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明英宗正統年間──距今約五百年前。

風輕雲淡的夏日午後,夏蟬正扯開喉嚨喧囂地“唧!唧!”鳴叫着夏之曲,為這炙熱的江南夏日帶來一絲清涼。陣陣微風襲人,吹拂過樹梢,使得繁茂的樹葉也沙沙地回應──這是一個適合午憩的夏日午後。

一幢佔地廣闊的巨宅座落在蘇州城中繁榮熱鬧的街道上,門口聳立着兩隻威猛的石獅子,盡忠職守地捍衛著這片宅地;厚實的紅杉木大門,在絡繹不絕的人潮中更顯出這大宅的沉穩莊重。

這幢巨宅乃是蘇州城中大富商──唐濟民員外的居所。

今天,炙熱的大太陽曬得連大黃狗都吐著舌頭微喘著,懶洋洋地趴在樹蔭下納涼。

本應該是待在閨房中午息的唐寶兒,這時候卻因悶得發慌,也跑到樹蔭下來了;聽著樹上一聲接一聲的蟬鳴,小腦袋一轉,突然開始納悶蟬為什麼會叫?

然後,一雙粉藍色綴著珠花的小繡花鞋孤單單地躺在樹下,而繡花鞋的主人──唐寶兒正四肢並用地往上爬。愛笑的小嘴愉悅地哼著小調,長長的睫毛眨呀眨地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

唐寶兒一身綢緞裙早已沾滿了樹脂、樹葉及蜘蛛網。倏地眼睛一亮,看到頭頂上方有一隻黑油發亮的蟬大哥,猶不知大禍臨頭地高唱仲夏之曲,她“嘿!嘿!”一笑,白玉般的小手靜悄悄地、緩緩地往目標前進。

眼見就要手到擒來之時,突然一隻手舞足蹈,全身黑鼓鼓的大蜘蛛攀著一根銀亮細絲出現在她眼前……“哇──”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聲劃破雲霄,震動了唐府大宅,緊接一聲“碰!”地巨響──正是唐寶兒小姐掉下樹,五體投地的聲音。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有人聽到後院的巨響,趕緊探身查問。

“小姐發生意外了,快去請老爺……”

唐府的僕人個個驚惶失措,現場一陣鬧烘烘地混亂。

正在前廳清點貨品的唐員外,一聽心肝寶貝出了意外,丟下貨品急急忙忙趕到後院;滿頭大汗,驚得心臟病都快發作了!

“寶貝!寶貝!你沒事吧?”他小心翼翼地扶起仍趴在地上的女兒。

只見唐寶兒的俏臉上沾滿了污泥、小草屑,直挺的小鼻子紅通通地,一雙大眼早已蓄滿了淚水,晶晶亮亮地,彷若正蓄勢待發準備隨時滾落臉頰。

唐員外這等精明的人一看到這情形,心裏已明了了七、八分。

這寶兒的頑皮勁兒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人人只知道唐寶兒是唐府的寶,沒料到唐寶兒也是唐府的──搗蛋精。

唐員外對於寶貝女兒的古靈精怪也只能莫可奈何地搖搖頭,他想:大概是她娘在懷她時,補藥聖品吃太多了,才教這寶貝精力旺盛吧!

“爹……”寶貝一見她爹臉色不對,趕忙先下手為強。“爹呀!人家好疼喔!你都沒問人家哪兒摔疼了,替人家揉揉……”清脆悅耳的聲音再加上幾分小女兒的嗲勁,把她爹的怒氣都給融了。

“人家?誰是人家呀?”唐員外仍要故意嘮叼刁難幾句。“哦!是那個不午憩、偷偷跑去爬樹的野丫頭是吧?最近屁股又癢了是不是呀?”說完,唐員外做勢舉起手就要往寶貝的臀部打下。

“哎呀!爹,那個野丫頭可是您的寶貝呢!您才捨不得打,對不對?”寶兒硬是吃定她爹了。“您會幫我揉揉,是不是呀?爹?”一隻小手捏着她發紅的鼻子靈黠的大眼眨呀眨地盯着唐員外。

“你呀……真是今世來克我的小魔星!”唐員外嘴裏雖無奈地埋怨,卻仍隱藏不了其中的憐愛,伸出手捏捏寶兒發紅的小俏鼻。

寶兒一看,知道又安全過了一關,吐吐小舌,嘻嘻哈哈地被唐員外抱入她娘的房裏。旁觀的僕役們一看,皆露出會心的微笑,寶兒小姐又讓她爹的白頭髮多了兩根,真是寶呀!

在房內午睡的唐柳月也被方才的騷動驚醒,她不用想也知道又是她寶貝女兒──唐寶兒的傑作。起身坐在床沿,含笑看着丈夫抱着女兒進門。

“柳月,別起來。你的風寒才剛好,可別又著涼。”唐員外一見愛妻,忙放下女兒,走到愛妻身旁又攙她躺下。

“沒關係,我沒那麼嬌弱,倒是你,最近趕著批算帳目,忙得昏天暗地,沒能好好休息。晚上我燉兩隻雞給你補補身子才是。”唐夫人溫柔地望着丈夫說。

一番體貼的柔語,把唐員外的魂都勾走了一大半,兩眼楞楞地盯着唐夫人傻笑。

“哇!好熱呀!”一旁的大電燈泡──唐寶兒,正不甘寂寞的出聲提醒她雙親現場還有她的存在呢!“你們別在小孩子面前恩愛嘛!會教壞小孩兒的。”寶兒似真似假地出聲抗議道。

其實,唐寶兒已經很習慣雙親間恩愛親密、鶼鰈情深的情況了,而且她也很欣喜她雙親的深情相待;畢竟,這世上能兩情相悅、長相廝守的夫妻並不多見!憑藉著媒妁之言,奉父母之命成親,成婚後相敬如“冰”,丈夫繼續納三妻四妾,在外拈花惹草,而妻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最後雖然博得了賢德的美名,但成為閨中怨婦的,卻大有人在呢!

可是,像她爹娘這般恩愛得如入無人之地,對她這個女兒而言,也稍嫌過火了些吧?

“寶兒……”唐夫人雙頰飄上兩朵紅雲,她已年過三十,卻仍嬌羞得像十七、八歲的少女,讓唐員外看得目不轉睛,心頭直樂。

“剛才發生了什麼?怎麼後院亂烘烘的呢?”唐夫人聰明地轉移話題,把眾人的注意轉向剛才的騷動。她當然知道誰是引起騷動的罪魁禍首。

唐員外又好氣又好笑地述說女兒的傑作:“還不是咱們的寶貝女兒。午後不睡覺,頑皮地跑去爬樹,結果技術不好給掉了下來,惹來一陣騷動。”

“人家才不是技術不好掉下樹來的,而是被一隻大蜘蛛給嚇到的嘛!”寶兒嘟著小嘴反駁道:“要不是因為這樣,我早捉到那隻愛叫的大黑蟬了,才不會讓爹這樣取笑呢!”

“是!是!咱們唐家的寶貝小姐別的本事沒有,爬樹功夫倒是一流,也不怕你爹我這一把老骨頭為你擔心受怕,還差點心疾發作。不好好待在房裏或書房中繡花、習字,偏偏要當爬樹……不,應該封你為“抓蟬女狀元”!”

又褒又損的一番話讓唐寶兒在一旁吐著小舌暗叫糟糕,趕緊使出小女兒的法寶──撒嬌!

“爹爹,您才正值不惑之年,怎說自己是老骨頭呢?何況您身強體健,又有娘在身旁伺候着您,別說是心疾,連傷風感冒都難得染上。我親愛的爹啊,您會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活得比彭祖八百二十歲還久,一生做寶兒的好爹爹的!”悅耳的甜膩嗓音加上純真的神情,將唐員外哄得咧嘴直笑。

“你這張小嘴就是這麼甜,哄得爹的骨頭都酥了,真拿你沒辦法!”唐員外愛寵地捏捏寶兒的嫩頰,交代著:“好了,別皮了,你陪你娘在房裏歇一會兒,晚膳時我再來。”說完,又到前廳去為他的事業付出心血了。

“好險,又逃過一關了!”暗呼一口氣。

一回眸,發現娘正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

“小綠呢?怎麼沒陪在你身邊?”

“娘,小綠她雖是我的隨身丫鬟,但她也很忙呀!我也不知道她跑去哪兒了。”寶兒一臉無辜。

“是嗎?怕是她正在幫你寫傅夫子派給你的作業,所以才會無暇陪伴你吧?”

“哎呀!娘,你可不可以不要每件事都知道?偶爾裝做不知道好不好?”寶兒再度使出她的法寶,撒嬌地說:“那些‘論語’、‘孟子’、‘列女傳’什麼的,我早就滾瓜爛熟了,它們又沒有蝴蝶、花朵兒來得美麗有趣,真不知道我習那做啥好!夫子整日就會糾正我要坐莫動膝、立莫搖裙、怒莫高聲、喜莫大笑的,人家又做不來!娘,你可不可以幫我同爹說去,別再教我上課了好不好?”說到後來一臉委屈,哀求唐夫人不要讓她再上課了。

唐夫人微嘆口氣,愛憐地摸摸寶兒的頭說道:“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你爹只有你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可也不希望你目不識丁啊!爹爹讓你習字,是盼你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也就罷了。娘知道你天資聰穎、天性善良,既然你不想再上課了,那娘再同你爹商量商量吧!”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唐夫人多半會順從寶兒的意思,何況她也知道生性好動的女兒在食古不化的傅夫子教導下有多痛苦。

“娘,你最好了!寶兒最愛你了!”歡呼一聲,送上兩個親親。

只要娘肯開口,她爹必不會拒絕──因為爹爹是出名的疼愛妻子;以後她就脫離苦海了。唐寶兒忍不住在心裏竊喜著。

××××××明月高掛,樹影扶疏,寒月山莊於皓光中傲立於天地間,隱隱散發出祥和靜肅之氣。

書房中,山莊主人寒霈皓及其弟寒霈斯正聽取探子的報告。

“虎霸寨自從年初欲強奪寒月山莊反被重創之後,四位當家的,除二當家陳應之外,皆已戰死。手下的嘍啰戰死八十六人,投降二百三十一人,另有四十七名逃逸無蹤;投降者皆已移送官府審判,而陳應取走寨內多項珍寶之後不知去向,官府現在全力緝捕陳應。”

寒霈斯聞言笑道:“大哥,虎霸寨已除,你可安心了。據說官府為感謝咱們剿除了虎霸寨,知縣還要贈送咱們‘為民除害’的扁額呢!大哥,你這下可威風了!”

寒霈皓不睬其弟的調侃,目光收斂,稍一沉思后道:“陳應並非等閑之輩,只怕他會另起爐灶,暗中對寒月山莊不利。明槍易躲、暗劍難防……”他目光一冷,又說:“傳令下去,所有探子全力追查陳應下落,並對外懸賞黃金千兩,務必找到陳應,斬草除根,不留後患。”低沉溫和的語氣中有着不容抗拒的威嚴,探子領命而去。

寒月山莊乃寒霈皓的祖父寒朗月所創。寒朗月一生闖蕩江湖無敵手,只與少林寺了智大師交手過招三百回后,仍然不分軒輊,因而結為摯交,一生行俠仗義未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年老後退隱江湖,從此不問世事。他不願後代子孫再涉及江湖血腥,便立下家訓不許子孫從武,從此寒月山莊便以經商為業;但仍保留江湖作風,設置密探,組織暗樁散佈於各處隨時搜集情報,以掌握所有的動向。

經三代經營,寒月山莊現已是富甲一方,控制北方經濟大脈的巨擘。旁人只道寒月山莊是大商家,卻不知山莊中卧虎藏龍,個個深藏不露,才會有虎霸寨這等強盜搶劫。那幫賊子,本以為可手到擒來,卻不料被早已得知消息的寒月山莊剿滅之事。

寒霈皓及寒霈斯乃寒月山莊第三代,其父母皆已去逝,兄弟倆攜手合作將寒月山莊的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如日中天。

老大寒霈皓年二十四,老二寒霈斯年二十二,兩人雖是北方漢子,卻是英挺俊秀的翩翩佳公子,非但沒有滿面落腮鬍和渾身糾結的肌肉,反倒是體魄結實修長,氣質溫文儒雅;不僅無商賈銅臭氣,反是一派文人模樣,乃是北方頗有名氣的俊公子。

此等集人才、萬貫家產於一身的佳公子,是年輕姑娘眼中的金龜婿,許多有閨女的人家,無不千方百計地想與他們結為親家。無奈寒霈皓為人嚴謹,不近女色;而寒霈斯是打着「長幼有序,長兄未娶,不可逾矩”的理由,也遲不談婚事。這寒家兄弟是真的有夠讓那些家有待嫁女兒的父母捶胸頓足、懊惱不已的了。

“啊……”伸個大懶腰,寒霈斯嘆道:“時間過得真快,我已二十二了,那麼算一算‘她’也該有十六歲了吧?正是花一般的年紀呢!”

平日沉隱如泰山的寒霈皓,不輕易表露感情的神色,在聽到“她”時,竟勾出一抹愛憐的微笑,眼眸盈滿柔情似水,望向窗外的皎潔明月。

“是呀!她該是十六了。”

兄弟倆互打着啞謎,心知肚明“她”是誰,卻又不指名道姓說個清楚。

“大哥,你打算何時將她迎娶回來?你已等待了十二年,可真有耐性呀!”

寒霈皓姿勢不曾變動,仍眺望着明月輕笑,沒有回答寒霈斯的問題。

寒霈皓這種高深莫測的模樣,寒霈斯就知道再說下去,他也不會回應他一言半語,每次只要談到“她”,他大哥就是這副無法捉摸的模樣。

“我去歇息了。大哥,你也早點兒睡吧!”寒霈摸摸鼻子睡覺去,免得自討無趣。

待寒霈斯離開書房后,寒霈皓走到檀木書桌前屈身按開暗格,從中取出一卷畫軸。攤開畫軸后,深邃的眼眸凝視著上面嬌俏的畫中人──那靈活又黑白分明的大眼、俏鼻和輕抿的愛笑小嘴,兩個淺淺的小梨渦像酒一般,教人望之迷醉,那姑娘──竟是唐寶兒?

寒霈皓痴愛地凝視著畫中的寶兒。

柔和的月光映在窗欞上,夜更深了……×××××ד唐員外,尚書大人的公子──宋逸思公子跟您家千金可是天生一對呀!宋公子祖上世代為官,去年他還高中舉人,將來可是前途無量呀!跟您家千金匹配,可是郎才女貌,打着燈籠都找不着的絕配呢!您說是不是啊?唐員外?”王媒婆一張血盆大口口沬橫飛地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力勸唐員外答應這門親事。

若事可成,宋公子可早就允諾要賞一個大紅包!一想到這,王媒婆更加起勁地鼓吹唐員外,不等唐員外回答,又一個勁兒地加油添醋,吹噓讚揚宋逸思的好。

“唐員外,您看那宋公子人品、家世皆為上上之選,當駙馬爺都綽綽有餘。如今您千金若能嫁入侯門,那您老可是飛黃騰達,一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的了。”

郎才女貌?怕是狼豺虎豹吧?那宋逸思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在外仗勢欺人,調戲婦女,流連煙花酒樓,是縣裏的人誰不知道他宋公子花名在外呢?也許他是有些微薄功名,卻也是靠他爹庇蔭而來。唉!誰叫現今朝政紊亂,奸臣當道呢?寶兒若真嫁給了他,富貴榮華不敢奢望,只怕會被欺凌玩弄,待新鮮感褪去,寶兒美貌不再吸引他眷戀時,恐怕就要被打入冷宮不見天日了!

這教他怎麼能將女兒許配給他呢?唐員外心中如此想,但仍是以和氣生財笑臉相迎說道。

“宋公子的確是人中之龍,小女出生商賈之家,不懂應對進退之道,若將小女配予宋公子,只怕要讓人笑話了。何況小女早已許配人家,宋公子這門親事我們是高攀不上,勞駕王媒婆白跑一趟了。”

王媒一聽可緊張起來。急忙說道:“哎呀!話可不是這麼說的,誰都知道您家千金早已訂了親,卻沒人知道誰是那乘龍快婿,何況宋公子和您那不知名的女婿相較之下,可也不見得會遜色半分呀!寶兒姑娘是您唐員外的寶,唐員外您老可是得為您掌上明珠着想,女婿自然要挑個上上之選才是,您說是吧?”媒婆口中的大金牙閃閃發亮,口沫橫飛地力挽狂瀾;她可不會這麼輕易就讓那大紅包給飛了。

唐員外心裏暗自嘆氣,怎麼會有人這麼低能,聽不懂他說的話?他都說得那麼清楚明白,婉轉有禮,不好讓她難堪了,可是她卻還不死心?

“多謝王媒婆你的好意。寶兒的親事早已決定,對方之所以還未來迎娶實在是因為寶兒未來的夫婿孝順我們二老,怕我們寂寞,想讓寶兒再多些時候,好多陪伴陪伴我們,所以小女的親事就不勞王媒婆費心了。”說著他使個眼色,旁立着等候差遣的僕役立刻向前遞上個紅包。

“王媒婆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唐員外邊說邊將王媒婆送出門。

唉!吾家有女初長成,有時候應付這些媒婆也真是麻煩。

王媒婆一看大紅包沒了,不免跺腳哀嘆;但至少還有個回禮,寥勝於無,想想也不是損失太大,也只好回去告訴宋公子這門親事談不成了!

×××××ד什麼?小小商賈之女竟敢拒絕我堂堂尚書大人公子的提親?她以為她是誰呀?就算是公主也沒這等嬌貴,這……真是氣死我了!”宋逸思氣急敗壞,臉紅脖子粗地叫道:“王媒婆,你親口拍胸脯打包票說此事一定可辦成的,現在怎麼又不妥了呢?”

“宋公子,你先別發火。不是唐小姐拒絕你,而是人家早已訂了親,許配給他人;否則以公子你這等俊才是多少姑娘夢寐以求的丈夫啊,又怎麼會不成呢?”王媒婆趕忙息事寧人勸道:“是唐家千金沒這福分,宋公子你就彆氣了,改明兒個我媒婆再為你挑選比唐家千金更出色標緻的姑娘,你說好吧?”

王媒婆見宋逸思氣得都快頭頂冒煙的模樣,一顆心可是緊張得噗通噗通直跳。當初是她跟宋公子大言不慚地保證,她王媒婆一定可以讓宋、唐結為親家的,憑她二十多年來訓練的口才和八面玲瓏的手腕,哪一椿婚事不是妥妥噹噹,圓圓滿滿的?誰知道這唐員外吃了秤坨、鐵了心,就是拒絕了這門親事,她這下可是拿着石頭砸自個兒的腳啊!

“哼!訂了親?訂了親我就不能碰嗎?”宋逸思冷哼了聲,啐道:“若非唐家在蘇州家大業大,爹交代不可得罪,一定要明媒正娶,否則我早就硬搶來做妾了,哪由得她在那兒拿喬?既然唐濟民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他就別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看我上過他的寶貝女兒后,誰還會要她!哈!哈!哈……”

宋逸思平日斯文有禮的面孔蕩然無存,露出猙獰的面目,桀桀怪笑。

他不耐煩地揮揮手道:“王媒婆沒你的事了,滾吧!”

王媒婆一聽,連忙腳底抹油了,也不敢再奢望什麼大紅包。瞧宋公子那副地痞流氓、凶神惡煞的模樣,心想也許這門親事沒談成反倒是件好事,要真把嬌滴滴的唐家千金嫁給了他,不知到時會被他摧殘到什麼境地呢!到時她的罪過可就大了,死後可是會下阿鼻地獄拔舌頭的,阿彌陀佛……××××××馬蹄聲踢踢跶跶,蘇州城喧嚷的大街上出現了十餘騎威猛的上等駿馬,統領者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輕便騎裝,風塵僕僕,但仍不減其傲視群倫的軒昂氣質。

劍眉星目,筆直的鼻樑,緊抿的薄唇及剛正的下巴,組合成一張令許多女子為之傾倒的俊臉;身下黑亮駿馬以黃絲和玉石相嵌的轡繩牽繫,銀做的馬鞍更使他顯得不凡。

在他身後則是一名年紀略輕、長相與他神似的年輕人,那年輕人並不像他那般雙唇嚴肅的緊抿著,而是帶一抹輕笑;身下一匹灰白駿馬,也是配着華貴的轡繩和馬鞍。

十餘名身強體壯的威猛護衛跟隨在後,形成一幅壯麗畫面。

南方何時見過如此的駿馬及北方俊漢?當然這一路上自然是要吊敘眾多市井街民的圍觀讚歎了。

但是,這十餘騎人馬對周圍所引發的騷動則視若無睹,直往唐府奔馳而去。

×××××ד霈皓?霈斯?天呀!真沒想到你們會突然來訪,怎麼事先都沒通知一聲?是想給唐伯父一個驚喜嗎?咱們許久不見了,你們兄弟倆都長得這麼俊俏高大了……來來來,讓唐伯父好好瞧瞧……真是……”唐員外見到寒氏兄弟,一時喜出望外,連話都說不全,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的喜悅之情。“快請進,快請進,別站在外頭曬太陽。”

唐員外熱情地一手拉一個走進大廳,絲毫沒有顧慮到寒家兄弟早已長得威猛高大,比自己都快高出一個頭了,心中仍將他們視為當年的小男孩。

進了大廳,唐員外心情愉悅地下達一連串命令來迎接兩位貴客:“福伯,快去請老夫人和夫人到靜心閣,叫廚房設宴,今晚咱們要好好為二位貴客接風洗塵。”

“是!老爺。”福伯領命而去。

“阿慶,帶那些護衛到客房休息,將馬兒牽到馬廄好好照料,不可對客人稍有怠慢……”

“是,我這就去……”阿慶也快速前去辦事。

“還有,阿泰你去準備……”

“是!”

“還有你阿清……”

唐府倏時颳起一陣忙碌又歡喜的旋風。僕役、丫鬟訓練有素地照料馬匹、整理客房、準備酒筵……寒氏兄弟置身於這陣歡喜旋風之中,感動地享受這位父執輩熱情的款待。

××××××靜心閣是唐府招待貴客時用的閣樓,雕樑畫棟,高貴優雅。席間唐老夫人,唐員外賢伉儷和寒氏兄弟五人圍坐一桌。

大伙兒一陣寒暄問暖、酒足飯飽之後──“霈皓、霈斯,你們兩兄弟有十二年沒到唐府做客,今日難得來一趟,可得讓我們好好招待一番才是。”唐員外舉杯向寒氏兄弟敬酒說道。

“唐伯父,多謝您的款待。”寒霈皓仰首喝盡杯中酒,眼神帶著歉意對唐員外說道:“但此行無法久留。這次來的目的是為了要帶寶兒走。”

寒霈皓的話宛如丟下一顆炸彈,在眾人間轟然乍響。

唐老夫人首先急忙出聲問道:“為何要那麼急?事先都沒有一點兒消息,叫我們如何在倉卒間就將寶兒嫁給你?交付給你?寶兒才十六歲,讓她再多待些時候再娶過門不好嗎?”

唐柳月夫人也附和道:“是呀!你們難得下江南來一趟,多留個兩天讓我們好好招待你們,略盡地主之誼,寶兒的事,可以慢慢兒再談,不急於此時。”

唐員外知道唐老夫人和妻子捨不得寶兒,自己何嘗不心疼?但寒霈皓未事先通知,突然來訪就要帶走寶兒,這事必有因。

“霈皓,你要帶寶兒走我不反對,畢竟寶兒早與你訂親,是你未過門的媳婦,於情於理都應該讓你帶走她;只是你得先告訴我們,你突然要帶她走的原因。”唐員外伸手握住妻子的手,給她無言的安慰。

寒霈皓感激地看唐員外一眼,說道:“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想這麼做。”他的語氣中有着無奈與歉意。“只因寒月山莊在年初遭到虎霸寨襲擊,與其一戰中,逃走了一個漏網之魚──陳應。我本想逮捕到陳應后,無後顧之憂時再談迎娶寶兒之事;不料探子回報,陳應不知從何處得知寶兒乃是我的未婚妻,此際正南下往蘇杭而來。我恐他會對寶兒不利,才倉卒地決定與寶兒完婚,將寶兒帶在身邊,如此一來我才可放心,還請唐伯父見諒!”話雖委婉請求,但其中仍流露出堅決的意念,透露出即使他們不答應,也阻此不了他娶寶兒的決心。

一旁的寒霈斯連忙出聲替大哥爭取支持:“唐伯父你們有所不知,我大哥他──任何驚濤駭浪都無法撼動他半分,沉穩得有如泰山一般,可是他一聽到探子回報寶兒有危險,臉色都變樣了,馬上要人備馬,千里迢迢、快馬加鞭地趕在陳應抵達前接到嫂子。我們一行人都被他操得快累死了,現在差點兒就虛脫,只剩下半條命呢!”他還故意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爭取同情票。“唐伯父,你們也知道寶兒是大哥的心頭肉,若不將她帶在身邊親自照應,大哥他是怎樣也不會放心的,否則十二年光陰都等了,又怎會在乎這些日子,是吧?”說著,他還瞥了一眼寒霈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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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今生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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