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處理完父母的後事,小羲將弟弟小畢交拖給逢明與逢明的父親代為照顧,一個人獨自回去美國。因為舊家順利出租了,小羲暫時不用煩惱小畢的生活問題,但考慮到未來,他還是決定先把碩士學位讀完,再回來台灣找工作。

逢明帶着小畢回家,把弟弟惟明的房間空出來讓小畢住。他覺得這個小鬼頭精明得很,雖然才小五,但腦袋想的事情已經很多。和小畢住在一起的日子,小畢還挺安分的,不過時常接到女生打來的電話說是要找小畢,人數頻率多到,連他都感到不可思議。

幾次帶小畢出門,小畢都被別人認成是他的弟弟。逢明有時候會想,其實小畢才是他老爸出軌生的吧,這個小鬼頭身旁女生圍繞的數量,簡直比他年輕時候還多。

抱着懷疑的心態,有一次,他這麼問他老爸:“你跟小羲的媽是怎麼開始,怎麼結束?你怎麼確定小羲是你的種?”

老爸支支吾吾地說:“就有一年阿德出去跑船,那時候剛好颱風來,我們住的地方斷水斷電,你媽叫我過去看看小羲他媽有沒有事,然後看着看着,就不小心有了小羲。”

老爸說得臉紅透,像是在描述少年時的浪漫羅曼史,他實在聽不下去,便叫他老爸住嘴別講了。

秋天小羲離開后,冬天隨之來了。他和小羲保持着電話聯絡,但經歷過那些事情后,遠距離的戀愛也讓他越來越不滿足。

這天,逢明在房間裏檢視着剛剛沖洗出來的模特兒平面照,腦袋裏想着要不要答應廣告商的邀請,前往紐約為一系列的名牌服飾做拍攝。有人提供機票,他也不是不想去,只不過他的英文爛得徹底,到了紐約語言不通是最大的問題。

嘆了一口氣,逢明倒在床上,相片灑滿了房間,他努力考慮這份合約。如果能去紐約也好,紐約怎麼說也離小羲住的喬治亞州近,要見小羲的話,比在台灣容易。

電話鈴聲響起,逢明閉着眼沉思着。客廳里正看着卡通的小畢接了起來,談了一陣子,便拿着電話進到逢明房間。

“逢明,電話。”小畢將電話丟到逢明的枕頭邊,又跑出外頭繼續看他的鋼彈勇士。

“真是沒禮貌的小鬼。”逢明肯定,小畢才是他爸的兒子。因為小畢的性格幾乎跟自己差不多。“喂?”他對着話筒說道。

‘我是小羲。’電話那頭,遙遠的聲音說著。

“啊,小羲啊!”逢明由床上坐起身,笑容瞬間迸了出來。“你農曆新年有打算回來嗎?我們一起吃團圓飯。”他這麼問。

‘可能不太行耶,我跟雀如最近忙着找房子。對了,這隻電話過陣子就不用了,等我安頓好,會去辦一隻新的。’

“啊,你要不要順便申請一隻行動電話?這樣我找你也比較方便。”

‘不要啦,那個很貴。我新電話一樣會裝答錄機,找不到留言就好了。’對方這麼說著。

“嘖,你一點也不愛我。”逢明不滿地抱怨着。現在好象只有他一個人想跟小羲無時無刻粘在一起,而小羲就忙着工作跟課業,沒空理會他。

‘怎麼了?’對方笑着。

“我想你快點回來。不然我就跑去美國找你。”見不到面的日子,對逢明而言越來越難熬了。之前的忍耐在小羲回國奔喪后全破了局,他現在好想見小羲,好想見他,好想見他。

小羲又笑了幾聲。

這天,他們如同往常一樣,聊了幾個小時,最後是因為逢明覺得這樣很對不起小羲的電話帳單,才讓小羲掛上電話。平時如果是自己打去,沒講到天亮,逢明都覺得不甘願的。

日子在沒有小羲的時間裏慢慢的熬,農曆新年到了,逢明煮了一桌子的菜,但小羲沒辦法回來,他拿着鍋勺站在門外發獃,冷空氣讓他的肺咳了一整晚,而後他唉聲嘆氣地把整個新年都咒霉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情人節來了,他打往美國,但小羲住處電話成了空號。心想小羲大概是正值搬家期間吧,所以才無法聯絡上。

郵差來按了門鈴,他把小畢踢去拿挂號。二月十四的情人節,小畢抱了一堆郵寄的禮物到屋裏來。

“什麼東西?”逢明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瞄了眼小畢懷裏的東西。

“不知道,巧克力吧!”小畢坐在另一頭的單人沙發上檢視自己的戰利品。

“小心來歷不明的禮物,吃了拉死你。”逢明心裏頭酸得不得了。情人節耶,他卻沒辦法找到他的情人,這真是難受斃了。

小畢朝他扮了個鬼臉,扔了一封信給他。“這不是我的。”

“上面寫英文,我的嗎?”逢明皺了皺眉頭,發現真的有自己的中文姓名在上頭。拆開信封,他從裏頭拿出一張白色的帖子,帖子裏面全是英文沒半個中文字。帖子外頭印着吹喇叭的小天使,還一隻黃色的大頭金絲雀‘崔蒂’。

“看不懂……”逢明很傷腦筋。

另一邊拆禮物的小畢大叫了聲:“哇哈哈,這是什麼東東!”小畢笑着,把盒子裏頭的東西遞給逢明看。

“惡——”逢明連忙把盒子推開。裏頭裝的,是一隻巨大的巧克力小強。

“好厲害,這是自己做的耶!”小畢看着附在盒子裏頭的卡片,真是有創意的情人節巧克力。

逢明看着信封上的寄信人地址,感覺有些熟悉。他到房裏頭翻了翻筆記本,發覺那是小羲在美國的地址。記起自己在區公所工作的老爸英文程度還算不錯,逢明立刻打了通電話過去,並把帖子形容一番,拼出裏頭的英文字母。

‘啊,是喜帖。’老爸這麼說。

“喜帖!?”逢明眼睛都快凸出來了。

小羲沒事寄喜帖給他幹嘛?是誰要結婚?難道他跟那隻麻雀要結婚?之前小羲提過跟雀如打算找房子搬家,他去過美國,覺得那個環境還算不錯,沒理由要搬走啊!

除非是小羲跟雀如打算聯手搞失蹤,兩個人要去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急迫地想要釐清,但偏偏電話線切斷,在台灣的他完全無法得到小羲的消息。

腦袋一團亂,胡思亂想起來,原本安好的胃也跟着犯疼,他神經緊繃。

早知道那隻鳥是潛在威脅,雖然相信小羲,卻無法剋制自己往那方面想去。在感情上來說,雀如的存在比他久,也比他接近小羲,這麼遠的距離沒辦法天天見面,難保小羲不會被雀如搶走。

小畢抱着巧克力走回房裏去,逢明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自己以前談的戀愛都好奇怪。年紀小的時候,任何女人都不當一回事,反正一個走了,還有另一個會補上來。遇上穗清后,他有了點安定的打算,可是心裏還可以容得下別人,穗清並不足以成為唯一。

直到和小羲重逢以後,那個人的一舉一動抓住了他所有注意力,他沒辦法將自己的視線移開,他只能成天想着那個人,無法剋制地一直想、一直想,想到心都痛了。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愛情嗎?除了所想念的人,眼裏再也容不下一粒沙。

隔天,他打電話給下一個工作對象,答應前往紐約進行拍攝工作。

已經沒辦法再忍耐了,他需要離那個人近一些,他需要那個人停留在他眼前,因為如今只有聲音,已經不夠了。

因為功課很重加上打工的關係,小羲搬家的速度十分緩慢。雀如在昨天已經將東西全部搬回她跟未婚夫愛的小窩裏,而他估計自己大概還得忙上四五天。

晚上,剛從餐館回來,小羲開車回到舊家。他車才拐入屋旁的草地上,就見到門口有個身影。那個坐在階梯上的身影站了起來,往他靠近。

“逢明?”小羲驚訝地叫了出來。

“冷死了。”穿着厚外套的逢明來到車窗外,直發抖。這裏的天氣雖然沒之前那麼冷,但也只有十幾度吧!

“你等我一下。”小羲將車鎖好,立刻帶逢明進到屋子裏面去。他連忙將屋裏的空調打開,讓暖氣出來。

逢明將行李隨便丟在地板上,搓着手,直打哆嗦。

小羲進廚房煮了一杯熱可可亞,他拿到逢明的面前想讓逢明驅驅寒,但逢明卻把馬克杯放下。

“這是什麼東西?”逢明拿出那張喜帖。

“啊,是雀如要結婚。對不起,我忘了叫她印中文的喜帖。”小羲接過那張白色的帖子。“這印得很可愛對吧!”他笑着。上頭的崔蒂鳥代表的就是雀如,雀如的英文名字叫崔蒂。

“一點都不可愛。”逢明哼了聲。“她跟誰結婚?”

“跟我們學校的助教,是個不錯的對象。他追雀如很久了。”

逢明鬆了口氣。本來嘛,小羲怎麼可能跟雀如結婚呢,他的確是想太多了。

“先把可可亞喝了吧,瞧你冷得嘴唇都發紫了。”小羲說著:“對了,你怎麼會突然來美國?”

“我以為是你要跟那隻鳥結婚。”逢明看着小羲,他摸着小羲的臉,覺得他們真的分離得太久了。

“咦?”小羲訝異地說:“你怎麼會這樣想?”

“你不在,我就容易胡思亂想。”他不斷地摸着小羲的臉,幸而小羲並沒有拒絕接受他的碰觸。“所以我接下一份工作,這段時間在紐約做平面拍攝。我決定了,你在哪裏,我就要在哪裏。”

“逢明啊……”小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逢明的臉上有不安浮現,他想告訴逢明他不會離開他,但無論怎麼保證,逢明仍是會擔心的吧!逢明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這個人現在很喜歡、很喜歡他,由逢明的眼裏小羲就看得出來。

冰冷的手指沿着臉頰,撫摸到嘴唇。冬天沒有任何滋潤的唇瓣顯得十分乾澀,逢明無法控制力到的觸碰,讓小羲有種雙唇就要裂開來的感覺。但即便是痛,他仍不想制止逢明的舉動。疼,就讓它疼吧,他現在也極度需要這個人撫慰自己,遙遠的距離,思念已經讓心發疼了。

傳送暖氣的空調嗡嗡作響着,屋子裏頭熱了起來。

“我想要你。”逢明這麼說。溫柔的眼睛將飽含愛意的視線,落在情人臉龐上。“從上次離開這裏起,我們就沒有做愛了。”

“那……那上樓嗎……”小羲局促不安地別開臉。

“嗯。”逢明應了聲。

帶着逢明上樓后,因為房裏的棉被早已經拿到新家去,小羲將逢明留在房裏,自己到儲藏室拿了一條毛毯回來。

將毯子抱在懷裏,轉身戴上房門時,一直站在裏頭的逢明走了上來,輕輕地壓住小羲,以胸膛靠着他的背。門旁,電燈的開關被壓下,啪地小小一聲,原本明亮的房間陷入黑暗。

逢明將毛毯拉開來,拋到床上去,而後他的手指輕輕地握住小羲的下顎,將小羲的頭轉過來,壓抑住內心澎湃蠢動的慾望,慢慢地吻住小羲的雙唇……

兩個禮拜后,雀如和她的另一半在湖邊的小教堂舉行婚禮。

小羲本來應該用伴郎的身分去參加,但成了伴郎便得在婚禮前後的那段時間為雀如忙裏忙外籌備事宜,因為這樣,逢明把小羲綁在自己身旁,不讓小羲靠近雀如多一些。小羲可是他的人,他認為沒必要把小羲的注意力分給另一個女人。逢明覺得小羲這輩子只要看着他就好了,其它的人都該離小羲遠遠的。

教堂里,管風琴的聲音停了。穿着黑色西裝的新郎和身着白紗的新娘站在聖壇前,由牧師引領着念出結婚誓言。

外頭則有烤肉香味傳來,大家預備婚禮結束后舉辦派對,好好狂歡一番。

遠在台灣的阿保也來了,現正在外頭準備食物和雞尾酒,阿保覺得調酒比呆坐在教堂內好得多,所以自願守着那些烤肉不進來。

逢明偕着小羲坐在最後頭的長椅上,教堂內氣氛莊嚴而聖潔,逢明看着雀如的背影,不感相信那隻麻雀也有安靜的時刻。

然而儀式過長,逢明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小羲問着。逢明一直玩弄着他的手指,他想逢明大概覺得無聊吧!

“一點都聽不懂,我英文很爛。”逢明這麼說著。

“我翻譯給你聽。牧師告訴他們兩人,”小羲笑了笑。“無論貧富、健康、或疾病,你們願意永遠相愛互相扶持,直到老死才分開嗎?”

“我願意。”逢明玩着小羲手指上的戒指,跟着這麼說。

“耶?”小羲失笑。他繼續說:“現在要交換戒指。”

逢明轉動着小羲手上的戒指,拔了下來,在將自己手上的那隻套進小羲手裏。

“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小羲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嘴唇一片濕潤。原來是逢明吻了上來。

小羲嚇了一跳,雖然坐在後排,但教堂內畢竟觀禮的人很多,他輕輕推了逢明一把,說了聲:“別鬧了。”卻聽見戒指掉落地的聲音。

清脆的聲響匡啷啷地,逢明那個來不及戴上的戒指掉落腳下,滾到聖壇前頭去。

“啊!”

“我去撿。”逢明離開座位,沿着中間的走道往新人而去,然後在聖壇前彎着腰尋找了一會兒。

“啊,找到了!”逢明撿起掉在雀如腳邊的戒指,露出笑容,並將戒指套入手中。

“豬頭,你在搞什麼鬼?”

突然一束捧花打了過來,花瓣四散,香味溢出。逢明抬頭一望,見到雀如眼睛瞪得好大,幾乎快噴出火來。

“人家今天可是結婚耶,你沒事跑到前面來搗亂幹嘛?一輩子才有的一次神聖婚禮,就這麼被你毀了。”雀如撩起裙擺,用高跟鞋狠狠地踹了逢明一腳。

“痛——死了——”逢明瞪住雀如。“你這隻死麻雀,居然敢踹我,真的是不想活了。”

“混蛋豬頭明,我老早就看你很不爽了。”雀如朝逢明比出中指。

逢明抓住雀如的中指,反方向給它折了下去。

“啊——啊——啊——”雀如痛得彎下了腰。

教堂里的賓客轟亂起來,沒人曉得這兩個人究竟為什麼爭吵。

當伴娘的幸子連忙用英文勸架,但逢明只回了一句:“聽不懂!”就不理她。

“我也不爽你很久了。”逢明繼續跟雀如對吼。

雀如又踹了逢明的腿一腳,高跟鞋的威力不可小覷,逢明痛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豬頭,你是個大豬頭。小羲一定是眼睛被大便糊到,才會喜歡上你這種貨色。”

小羲走上前來,苦笑着。

幸子也放棄勸說,也許讓這兩個人發泄發泄對彼此的不滿,才是最好的吧!

逢明揪着雀如來到她老公的面前。他問:“有沒有吃過烤小鳥?”

金髮的新郎搖搖頭,他聽不懂逢明說些什麼。

“沒有,那很好!”逢明拖着雀如往外。“現在就烤一隻讓你嘗鮮嘗鮮。”

“豬頭!”雀如掙脫了逢明,兩個人在教堂門口大打出手起來。

小羲搖了搖頭,無法插手這兩人之間的恩怨,他笑着對新郎說:“崔蒂以後就麻煩你照顧了。”

幸子露出淺淺的笑,朝新郎深深地鞠躬。“麻煩你了。”

“我會的。”新郎有禮地回應兩人。

教堂外,阿保拿出看家本領,調出了幾款新品的酒。裝在高腳杯內,那些五彩繽紛的,是幸福的顏色。

“這酒有名字嗎?實在是太好喝了。”賓客們大力稱讚着。

“從左到右,分別是,”阿保指着桌上的調酒。“白頭偕老、舉案齊眉、花開並蒂、永結同心。”

“真是好名字!”幾個中國學生笑着。

“抓你去烤小鳥。”逢明吼着。

“誰怕誰啊,我還碳烤你這顆乳豬頭咧!”雀如回贈逢明一句。

教堂外,冬天雖然還沒走,但云層后,太陽露出了臉來。陽光灑在草地上,空氣暖暖的,母鴨帶着小鴨悠遊湖上,笑聲好大,天空很藍。

光榮勝利歸來后,逢明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竟搶到了新娘捧花。

“那下一對該我們了吧!”他對小羲說。

小羲只是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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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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