兒子艾松親王坐上阿拉爾的王位,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艾松娶瓊安,但是必須——”

他的聲音變得極低,菲麗安屏住呼吸祈禱着能夠聽清。

“——必須消除任何可能讓阿拉爾王太子降生的機會。”

菲麗安的眼睛吃驚地瞪大了,她咬住嘴唇,阻止自己發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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