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二天回到公司﹐辦公桌上有束花。看看卡片﹐杜。是他﹐杜奕志。

這男人倒是爽朗得很﹐擺明車馬。

命秘書把花插好。這是小事﹐一笑置之。

放工時﹐他的電話來了。

“出來喝杯東西﹐好不好﹖”奕志問。

“你在哪裏﹖”

“你公司樓下。”

“那麼十分鐘后我下樓。”不想拒人千里之外。反正沒事﹐有人陪着聊天也不錯。

樓下。他倚着燈柱站看﹐頗瀟洒。

“其實你自己也有做明星的條件。”她笑。

“沒有發過這樣的夢﹐我的興趣在創作。”他伴着她走在馬路上。

很多人對他們行注目禮﹐很賞心悅目的一對年輕人。

“對自己的興趣你很執着。”

“也很幸運﹐能為興趣工作。”

“年輕人愈來愈挑剔了﹐沒有人肯委屈自己。”她笑。

“但急功近利。”他頗有感嘆。“真的﹐好多年輕人只是往錢看。”

“也沒有錯﹐他們覺得前途不明朗﹐有為時無多的無力感。”她說﹕“九七就算對大家沒有造成壓力﹐也造成錯覺。”

“錯覺﹖”

“覺得九七後會改朝換代﹑會變﹐大家都沒有把握。”

“你會移民嗎﹖”

“在外國讀四年大學﹐太夠了。”她笑。“香港還是最適合我們的環境。”

“完全對。雖然我也喜歡紐約﹐但那邊的好機會不屬於我們亞洲人﹐想要名成利就﹐非回到自己的地方不可。”

“名成利就﹖”她忍不住笑。“那是你們娛樂圈的專有名詞﹐個個都賺夠多少就退休。我們卻是要努力工作一輩子。”

“一竹竿打一船人。”他搖頭。“的確也有着默默工作的一些人。”

“我們去哪兒﹖”她站定。

“在外國讀書﹐西餐沒吃怕嗎﹖”

“你可有好提議﹖”

“對吃沒研究﹐也不講究﹐”她笑﹐“隨便哪裏﹐我最沒興趣逛馬路。”

他帶她到新世界大皮的翠亨邸。他和那些侍者﹑部長都很熟。“這是家庭日常來的地方﹐媽媽喜歡。”

一次晚餐兩小時﹐氣氛倒是融洽的﹐談的也只是一般話題﹐無論他怎麼努力﹐彷彿都不能使她熱烈些﹐更投入些。她給人一種置之事外的感覺。

※※※

“對杜奕志沒興趣﹖”蝶兒忍不住問。

“總不能你介紹一個我要一個。”亦俊笑。“杜奕志投訴我﹖”

“他說你冷。”

“我們沒有共同的話題﹐沒有共同的興趣﹐我又不崇拜明星導演﹐大概令他失望。”

“別把他看得那麼差勁﹐他並未表示知難而退。”

“蝶兒﹐以後少給亦俊找麻煩﹐好不好﹖”君傑不滿﹐“你至少已介紹十個男人給她。”

“杜奕志是自己要求﹐不是我多管閑事。”

君傑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打量亦俊。

“告訴我﹐你有什麼地方吸引了他﹖”他問。

“那要問他。”亦俊不介意。“他只會是個朋友﹐如此而已。”

“真殘忍。這種話我不忍心告訴他。”蝶兒非常不滿。“星期天在我家舉行的燒烤會我已經請了他。”

“讓我來說。”君傑拍拍胸口。“我也不想亦俊常被些小男人糾纏。”

“小男人﹖杜奕志﹖你可知多少女人想打他主意﹖”蝶兒誇張地說。“我一個同事告訴我﹐那個什麼純情玉女不知道多迷他。”

“還有沒有更肉麻的話﹖”君傑不滿。

“還有﹐不過不說。”蝶兒笑。“請勿低貶阿杜﹐他是個好人。”

好人果然又出現在燒烤會上。他不多話﹐只用視線不停地追蹤着亦俊。

“我還以為你在美國參加了CIA。”君傑忍不住打趣。

“亦俊對CIA有興趣﹖”奕志幽默。

“不。不﹐完全不。我最怕間諜﹐最討厭情報工作。”

“今夜是來做廚師的。”奕志接過燒烤叉。“我為你服務。”

他的殷勤令蝶兒掩着嘴笑﹐非常滿意。

整個晚上他為亦俊服務﹐把雞翼﹑牛排烤得又黃又美味的送到她面前。他對她表示了一如對興趣般的執着。亦俊從不表示什麼﹐卻絕對有自己原則。

※※※

“有個晚會想請你參加。”奕志在電話里說。

“什麼晚會﹖什麼時侯﹖”

“你會答應的﹐是不是﹖”

“你什麼都沒說﹐我怎麼答應﹖”

“導演會的派對。”

她呆怔一下﹐猶豫不決。

他想帶她公開亮相﹖但她並非他女友。

“我買了票﹐十個人。當然﹐蝶兒和君傑會參加﹐另外是你。我請你做舞伴。”

“我沒有好舞技。”

“只要你參加﹐亦俊。”非常誠懇。

“好。”她吸一口氣。

他守在身邊已經四個月了﹐試試吧。

晚會那天﹐君傑在辦公室門口問﹕“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我得回家換衣服﹐杜奕志來接。”他沉默轉身而去。

穿一套DONNAKAREN的套裝﹐黑色﹐簡單大方﹐清爽漂亮﹐把會場裏好多七彩嬌花都比下去。

伴着亦俊﹐杜奕志有份驕傲和自得。

她清晰地聽到那頑童似的超級巨星用眼睛斜倪着她悄悄問﹕“她是誰﹖”

很熱鬧的晚會﹐還有好多表演﹐大大小小明星們川流不息地上台﹐全無冷場。

第一次參加這種派對的他們倒也很開心﹐尤其蝶兒﹐像小女孩般興奮。“看看看﹐那不是劉德華﹖他真人也這麼漂亮﹐看”她停下來。君傑正用眼睛盯着她。

“不要大驚小怪﹐人家笑話你。”他說。

“杜奕志﹐下次帶我們看拍片。”

“一言為定。”奕志的視線在亦俊臉上。“亦俊﹐這個角度你的輪廓好美。”

“說不動我﹐任何條件我都不當演員。”她叫。

“為什麼不﹖先賺幾千萬再說。”蝶兒也叫。

“幾千萬冥通銀行的錢﹖”亦俊嘆息﹐“那麼容易嗎﹖”

“她若拍戲﹐阿杜﹐你包不包她紅﹖”蝶兒竟有五成認真。

“亦俊拍不拍戲都是我心中最紅的明星。”奕志答得很好。

“那麼我也是你心中的紅星了﹖”蝶兒盯着君傑﹐一臉孔的促狹。

“是紅牌阿姑。”君傑輕抱着她。“永遠。”

於是樂於做小女人的蝶兒笑得滿足極了。

亦俊不知道君傑和蝶兒是怎麼開始的。那時她在美國讀書﹐回來時他們已是要好的一對﹐有老夫老妻之感了。

亦俊記得和君傑重逢時﹐蝶兒表現得比他更興奮﹐她喜歡亦俊比他更甚﹐順理成章的﹐亦俊加入了他們﹐變成三人行。

真真正正的三人行。常常他們拍拖都有亦俊的份﹐看戲﹑逛街﹑吃飯﹑參加派對﹐初時亦俊還覺得這個燈瞻太大﹐久了也習慣﹐對他們就真如兄弟姐妹。

導演會派對之後﹐杜奕志約過亦俊幾次﹐她只跟他去看了場西片﹐也沒什麼好談的。

她有種感覺﹐再下去她對奕志的感情大概就快像對君傑了﹐愈來愈像自己人﹐她等待的只是鍾情的男人。

※※※

亦俊在處理一件客戶的投訴﹐君傑在玻璃門上輕輕敲了一敲。她示意他稍等﹐他就走進來坐在她對面。

“有事﹖”收線后她問。

君傑用一種好特別的視線望着她。

“難道你真和那傢伙拍起拖來﹖”他問。

“哪傢伙﹖誰拍拖﹖”

“最近你總是一下班就走﹐不是拍拖﹖”

“下了班還不走﹐搏升級﹖”她笑。“你們又沒有錢給我。”

“那小子配不起你。”他用原子筆敲敲桌子。

“哪小子﹖杜奕志﹖”她笑起來。“我並沒有把自己許配給他。”

“那就好。”原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有一絲笑容。“我怕你一時糊塗。”

“清醒得很。還沒有拍拖的心理準備。”她笑了。面對他就像面對最親的哥哥﹐無論什麼難出口的話都可以說。

“聽到一個消息﹐你被調往市場部。”

“哦﹗”她坐直了。“誰說的﹖”

“方達才向老總要人﹐說你是人才﹐”他聳聳肩﹐“你老闆只好放人。”

“很好。比較適合我﹐可以較有發展。”

“好好做。”他拍拍她肩。“有前途。”

轉身離開﹐她叫住他。

“蝶兒會來嗎﹖”

“去了北京。”他聳聳肩。“什麼事﹖”

高大英俊的他﹐即使做了幾年事依然有渡重的學院味道﹐特別有吸引力。

“好久沒三個人一起。算了﹐等她回來。”

他看她一陣。

“放工等你。”他大步走出去。

※※※

他們到置地廣場地牢的銀座吃日本菜。亦俊開心得像個孩子﹐她最喜歡日本菜﹐喜歡那種小碟小盤小碗的情趣和味道﹐而且和君傑在一起最開心﹐不必裝出斯文矜持﹐完全可以露出真面目。

日本菜是吃不飽人的﹐一場電影出來﹐亦俊摸摸肚子﹐又肚餓了。

“想吃什麼﹖潮州打冷﹖”他了解她。

“不不﹐普通麵館就行了。”她急忙說﹕“日本菜已經那麼貴﹐不能太貪心。”

他還是帶她去潮州店﹐叫了她最喜歡的雞燉翅和鹵水鵝。

“下次輪到我﹐我會報答你。”她開心透了。

在公司里﹐她一本正經﹐認真又努力﹐把那絲童真和孩子氣掩飾得極好。下了班﹐在君傑面前﹐她真的原形畢露。

“那杜奕志還在約你嗎﹖”

“常常來電話。只跟他看過一場電影﹐我跟他並不很爽。”

“對男人﹐你不必敷衍﹐”他像老師教學生﹐“尤其不夠格的。”

“也不必低貶他﹐”她心境平和﹐“他只是不適合我而已。”

“每次看他故作大情人狀望着你就生氣﹐他以為他是誰﹖”

“你過分偏激﹐有“哥哥”癥狀。”她笑。“全世界﹐所有的哥哥都覺得外面的男生配不上自己最好最靚最優秀的妹妹﹐其實哪﹐妹妹只是一隻醜小鴨。”

“你不是醜小鴨。你沒聽到天皇巨星都在悄聲問你是誰嗎﹖”

“不要把我抬得太高﹐將來若嫁不出去﹑你和蝶兒要負一輩子責。”

他想說什麼﹐嘴唇喃喃的動了幾下﹐卻沒說出聲。

“君傑﹐你想過將來自立門戶嗎﹖”她問。

他早在大學畢業那年已考到CPA會計師牌。

“還太早﹐經驗不夠。”他搖頭。“那是將來最終的目的。”

“在公司你這總監位置已爬到頂﹐你才三十齣頭﹐要儘快考慮。”

“其實我野心不大﹐也不一定要自己做。”

“你自己做﹐我跳槽幫你。”

“幫我什麼﹖擴展市場﹐廣招客戶﹖”他笑。“賺那麼多錢做什麼﹖”

“急於搶錢是目前香港人的心態﹐九七就到﹐早作打算。”她故意地說。

“若早作打算﹐我在美國就加入INVESTMENTBANK﹐每天工作十五小時﹐每年薪水驚人﹐三十五歲就可退休﹐但我不想那樣。”

“有什麼不好﹖”

“不想把前半生濃縮﹐也不想濃縮的生命中只有工作和賺錢。”他笑。“試過了那不見天日﹐日以繼夜緊張工作的前半生﹐後半生就變得特別漫長和空白﹐人會失去平衡﹐可以說完完全全沒有人生樂趣。”

“有人試過嗎﹖”

“我一位教授試過。他試了兩年覺醒得早﹐雖然每年賺比別人高數倍的錢﹐但什麼都沒有了﹐家庭﹑感情﹐除了工作之外的一切。他後來跳出來﹐在大學教書﹐他說這才是生活﹐正常的生活。”

“把投資銀行說得那麼恐怖﹐但還是大把人爭着投考。”

“那些人不是我﹐我要正常地﹑按部就班地享受生活和生命﹐不要浪縮﹐也不要斬件。”

“什麼時候跟蝶兒結婚﹖”

“可能年底。”提起蝶兒﹐他心愛的女人他就笑了﹐臉上的線條和輪廓都變得柔和。很好看的一個男人﹐充滿了男人味道。

“是不是我做伴娘﹖”

“還能有誰呢﹖”他愉快地說。“只是你比蝶兒高半個頭﹐你不許穿高跟鞋對她才公平。”

“有什麼問題呢﹖為了你們﹐赤腳也無所謂。”她拍拍胸口。

他凝望她的眼中掠過一抹溫柔。

“記得嗎﹖在美國第一次見你時﹐你也是這麼一副義無反顧狀﹐拍胸口拍得啦啦聲。”

“是嗎﹐我不記得了。”

“大頭蝦﹐什麼事都不記。”他輕拍她頭髮。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最後的溫柔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最後的溫柔
上一章下一章

第2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