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個渾身是血的人,瞪着彷彿會噴火的雙眼,伸出雞爪一樣的手,哭喊着:“妖女,還我命來?妖女,還我命來……”又一個渾身血紅的人,手捧着一顆血淋淋的心臟,“你看,你挖出了我的心,妖女,還我的心……”
“啊——”唐孤蘭發出一聲尖叫。
“玉娃娃,玉娃娃,快醒來。”唐玉寒輕輕拍打着她的臉頰。
猛地張開眼,眼前只有唐玉寒擔憂的臉。
“玉寒哥哥,好可怕!”唐孤蘭還有些不明白眼前的情景。那些可怕的人呢?被玉寒哥哥趕跑了嗎?
“你做噩夢了。”唐玉寒從春山手上拿過絲帕,為唐孤蘭拭去額上的冷汗,“瞧,一頭汗水,你究竟夢見了什麼?”
昨夜的場面對她的刺激太大了,她從昏倒后,整整昏睡了一夜,不時尖叫、囈語。都怪自己,唐玉寒自責地想,沒有守護好她,讓她一個嬌弱的女子看到這血淋淋的場面,怎麼會不受驚嚇呢?
“是夢啊。”唐孤蘭怔忡地吁一口氣,那些可怕的人原來不是真的,“好可怕,好多渾身是血的人……”想到那些,她激靈靈地打個冷戰,說不下去了。
“沒事的,你只是昨夜受了驚。”唐玉寒摸摸她的額頭,“玉寒哥哥在這兒,你什麼也不用怕。”
“他們吼叫着,叫我還他們的命……”唐孤蘭喃喃訴說著夢境,身子不由得縮了起來。
“別想,那是夢,都是假的。”唐玉寒將她攬入懷,“頭髮都被汗水打濕了。春山,去吩咐準備熱水,伺候小姐沐浴。”
“是。”春山退了出去。要不是老夫人命她伺候這個丫頭,說她還有利用價值,不能出一點差錯,她才不會降尊纖貴服侍她呢!看他們兄妹倆,簡直……簡直太怪異了吧?哪有兄妹天天這麼摟摟抱抱、相依相偎的!簡直是肉麻當有趣,哼!
“這不是夢,是真的。”唐孤蘭的小臉上佈滿憂傷,“他們都是死在我設計的機關、兵器下的人。神龍庄、清風寨、巫山派、十八坡……有多少人因我而喪命?又有多少人被我配製的藥物控制,痛苦地活着……”
“不,不是的。”唐玉寒急忙打斷她。善良的蘭兒把所有的傷亡都算在自己頭上,為此自責不已,“我們每次戰前策劃,都反覆商討方案,力求把傷亡降到最低。或者讓內應先設法制住敵方首腦,迫使對方投降;或者以陣式困住敵人,將之生擒活捉,盡量不傷人命。就算短兵相接,你設計的戰車既可防護自身,也可傷人而不致害命。連暗器上塗的都是麻藥而不是毒藥。你看,這些都是你宅心仁厚的表現。不要自然自怨自艾了。”
“你不用安慰我,”唐孤蘭苦笑着搖頭,“畢竟還是有不少人喪命,有不少人家園被毀、親人離散,甚至淪為階下囚。這都是我的罪過啊。”
摟着她的手緊了緊:“我不是在安慰你,你我都是被命運撥弄的人,事事身不由己。你想過沒有,如果不是由我來指揮,不是由你謀划,戰鬥又會有多殘酷?又會增加多少亡魂?”他何嘗不痛苦?可是他不能讓她的心靈背上枷鎖,如果必須有人扛下這些罪孽,那就由他來吧。
是啊,如果是奶奶親自指揮,一定會大量使用威力最大的毒藥暗器,死傷將更多。
“如果沒有你設計的戰車,連‘唐門’子弟也會有很大傷亡。”奶奶已經被野心遮住了眼,不會顧忌任何人。但他卻不忍見他帶領的子弟兵有任何損傷。“雖然攻克了不少門派,但大部分人都未受傷害。願降的我們接納;不願降的以藥物控制;實在要頑抗到底的,我們也只是囚禁起來,並沒有為難他們。”若是奶奶,對不願降的人一定會殺光。她老人家已經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了,唐玉寒在心中悲哀地感嘆。
唐孤蘭沉默不語。如果主帥不是玉寒哥哥和自己,天知道戰鬥場面又會有多殘酷?她不敢想像。雖然已儘力減少傷亡,可是……想到那渾身浴血慘死在她面前的神龍庄莊主王猛,她的心情有說不出的沉重。無論是千個、百個,還是一個,她不能欺騙自己沒有害死別人,無法安慰自己是出於無奈,那是人命啊!他也有父母。妻兒,他的親人也會痛苦啊!她那白皙如玉、調朱弄粉的手,已沾上了洗不凈的血腥。
“奶奶為什麼一定要稱霸江湖呢?”一切的根源,不過是對權力的慾望吧?古來多少王侯將相,都成了一抔黃土,人們為什麼還是無休止地追求權力的巔峰呢?唐孤蘭無法明白,“為什麼為了一個人的野心,要犧牲那麼多生命?”她的聲音中透露着迷惆。
唐玉寒的痛苦和矛盾更加深刻,要當唐家的孝子賢孫,就必須拋棄良知;而違抗奶奶,又意味着不忠不孝的反叛……
默默對望,不用多言,他們都明白彼此的無奈:無奈的是他們必須違心地當幫凶!
“少掌門,小姐,熱水準備好了,請小姐沐浴。”春山的聲音打破了沉寂。瞧那兩人深情對視的樣子,噁心死了!春山心裏怒氣升騰。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勾引少掌門,想讓少掌門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來。哼,有她在,決不會讓小妖精陰謀得逞。她一定會牢牢盯住她!
峨嵋天下秀。
山巒疊翠,流水飛濺,林木蔥鬱,雲霧繞繞。禪寺的晨鐘驚起飛鳥,與山間的雲朵互比高低。
而此時,秀麗的山水卻染上了煙塵,廝殺的叫喊,兵器相擊的鏗鏘打破了寧靜。
“快布劍陣!”一個中年女尼——了凡師太一面大叫着吩咐弟子,一面揮劍斬向步步進逼的怪物,“鏗”地一聲,濺起一溜火花。
這個不知用什麼做成的怪物,竟能自動行走,劍劈刀砍不入,還能發射暗器、噴出毒煙。看身邊的弟子一個個或中了暗器、或吸入了毒煙倒下,被敵人活捉。了凡心急如焚,雖然她能夠獨自突圍逃生,但她不肯丟下弟子們,左沖右殺,試圖救回被捉的弟子。
幾個年輕的女尼和俗家弟子急忙排成陣式,互相支援,聯合拒敵,暫時穩住了局面。
“可惡!”了凡揮劍擋開幾枚暗器,這幾枚暗器卻在空中迴旋一圈又襲過來。“這是什麼古怪東西!”了凡不敢再揮劍擋,低頭避開。身後傳來兩聲悶哼,回頭一看,兩個弟子中了暗器倒了下去。
“可恨!”了幾心浮氣躁,派出去求援的弟子怎麼還沒有迴音?在金頂禪院的師姐了塵、了緣為什麼還不來救援?
“師、師父——”突然傳來一陣呼喊。
“是念清!”了凡心中一喜,派出去求援的弟子回來了。
“師父——”念清踉蹌的身影讓了幾心冷了一大半。“敵、敵人不知在路上使了什麼妖法,師姐她們突然就像發了瘋似的直轉圈,我們逃不出去……”
難道這些弟子今天都要斷送在這裏?了凡的心已沉在谷底。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怎麼能不顧念這些弟子們?狠狠一咬牙,了幾喝道:“念清,放火燒庵!”
庵堂燒了可以再修,人死了卻不能復生。只希望在山頂的師姐能看到煙火,及時來救援。
“師、師父!”念清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了雙眼。
“放火燒庵!”了凡大喝一聲,揮劍瘋狂地沖向敵人,不顧一切地猛砍亂劈,卻傷不了怪物分毫。
“啊——”一個弟子倒下,劍陣出現了缺口。
“啊——”又一個弟子倒下。
“我和你們拼了!”了凡雙目盡赤,但一股毒煙噴來,讓她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遠處的另一座山峰上,唐孤蘭默默地看着激戰的場面,看着峨嵋弟子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濃煙瀰漫,百年古剎頃刻被烈焰吞沒……
“那群小尼姑、俗家地子倒還安分,關在牢裏,只會哭哭啼啼。了凡那個老尼姑不斷破口大罵,說‘唐門’不講江湖道義、卑鄙下流。還說有本事和她光明正大地決鬥……”
唐玉寒聽着屬下的報告。與峨嵋派的第一仗打得極為漂亮。採用分割包圍的方式,把峨嵋三庵堂之一的梵音禪院一舉殲滅,活捉了全部弟子和峨嵋三老之一的了凡師太。但他心裏沒有任何喜悅,只有深深的無奈。他知道自己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了,意味着不久的將來,他將不得不與少林、武當為敵;不得不與昔日肝膽相照的朋友為敵!
了凡罵得對,他的確是不仁不義之徒啊。
“乾脆殺了她!讓她再也開不了口,看她還怎麼罵。”春山惡狠狠地說。但唐玉寒不怒而威的一眼,讓她急忙住了口。
“不,不能殺。”唐孤蘭從屏風後走出,陪着她的是唐老夫人派來的另一個侍女秋水,“本來就是我們對不起她,不要再為難她了。”
“可是……”報告的下屬說,“她不停地吵鬧……”
“不殺她,賞她一顆神仙丸吧。”春山又建議。吃了神仙丸,還能不乖乖聽話?
“不必了。”唐玉寒終於開口。一年前了凡還曾到“唐門”參加奶奶的壽宴,如今卻成了階下囚,“不要為難她,隨她去。”
“是。”屬下恭敬地答應。
“我去看看她。”唐孤蘭內心的不安無法平息。
“不行。”唐玉寒反對,她這些天一直睡不安穩,飯也吃得少,精神弱了許多。
“我一定要去看看她。”她的語氣溫柔而堅定,“別擔心,她不是被關着嗎?傷不了我的。”
“好吧。”明白她內心的矛盾內疚,唐玉寒不再反對,“我陪你。”
“卑鄙無恥的小人,有種下來和我大戰三百合,只會使詭計害人,算什麼英雄好漢……”地牢裏不斷響起了凡的怒罵聲。
“師父,嗚嗚……”一個俗家弟子忍不住哭泣起來。
“哭什麼!”了凡厲聲喝道。她被單獨關在一間牢房裏,弟子們則關在隔壁,“教導你們這麼多年,還勘不破生死嗎?”
“阿彌陀佛……”幾個小尼姑念起經來聲音卻忍不住顫抖。
“連峨嵋派的了凡也被捉了。”一間牢房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峨嵋’也被滅了嗎?”另一個如洪鐘的聲音,“他奶奶的,‘唐門’這一次硬是要稱霸天下了!”
“是誰?”
“老夫是盤雲山莊封劍雲。”
“咱家是十八坡連環寨的崔雄。”
“原來是封莊主、崔寨主,”了凡吃了一驚,“怎麼你們也……”
“別提了。”封劍雲一陣沮喪,“老夫被弟子出賣。全莊上下降的降,不降的都關在這兒了。”
七八個應和的聲音響起,顯然都是盤雲山莊的人。
“哼,要不是‘唐門’使什麼古怪妖法,咱家也不會輸,先是在十八坡上迷了路,怪得很!十八坡的哪一條路咱家不是閉着眼也會走的?怎麼突然全變了,一會兒走進一團迷霧,一會兒出現一條大河,一會兒又是一片沙漠。不是妖法是什麼?後來又出來一群刀劍不入的怪物,毒煙這麼一噴,咱家就被捉了!嘿!”崔雄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失敗的。
“早跟你說那是奇門遁甲,你一定是走入人家佈下的陣勢了。”封劍雲只知道簡單的五行八卦陣,只能憑傳說下結論。
“還有那刀槍不入的怪物,一定是設計的機關……”
“暗器也邪門,怎麼都打不落、避不開,會追着人跑……”
“那算什麼。還有無聲無息,鋪天蓋地的,咱們的人一倒就是一大片……”
七嘴八舌的聲音不斷,看來地牢裏還關了不少人。
“咱家早就說有妖法!”又是崔雄的大嗓門,“‘唐門’一定有妖人!”
“什麼妖法!”守衛敲敲鐵欄杆,“就說你們沒見識,連自己怎麼輸的都不知道!告訴你們,也好讓你們死的明白。這些都是咱們家孤蘭小姐設計的。不懂就別亂說,小心一會兒開不了口。”
一群人立刻噤了聲,大概曾吃過守衛的苦頭吧。
“成五。”唐玉寒和唐孤蘭已聽到了一切。
“少掌門,孤蘭小姐。”守衛——唐成五一看到他最崇拜的兩個人出現,立刻雙眼發亮,屁顛屁顛地迎上前,“您二位大駕怎麼光臨了?這地牢又陰暗又潮濕……”
“了凡師太怎麼樣?”唐玉寒打斷他的殷勤。
“老尼姑精神好得很,剛才還罵少掌門您。我正打算給她兩個嘴巴……”唐成五狗腿地挽起衣袖,想在少掌門面前表現一下。
“不要,”唐孤蘭急忙開口,“不要打人,不要為難他們。”
“聽見小姐的話了?”唐玉寒斜唐成五一眼。
“是,小的聽少掌門和小姐的吩咐。”唐成五點頭哈腰,“您二位留神腳下的台階。這間就是關了凡師太的牢房。喂!老尼姑,咱們少掌門和孤蘭小姐來看你了。”
“唐玉寒,”了凡雙眼像要噴火,“我原本還欣賞你穩重誠實,是不可多得的少年俠士。想不到你卑鄙無恥包藏禍心,我真是看錯了你!”
唐玉寒無言以對。他所做的一切的確是違背良心的,了凡的話正戳在他的痛處。
唐孤蘭伸手握住他的手,似要安慰他:“了凡師太,請你不要罵玉寒哥哥,他也是不得已的。要怪就怪我吧。”她無法形容心頭的內疚,不知如何才能贖自己的罪。
“你……你……”了凡瞪着眼,像見了鬼一樣看着她。
“什麼你呀你的,”唐成五神氣活現,“這是我們孤蘭小姐。打敗你們的陣勢、機關都是她設計的。”他就知道孤蘭小姐美得驚人,瞧,老尼姑都嚇到了吧?
“太像了,怎麼會……”了凡顫抖的手指着她。
“原來是她!”崔雄的大嗓門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我就說是妖法吧?果然有妖女!凡人哪有這麼美的?”在地牢火把搖晃的光線下更是美得妖異。
“我看是天女。”另一個人垂頭喪氣地咕噥,“看來咱們死亡是天意,連老天爺都幫‘唐門’。”
“你,你是‘唐門’的人?”了凡回過神來問唐孤蘭。
“是啊。”唐孤蘭莫名其妙。
“不對,不對。”了凡失神地呢喃。
“什麼不對,咱們孤蘭小姐生來就是唐家人!”
了凡失神不語,他們不會躲在“唐門”;而她除了他,也不會嫁給別人……可是,實在太像了,說她和小師妹一點關係也沒有,打死她都不信……
唐玉寒和唐孤蘭走後,地牢裏仍在議論紛紛。議論近幾年在江湖頗有聲名的“唐門”少掌門,議論得更多的是那個美的不像話的天女或妖女。
了凡卻一直沉默,再也沒有吵鬧。
走出地牢,唐玉寒不時看一眼唐孤蘭,那蒼白憔悴的模樣,眼眶淡淡的烏青、眼底濃濃的憂鬱,讓他的心都隱隱作痛。
“玉娃娃,”唐玉寒抓住她的手,“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玉寒哥哥……”
“我去請求奶奶,求她老人家就此收手。”唐玉寒語氣堅定,“她已經統治了江南的半壁江山,‘唐門’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應該夠了!”
“不,你忘了,奶奶要的是整個天下。”人的貪慾豈是那麼容易滿足的?
“是,我沒忘。可是光大‘唐門’、稱霸天下應以德服人。這樣以陰謀、武力奪取的統治能維持多久呢?這不是光大‘唐門’,而是把‘唐門’引入歧途啊,這樣下去,‘唐門’毀滅之日不遠了。”
“只可惜奶奶聽不進這些話。”唐孤蘭嘆口氣,“一統江湖是她一輩子的追求,現在有了機會,怎麼肯放棄?”
“我去勸她……”
“她若是聽得進勸告,上次也不會差點殺了你,也不會把我……”想到那一幕,她仍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沒有那一件事,也沒有今天的局面。他們是不是用他人的性命換來自己的苟安呢?
“如果奶奶執意不聽,我們就向他告別,離開‘唐門’,到一處沒人的地方隱居,再也不問江湖事,好嗎?”唐玉寒有了遠離“唐門”的念頭。
“別忘了,我娘還在奶奶手上。”唐孤蘭提醒他,“奶奶不知把娘藏在哪裏。”娘是她最親的親人。
“是啊。奶奶決不會放了四嬸的。”他也曾設法打探,但奶奶把四嬸藏得極隱秘,連他也探聽不出。控制了四嬸就控制了蘭兒,也控制了他。
“況且,你放得下嗎?”唐孤蘭低聲問。他和她不同,他從小得父母寵愛、弟妹尊敬、奶奶看重;他一直對家人感情深厚,更視整個家族為自己的責任。上一次為了她,他已經反抗了奶奶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
唐玉寒只能嘆息,最近這一年他的嘆息比以前二十多年加起來還多。
兩人相對無言。問題,還是無解。
明天,面對的又將是什麼?
“誰?”一打開自己的房門,唐玉寒就敏銳地察覺到有人,立刻警覺地喝問。
“嚓”一聲,燈點亮了。“少爺,是我。”
是春山。今夜的她很不一樣,讓唐玉寒嚇了一跳:一身粉紅的紗衣,薄得遮不住姣好的胭體;臉上細心地勾了脂粉,嬌媚地沖他眨着眼。
“你在這裏做什麼?”唐玉寒皺眉。不去服侍蘭兒,反而未經允許擅自進他的房間。
“我特地來服侍少掌門。”春山妖燒地走近他,迷戀地看着他的俊顏。
“我不用你服侍。”唐玉寒自顧自地解着外袍,“你服侍好小姐就行了,下去吧。”
“奴家對少掌門一片痴心,只盼能得少掌門青睞。”春山將豐滿的身軀偎向他。她就不信他能拒絕投懷送抱的女人,畢竟她在唐門丫環中也算是美貌的。唐家的少爺哪個不跟幾個丫環勾勾搭搭的?也曾有少爺向她示好,她都不屑一顧。
“既是痴心,就是妄想。”唐玉寒指着門道,“出去,沒事別來煩我。”這個丫頭太不檢點了。
“少掌門,”春山還往前靠,“春山別無他意,只是愛慕少掌門,自願獻身。”如果勾上了他,哪怕只當個小妾,也是風光無限。何況他的俊美本來就令她傾心。
“我說出去!”唐玉寒聲音已隱隱有了怒意。他的心情本來就不好,被這女人一攪,心中更是煩悶。
“這……是。”唐玉寒的威嚴令春山不敢過分放肆,只好悻悻地走了出去。可惡?連她這樣的美人都看不上眼。一定是那個小妖精,不要臉,連堂兄也勾引……
“這樣的庸脂俗粉,連給玉娃娃提鞋也不配。”唐玉寒厭惡地咕噥一句,端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
夜涼人初靜。月光透過窗樓照進來,唐孤蘭的雙眸仍圓睜着。
她無法忘記峨嵋弟子一個一個倒下的情景,她們中不少是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女;她也無法忘記百年古剎灰飛煙滅、秀麗山林煙塵滾滾;更無法忘記地牢裏的哭叫。怒罵……
悄悄地披衣出門,不驚動任何人,又來到荷塘邊她常倚着欄杆賞荷的迴廊。前些日子還散發著清香的荷花已經凋零,讓她想到幽蘭軒的蘭花,沒有人照管,是不是也凋零在這初秋的風裏……
去年此時,她和娘還在蘭花叢中,娘摘下一朵水晶蘭,為她插在發間……
人事全非啊!
頸邊突然一涼,一把明晃晃的劍橫在她的脖子上。耳邊響起一個女子壓低了的聲音:“峨嵋派的人關在哪裏?快帶我去。”
“你……”她從未經歷過這種事,不禁後悔自己為何一個人出來,“你先放開我,我給你帶路。”
“休想!別打主意逃跑。”
“放開她吧,她不會武功,不會有機會逃走或呼救的。”旁邊還有另一個女人。
劍收了回去。唐孤蘭轉過身,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兩個中年尼姑。其中一個手上還執着劍。
“咦!”兩個尼姑驚訝地對望一眼,齊聲問:“你是誰?”
“這話應該我問你們吧?”唐孤蘭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這兩個不速之客,是她們闖入了“唐門”別莊呀!
“真像,太像了。”執劍的尼姑邊看她邊搖頭。
而另一個尼姑雖已屆中年,但仍可看出年輕時的美麗。她一臉嚴肅地打量她半晌,“你是唐家人嗎?”
“是的。”這兩個尼姑一點也不讓人害怕,從她們身上,特別是那個美貌女尼身上,她只感到光明、溫暖、祥和。
“怎麼可能?”執劍女尼喃喃自語。
“你父母是誰?”美貌女尼又追問。
“我父親是唐家四爺唐海,母親慕容丹,是黃山慕客家的小姐。”這個尼姑真奇怪,“兩位一定是‘峨嵋’了塵。了緣師太吧?”
“不錯。”美貌女尼點頭,“我是了塵,她是了緣,還有一位師妹了凡被‘唐門’擒住,我們二人是來救她的。”
“她們很好,沒有受苦。”想不到峨嵋掌門竟是個如此美麗的女子。她們不是敵對的雙方嗎?怎麼在這兒寒暄起來?“雖然有幾個人受了傷,但已得到了醫治,沒有大礙。”
“快帶我們去見她們。”了緣的劍又指向她。
“不,我不能。”唐孤蘭搖搖頭,鎮定地看着胸口的劍尖。
“你不怕我殺了你?”
她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唐孤蘭索性閉上眼。也許就此解脫最好,奶奶應該不會再為難娘。
“了緣!”了塵低聲喝止,“你真要殺了她?”
“這……我……唉!”面對這張熟悉的絕美容顏,了緣真下不了手。
“你叫什麼名字?”了塵問道。
“唐孤蘭。”
“唐、孤、蘭。”了塵一字一頓地念着,“孤蘭,孤蘭,難怪了。奉勸你一句:不要再為‘唐門’賣命,與天下人為敵。不要一誤再誤,做出對不起你母親的事。否則下次相見時,我們就不會放過你了。後會有期!”
話音一落,了塵拉着了緣倏地不見。
唐孤蘭仍獃獃地,不明白這兩個尼姑怎麼就這樣走了。好像一場夢一樣。
一股熱氣從下腹洶湧升起,異樣的感覺使唐玉寒拿起茶杯嗅了嗅。“該死!”枉他是個使葯的大行家,竟然着了道,中了唐門特製的春藥“桃花散”!一旦中了這種毒,惟一的解法就是找女人發泄。
想不到春山如此不擇手段,竟敢對他下藥、唐玉寒深吸口氣,努力壓制愈燒愈旺的慾火。他必須趕到十多裡外的鎮上,那裏才有妓院,他不願在別莊內隨便找個丫環,甚至牢裏的女囚發泄。但藥性猛烈,一旦發作,他就會神志昏亂,所以必須趁還清醒時離開。
“少掌門,”春山又千嬌百媚地走了進來,“你很難受吧?”
“滾!”這個罪魁禍首還有臉出現在他面前。可是天哪!春山那若隱若現的胴體對此時的他而言,無異火上澆油。
“少掌門,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嘛。”春山把豐滿的軀體貼向他的胸膛,“中了‘桃花散’,不發泄出來可會筋脈爆裂而亡的。奴家願當少掌門的解藥,只求為您解除痛苦。”
“出去。”唐玉寒的聲音弱了許多。他伸出手想推開她,但觸手的感覺使他的手不聽使喚地撫摸起她滑軟的肌膚,體內的火焰直衝腦門。呻吟一聲,他突然用力抱住她,撫摸着溫熱的女體,不耐煩地撕扯着礙事的衣服。
春山任由他粗魯地上下其手,帶着一絲勝利的微笑,將唇貼向他。過了今無,她就可以一步登天、烏鴉變鳳凰了!
“玉娃娃……”唐玉寒的神志陷入了昏亂,他已經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只是下意識地喊出心底最寶貝的人兒。
“玉寒哥哥。”
一聲怯弱的呼喚像一盆雪水兜頭澆下,讓唐玉寒混濁的神志突然清醒了。他驚訝地看了看懷中幾乎一絲不掛的女人,突然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縮回了手,“滾?滾出去!”
“少掌門……”春山不死心地喚道,她差一點就成功了。
“別逼我動手!”唐玉寒的目光像要吃人一樣。春山嚇得顧不得找衣服遮身,急忙連滾帶爬地衝出門。臨走時恨恨地瞪了呆立在門邊的唐孤蘭一眼。都是這個死丫頭攪局,不然她已經成功了。
“玉寒哥哥,”唐孤蘭遲疑地走近他,剛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春山會衣不蔽體地躺在玉寒哥哥懷裏?為什麼看到這一幕,她心像是被人緊緊捏住了一樣,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快走,玉娃娃,你快出去!”唐玉寒喘着粗氣,只想讓她快離開。
“你怎麼了?”唐孤蘭不但沒退出去,反而擔憂地伸出手摸他的額頭,“你生病了嗎?怎麼臉這麼紅,發燒嗎?”他看起來不對勁。
“別、別碰我,走,快走開。”唐玉寒後退幾步避開她的手。他害怕自己一會兒神昏智亂會傷害了她,他寧可讓自己筋脈爆裂而死!
“不,我不能走。”玉寒哥哥不是生了病,就是中了毒。她一定要想辦法救他。再一次走上前,踮起腳,小手摸着他的額,好燙!
天!一團火焰衝上了唐玉寒的腦門,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眼前的嬌軀,吞下她驚訝的呼喊。他已經辨認不出眼前的人兒,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能像一個乾渴至極的人,下意識地拚命汲取、吞咽口邊的芬芳甜美……
“桃花散?”唐玉寒的反應使她驀地明白了。她拋開剛才一瞬間的驚駭,伸臂圈住了他的頸項。只要能救玉寒哥哥,她什麼都可以付出。
“玉娃娃……”他呢喃着呼喚珍藏心底的名字。
屋內激情的火焰燃燒着。屋外,春山瞪着唐玉寒的房間。窗紙上兩個交纏的人影隨着燭火的熄滅而看不見了,春山眼底瘋狂的火焰卻越燒越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