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抱着小貓逃出寢室,阿茶在走廊對著那扇門念了好久。這個海淵真的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連這種玩笑也開,還要拿照相手機拍他媳婦。

阿茶抱着小貓,摸了摸貓咪的頭,說:“放心,阿爸不會讓那個猴死囝仔對你亂來的。”

前頭再過去幾間寢室,抱着一顆高麗菜正要回房間的蔡正楠剛好看到阿茶待在走廊上,他扯了喉嚨就喊:“澤方,要不要過來吃火鍋?”

阿茶回過神,看了蔡同學,又看到那顆圓滾滾的高麗菜,展顥了笑容便嘲蔡同蓮撾去。“吃火鍋喔,舍監不是說寢室裏面不能煮東西!”

蔡同學笑了笑,連忙招來阿茶,然後兩個人走進“二O二”寢室內,裏頭還有兩個人正在用電湯匙煮高湯,湯里什麼材料都有了,蔡同學則把高麗菜葉子一片一片地剝下來扔進鍋子裏面。

原本前陣子還互不相理的幾個人,在相處了一段時間以後,大家也慢慢對阿茶改觀了。

他們發覺阿茶還滿好相處的,久而久之,之前築起的心防也逐漸撤下。

四個人圍著以電湯匙煮滾的豬肉鍋,喝着熱騰騰的湯,咬着香噴噴的肉片。

小貓追逐著剝到只剩菜心的小高麗菜球,在寢室里跑過來又跑過去,好動得不得了,一刻也停不下來。

裝沙茶醬的罐子被撞倒,裏頭的油濺了一地,大家驚慌地拿起衛生紙拚命擦,寢室裏頭弄得乒乓響,小貓也拚命地“夭夭”叫着。它身上全是沙茶醬了。

突然間,隔壁寢室傳來了不愉悅的怒吼聲,這讓正開心用着火鍋的四個人嚇了好大一跳。接臨著隔壁的木造牆面被重擊了一下,整座宿舍都因此而微微震動。

震動中,還夾雜著對方深淺不一的咳嗽。在聲音停歇之前大家都起了雞皮疙瘩,因為他們發現隔壁“二O一”的恐怖大魔王關日清又回來了。

“噓……們小聲點就沒事了……”蔡同學縮了縮脖子,又抽了幾張衛生紙擦貓眯跟地板。

小貓又追起滾來滾去的高麗菜心來,跟着不小心跑去撞著了桌腳。

“唉呦喂啊!”阿茶心疼地連忙跑向前去,把木頭地板踏得嘎吱嘎吱響。他抓起了小貓,連忙摸了摸它的頭。“有沒有怎樣?叩了一聲很大聲捏。”

小貓看着阿茶,可憐兮兮地“夭~”了一聲。

“阿爸秀,不痛不痛。”阿茶連忙說。

隔壁的人終於受不了這間房裏持續不停發出的噪音,走了過來用力打開房門,怒吼著:“你們從剛剛就一直吵,到底在吵些什麼!”

“呃……”阿茶一回頭,見到的就是站在門口,凶神惡煞的日清。

日清見到阿茶,也是愣了一下。

“我們……在吃火鍋啦……”阿茶緊張地笑了笑。“你肚子也餓了嗎?要不要也來一碗燙高麗菜?”;

寢室里鴉雀無聲,只有阿茶還有勇氣敢和日清對話。

阿茶手裏的小貓掙扎了兩下,也仰著頭往日清那裏看去。

“不用,我不餓。”日清收起了恐怖的面容,慢慢鬆開了緊握住的卧房門把,跟着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收斂起了脾氣,退出了這間寢室。

“他走了耶……”蔡同學不敢置信。

“我們繼續吃火鍋吧!”阿茶連忙跑過去將門關起來,然後回到鋪著報紙的木板地上,抱着貓安靜地坐下來。

“小聲一點就好了。”同學中有人如此說著。

火鍋吃啊吃地,大家都不敢講話講太大聲,但是小貓卻還是不知死活地滾動那顆高麗菜心,弄出喀啦啦的聲響。

到了鍋子快見底的時候,阿茶想着孤單一個人住在隔壁的日清:心裏頭也有那麼點不捨得起來。

日清怎麼說也是海淵的親人,而且又是澤方的男朋友。現在澤方不在了,沒有人理會他,那他真的是比海淵還要可憐哩!

想着想着,阿茶便拿了個空的碗,夾了些煮得差不多的高麗菜到裏頭去。

“我拿這些過去給他吃。”他站了起來,下定決心、鼓起勇氣,自己用了澤方的身體,總是得幫澤方做些什麼事情補償才對。;

阿茶毅然決然地用力點頭,然後抱着視死如歸的精神,往隔壁走去。

敲了敲門,“二O一”裏頭沒人回應。

阿茶跟着輕輕將門推開,發覺寢室里燈光都熄滅了。

他摸了摸牆壁上的開關,將日光燈開啟。

本來已經躺在床上準備入睡的日清也因阿茶的騷擾而爬了起來。

“有事嗎?”日清的聲音不復平日的囂張氣焰。

出院后左手還打着石膏的日清臉色有些憔悴,阿茶看見那蒼白枯槁的臉,剎那間,還以為自己是見到了澤方。

澤方白白沒有血色的面容在瞬間輿歸清重疊,阿茶的心揪痛了一下,看着這個年輕人,想起自己早巳離開人世的孫子來。片刻中,只有許多的不舍浮現。

阿茶完全忘了這個人之前是如何對待他,還害得他差點沒命回來,他現在只感覺到日清很可憐,他和他一樣,都再也見不到澤方了。

阿茶將那碗還熱著的菜湯遞到日清面前。“隔壁同學要給你吃的,趁熱吧!”

日清搖了搖頭,苦澀地笑了一下。

兩個人突然沉默了起來,日清沒有開口,阿茶也不曉得接下來應該說些什麼。

“澤方他……”日清過了片刻,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麼,眼眶卻紅,哽咽了聲無法繼續。

昨晚阿茶走後,日清回病房見著澤方。澤方只說是捨不得他,所以回來看看的,講了幾句話要他別為難阿茶以後,便在他面前慢慢消失了。

日清過了好久才能接受這個事實,原來他一直愛著的人,真的早巳離他遠去了。

阿茶看日清難過,自己也難過了起來。

兩個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一碗高麗菜停在半空中沒人要接手,悲傷的氣氛緩緩蔓延著,他們兩個失去的是同一個人。

阿茶努力地想找些什麼話來說,好讓氣氛別那麼尷尬,最後他開口問道:“你要不要看澤方小時候的照片,我有帶來宿舍喔!”

日清沒有回答,仍是低着頭。

“我回去拿,你等我。”阿茶把高麗菜往書桌上放去,跟着便踩着啪畦啪畦的塑膠拖鞋,回去自己的寢室里。

打開寢室房門,海淵沒在裏頭,只有干歲一個人正在看課本。

阿茶打開裝雜物的紙箱子拿出那盒生鏽的喜餅盒,問了聲:“小淵咧,明天就要考試了,啊他不讀書,是跑到哪裏去?”

“去買宵夜了吧?”千歲也不知道。“我剛剛有聽見他在喊肚子餓。現在整棟宿舍都是火鍋香味,他大概受不了,所以跑出去吃了。”

“唉呦,也不會過去跟我說一聲。小蔡買了很多東西又吃不完,他講一下我就會端過來給他了啊!真是的,手受傷還跑出去,等一下又出事情怎麼辦?乙阿茶念著念著,抱起紅色的喜餅鐵盒,往外走出去。

他回到日清的房間,進去時門把隨手帶了一下,沒敢關緊。這樣如果待會兒又出什麼狀況,要跑也比較快。

阿茶拉了張椅子來坐,而後慢條斯理地將鐵盒打開。

他拿出盒子裏一些屬於澤方的相片,然後遞給了日清。

“這個是澤方小時候,他阿爸幫他拍的。”阿茶在拿給日清的時候,自己也又看過一次,見著澤方小時候的模樣,想起他那個時候的調皮搗蛋,阿茶也忍不住掛起淡淡的微笑。

“澤方真的很可愛咧,我們家那條巷子就屬澤方最可愛了,一出生就長得又白又胖,手臂一節一節像蓮藕一樣又肥又軟,唉呦,真的是人見人誇的。”阿茶輕輕地嘆了口氣。

日清默默地將澤方的相片接過去,一張一張慢慢地觀看,不舍的神情溢滿整張臉,還帶著些微悲傷。

“還有這個,這是澤方他爸跟他媽結婚的時候。”阿茶將盒子裏的寶貝都拿出來給日清看。

“你看這裏。”阿茶指了指媳婦罩着婚紗的肚子。“這時候澤方已經在裏面了,他們兩個是先結婚請客,然後有了澤方才補拍婚紗照的。”

日清摸著那張相片,低着頭的他也漾起了辛酸的微笑。

“還有這個,這是我兒子一歲時候拍的,跟澤方很像吧!他們父子倆除了一個鼻子大、一個鼻子挺以外,小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的說。”阿茶很開心地說著,獻寶似地將盒子裏的東西一件接着一件拿出來。

日清則是不發一語地看着。

海淵提着一大包滷味回來,他邊上樓梯邊想着阿茶到底喜不喜歡吃這種東西。

豆漿、油條、鹹粥、蒸魚是阿茶的最愛,但現在都快十一點了,學校附近的攤販該收的也都收光,他走了滿遠的路,只看到這家滷味店還開著。

阿茶應該會喜歡的吧,反正他從來就也沒挑食過。

額頭拆線以後的部位有點癢,海淵伸手抓了抓。他緩步從樓梯間走上二樓,卻在路經日清房門口時,見到這陣子都關起來的房間亮起燈火。

那扇門只關了一半,小小的講話聲從裏面傳出來。

海淵停下腳步看了眼,然後他愣住了。日清的房裏居然有一個他熟悉的身影,那是阿茶。

阿茶掛著笑容,從他向來寶貝得不得了,不許人碰觸的鐵制喜餅盒中,拿出珍藏的相片,一張一張地遞給日清看。

看到阿茶無關緊要地朝着日清笑,聽着他們兩人若有似無的談話聲,海淵整個人就這麼站在走廊上,雙腳連動也不能動,只能看着他們。

“這個……”阿茶拿出他的寶貝,臉上有着羞澀的笑容。“很漂亮吧……”阿茶的聲音小小的,隱隱約約地從門縫傳出來。“她是我老婆喔……大美人一個……漂亮得不得了……”

“還有這個……”阿茶拿起了黑色的蟬蛻,日光燈照射下,大黑蟬的蟬蛻發出耀眼的折射光芒,阿茶把它輕輕放在日清的手掌心上,讓日清拿起來仔細看。“這個本來是要給我老婆看的,可是找到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為什麼太遲。”日清問。

“唉……她就已經走了……”阿茶凝視着玉蟬的相片好一會兒,跟着日清將蟬蛻還給他時,他看着日清的臉,哀愁地對着日清笑了起來。

“我一直在找我老婆說。”阿茶對着日清說。“如果我真的能夠找到她,那一定就是我為什麼死掉又回來的原因。我是回來找她的……”

“是嗎?”

阿茶看着日清,微笑着。

在門外的海淵牙咬得死緊,阿茶這模樣分明是認定日清是他老婆玉蟬投胎轉世的,這讓他心裏頭百味雜陳,不是滋味。

他不喜歡看見阿茶對別人這麼好,誰都不行。

當阿茶毫不吝嗇地將笑容顯露出來,對他以外的人講話、微笑,海淵的心頭就揪緊了起來。

尤其是阿茶找到了心愛的那個女人時,海淵覺得自己被阿茶狠狠地拋到腦後,再也不是阿茶所關注的對象,那簡直讓他快要受不了。

海淵陰沉地站在外頭,已經許久,但阿茶眼裏只有日清,完全沒發現他的存在。

拎着大老遠買回來的滷味,海淵再也不想留下來看他們兩人互相凝視的畫面。他舉起腳,狠狠地踹開日清房門,跟着將那包滷味扔到地板上,緊握着拳頭離開當場,回到自己的寢室當中。

正和日清講話的阿茶被門外的震動聲響嚇了一跳,他回過頭,剛好看見海淵的身影一閃而逝。

阿茶連忙站起來,將那些相片都收回鐵盒裏。他跟着對曰清抱歉地笑了笑,說:“小淵好象回來了,我先回去看看他。再見嘿!”

說完話,阿茶便離開日清房間,他跨出門時發現地上躺着一包塑膠袋破掉的滷味,裏頭的金針菇跟雞翅膀還有滷蛋都跑了出來。

“唉呦,怎麼這樣,這個小淵到底在搞什麼鬼,居然把吃的東西丟在這裏,真的是有夠浪費的。”阿茶跨過破得狼狽的滷味袋子,趕忙回到寢室里。

打開寢室的房門,阿茶見到海淵背對着他站在房間中央,肩膀起伏着,似乎正壓抑着怒氣。

千歲收了收課本,與阿茶擦肩而過,臉上帶着害怕釣神情,不敢多說什麼,連忙跑到其他同學的房間裏避難去。

“啊現在是安怎?”阿茶搞不清楚狀況。

房間裏低壓瀰漫,但他不懂海淵是為什麼生氣。

阿茶抱着鐵盒快步走到海淵身後,霹哩啪啦地就說:“啊你嘛說一下話?你剛剛為什麼把滷味丟在地上,還亂踢房間的門?我真的被你嚇了很大一跳溜,走出來還差點踩到那包滷味。那個不是錢買的嗎?不可以亂丟啦!”

阿茶的觀念里,覺得食物是用來吃,而且得滿懷感恩來吃的,絕對不行這樣浪費。海淵有時候真的太超過了,不念念他不行。小時候養成壞習慣,長大就很難再把他教好了。

“下用你管。”海淵背對着阿茶大吼着,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十分的氣憤。“什麼不用我管,我不管你的話,還有誰管你。”阿茶也吼了回去。

“你去管那個關日清就好了,還回來做什麼。”海淵轉過身來,臉上滿滿都是怒意。“那麼喜歡他,就搬回去跟他一起住啊,睡我這裏真是勉強你了。”

“說什麼啦,我都聽沒有懂。”海淵的火氣那麼大,被轟得莫名其妙的阿茶也連帶生氣

“還帶相片過去給他看,你都忘了他之前怎麼對你,差點害死你的嗎?”海淵不停說著:“為什麼你老是學不會教訓,誰稍微對你好你就靠過去,一點戒心都沒有。你到底有沒有腦袋!”

一句到底有沒有腦袋,讓阿茶氣得不得了。

他走到海淵面前,眼睛都要冒出火,直勾勾地瞪着海淵。他論體格也沒輸這小子過,打起架也不怕。

“我哪有辦法啊,你也知道我一直在找我老婆的,我看到那條紅線把我跟他綁在一起,一想到他有可能是玉蟬回來的,我要怎麼對他壞,怎麼放着不理他啊!”阿茶理直氣壯地說著。

海淵聽見阿茶的回答,怒火又升了起來。那鐵盒子裏的東西除了他以外,阿茶從來沒給別人看過,阿茶說那些都是寶物,不隨便給人看的。現在他全都拿出來給日清看了,海淵覺得日清在阿茶心目中的地位當下已經遠遠地超過了他,心裏頭醋海翻騰,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雖然他沒說出來,但阿茶應該知道他不是隨便就會對人好的。

他都已經對阿茶這麼好了,但阿茶現在卻要到日清那裏去。

“他怎麼可能會是你老婆轉世回來,你別傻了!”海淵吼着。“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輪迴轉世這種東西,人死了就死了,全都沒了,你別妄想她還會回來找你,根本就不可能的!”

當海淵見阿茶懷裏抱着那個鐵盒子子,伸手將鐵盒奪了過來,用力打開,讓裏頭的東西嘩啦啦地掉到地板上。

“留着這些有什麼用?只會想過去的事情,等死掉的人回來,你根本就只是活在過去,從來沒有往前看過。像你這樣的人,活着究竟幹嘛,為什麼不跟那些人一起死就好,還要留在這裏礙手礙腳惹人厭!”海淵不留情地說著,絲毫沒有顧慮到阿茶的心情。

那些相片,阿茶視如珍寶的寶物掉落地上,阿茶的心突然地揪了一下,低聲地叫了出來。

他不明白海淵為何會有如此舉動。

澤方換牙時脫落的乳牙叩叩叩地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阿茶腦海里浮現澤方小時候滿嘴蛀牙朝着他笑的情景。他彎下了腰趕忙想將乳牙撿起來,但那顆牙滾到床鋪底下,他怎麼撈也撈不到的陰暗角落。

海淵踏過那些泛黃的照片,每張都是阿茶思念親人時會拿起來撫摸觀看的寶貝,雖然那些人都不在了,但他們留下的照片卻每天都陪着他,那讓阿茶感覺大家好象都還在他身邊一樣,他們從來沒走過。

海淵踏過了那顆黑色的蟬蛻,蟬蛻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在海淵的腳底下散成了細細的黑色蟲殼。

阿茶回過頭來,看到這幕的剎那,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個大黑蟬換殼時留下來的蟬蛻,是他在山裏找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他曾經答應過玉暉,要送給她的。

但海淵卻一下就把他小心翼翼保護了好幾十年的蟬殼給跺碎了。

寢室的門“砰——”地一聲被用力關上。

海淵那關門時毫不留情的的狠勁,就彷彿直接撞擊到阿茶的心坎一樣,讓他痛得整個人站也站不穩,緊抓着胸口的汗衫,整個人就要軟倒下去。

海淵離開了,留下散落一地的相片。

喜餅盒被扔得開口都扭曲變形,阿茶慢慢地將鐵盒拿回來,蹲在地上,一張一張相片撿起來,拍了拍上頭的腳印,緩慢而輕輕地將東西再放進裏頭。

動作的輕柔,彷彿擔心自己的力道會再多傷害這些寶貝回憶一次般,連手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阿茶吸了吸鼻涕,不知道為什麼,眼眶變得有些熱。他努力撿着,擦乾淨相片上頭的灰塵,希望它們能夠恢復之前的完好。

淚水一滴又一滴,在無預警狀況下落進鐵盒裏,滴到相片上。

阿茶趕緊將相片擦乾,不想把它們給弄濕了。

最後他到柜子裏頭,拿了一疊衛生紙出來,慢慢地將碎在地上的黑色蟬蛻捏起來,放到衛生紙上面去。

阿茶撿了好久,淚水不停地滴落,但他只是拚命地吸鼻涕,反覆着機械性的動作。

他沒有忘記這是要給老婆玉蟬的,他始終記得他們之間的約定。

就在終於將所有的東西都放回盒子裏以後,阿茶拿着破舊的喜餅鐵蓋,要將盒子再度蓋起來。

但海淵早已經將鐵盒摔得完全變形,無論阿茶再怎麼努力,盒蓋還是無法與鐵盒完全吻合。

盒子裏的寶物,阿茶也收不起來。只能任它們暴露在空氣中。

阿茶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悲傷,他鬆掉了拿着盒蓋的手,抱着那些相片哭了起來。

如果可以,他也想跟著兒子老婆走的啊!

但是偏偏只有他一個人被留了下來。

每天每天,只能靠着看這些東西,去回想自己和親人曾經度過的日子。

他也想什麼也不顧,乾脆死一死算了的啊!

他也是有想過的啊……

有想過的啊……

但他就是走不掉有什麼辦法?

他始終都是被留下來的那個人啊……

有什麼辦法……

阿茶拼了命地哭着,放聲大哭。

自從澤方死後,遇上了海淵,他原本以為悲傷已經被快樂替換了,但沒想到它們其實還存在。

而且只要一個不小心,便會加倍狂涌回來。

他沒有辦法把自己的眼淚收回去。

他的心被海淵狠狠地撞出了一個大洞,痛得不得了,無論再如何努力,都無法叫淚水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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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後的老人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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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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