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不容易才把會議用的企劃書及資料整理完善,將桌上林林總總的文具用品悉數掃入辦公室的小抽屜內。
這個柜子就像文具垃圾桶,每一次侑安專心工作時,她會一樣一樣、陸陸續續地把需要的文具取出來。用完后,再一古腦兒掃入這個柜子內。要整理?那可得大費周張哩!瞄一眼手錶,還有十分鐘就要開會了,不妨去幫小妹擺茶水。
會議室內茶水已經擺置妥當,不見小妹蹤影,到是一進門就看到中午那個特大號跟屁蟲,她大感意外。
他大剌剌地坐在董事長的專屬座位上,晃着二郎腿。身上的衣服顯然已經換過。
難道他有隨時攜帶一套備用衣服的習慣?
“喂!你好大的膽子,連董事長的位置都敢坐,你知不知道再過幾分鐘這裏就要召開業務會議?”
她最討厭不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只會做白日夢的人,整天異想天開,等着功名利祿從天上掉下來。就像眼前這個人,以為坐上董事長的位置,自己就是董事長了。
“知道,所以我才坐在這裏。“他漫不經心的應道,還一邊玩弄着手中的打火機。
如果他告訴她他就是董事長,她會有什麼反應?他會不會像所有女性一樣,因為他高高在上的身份而另眼相待?毅雲暗忖。”知道就快把該做的事做好,然後離開。“她真的是越看他越不順眼。
放着工作不去做,拚命做着他的春秋大頭夢,才第一天來上班,竟然囂張到如此地步。
見他還是沒有離去的意思,侑安不禁懷疑他有什麼目的,該不會是商業間諜吧?
她不讓步的盯着他看,希望能把他”看“走。
毅雲嘆了一口氣,他不希望和她繼續僵持下去,說道:”如果我說我就是董事長呢?”
他還真以為他是董事長哩!他瘋了不成?尚祥企業是什麼公司,說換人就換人啊?痴人說夢!
“別笑死人了,你是董事長?那我還是董事長夫人呢!少在這裏瞎說。再不走,我請警衛送你出去,到時候丟了工作可別怪我。”
毅雲考慮過各種情況,但他萬萬也沒想到她會拒絕相信他所言之事。
“我叫沈毅雲,是沈尚昆的兒子,我父親--”
她不帶他說完,便炮轟他。”沈毅雲?你以為只要姓沈,我就會相信你是董事長的兒子?“她上上下下掃視了他一遍,又繼續說道,”如果我沒記錯,咱們沈董可是百分之百的中國人,而沈夫人更是血統純正,怎麼可能生得出一個藍眼珠的兒子?雖然我生物學學的不是很好,但我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毅雲正想解釋,侑安又毫不客氣的接著說。
“有一種可能,除非基因突變,這還是我看到的第一個病例呢!“她搖搖頭,又自顧自地說道。一邊還繞着他打轉,上上下下打量他。”另外還有一個眼睛變藍的可能,我曾經看過青光眼的病患,他的眼珠就是藍色,難道你有先天性的青光眼?”
青光眼?毅雲啼笑皆非地看着她。
他看起來象是眼珠混濁的老人嗎?
程皓東適巧推門而入,看到這一幕,嘴角勾起一個神秘的微笑。
侑安對他那一臉捉弄相馬上起了警戒之心。
這個程皓東總是喜歡捉弄她,有時令她氣得牙痒痒的,卻又無可奈何。雖說偶爾侑安對他的幽默也會露出會心的一笑。
他有一陣子對她也是追得挺勤的,只是侑安對愛情總是保持距離的態度令他敗陣而歸,幸好無傷兩人的友情。
當皓東知道她的心態后,便毅然決定把愛情升華為友情,,既然無法成為戀人,成為朋友也是好事。他把她當妹妹一般的照顧。
在公與私兩方面,他們都可以互相幫忙對方,因為對彼此多了一份了解,使他們猶如一對最佳拍檔一般有默契。
“沈董,“他將手中的文件交給毅雲,並以促狹的眼光看着侑安,,”這是你要的資料。”
“沈董!“侑安不敢置信的怪叫一聲。
“在下沈毅雲,隨時聽候您的差遣。“他嘲弄地說。
她為之氣結。”別跟我打哈哈!你……你居然讓我以為你是剛來應徵的新職員,,太惡劣了!如果這是個玩笑,我可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我也沒說我是要來應徵的,是你自己一相情願,妄下論斷,我只不過是順着你的意思罷了。”
看着他不斷擴大的笑容,她更是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若不是她必須保持秘書端莊的形象,她可真想跺腳,更想踹他一腳。
才幾天?不過短短三天,老闆居然換人,而且還是這麼年輕的男人。該死的!她居然還把頂頭上司當成是下屬。
一時不知如何自處的侑安,只好住口,悻悻然的瞪着罪魁禍首--程皓東。
“好吧,彆氣了,都是我的錯。“皓東舉起手做投降狀。”對不起呀,小姐,忘了告訴你毅雲接管了一切,包括尚祥。我只是來不及告訴你,你就大人大量饒了我吧,別發火了。”
毅雲一直想靠自己的雙手打拚,建立起屬於自己的一切,包括一個幸福溫暖的家庭。他不要像他父親一樣為利益而結婚。
自從外婆去世后,他回到三藩市奔喪時發現在美國這個開放的國度里,沒有人會歧視私生子的存在,再想到程煜英對他的冷漠及中國人的保守觀念使他所遭受到的恥辱,他更堅持留在美國,不再回台灣。沈尚坤也知道他所受的不公平待遇,使他深受傷害,所以也不勉強他,就讓他一個人在美國生活,請了成群的僕人照顧他的日常生活。
毅雲從沒想到他一直拒絕接掌的尚祥企業里有如此可人的天使在等他,否則他一定二話不說就接下來。
五年前,沈尚坤就有意召回就讀哈佛主修企管的毅雲回國接掌尚祥為他所拒,他便把目標轉向皓東。皓東無意擔負重責大任。一再辭謝推卻,為此,程煜英頗不能諒解。除了近親,沒有人知道沈尚坤在國外有個兒子,因此,當他有意將公司交給皓東時,公司的人都認定了他就是將來接掌尚祥的人,對他極盡拔節之能事,殊不知他已婉拒了沈尚坤的好意。
沈尚坤在臨終前還是立了遺囑,將所有產業交給毅雲,利誘不成反成威脅。遺囑交待,若毅雲接受他的安排,程煜英每個月可以有固定的生活津貼,若毅雲拒絕,他便將所有的產業捐贈出去,屆時,程煜英只能坐擁華屋--煜園。
毅雲了解程煜英的想法,如果他不接受,程煜英一定會更恨他,畢竟她在整個事件中是最無辜的受害者,他不可以讓她到老了才一無所有,無依無靠,只好咬牙接受他父親的安排。
與侑安的相識原來在冥冥中早已有了定數。毅雲思及此,不由得綻開一朵極具魅惑的笑容。
他竟然還笑的出來。
侑安真想揮手打掉他臉上得意的笑容,只可惜古有名訓,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他還是付薪水的人,更打不得。
自以為是的豬!
侑安忿忿的坐上自己的位置,像拿椅子出氣似的,可苦了她那完美的臀部。
“今天開會的目的是要共商對策,提升公司的業務,可不是要把炮口往自家人身上轟。“皓東拍拍侑安僵直的背脊,試圖打圓場道。
侑安閃避他的碰觸冷哼一聲。
“別忘了他可是咱們的老闆。“他靠着她的耳朵低語。
皓東只是想撫平侑安的怒氣,不料卻燃起毅雲的妒火。
瞧他跟侑安那麼親熱,毅雲胸中燃起一道無名火,正待發泄、挖苦一番,幸好看到公司員工陸續進入,才猛地打住。
沈毅雲,別看他年紀輕輕,主持起會議來可是有條不紊,一點兒也不含糊。任何問題一到他手中就不再是問題,而是答案,該下決定的絕不猶豫,做事有魄力,頗有大將之風,將來他一定成為業界的佼佼者。這一點令侑安不得不佩服,但是她也很懊惱,招惹這樣的人物,無異於自討苦吃。
現在她才真正了解早上蘇菲亞口中的”別讓她知道“的重大秘密是什麼。他特殊,不是因為他有上億家產,不是因為他的英俊瀟洒,而是因為他所散發的吸引力就如同地心引力的存在一樣自然,侑安當然也避不過、逃不了。即使她已是絕緣體也一樣受他的吸引。那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環視四周,在場所有女人看像沈毅雲的眼神,不是專註於他所言為何,而是大家都以愛慕的眼神看她,彷彿他學了攝魂術一般,就差沒學狼叫。
“花痴一群!“她心裏暗笑。
她不願看他,因為她不以為自己是他的崇拜者之一。她適時的把資料遞給黃總,並專心的記下重點。
毅雲的眼光不時瞟向侑安,見她無動於衷心裏很不是滋味。
別的女人投給她的眼神,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在意的女人只有一個,偏偏這個女人就是不看他,他到寧願以百換一,一定要想個法子贏得她的注意。
於是,原本正在討論香港的市場問題的毅雲突然冒出一句:”楚侑安從今天開始升為我的助理秘書。”
語驚四座,原本安靜的會議室瞬間成了菜市場,平常一臉冷漠的的同事也交頭接耳,,像極三姑六婆。
而當事者正振臂疾書的手倏地僵住,抬起那顆始終低垂的腦袋,狠狠地瞪住一臉得意的沈毅雲。
“對不起,董事長,黃總已經習慣楚小姐的幫忙,如果董事長需要助理秘書,我們人事部還有備用人選。“經理囁喏的提出建議,見黃總一勁的點頭,才敢抬頭看向毅雲。
“我知道他們已經很習慣彼此的做事方法,但由於最近公司正在拓展業務,“他看像皓東,”我的秘書無法負荷,以楚小姐的專業的態度來說,是最合適不過的了,我不需要次級人才。”
皓東當然知道他葫蘆里賣什麼葯,在”萬能皓東“的字電里怎麼可能有”負荷不了“這四個字,況且公司雖忙,也不至於像他所說的一般。他以好笑的眼神來回地看着侑安那簡直可以殺人的眼光及毅雲那一副找死的得意像。
皓東肯定的向大家點點頭,附議毅雲的決定。
“我要最好的,不作第二人選考慮,至於黃總的秘書人選就有勞您了。“毅雲以一個手勢止住大眾的議論。”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現在繼續剛才的話題……”
面對沈毅雲強硬的態度,人事部經理也只有趕緊閉嘴的份。
如果眼光真可以殺人,侑安早已把他大卸八塊,丟去喂狗。
接下來會議在討論什麼,侑安都聽不進去,直到會議結束她也毫無所覺,只知一直瞪着沈毅雲那副嘴臉。
他真可說是達到目的了。不過,似乎是過頭了些。
“侑安--”
“請叫我楚小姐。“她不友善的截斷他下面的話。
“很好,意識尚清楚。“他似乎一點也不再以她的怒氣。”我是否可以猜想你是太感激我了,正在盤算着邀請我上那個館子吃飯,以表達你對我的感激?”
“想都別想,我正想拿你作晚餐--“看到毅雲上挑的濃眉,唇邊還漾着似有若無的微笑,有點邪惡、有點曖昧,她才發覺自己的失言,”我的意思是像你這種自以為是的人,把你大卸八塊,啃你的骨,喝你的血都還算對你客氣些。“她急急辯解。
“我有這麼可恨?”
“當然,你故意引人臆測你我的關係,你知道別人會怎麼看我。他們會當我是花瓶,花瓶!這對我並不公平,我自認我是很用心在工作,不該讓人如此對待。你可知道他們會怎麼說?他們會說我的本事就是勾引男人,而忽略了我的才能。我現在就好像已經聽到別人在評論我了。你有這麼多人可以選,為什麼一定要選我?你可以選蘇菲亞,我相信她一定很樂意與你共事。“她連珠炮似的轟個沒完。
“我用什麼樣的人替我做事,不需要經過大家的許可。當秘書的職責是什麼?你也看到了,沒有一個人像你用心在做事,她們只會拿着一對痴傻的眼睛看着我流口水,都是一群沒長腦袋的女人,我可不敢奢望她們會做好分內該做的工作。”
“別找那麼好聽的借口,你知道你像什麼?像只發情的公狗,死咬着人不放。“她以輕蔑的眼神看着他。
“別貶低自己。若我對你的友善只換得令你覺得自己像被發情的公狗咬住的母狗,那我很抱歉。“他知道她一定會氣的跳腳,他正等着。
“哦,Shit!我真希望你說的是外國話,也許我還可以假裝聽不懂;既然我聽得懂,為了保持各自的風度不再動不動就互相叫罵,目前,我所能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我辭職,而且立刻生效。“侑安真想把手中的卷宗朝她身上扔。
“嘿!沒必要如此吧?我只不過要求你找出理智。OK,我承認我說的話太過分了,我道歉--對不起。以後大家和平相處,好嗎?我真的是相信你的能力,別無他意。“毅雲的氣勢迅速軟化下來。
“和平相處?“見他點點頭,侑安又問:”真的肯定我的能力不當花瓶?”
毅雲又慎重的點着頭並投給她保證的一眼,外加”我發誓“的動作。
“好吧,那我就與你和平相處。“見毅雲一臉欣喜,為了不讓他太過得意,侑安遂又補上一句:”在辦公室內。”
經過一天不順遂的日子,腦細胞不死一大串才怪,還好明天是周末。
侑安心裏盤算着,回家前先去逛逛嬰兒房,買些小衣服,小褲子。對了,再加上牛奶。她在筆記本上再加上牛奶一項。
想到家中那間她和莉蕾精心佈置的育英房,眼眶不禁一片淚意,心裏也難免酸楚。
其實加重早已準備就緒,就等着迎接這個小生命,誰知他的來臨卻是必須莉蕾拿命去換,這一切始料未及,一時讓侑安手腳大亂。如今初為人母,有喜悅、有心酸。
侑安步行到辦公大樓前的公車站牌候車。
遠處一輛高貴名車緩緩駛近眼前,一看即知車主是何許人也。
“麻煩又來了。“侑安嘆道。
黑色車窗緩緩降下,鑽出一顆黑色頭顱,。果然是那個討厭鬼。
“安,上來吧,我送你一程。“毅雲那明亮的笑容令侑安的心漏掉一拍,也令她深覺痛恨。
“不用了,你我不同路。還有請你稱呼我楚小姐,我聽不慣那肉麻兮兮的稱呼。“她不太愛答理他,轉頭看公車是否來了。
毅雲回頭向司機說幾句話隨即開門下車,他一下車,那輛名貴的車子便迅速駛離他們的視線之內。
侑安再度讚歎於他的優雅神態就猶如時裝雜誌內走出來的模特兒。
“隨大爺您高興。在公司內你是老闆,我無權置喙,;下了班你是陌生的過路人,我更無權干涉路人的行動自由。”
“侑安,別如此絕情,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
這套說辭她聽得可多着呢!到後來呢?男主角還不是會變心,再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拋棄苦苦追求到手的女主角。電視上不都這麼演的嗎?還有,如果以喜劇收場,幸福的保證期限又是幾年?哼!男人說的話若能算數,母豬都能上樹。
侑安置若罔聞,他也只好放棄交談。
上了車,侑安投下錢幣正欲往後面走,但車上人實在太多了,車子又搖晃不已,她只好站在前面。他最恨搭公車了,男男女女什麼人都有,吱吱喳喳少不了女學生偶爾發出的嘻鬧尖叫聲。
不久便聽到司機那大老粗的粗言粗語,”虧你還穿的人模人樣,居然想坐霸王車,沒錢就下車,否則就載你到警察局。“司機罵完,打開車窗往外唾了一口痰。
“司機先生,拜託,我一定會補償你的,要不然我可以開支票給你。“毅雲長這麼大沒這麼糗過,今天為了一個女人放着私家車不坐,低聲下氣地求人,倒霉透了。
方才他急匆匆的下車,把皮夾放在車上,身上一毛錢也沒有就跟着侑安上車,看到侑安投錢,他掏遍全身上下也找不出個子兒來,又不甘心就這麼下車,讓侑安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開票?你當我三歲啊?長這麼大還沒看過搭個公車也要開票的,如果可以,我還想讓你刷卡呢!少年呀,沒錢就下車,少在這裏丟人現眼的,下車下車!”
真再讓司機那大嗓門吼下去,他就非得下車不可了。他以哀求的眼神向侑安求助。
“侑安……”
即使他不開口,侑安也看不下去了,哪侑這麼霸道不通情理的司機。她從小皮包中再掏出十二元硬幣,投進錢箱。
“謝謝,我一定會還給你的。“毅雲真高興侑安沒有棄他於不顧。
侑安心底只覺得好笑。男人,當他在熱切追求女性時的那股傻勁可笑至極,婚後稍有不如意,或是一點點口角,一定鬧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點也不會珍惜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
“算了,就當我施捨吧。“她隨口答道。
其實今天就算不認識他,她也一樣會伸出援手,只是她不願讓他得寸進尺。
“侑安……“毅雲還想再說些什麼。
“住嘴。“她堅定的語氣不容反駁。
約莫四十分鐘的車程,沒有人再試着打破沉默。
侑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毅雲也只好識趣的保持沉默。
侑安沉靜的望着窗外,街景飛逝而過,她都渾然未覺,唯獨可以感覺到毅雲那小心翼翼的凝視。
她一定得想個辦法擺脫他。否則感情一旦沉陷下去,就難以自拔了。她可不想像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般沉醉於情愛之中,最後卻為愛情所拋棄,步上她母親的後塵。
三十年前,她的母親俞喬娟即是如此。二十三歲風度翩翩的楚崧宇愛上溫柔婉約的俞喬娟,雙方家長也頗為看好。誰知好景不長,五年後,當侑安的弟弟侑傑出世后,楚崧宇經不起家庭負擔日益沉重,剛開始只是脾氣暴躁,責怪溫順的俞喬娟使他陷入泥沼,後來變本加厲,工作一不順利就對喬娟拳打腳踢,直到她受不了楚崧宇的虐待,帶着侑安姐弟逃離那個可怕的地方。
雖然數年之後事業稍有成就的楚崧宇找到他們,也對過去的一切表示後悔,但俞喬娟不敢再輕易下賭注,終究還是以離婚收場。
男人是不可靠的,做朋友或許還可以,但沒有一個男人敢負起家庭的重則大任。就算他是因為愛你而娶你,也不能保證一、二十年後感情是否還會一如往昔。有些男人更是禽獸不如,抱着玩玩的心態,糟踏女子的感情。人心叵測,就算他把心肝都挖出來,也不能證明什麼。
這就是侑安的愛情箴言。一直以來,她就是秉持着這一套理論,因此至今她仍是愛情的絕緣體,也因此她對周圍的不幸女子總是呵護備至。她絕不容許自身淪為男人的玩物。
車子適巧經過醫院,提醒侑安該去看看仔仔,自從三天前離開醫院就再沒去過,忙完莉蕾的後事她也該上班了,差點忘了仔仔還在醫院裏。
打定主意,她立即拉鈴,毅雲也急忙跟下車,一路安靜的跟到嬰兒室。
就看侑安直盯着保溫箱內的一個好小好小的嬰孩,身上插着他賴以為生的膠管。
“你弟弟或妹妹?“他旁敲側擊道。
他的問題不但沒得到解答反而招來白眼。
“好吧,不是你弟弟或妹妹,那麼可否告訴我他是誰?”
“我兒子。”
“你兒子!“他難以置信的怪叫道。詫異的叫聲顯得特別響亮刺耳。
又吃了侑安一記衛生眼。”小聲一點行不行,你非得把所有孩子都吵醒才開心嗎?”
毅雲的腦門似乎遭到重擊一般,全傻眼了,心裏則是百味雜陳。一直以來,對於女人,多的是自動送上門的,而今他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人,不,應該說是愛上一個女人,卻是有夫之婦,上帝的存心也未免太明顯了,擺明是跟他沈疑雲過不去。
也不對呀,人事資料上明明填着”未婚“……
似乎找到了一線生機,他面露喜色:”你說謊!你資料上婚姻狀況欄填着未婚,不可能有兒子,除非我看錯,否則你也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女人,所以不可能有私生子。”
“你也未免太無聊了,居然翻出我的人事資料就為了知道我的婚姻狀況,那時幾年前的資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是三年前的吧?“她得意的看着他垮下的臉,”難道政府有明文規定這三年內我楚侑安不得結婚?”
毅雲這時完全被打敗,臉色灰綠,看的侑安差點笑出來,沒想到自己演技出眾,唬得他想死了親人一樣的哀傷。
他仍不死心地看着她:”你沒有結婚,你沒有帶婚戒。“語氣中帶有濃濃的哀愁。
“很抱歉,本人戴着戒指做不了事情,索性就把它取下來做成項鏈。哪!“她得意洋洋的舉起為衣領所掩蓋的項鏈墜飾。這是她父母的定情之物,母親臨終前交給她的唯一紀念物。一顆小小的鑽石戒指,象徵日久彌新的感情,誰知他們的婚姻只不過短短五年,雖然她母親仍深愛着她的父親,卻到死都未曾回到她父親的懷裏。
這戒指也時時提醒着侑安不要重蹈她母親的覆轍。不料近日讓它發揮了最大的功效。它不但提醒侑安不要輕陷感情泥沼,更有效的遏阻了有史以來最不輕言放棄的追求者。
她靜待他惱羞成怒的咒罵,但他沒有。
他痴痴獃待的站了好半晌才黯然離去,沒有詛咒,沒有怒罵。
望着他頹廢的背影,侑安沒有以往的成就感,他一絲喜悅都感受不到,反而若有所失。
可憐的男人,可悲的世間男女……
皓東一走入煜園大廳就看見毅雲高舉着酒杯牛飲。
“煜園“現在已是毅雲名下產業。被關了一輩子的程煜英帶着所有的不甘心與毅雲商議,以數千萬元的天價將”煜園“賣給毅雲。毅雲並不喜歡這個冰冷的地方,但念及自己剝奪她的權益太多,知道她想去美國活出自己的一片天,他二話不說的買了下來。現在”煜園“里只剩下老王和司機老陳夫婦。皓東為了方便工作也搬入”煜園“。
“怎麼回事?堂姐夫死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麼哀傷的眼神。“皓東調侃他。
“別管我。我再哀傷我夭折的初戀。“他無精打採的,看的皓東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早知道不可能成功的事,偏想嘗試,如今碰了一鼻子灰也是在所難免,何以如此失意?
“上帝實在太愛開我玩笑了。告訴我,我是不是沒有資格愛人?沒有資格被愛?“他抑不住打了個酒嗝。”我一生想追求的只是一般人都能擁有的愛,為什麼我比任何人都倒霉?“他替皓東倒了一杯酒,又繼續說道:”從小我想得到父母的愛,每個人都與生俱有,為什麼我就無法得到?母親雖然愛我,但她卻是在我還不懂得接受她的愛的時候就死了。投靠父親,忙碌的他要的只是傳香火的人,接回我后,他安心的繼續忙碌,死後把他用各種手段得來的產業都給我,這就表示愛我嗎?現在我愛上一個女人,她卻是羅敷有夫。“他一口飲盡杯中酒。
“羅敷有夫?誰呀?“皓東不解。
“楚侑安,還有誰?“他再倒了一杯威士忌,一口喝光它,麻辣得烈火燒竄着喉嚨,有一股難言的愉悅。
皓東心想外國人的酒量真不是蓋的,才又說道:”你確定我們現在討論的人叫楚侑安?”
“少來了,你知道我是認真的。除了她,我心裏根本……根本裝不下第二個女人。“毅雲口齒不清的說道。
他腦中浮現的儘是今天在醫院中侑安那嘲笑的眼神,心底更加鬱悶,乾脆酒也不倒了,就這瓶口猛灌。任憑酒精灼燒喉嚨,一瞬間的麻木,還真忘了煩惱,只是一轉眼情緒又降到了最低點。
皓東一把搶過他手中已經半空的酒瓶,”別喝了,把話給我說清楚,借酒澆愁愁更愁,你現在好過了嗎?“皓東斥道。
毅雲突然緊揪着皓東的衣領使勁猛搖,”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她結婚了?“酒罪的他找不到重心,整個人摔倒在皓東身上,乾脆就將全身的重量倚在皓東身上。
“冷靜點,她不可能結婚了,一定是她騙你的,她的目的就是要你打退堂鼓,這下你這傻瓜可稱了她的心了。”
“不可能?哈哈……她連……孩子都……“尾音漸漸曳去。
久久等不到下文,皓東才發現原來他已呼呼大睡了。
翌日,毅雲的慘狀是可想而知的。滿布血絲的雙眼加上藍色的眼珠子,乍看之下真有如猛鬼出籠。頭稍稍轉動,猶如有千萬把鑽地機在喀喀喀的鑽個不停。
上帝,饒了我吧!毅雲心中哀求不已。
幸好今天是禮拜六,要不然真的要丟人眼了。撇開惡劣的心情不談,教他如何帶着這一副”鬼相“去面對無情地蹂躪他的熾熱之心的女人?
頭重腳輕的感覺使他一個踉蹌撞到衣架,引起巨大的聲響。詛咒一切也無濟於事。
“需要我的幫忙嗎?”
看到皓東好整以暇的倚在門旁,他像是看到救星一樣,”如果你能好心的為我煮杯濃的黑咖啡,而不是光站在那裏看着我出醜,我會萬分感激。“他喃喃抱怨道。
“如你所願。“很快的,他消失在毅雲的視線內。
不多時,他立即端出散發著濃郁香氣的黑咖啡,遞給有氣無力靠在沙發上的毅雲。
聞到咖啡香氣的毅雲才稍微提起精神來,趕緊喝了一口,鎮住噁心欲吐之感。
“什麼是嚴重到你必須以酒來扼殺自己的神經?“他耐心的等毅雲喝光了那杯咖啡才問道。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在他頭痛欲劣之際提起他的傷心事,無非是在他的傷口上摸鹽嘛。
“甭提了。“他不想多談。
但是皓東可不想如此輕易的放過他,”別想一句話就打發我,我記得你昨天好像說侑安結婚了!談談吧,也許說出來心裏會好過一點。”
聽到侑安的名字,他的心頭又是一陣刺痛,痛得讓他英挺的眉連成一線。低下頭以他那修長的手指爬過凌亂不整的黑髮,這一動作又引起噁心欲吐的感覺,他趕緊昂起頭,靠在沙發背上,緊緊的閉上雙眼。
沉默良久,他才開口說道:”她已結婚。我跟你們大家一樣被三振出局了。”
“就這樣?”
“是呀!“他苦笑道。
“誰告訴你她結婚了?”
“她自己親口說的。”
“你相信?”
“她都亮出結婚證明了,由不得我不信,更何況……“他停頓了一會兒,”他連孩子都有了。“聲音當中有一絲掩不住的苦澀。
皓動聽了不但沒有安慰他,反而放聲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你不安慰我就算了,也別高興到笑得這麼誇張,震的我的頭像有把針在扎似的。“她睜開眼,生氣的責怪皓東的態度。
“對不起,我不是幸災樂禍,我笑你像個傻子。“他一手輕撫笑得喘不過氣的胸口,”她說你就信?還為這件事兒搞的自己這副嚇人模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真苯!女人沒有懷孕怎麼會有孩子?一個長期拒絕男人的女人會有可能一夕之間為母?”
他驀然抬起的頭使他更難過,輕吐出一聲呻吟。
“哈,不好笑嗎?“皓東笑的賊兮兮的。
“你的意思是……“毅雲眯緊雙眼看着已笑的人仰馬翻的皓東。
“加油!兄弟。”
想到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毅雲不覺莞爾,但她就是這樣才更加吸引他。他一向都喜歡接受挑戰,別人得不到的,都是他的。侑安當然也不例外。
欣喜之情猶如一顆爆發的原子彈炸得他心花朵朵開。
“為了感謝你,晚上出去喝一杯,我請。”
“當然。“皓東一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