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百花谷

“黃大叔,這裏就是陰童生住的地方?”練雪語氣中是不敢置信的驚喜。

這樣綠茵鋪地、百花爭妍的漂亮地方,就是那個整日與毒物為伍的“鬼佗”陰童生居住的地方!

尤其是四周一簇簇怒放的鮮艷花色,更是為這裏添上許多色彩,美得像是仙境。其中好些妍麗的花,是她從未見過的。

“別靠近。”西門雪抓住她的手,不讓她上前近觀。

“西門大哥?”練雪疑惑的看着他。

瞟過那些花枝招展,迎風款款,像是在向人招手的奇異麗花,西門雪冷笑道:“這些花都有毒。”就像險惡的人心總隱藏在甜言蜜語、正義之言下。

練雪吃驚不已,“有毒?!”這麼美的花居然有毒?

按住她的肩膀,西門雪指向花蕞,“不明白嗎?梅兒。美麗的東西都是危險的。”接着他俯身靠在她的耳邊,細語道:“當然,我最美的梅兒是個例外。”呼出的絲絲熱氣,又鑽進了她的耳內,意圖引誘、融化她。

又來了。

她不甘示弱地偏過臉,軟軟柔柔的嗓音中,也有着蓄意的誘惑,“可是我卻不認為你是個例外呢。”論美,他那張邪魅的臉更勝一籌,比眼前的毒花更加的危險。

“是嗎?”他輕笑的將兩人的距離越拉越近,直到兩人的唇即將相觸,“哪裏危險呢?”

呵!小梅兒學得越來越好了。

就在他熾燙的唇將印上她的前一刻,練雪忽然一個回神,用力推開他。

紅着臉,練雪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空這樣……”他就真的這樣不怕死?

西門雪卻像是玩上癮了,尤其佳人含羞嬌嗔的如花嬌態,比遍谷的花海更迷人。

欣賞着練雪酡紅似醉的瑰頰,西門雪懶懶道:“死在梅兒唇間,更勝做牡丹花下的風流鬼。”

這下練雪面上潮紅更是在剎那間使延伸到耳根、頸間。

一旁的黃慶終於看不下去了,“我拜託你們好不好……”哪有人求醫求得這樣春意盎然的?

不過練姑娘真的被西門帶壞了,幾天來就看着他們兩個閑來沒事,就即興上演一場場我引誘你、你魅惑我的暖昧戲碼,害他這張老臉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

黃慶捺着性子,努力的提醒他們道:“咱們好不容易才找到百花谷,得趕快找到陰童生解毒,要不然西門的傷……”他話還未說完,便被西門雪一記冷視給逼了回去。

“多事。”

黃慶立刻哇啦啦地抗議起來,“你這小子敢嫌我多事?要不是我消息夠靈通,還巴巴的駕車陪着你們一塊找,你……”在覷見西門雪一臉無聊的模樣后,他不甘心的轉向練雪,“練姑娘,你來評評理,西門這小子簡直是不知好歹。”

練雪連忙安撫他,“黃大叔,你別生氣,西門大哥只是……只是……”她支支吾吾的“只是”了半天,最後仍是無奈道:“他就是這樣,你也知道的嘛!”

打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表現得很清楚,寧可自斷手臂,也不想來求一個據說脾氣古怪的奇人幫他解毒,是她和黃大叔費盡了唇舌,再加上她的眼淚攻勢,才讓他勉強點頭的。

黃慶故作誇張的哀嘆道:“所以我說嘛,我一定是前輩子欠了這小子的,今生才要這樣為他做牛做馬。”

西門雪突然擁着練雪,靠在一旁的大樹上,懶洋洋道:“怎樣,這場戲演得如何?看夠了嗎?”

黃慶一愣,佯怒道:“什麼演戲,我是在……喝!”

不知何時,一名身穿深藍色長袍的老者站在不遠處。

老者眯着眼,精光雙鑠的視線落在靠在樹旁相依的兩人身上,先是瞟過西門雪懷中的練雪,然後目光停留在西門雪臉上,細細審視着。

好半晌,老者自鼻間哼出聲,“死到臨頭,還不忘取樂美色。”

西門雪恍若未聞,唇上又勾出一抹魅笑,輕拈起練雪一綹髮絲,湊近鼻間嗅聞着。

不過練雪可沒這麼輕鬆了。

她輕輕掙出他的懷抱,上前數步,恭敬誠懇的問:“敢問前輩是否就是人稱‘鬼佗’的陰童生,陰前輩?”

老者又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練雪大喜,雙膝立即落地。

“陰前輩,求你救救西門大哥。”

幾乎就在同時,西門雪閑懶神態一收,閃身到她身旁,“梅兒——”他皺緊眉頭,伸手拉起她。

梅兒不該受此委屈。

陰童生冷聲笑道:“心疼了?連自己的小命都要不保了,還有心思憐香惜玉?無可救藥!”

“不過你身上被壓制住的‘脈斷心’之毒即將爆出,準備跟你的女人道別吧。”不愧是陰童生,一眼便瞧出他的情況。

練雪臉色刷白,眼中蓄滿了淚,求證道:“西門大哥?”

西門雪愛憐的拭去她落下的淚,“沒什麼好擔心的。”

練雪不相信他的話,立刻又轉過頭,“陰前輩,請你……”本想再上前懇求,只是礙於腰間西門雪拖住不放的手,只得乖乖靠在他的懷裏。

陰童生倨傲的一撇唇,“我只會制毒,不懂救人,你們找錯人了。”

“可是黃大叔說你是天底下最懂毒的人,你一定知道解毒的方法。”

一旁的黃慶也連忙幫腔道:“是啊!陰前輩的使毒功夫獨步天下,這麼一點小事,一定難不了你的。”

陰童生寒聲道:“我生平最討厭像你們這般滿口諂媚的小人。”他的眼光又移到西門雪臉上,“而且像他這種惡名昭彰之徒,要我救他?休想!”

身穿黑衣,身背玄柄長劍,一張艷若女人的漂亮臉蛋,加上那一身的冷煞氣勢,還能以自身功力壓住“脈斷心”毒性好幾日,又複姓西門,天底下除了那個人人聞之色變的絕頂殺手“鬼煞仇心”西門雪外,不做第二人想。

陰童生斬釘截鐵的拒絕,讓練雪眼中的淚更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可是……”

西門雪輕掩住她的口,“梅兒,我們回去吧。”反正他已經來過百花谷,先前對梅兒的承諾已有了交代。

為了梅兒,他已經破了太多例,但絕不再包括“不求人”這項。

練雪眼中的淚終於潸潸落下,“但是我要你活着。”

西門雪無奈的又折服在她的眼淚攻勢下,只得輕哄道:“我的好梅兒,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活得好好的。”只是缺了條胳臂而已。

“西門,你……”聽出他話中的決心,黃慶實在忍不住了。

西門雪瞪他一眼,眼光中的凌厲冷肅,明白表示着黃慶再敢多言一句,就等着人頭落地。

黃慶無奈,只得噤聲,以搖頭嘆息來表達他的不贊同。

可惜啊……

西門雪不想再多做停留,帶着練雪就想離開。“梅兒,我們走……唔!”突然一陣熱氣從右臂竄出,以排山倒海之勢,竄流進他的周身百骸。

他鬆開手,單膝點地,一道鮮血從他唇角溢出。

太快了……怎麼可能?應該還有時間的……

只聽見陰童生陰惻惻的冷言道:“我說過你要和你的女人準備道別了不是嗎?雖然你的功力深厚,足以壓制‘脈斷心’的毒性七天,可惜今天你踏進了百花谷,谷中這些毒花的氣味會助長毒性,現在毒性已經進入你的全身血脈,已不是斷臂就能救得了的。”

練雪焦急的跪在西門雪身旁,但面對他不斷的嘔血,除了在眼中打轉的淚花外,她只能束手無策的扶着他,嘴中不停低呼:“西門大哥、西門大哥……天啊!我該怎麼辦……”

毒人血脈?斷臂?她早該知道的,他從來都是輕描淡寫慣了的,就連對他自己的生命也是如此。

黃慶拔腿衝到陰童生面前,央求道:“陰前輩,請你高抬貴手……”

“我說過了,他,我不救。”陰童生不為所動。

黃慶正想再求情,西門雪微弱的聲音吃起,制止了他。

“梅兒,我們離開這裏……”西門雪的臉上仍是一派輕鬆自在,只除了額際冒出的斗大汗珠,顯示他正承受着難忍的毒害蝕襲。

“西門大哥……”練雪淚如雨下,心痛的連話都說不出,唯有拚命的搖頭拒絕。

“西門……”黃慶也是萬般不忍,不忍練雪的珠淚成串,更不忍西門雪的自斷生路。

陰童生只是冷眼旁觀。

突然——

“痴兒!”陰童生指間扣石發出。

西門雪雖因為毒性發作之故,神智逐漸昏亂,但與生俱來以及長年累月下培養出的警覺心,讓他在小石靠近時猛然彈身而起,用力撲倒練雪,小石只稍稍擦過他的袖際。

但他這一提氣,反而加快了毒性在他體內遊走的速度。

“西門大哥……”發現他一動也不動的趴伏在她身上,練雪臉上更形蒼白,一雙縴手努力的想把壓在身上的他推起,但努力了半天,西門雪仍是文風不動。

黃慶見狀,連忙跑到兩人身側,幫着她將西門雪拉起來。

練雪跪起身,小心翼巽的將西門雪攬至胸前,轉頭看向陰童生,語中帶有濃濃的控訴。

“陰前輩,你這是……”就算不救人,也不該害人啊!

仔細看,陰童生依然倨傲的神態中居然有一絲不自在。

“讓他早點脫離苦海,有什麼不好?”打死他都不會承認,他原本的用意只是想弄昏西門雪,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西門雪居然會這般頑強,還保有那麼高的警戒心。

練雪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一般,軟軟的坐了下來,不敢置信的伸手探向西門雪鼻間,顫聲道:“他……他……死了……”

她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她又被丟進了茫然廣闊的世間人海,這回不再有他宋救她、憐她、護她,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空洞,走與停、哭與笑、白與黑……一切一切都不再具有意義,無邊的荒蕪抓住了她,一顆心慢慢的被淘空,與他的生命一同流人最暗、最深的冥暗黃泉……

“他沒死。”

陰童生這句話重燃起練雪的希望,只是下一刻,他仍是給了她殘忍的答案——

“不過也離死不遠了。”剩下的就看他有多高深的功力可以讓他拖命多久。

感覺懷中西門雪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就像他的生命正從她的指縫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而她卻無力阻止。練雪忍不住哭喊出聲:“陰前輩,求求您,我相信您一定有辦法的。”

陰童生的回答,卻是一聲關門聲。

西門雪的生死已然拍板定案!

“陰前輩——”

澇近忿

月瑩如碧,夜涼似水,靜謐的百花谷內仍是一如往常的平靜,除了蛙聲蟲鳴,風動葉潮,只有——

“練姑娘,你起來休息一會吧。”黃慶好聲好氣的勸說著。

練雪已經在陰童生的門前跪了一天一夜了。

黃慶一臉苦惱,“我知道你擔心西門,可是看到你這樣,西門一定很心疼的。”

“如果他真心疼我,就不該讓我繼續再跪在這。”他該醒過來,將她不舍的抱進懷裏,再用無奈的語氣哄着她,告訴她不用如此。

“西門他……”沒想到她會連西門執拗的性子也學了個十成十。

“不用再說了。”練雪的嗓子因一天未進飲水而顯得沙啞,好一晌后,才又沉沉問道:“他還好嗎?”

“他……”黃慶遲疑着。

她苦笑一聲,”都這個時候了,有必要再幫着他來哄我嗎?”

黃慶嘆了一口氣,老實說:“不太好,他的氣息越來越弱了,只怕……”

練雪眸光一暗,隨即又笑了,絕麗的笑容震撼了黃慶。“正好,我也跪累了,我們兩個可以一起休息。”她本想站起來,但雙腳已跪到幾乎投有知覺,完全不聽使喚,她只得強撐着手,慢慢地向安置在不遠處的樹下的西門雪移去。

黃慶搶上前去,支起她的身子,“練姑娘……”他心下十分明白她口中的休息指的是什麼。

來到西門雪身旁,練雪伸手探向他的鼻下,發現他已是氣若遊絲,要不是撫着他的臉,依舊能感覺到一絲溫暖,她甚至要以為他已經丟下她了。

她低下頭,在他耳畔輕喃道:“每回都是你在等着我,等着我下決定,等着為我完成心愿……”她伸手為他拍掉落在胸肩上的落葉,“這回,換我等了,等着要把我自己送給你,完成你今生唯一的願望。”

黃慶臉上老淚縱橫。

練雪伏首在西門雪胸膛上,閉目傾聽着那越來越微弱的心音,時間快到了。

黃慶終於忍不住衝到陰童生的門前,拍門大吼着:“姓陰的,趕快出來救人,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到處嚷嚷你住在這裏,讓天下人來煩死你……”

但他拍吼了好一陣子,裏頭的人仍舊不為所動,門扉依然深鎖,最後他只能頹然垂下肩,轉身回到那對有情人身旁,看看還能為他們做些什麼。

不料,咿呀一聲,身後的門驀然開了。

黃慶大喜,回頭一望,歡嚷道:“陰……”等看清從門內走出來的人時,他卻語結了。

門內走出的,並不是陰童生,而是一名面如冠玉、全身溢滿儒雅氣息的白衣少年。只是少年臉上的淡漠,無形的在他身邊畫出一道界線,讓人難以親近。

白衣少年視若無睹的越過黃慶,直直走向前方,最後在練雪身旁止步,俯視着兩人。

一晌后,他開口說話。

“你想救他?不計一切代價?”他的聲音雖仍帶着初成少年的稚嫩,但語氣卻冷淡沉穩的不似一般少年的輕率躁動。

練雪緩緩抬起頭,愛戀的指尖滑過他的眉、眼、鼻……她偏首迎上少年的目光,眼裏是無可動搖的堅定。

“是,不惜一切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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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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