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雖然已是深秋,今日卻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起了個大早的任蓳兒,神清氣爽的走出房門,伸着懶腰,用力地吸着清新的空氣。
這十幾天下來,任蓳兒吃得好、睡得飽,整個人被養得頭好壯壯,精氣神十足。
但是,只要一想起她那個不成材的相公,她就不禁有氣!
「可惡!這十幾天下來,雖然轉到的都是他的好話,但是……」任蓳兒嘟嘟哎啜的念道:「他這幾個晚上都沒回臨雲樓,人也不知跑哪兒去了,真是太不象話了!」
任蓳兒步離迴廊,走在小徑上。
「白天以忙碌為由,明正言順的躲着我也就罷了,晚上卻還跟我玩捉迷藏?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今天非逮着你不可!」
見一名伺候唐逸雲的小婢子往這兒走來,任蓳兒眼珠子轉了轉,出聲叫住了她。
「春兒!」
春兒一見到俊俏的公子哥,害羞得臉都紅了,她停下腳步,扭扭捏捏的扯着衣角,「華公子找我有事嗎?」
任菫兒當然知道自己這張俊美得過火的臉,已經在唐家堡造成不小的轟動。
她故意對着春兒眨眨眼,「沒事,只不過看見美麗的春兒姑娘,想跟妳問聲好而已!」
春兒的臉都紅透了,「華公子真是愛說笑……」
任蓳兒又逼近她寸許,「我一向都是說真話。」
舂兒羞得將頭垂得更低了,「華公子,如果沒事的話,我要給二少準備早飯去了。」
重點來了——
任蓳兒揚起和善的笑容,「這樣啊!這麼說,二少昨兒個有回臨雲樓啰?」
舂兒沒有戒心,誠實地回答,「有呀!」
任蓳兒點着頭,「那他現在還在房裏睡啰?」
春兒猛地搖頭,「不,二少應該已經在前院練功了。」
練功?任蓳兒怔了怔,她怎麼不知道他有這個習慣呢?「他每天早上都會練功嗎?」
「沒錯!」春兒朝她點點頭,「這是二少每天必做的功課,從不懈怠。」
任蓳兒若有所思地道:「那……舂兒姑娘,妳知不知道為什麼二少這幾天都沒回臨雲樓睡?」
春兒聞言,臉紅到耳根子了,「華公子,你何必問我呢?二少當然是到怡香院去了……你們男人不是都很清楚嗎?」
怡香院?那是什麼地方?
瞧春兒說得好象只要是男人都應該懂似的,任蓳兒也不好再問下去,「謝謝妳了,春兒。」
待春兒離開,任蓳兒邁開腳步往前院走去。
繞過花影扶疏的花園,任蓳兒總算在前方的空地找到唐逸雲的身影。
唐逸雲裸着上半身,路出一身結宜有力的肌肉,他跨着馬步,正虎虎生風的打着一套拳法。
晨曦之中,唐逸雲身上的汗珠閃閃發亮。
這幅力與美結合的畫面,今任蓳兒不由得看得面紅耳赤。
她先是大描的睨了睨唐逸雲結實有力的肌肉,隨即又害羞的垂下臉,不一會兒,又將目光移到他身上。
哎呀!真是討厭。
她的親親相公怎麼一大早就袒胸露背的,而且,看起來是這麼的賞心悅目……
任蓳兒水汪汪的大眼又往唐逸雲身上瞄了瞄……真是丟死人了!
她還是趕快走好了,省得被人發現,可就丟臉丟大了。
幾套拳法練完后,唐逸雲又用足尖挑起地上的劍,縱身一躍,幾個漂亮的翻身,隨即足不着地的在空中練起劍招來。
唐家的「辟邪劍法」精妙絕倫,唐逸雲熟練的比害了一會兒后,大喝一聲,閃着寒芒的劍尖所指之處,頓時枝斷葉散,落英繽紛。
原本專心練劍的唐逸雲,此刻突然覓得有異,他發覺某處似乎有一雙眼正盯着他看。
這怎麼可能?前院是他固定練功之地,不可能有人來打擾啊!
唐逸雲皺起眉,耍劍時故意靠近那可疑的地方,想看清楚是誰在偷看他。
不看還好,這一看害唐逸雲差點從空中跌落。
是華謹……這小子居然在偷看他練功?!
瞧他那雙水亮的大眼,此刻正閃着饑渴的光芒,而那柔嫩的臉蛋更是興奮得泛紅。
他這個樣子,分明就是一副準備惡虎撲羊的模樣嘛!
難道,他那天所說的話,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嗎?
本來他還有點懷疑自己這一年來皆不近女色,是不是真的有問題,但這幾天他已經從怡香院那裏印證了自己仍是喜歡女人的啊!
雖然過程有那麼點小缺憾……不過!認真說起來,他的雄風依然不減當年呀!
如果華謹將他那天說的話全都當成耳邊風,對他並沒有完全死心的話,那可怎麼辦才好?
唐逸雲在空中旋了個身,比了幾招收劍式后,便翩然落在地上。
他深吸一口氣,背對着任蓳兒大聲地道:「出來吧!別鬼鬼祟崇的躲在那兒。」
任蓳兒愣了一下,知道唐逸雲在說她,只好硬着頭皮走出來。
面對唐逸雲那健碩的背,任蓳兒還真有些不敢直視,「呃,二少,你早呀!」
唐逸雲將劍收起,「一大早的,就有這麼好的興緻偷看人練劍?」
見唐逸雲沒在看她,她索性大膽的瞄了瞄他的身體,「呃……當了十幾天的客人,整天像個沒事人似的到處晃來晃去的,無聊呀!所以……」
唐逸雲走到一旁,用手掬起盆子裏的水洗臉,「如果你嫌無聊的話,大可以回太原或鄭州去,我會派八人大轎送你回去的。」
怎麼他還是念念不忘着要趕她走呢?
她對着他的背皺了皺鼻子,「二少,何叔的信還沒送到呢!難道你又想食言?」
唐逸雲拿起一旁的毛巾,擰乾后擦拭着上半身,「如果你安分一點的話,我當然不會食言,否則……我不覺得我有必要履行諾言。」
「我哪裏不安分了?」任蓳兒不高興的嘟起嘴,「我這幾天幾乎足不出戶的,聽話得很哪!」
「你以為我不曉得嗎?」唐逸雲將毛巾一丟,轉過身面對着任蓳兒,「這幾天不論我走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這叫安分?」
他走近任蓳兒,雙手環胸,「總之,以後不准你再這樣跟着我了!否則,不用等到何叔的信送來,我現在就可以把你請出堡!」
什麼態度嘛!任蓳兒着實不悅。
她瞪着唐逸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跟着你,不過是想乘機了解你做事的方法,以後才好幫你處理事情呀!難道這樣也有錯?」
簡直錯得離譜了!
唐逸雲壓根認為華謹不過是想找機會引誘他而已,哪是為了公事而跟着他啊!
他搖搖手,「你話說得太早了,就算何叔的信送到了,我也不是非用你不可,不過,反正唐家堡這麼大,我相信總有適合你的職務。」
又想一腳把她踢開?她到底是哪裏做得不好,讓她的親親相公這麼嫌棄呢?
她語帶埋怨地道:「如果你真的這麼討厭我,當初為什麼要把我帶回堡里?」
因為我中邪了!這話唐逸雲當然沒說出口。
他嘆了口氣,「總之,我有權決定你的去留,所以,不論我有沒有用你,只要你是在為我們唐家做事,就得識柏點,懂了嗎?」
一會兒說她不安分,一會兒又說她不識相,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嘛!
任蓳兒的小嘴翹得半天高,不滿地道:「反正你是唐家二少,擁有我的生殺大權,我小小一個管事,不聽話行嗎?」
這小子是在跟他賭氣不成?唐逸雲瞪着任蓳兒。
看來,他得挫挫他的銳氣才行。
唐逸雲瞄着任蓳兒,「你今兒個來這裏,不是來跟我鬥嘴的吧!」見她撇過臉不理他,他刻意挺起胸膛,展現自己結實的肌肉,「華謹,告訴我,你來這裏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任蓳兒不由得紅了耳根,「我、我只是聽人說這幾天你都沒回臨雲樓,所以才跑到這裏,想看看你到底在做什麼呀?」
像是刻意凸顯自己和任蓳兒那一身細皮嫩肉的不同,他又綳起肩膀結實的肌肉,前後轉了轉,發出「喀、喀」的聲響,「你不過是這裏的客人,我去哪裏、做什麼事,你都沒資格過問吧?」
任蓳兒羞得移開目光,假裝摸摸他剛才耍的劍,「你是我未來的主子,我總得關心一下你的情況吧!所以,我這麼做是很合情合理的。」
看見任蓳兒那副羞澀的樣子,唐逸雲不禁感到納悶。
奇怪,怎麼跟他猜想的不一樣?
他原本以為,覬覦他許久的華謹,應該會禁不起他的誘惑,整個人撲上來,而他就可以藉這個機會將他給趕出堡。
不過,看來這招是無效了!
想了想,唐逸雲乾脆換了個方法,直接向華謹表明自己只愛女人,不愛男人的立場。「那麼,你知道我這幾個晚上都到哪兒去了嗎?」
任蓳兒把玩過他的劍,又拿起一旁的長槍,「不就是怡香院嗎?」
唐逸雲瞪大了眼。
瞧他講得這麼泰然自若的樣於,也許,他們之間還有溝通的餘地。
唐逸雲揚起嘴角,點點頭,「你知道就好!」
任蓳兒忍不住問道:「那地方有什麼好玩的,能教你流連忘返?」
問得這麼深入而言接,很好,看來他跟華謹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當然好玩了!」唐逸雲抓起一旁的衣服,邀穿邊道:「怡香院裏的姑娘可厲害了,尤其是那個艷紅,功夫十分了得,教我一夜下來奮戰數回合,真不愧為怡香院裏的花魁呀!」
功夫?奮戰數回合?任蓳兒聽得一愣一愣的。
原來,怡香院是個比較功夫的地方啊!
她緊張的問道:「聽你這麼說,那個艷紅好象很厲害似的,那麼,你和她比畫了這麼多天才回來,有沒有受傷啊?」
「受傷?那當然啦!」他身上的確是留下了幾道牙印。「人在激動時,總是控制不了力道……不如這樣吧!改明兒個我就帶你去開開眼界,讓你體會一下身為男人的樂趣。」
身為男人的樂趣?!任蓳兒張大了嘴,「什麼意思?」
「就是男人跟女人的那回事嘛!」唐逸雲對着任蓳兒曖昧的眨眨眼,「瞧瞧我,不過是在艷紅那裏睡了幾晚,便又找回了人生的希望!乾脆我今晚就帶你去見識一下,如何?」
睡了幾個晚上?任蓳兒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你的意思是,怡香院是、是……」
「唉!瞧你這樣子,肯定是沒去過妓院了。」唐逸雲背對着任蓳兒,自顧自地收拾着東西,「華謹,雖然人各有志,我無法左右你的喜好,不過,你也應該多方嘗試呀!有了比較后,才能知道你的選擇是不是正確的嗎!」
「女人的美、女人的嬌,是男人永遠都學不來的。」他一臉迷醉樣,「尤其女人在床上時,簡直媚得令人骨頭為之酥軟……嗯!只要嘗過一次,包準你終生難忘……啊——」
當他說得正起勁時,一盆冷水從天而降,淋得他渾身濕透。
他抹去臉上的水漬,猛地回過頭,不敢置信的看着拿一個空盆的任蓳兒,「你為什麼拿水淋我?」
任蓳兒簡直氣炸了!
一張小臉不但緊繃得嚇人,那雙瞪着唐逸雲的眼中,更燃着兩簇憤怒的火焰。搞了半天,怡香院竟是那種見不得人的地方!他去那種地方玩樂也就罷了,居然還說得這般眉飛色舞、志得意滿,簡直沒把她放在眼裏垊!
任蓳兒撇着小嘴,怒火中燒地道:「你還敢問我問為什麼?去那種地方已經很不應該了,你還說得這麼理所當然,我不潑你,要潑誰?」
他在說什麼呀!怎麼他都聽不懂?唐逸雲一時間竟呆住了。
任蓳兒握緊拳頭,怒瞪着唐逸雲,「我原本以為你和其它人不一樣,沒想到天下烏鴉一般黑,你們這些男人只顧着自己開心,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妻子的痛苦上,真是讓人太失望了!」
她愈講愈生氣,索性將手中的空盆子往唐逸雲臉上砸去。
唐逸雲連忙接住盆子,「華謹,你講點道理好不好,別因為你自己有毛病,就要全天下的男人都跟你一樣。」
見唐逸雲不但沒有悔意,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任蓳兒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更熾,她抄起所有看得到的東西,猛往唐逸雲身上砸。
「你說的是什麼渾話!你是有家有室……即將有家有室的人,怎麼可以去那種地方,做出對不起妻子的事呢?」
任蓳兒丟光了可丟的東西,她乾脆拿起劍、槍等致命武器,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往唐逸雲身上射去。
利劍、長槍迎面飛來,唐逸雲七手八腳的接住,忍不住叫道:「華謹,你未免也管得太多了吧!」
「沒錯,我是管定你了!」任蓳兒氣呼呼地道:「我要你發誓,以後絕對不再去那種地方,否則……你就會遭到天打雷劈!」
哈!難不成他真以為自己是他的妻子不成?這會兒還要他發毒誓咧!實在是太可笑了。
唐逸雲將劍和槍丟在地上,頻頻搖頭,「華謹,你不要太過分了,我去那種地方不過是身為『正常』男人的『正當』發泄而已,你不能因為自己不想去,就不准我去呀!」
屗刻意強調「正常」兩個字。
「不準就是不準,沒得商量!」任蓳兒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唐逸雲的胸膛,「我知道你是正常的男人,總是會有需要……但是,你可以娶妻呀!你別忘了你還有個未過門的妻子正在痴痴的等着你。」
未過門的妻子?唐逸雲倒退一步。
他皺起眉,用力地想了想,壓根不記得有這回事。
他搖頭道:「你是聽誰說的?我哪來什麼未過門的妻子?」
頓時,任蓳兒的胸口彷佛被重重的撞擊了一下,「你……你居然說出這種話?你難道忘了……忘了你還有個小師妹嗎?」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小師妹?
他說的可是他在南華山上拜師學習時,那個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頭,成天師兄長、師兄短的叫個不停的黃毛丫頭?
唐逸雲清楚的記得,他這個小師妹不但常常給他惹麻煩,晚上睡不着時還會纏着他看星星,害他學罟的那兩年經常睡眠不足。
除此之外,她做過的傻事還真是不少,例如有一次,她跌入自己做的陷阱里,害他被師父以「沒有善盡保護之責」的罪名,徹底的數落了一頓,而他也迫不得已的照顧了她幾天。
想起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唐逸雲不禁皺起眉頭,「沒錯,我是有個師妹,但是,我和她已經五、六年沒見,對她也沒什麼印象了,而且,我和她之間只有兄妹之情,哪有什麼婚約……咦?」他頓了一下,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這件事?你認識我師妹嗎?」
任蓳兒露出受傷的表情,頭抖着唇道:「你……你居然否認你有婚約?你真的不記得那些事了?」
唐逸雲搔搔頭,「我是真的沒有婚約呀!就算有,也跟我師妹扯不上關係。」
頓時,任蓳兒的心碎成一片片。天啊!怪不得她像王賽釧一樣,在山上苦等了他這許多年,就是不見他來找她!原來……他不但不記得他倆的婚約,甚至還忘了她的存在!真是可惡!可惡……
想到自己的期待落空,良人變成負心的人,任蓳兒忍不住流下淚來。
她後退一步,吸了吸鼻子,「原來你是這種沒良心的人,我真是看錯人了!」
「華謹?」唐逸雲這輩子從沒見過男人哭泣,他結結巴巴地道:「呃……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說嗎!」
任亞兒抹了抹眼淚,怒聲道:「沒什麼好說的了!你這個負心漢,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說畢,不待唐逸雲阻止,便一把弗涕、一把眼淚的轉身跑開了。
這是在演哪一齣戲碼呀?
他不過是去了趟怡香院而已.竟讓人指着鼻子罵負心漢?!
就算他是個負心漢好了,這和他師妹又有什麼關係?
更奇怪的是,他有沒有婚約、去不去怡香院,都不幹華謹的事,他幹嗎哭得這麼傷,心呢?
唉!想他唐二少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做事向來光明磊落,今日竟莫名其妙的被人罵到臭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唐逸雲不斯的皺眉、搖頭,「反了,一切都反了!」他喃喃自語,「這華謹果然精神有問題,看來我還是得狠下心把他趕回鄭州,否則再這樣下去,我也要被他搞瘋了!」
沒錯!
這事不能再拖了,得趕快處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