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楓樹國中”是一所明星中學,惟有一些名流的後代才能在此就讀,換言之,這所學校里的學子全是家境富有的小少爺、小千金,所以對於接送方面的工作也要周到,免得成為不肖歹徒覬覦的對象。
下課鈴聲響起,舒心慈迫不及待地從抽屜里拿出零嘴,將大包小包的甜點、餅乾一一擺在桌上,邀請她的死黨一起享用。
“小菲、加加!你們吃吃看這種糖果,是我爸上個星期從日本帶回來的!”她毫不吝嗇地將自己喜歡的糖果拿出來與好朋友一起分享。“陪,每一種顏色都各給你們一個。”
小菲和加加將心慈給她們的糖果捧在手心裏,彼此互覷一眼,又將糖果推還給她。
“怎麼了?”
小菲和加加搖搖頭說:“我們決定要減肥。”
心慈看看她們兩個的身形,再看看自己的,覺得她們兩人體型差不多,但是都比自己瘦,如果她們要減肥,那她更有這個必要了。
“你們怎麼突然想減肥?”心慈不解地問。
小菲說:“我爸媽說我這樣太胖了,再過沒幾年就要學習參加宴會,這種身材穿禮服實在不好看。”
小菲的父親是一位貿易商,在台灣設有十五家以上的分公司,專做進口服飾的貿易。
加加點頭附和道:“我爸媽也是這樣說!”
加加的父親是某企業的董事長,公司也經營的有聲有色,加加上下學都是專車接送。
心慈打開一包餅乾吃了起來。
“可是我爸媽就沒這樣對我說過,還說我這樣胖胖的很可愛呢!”她呵呵地笑道。
她爸爸是某公司的總經理,媽媽則是與爸爸同公司的秘書,等於父母兩人是因為談辦公室之變而結婚的。
加加審量了心慈一眼。“你是很可愛沒錯啦!但是女孩子還是瘦一點好看你不覺得嗎?”
心慈又送了一片餅乾到嘴裏,頗感無奈地說:“我也覺得,但是我就是瘦不下來。”
她從小到大體重就過人一等,她也曾想過要減肥,但是嘴巴就是停止不了吃吃喝喝。
她才國中一年級,身高一百五十公分,但是體重卻足足有六十公斤!算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小胖妹。
“可是我們一定要減肥不可!”加加壓低聲音說:“昨天我聽到他們男生在討論女生胖瘦的問題。”
“他們是男生,為什麼要討論這個問題?”心慈不明白地問。
“他們在討論女生瘦好看、還是胖好看?”
“結果呢?”她仍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當然是瘦好看啊!而且他們還問封邑的看法。”
“他怎麼說?!”心慈和小菲的雙眼全亮了起來。提起封邑,心慈忽然心亂如麻。
封邑是整個校園裏的風雲人物,不但每次段考拿全校第二運動細胞更是優秀得沒話說!快要升國二的他,卻早已打敗所有學長們,成為全校女生心目中惟一的白馬王子人選。
封邑的家境更是富裕得令人既嫉妒又羨慕。他的父親是電子公司的總裁,海內外共設有幾十家加工廠,每間加工廠的員工都超過三千人,所經營的產業規模十分龐大。
和封邑同班的她們,更是感到驕傲的不得了。雖然她們誰也不太有可能成為封邑的女朋友,但是每個女生無不是往這個方向邁進,她們當然也可以一起努力、互相勉勵。
“他說——”
“哈哈哈!女生好無聊哦!桌上放着一堆零食,嘴邊卻說要減肥吶!”劉家豪向來喜歡捉弄人,更愛欺負女生。
他在一旁偷聽到心慈她們的對話,於是大笑出聲,毫不客氣地將她們的談話內容當成笑話看待。
“你幹嗎偷聽我們說話!”加加生氣地罵道。
“是你們自己說那麼大聲,我不想聽見都不行哦!”劉家豪知道這些女生臉皮薄,說沒幾句一定會哭。
心慈和小菲正想一同加入戰局,突然看見封邑從前門走了進來,全部都沒了聲音。
劉家豪掃了她們一眼,立刻洞悉她們的心思,於是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跑向封邑。
心慈、小菲和加加三人想阻止劉家豪在封邑面前亂說話,但是卻不知道從何阻止起。
劉家豪一手搭在封邑的肩膀上,壞壞地笑道:“你知道女生都在為你的喜惡煩惱嗎?”
封邑酷酷地抬起頭看往心慈所站的方向,輕睨的眼神讓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抽跳着,有些不安。“什麼善惡?”他的語氣不冷不熱。
“你不是討厭胖子嗎?這些女生就怕變成你所討厭的胖子,所以都想要減肥,不過……”劉家豪看向舒心慈,惡意取笑道:“我看有人想減也很難吶!還是別作白日夢了。”
心慈瞪大雙眼看着劉家豪,感到既羞愧又生氣。
班上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她,尤其在封邑那雙似乎充滿睥睨的眼神注視下,她更感到無地自容。
“你就親口告訴她們別再胡思亂想了,你絕對不可能看上她們其中一位的,尤其是那個大、胖、子!如果我被這種女生暗戀,肯定每餐吃飯想到都會吐,噁心死了!”
劉家豪惡意起鬨,全班哄堂大笑。
加加和小菲十分同情心慈成為全班笑柄的處境,但是她們誰也沒有勇氣為她說話,就怕一同成為笑柄。
心慈漸漸低下臉來,將手中的餅乾藏進了抽屜里,但是嘴角仍然殘留一些餅乾屑。
“封邑,你也說句話嘛!”最後還是一旁的同學實在看不下去,開口替舒心慈解困。
封邑看了她一眼,以淡然的語氣道:“我對胖子的確不感興趣。”
轟地!
心慈整顆心猶如被萬噸炸藥齊轟炸過一般,瞬間面目全非。顫抖抖地站起身,她不敢抬頭看任何人,更不敢和封邑四目交望,只能深感丟臉地衝出教室外頭,不想聽見任何戲笑的聲語。
“心慈!”
加加和小菲趕緊追了出去。
“大哥,你說話真是太經了!”劉家豪實在不知道該叫好,還是該覺得舒心慈可憐。
封邑斂回精睿的目光,心裏並不覺得有什麼,剛才說的話,純粹是實話實說罷了。
在場每個人,都覺得封邑說話太直接了,但是除了同情舒心慈之外,誰還會有異議?
舒心慈感到相當頹喪地回到家,聽完封邑說的那句話,她實在沒有勇氣繼續坐在教室里上課,為了躲避封邑和眾人嘲笑的目光,她只好選擇蹺課,躲在校園裏的一隅,自艾自憐地流着眼淚,等到放學之後再悄悄回到空無一人的班上收拾書包回家。
明天又該怎麼辦呢?
是不是睡一覺之後,今天的難過和憂愁就會消失無蹤呢?
走進客廳,將書包扔進沙發里,舒心慈難過地從柜子裏拿出一包洋芋片開始安慰自己。
她又不是故意要讓自己變成大胖子,可是她就是無法拒絕零食的誘惑嘛!
為什麼封邑要是個討厭胖子的人呢?
其實也不能怪他,因為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歡胖子的,雖然她在班上人緣不錯,但是多多少少也是會成為大家揶揄的對象。
一想起今天發生的事,她將洋芋片塞到嘴裏的速度就更快了。
過了一會兒,有人開了門,原來最舒心慈的父母從外頭回來,一進門,兩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憂慮的表情。
“爸、媽,你們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下班?”舒心慈看了手錶一眼,才五點半而已,不禁心虛——
該不會是老師打電話給爸媽,報告她今天蹺課的事吧?!
“呃……我、我去廚房看林嫂晚餐煮好了沒。”說完,她打算要到廚房裏躲避風頭。
“等一下。”舒父喊住了她,語重心長地說:“你先坐下來,爸和媽有事要告訴你。”
看着父親一臉嚴肅的模樣,舒心慈心裏真的嚇死了,但是仍然佯裝鎮定,打算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她抓住手中那包洋芋片,乖乖地坐到沙發上,微微低着頭,不敢平視父母的雙眼。
舒父和舒母互視一眼,最後決定由一家之主舒父來開口。“心慈,以後林嫂再也不會來我們家煮飯、打掃了。”
舒心慈倏地抬頭看向父親,急急問道:“為什麼?!林嫂為什麼不來了?她家裏發生什麼事嗎?”一想到以後再也吃不到林嫂煮的飯菜,舒心慈的眉頭都快打成二十四個死結。
舒父嘆了沉重的一口氣道:“不是林嫂的家裏發生事情,而是我們家的經濟出了問題。”
“我們家的經濟?”舒心慈疑惑地問道:“爸是總經理,媽是總經理秘書,你們一個月不是都賺好幾十萬嗎?”
“爸媽被公司解僱了。”
“嘎?”舒心慈露出一臉詫異的表情,千言萬語也不足以形容她現在震驚的心情。
解僱?不就是被裁員的意思嗎?
“經濟不景氣,爸媽的公司營運狀況不佳,所以……唉!總而言之,現在我們家已經請不起家佣了。”
聽到這個消息,舒心慈不禁也感到垂頭喪氣。
“發生這種事,爸媽也覺得很無奈,本來想給你最好的教育環境,可是現在已經力不從心了。”
“喔。”舒心慈點了點頭,又突然震驚地問道:“等等!爸,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必須轉學。”
“什麼?!”舒心慈驚愕地從沙發上彈跳起來,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消息。
這、這比失去林嫂的飯菜香還令人難以接受啊!
“我、我”定得轉學嗎?”
“嗯。”舒母肯定地說:“私立國中的學費這麼貴,依爸媽現在的能力實在最一種小負荷,所以爸和媽決定讓你轉學。”
“不要!我不要轉學!”舒心慈發出嚴重抗議。“我喜歡現在這間學校!也交了不少朋友,我才不要轉學!”
其實她捨不得離開這所學校的原因,是因為一旦轉學之後,便再也見不到封邑了。
“心慈,爸媽剛才已經到學校替你辦妥了轉學手續,另一所學校的人學手續也全辦好了,你就不要再鬧彆扭了。”
“你們怎麼可以不經過我同意就作決定呢?”
“爸媽也是出於無奈啊!”
看着父母為難的臉色,心慈強硬的態度又軟化下來。
被裁員也不是爸媽願意的,如果爸媽有能力,一定不吝嗇讓她去念私立國中,現在就是家裏的經濟出了問題,才會犧牲她的教育環境啊!她一定要懂得體諒爸媽才行。
“等爸媽找到穩定的工作,有固定的經濟來源之後,會儘力再讓你轉回學校,暫時委屈你了。”
爸媽的好言好語讓心慈更為剛才的倔強反應感到慚愧。
突然,封邑那冷漠的聲音在耳際又回蕩起來——
我對胖子的確不感興趣。
頓時,她產生了拒絕再去上學的念頭,趁着轉學的機會,正好可以避免一場尷尬,不是嗎?
“爸、媽……我願意轉學。”她緩緩坐回沙發上,十指在面前交疊,像是做了徹底的深思。“你們賺錢這麼辛苦,我不應該鬧脾氣的,對不起。”
“你真是我們的乖女兒,既懂事又會想。”舒母感到十分欣慰。
“我也只有這個優點而已。”
“誰說的?”舒父可不這麼認為。“我的女兒不僅長得漂亮,個性又好得沒話說!”
“我是個大胖子,一點都不漂亮。”舒心慈不禁苦笑,心裏全是繞着封邑那句話在轉。
“讓人變漂亮的,不僅是單靠外表的長相而已,最重要的仍是內在,爸和媽不是一直常這樣告訴你嗎?”
舒心慈點點頭道:“我知道,內在比外表更重要。”
“沒錯,內在才是最重要的,人的外表可以偽裝,但是優良的內在一定是要慢慢修養的,所以你有好的內在,就勝過外表的一切了。”這是舒家父母的真心話。
“嗯,我也這麼想。”舒心慈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拾起她的零食繼續送往嘴巴。
或許當個小胖妹也不是什麼壞事,因為能吃就是福,只是想起封邑那句冷酷的話時,心裏還是會覺得刺痛……
這時候轉學也是一件好事吧,能躲開一些不必要的尷尬,雖然看不到他有點可惜,但是總比被一堆人嘲笑好。
這樣的想法,讓心慈漸漸看開了。
封邑的話多少會在她心中造成影響,原本就已經很自卑的心情,似乎更加落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