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氣越來越冷了,在南安應該還是十分炎熱的酷暑,這裏卻已經起霜。
秦芾是個自幼成長在南國的人,自然不習慣這種寒冷的天氣,最最糟糕的是所帶的衣服幾乎全部都是夏天穿的,根本就抵禦不了北方的寒冷。
她沒有厚暖衣服這樣的事情,本來並沒有什麼,她可以讓侍女告訴那些護送的軍隊就成了,可是那些跟來的侍女根本就瞧不起她,認為她不過是一個罪臣之女,而那些北印人從來就不尊敬她,所以服侍她是不會有什麼好處的,於是她們就把心思全都用在那些隨行的官員上,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嫁給他們,不一定當妻當妾,只要有好日子過就成了。
所以,不要說衣服了,幾乎所有的事情都要她自己來做,好在她並不是嬌生慣養的千金,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伺候她,因此做起來並不覺得委屈,只是慶幸,幸好來的是她,而不是小九。
衣服的事情,其實她曾經提過,只是那些官員有意刁難,讓她去問二皇子,她豈會不明白他們的心思,高傲的她寧可受冷也不受辱,所以就一直沒有說。
這一路上,馬車走走停停。
走的時候,她就一直看着家鄉的景緻,希望能一點一滴留在心中。
停的時候,除了簡單的打理,她常常一個人留在車裏坐着,手裏頭拿着爹爹給的布包,當然還有爹爹給的寶劍,可惜不能當著那些北印人的面舞劍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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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馬匹長鳴一聲,停了下來。
看看天色,正是黃昏,秦芾猜想大概晚上要在這裏駐紮,她以紅帕蒙面,下了馬車,手裏拿着洗臉用的方巾。
抬頭望去,眼前的山不高,卻綿延不斷,連在一起看起來也是巍峨壯觀的。秦芾只覺得在這壯闊的天地中,自己變得好小好小,於是多日來的氣悶也好了許多。
她找到一處低洼,那裏淌着水,一直蜿蜓向遠處漫去,看不見盡頭。她蹲下身,摘下紅帕,開始洗去臉上的塵土。
“好巧,沒想到公主也在這裏。”
秦芾認得這個冷淡而無禮的聲音,他就是那位二皇子。
“是啊。”她也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
顧炎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地譏諷,“沒想到你們南安皇族的規矩是這個樣子,還需要勞動公主自己動手取水洗臉,不知道是太愛護自己的子民了,還是——”他在說的同時,還不自覺笑了出來。
那樣的冷嘲熱諷,無異是把針刺到秦芾的眼睛裏。
她站起身,緩緩把紅帕重新蒙在臉上。
“我們南安的人都是平等的,主子自然會愛護他們的下人。”
顧炎一把攔住了她。
她驚訝於他的魯莽。
那一瞬間,她認出了他,那個在桃花郡與她針鋒相對,而後又來求解藥的男人。世間真的如此小嗎?那時,她曾經說過,她不會恨任何一個北印的百姓,恨的不過是那些命令出戰南安的當權者,沒料到,他也是其中一個。
那一瞬間,他有些發獃,總覺得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似曾相識,只是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南安的女子會有這樣的眼睛嗎?如此睿智,充滿了不服輸的鬥志。
他伸手,想要摘下她的紅巾,沒有理由,只為心中一點悸動。
她及早發現他的舉動,退後一步,厲聲說:“大膽,你做什麼?”
他恍然回神,又恢復成傲氣十足的模樣,“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要看一看公主的芳容。”
沒有歉意,一副理所當然把自己當成她的主人的模樣。
若說,前一刻秦芾心底還有一些對他的好感,此刻也已經煙消雲散了。
“二殿下,難道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失禮儀嗎?”
“我不覺得有何不妥呀?難道公主還以為這裏是你的南安皇宮嗎?以為所有的人都要按照你的意思行事?不可能了,告訴你,此刻就算我做出再過分的事情,也不會有人存着異議的。”
那種看輕她的眼神激怒了她體內的血液,“再怎麼說我也是南安的公主,未來還是你皇兄的妻子,你用這樣的言行對我,便是侮辱了我們和親的誠意。”
“和親的誠意?”他大聲笑了起來。“天真的公主殿下,你認為該有怎樣的誠意呢?不,你我之間不是平等的,你只是南安君主打了敗仗送來的禮物而已,你沒有那麼高的意義,懂嗎?”
秦芾依然昂着頭,“我懂得自己的意義,我背負的不是皇帝的命令,而是百姓的託付。所以,我不是什麼禮物,你我之間也是平等的。”
顧炎第一次開始正視這位來自南安,一直被他看輕的深宮小鳥。難不成宮裏的小鳥也有着雄鷹的翅膀?
猛地,她轉身面對群山,高聲呼喊,“我們是平等的!”
於是,一遍遍的“我們是平等的”便在群山中來迴轉着。
“你瞧,連他們也認同了我。”她話語中的他們指的正是群山。
顧炎笑了,也是頭一次沒有任何的蔑視。
“你這個公主,還真是不一樣。”
不遠處,幾個侍從聽到這邊的動靜,以為出了什麼狀況,連忙都趕過來。
“爺,沒有問題吧?”問話的是小安,他問的時候,還順帶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秦芾,心裏頭納悶,爺幾時會跟一個女人交談了,還是一個南安的女人。
“沒事。對了小安,這裏是哪了?”
“回爺的話,衛隆將軍說這裏已經是盤龍嶺,過了盤龍嶺就該是——”
“是雲淄、是雲淄。”一邊的秦芾喜悅的接下他的話。
“是雲淄。”小安點頭。
顧炎奇怪她的反應,跟她相處也有些時日了,只覺得她是一個安安靜靜的女子,整天就是躲在馬車裏,可沒有想到,她也會有如此激動的時候。
“你知道雲淄?”
“怎麼不知道?所有的南安人都知道雲淄。”她幾乎是自豪地說。
顧炎也感染了她的熱情。“怎麼說?”
“因為,那是座英雄之城,葉玄真將軍,還有秦軒大人就是在那裏指揮部隊,然後打敗了北印人。”每一個南安人因此記住了這個城,在他們心中,這個城不會消失,就像他們的英雄不會消失一樣。
一下子,顧炎寒下了臉。
他幾乎咬牙切齒地說:“不過很可惜,這個你口中的英雄之城如今早已經納入我們北印人的版圖,不會再有那種奇迹了。”
他想要打擊她,打擊她的銳氣。
可秦芾絲毫沒有受到他的影響,她心裏全因要看見這個城而沸騰了起來。
對此,顧炎只是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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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淄城還在。
不,雲淄城已經不在,沒有葉將軍和秦大人的雲淄城早就沒有了往日的尊嚴,雲淄的人民,如此卑微的活着,被那些北印貴族當成了奴隸,他們乞討,他們吃着北印人丟給狗吃的食物,他們接受着北印人的皮鞭。
秦芾這才明白,顧炎的笑容所包含的險惡用意。
她的心再次冰藏了起來。
“怎麼樣?公主殿下,看到這樣的景象,你的心情是怎麼樣的呢?”自從那次的口舌之爭以後,顧炎就常常來尋她的麻煩,她覺得不解,為何他如此膽大?再怎麼說,她也是他未來的皇嫂,如此頻繁的往來,不怕人家說什麼嗎?他似乎誰都沒有放在心上,就連他的皇兄也是一樣。
“很好。”她隔着帘子回答他,心裏卻把他咒罵起來。
“公主原來也會口是心非。”
秦芾依舊陰沉地回話,“我從來不會口是心非。”
顧炎正要繼續,前面卻傳來了一陣嚷嚷,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他驅馬過去一看,只見—個中年男子躺在地上,他的手裏頭正緊緊握着一把匕首,而他的侍從則把武器抵在他的脖子上。
“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問。
葛將軍抱拳而立,“他是一個刺客,是來行刺殿下的,他還傷了我們的一個弟兄。”
“是嗎?”顧炎沉思片刻下令說:“拖去砍了。”
“是!”
地上的男子開始叫囂,“你們這群北印狗,我今天就是死了,也會變成厲鬼,咬上你們的脖子。”
士兵們開始拉他,打他。
他依然不停地叫,那骨氣倒讓顧炎有些佩服了,他正要叫停,卻有人搶先一步。
“住手,你們住手!”
一身紅裝的秦芾攔在他們面前,不讓他們繼續。
士兵們因為她的身分不好動手,但顧炎下了命令也不好放手,他們只好看着顧炎,等候他的進一步指示。
顧炎把手往下一按。
“公主,這是何意呀?”
“沒有什麼意思,我只是想問問殿下,為何無緣無故你就要殺了他?”那男人面黃肌瘦,穿得極為簡陋衣不蔽寒,看樣子,應該是他們南安的子民。
“公主,這個人意欲行刺,難道不該殺了嗎?”他挑釁地看她。
“那你何不問問他為什麼要行刺,難道就因為他是個南安人,你便連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他?這樣做是不是有失民心?”
小安見着不滿,就插話說:“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南安人只是沒有用的懦夫,還有什麼可問的。”
這樣的話,本是最最無禮的侮辱,可顧炎根本就不阻擋,聽了,甚至也不反對,秦芾一看就明白,那些話也許就是他所授意的。
她輕輕哼了一聲,然後迅速走到小安面前,揚手就揮了一掌,接着拔下發上的風釵,對着他的胸口就是一刺,那鳳釵雖然不是鋒利之物,卻一樣見了血。
小安一時間受到這樣的對待,只感到莫名其妙,傷倒是沒什麼,可被一個女人這樣就刺到了,面子怎麼也有些掛不住。
秦芾笑吟吟的,轉頭問:“殿下,如今我也行刺了你們的人,而且小女子也是一個南安人,是不是也要把我給就地處決呢?”
顧炎花了不少的時間才從剛才的意外中醒過來,他問:“那公主你有什麼理由刺殺我的侍從呢?”
她不慌不忙地說:“他對本公主出言不遜,侮辱了我這個南安的懦夫,這樣構不構得成我這一刺的理由呢?”
果然是一個機智的女子,懂得舉一反三,更難得有如此的氣魄,“確實構得上。小安,還不給公主賠個不是。”
小安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他雖然不認為自己剛才的言行錯了,因為那些南安人確實都是些懦夫,不過這個公主卻不像一般的南安人,他小安願意給這個不一樣的公主賠禮。
“小安錯了,小安給公主您賠不是。”他深深彎腰一鞠躬。
秦芾把那支帶着血的鳳釵托在手心,然後用手絹細細地擦拭,就是不說一句話。
小安不知所措起來,顧炎朝他一擺手,他才迅速離開。
顧炎則走到那個男子面前問:“看在公主的面上,就給你一個機會解釋,說吧!”
男子不理會他,只是爬到秦芾腳邊,不住的磕頭,“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請你救救我們雲淄的百姓吧,這樣的日子是沒有辦法過了。”
秦芾絲毫沒有在意他的骯髒,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你說什麼?你們雲淄怎麼了?”
男子流出了屈辱的眼淚,“公主,我們雲淄本是如此繁榮,我們的生活也是如此幸福,但北印那幫強盜破壞了一切,他們先是侵佔了這座英雄城,然後肆意地凌辱我們,搶奪我們的財產,把我們的女人佔為己有,殘殺我們的孩子、老人,還燒毀了我們城中所有關於葉將軍和秦大人的文字。
“他們不許我們說話,逼着我們替他們幹活,我們稍有抱怨,就會慘遭殺害,我的兒子和弟弟就是因為祭奠葉將軍而被他們活活打死的,如今他們又捉了我的女兒,說她偷了東西,其實只是想要把她強佔而已。我去說理,卻被打成這樣,也就是如此,我才狠下了心來行刺,反正都是活不成,要死就玉石俱焚吧。”
一番話,如一盆冷水把秦芾打入了地獄。
她忽地轉身,對着顧炎,正氣凜然地說:“你們侮辱了這座城,這樣的你們根本就不配擁有它。君者,必將善待他的子民,就算不是你們的種族也該如此呀。
“可你們呢?搶走了所有的財產不止,還殘忍地殺害它們的主人。這樣的行徑,與強盜有什麼區別?虧你們還在那裏洋洋得意,口口聲聲說愛你們的臣民,為他們造福,只要是在你們的庇護下,必然可以闔家平安。”
老百姓的需要是如此卑微,可就連卑微的心愿也無法達成。
“公主呀!為什麼我們的陛下要把我們送給北印人?為什麼?葉將軍和秦大人若是在天有靈,必然也會痛哭不止的。”他再次跪了下來,“公主,請你把我們的心愿告訴陛下吧,說我們不怕打仗,不怕戰死,可是我們再也不要陷入如此的屈辱了。”
秦芾流出了眼淚,她好是心痛,原來南安的百姓居然如此地生活着。
而顧炎則是勃然大怒,他走到一邊,大手一揮,招來了葛信,“這些情況屬實嗎?”
葛信皺着眉,卻還是點了點頭。
“父皇不是下了重令要善待領地內的南安人嗎?是誰給了他們那麼大的膽子,敢這麼違抗君命?”
葛信知道這位殿下已經生氣了,其實早在朝里,他就曾經多次接到一些奏報,狀告這裏的官吏奴役人民,濫殺無辜,只是因為某些原因,他一直沒有任何動作。
“殿下。”
“葛將軍,我們靠武器確實可以佔領對手的土地,但是只有依靠仁德威信才可以獲得他們的心。再這樣下去,就算我們再厲害,也總有一天會被那些百姓推翻的,那些史記里,這樣的事情還少嗎?”他劍眉橫掃,怒火衝天,“去查查這些事情,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就把那些官吏給我殺了,這樣的害蟲,只會破壞了父皇的千秋基業。”
葛信卻遲遲沒有動手,只是為難地站在一旁。
“怎麼了?還有問題嗎?”
“那個人殿下最好不要動手,不然可能會傷了一個人的心。”
看他小心謹慎的樣子,顧炎於是問:“什麼人?”
“殿下的娘親,陛下的西宮娘娘顧娘娘。殿下可能有所不知,留守這裏的護軍將軍成淘是顧娘娘的心腹,而這裏的太守就是顧娘娘的弟弟,您的舅父顧宏。”
顧炎冷冷一笑,“我以為是誰,原來又是他。早在北印的時候,我就對這個驕縱的舅舅非常不滿了,他沒有別的本事,就只會拿着母親的名字做盡壞事敗壞父皇的聖德,沒想到這一次又在這裏搗亂了。”
顧炎一向看不慣他,而他行事也是只看對錯不顧情面的,如今知道是他,又怎麼會輕易放過。
“殿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再怎麼說也是殿下的親人,我們這次不如就稍加訓斥,讓他收斂一點就行了。”葛信提議道:“而且那些人怎麼說都是南安人,何必呢?”
“他收斂得了嗎?而那些百姓又肯放過他嗎?”
葛信一看這情勢,就知道這回殿下打定了主意要大義滅親。
“那殿下的意思?”
“不可放,他的罪行若是屬實,那就是個死罪。去吧,至於我母后那裏有我頂着,你不用擔心這個。另外,讓衛隆去安撫一下這裏的百姓,就說我們北印人對待所有的臣民都是一樣的,絕對不會因為他們原本是南安的百姓而有所偏頗。”
“屬下遵命。”
葛信領命而去,邊走心裏邊琢磨,這個主子比起他的父皇行事更加嚴厲,也更加果決,若是北印由他做主,不愁大事不成。
而這時小安已經包紮好傷口,回到主子的身邊了。
看見他,顧炎隨口一問:“傷勢如何?”
小安拍拍胸脯,“沒事,我的身子結實着呢,怎麼能叫一個女人給撂倒了。不過爺,那個公主還真是兇悍,我們那裏的姑娘也沒這個脾氣。”
顧炎笑了笑,“我也是頭一次遇上這樣的女子。”
“大皇子這下可有得受了。”小安如此調侃着。
顧炎不答話,倒是神色間有着淡淡的鄙視。
小安知道他的爺素來和東宮陳娘娘所出的大皇子不合,也就不再說了。
顧炎環顧一下四周,卻是不見秦芾的蹤跡。
“小安,公主呢?”
“哦,她扶着那個人治病去了。”小安回答。
顧炎直蹙起眉頭,厲聲就說:“一個公主,怎麼這樣和流民在一起,也不怕失了自己的身分。”
小安一臉苦笑着說:“爺,您快別這麼說,衛將軍也是這麼勸公主的,可是卻被公主罵個半死,我小安可還是頭一回看見衛將軍吃癟呢,那個樣子還真是好笑。”
“公主說了什麼?”
小安想了想,“公主講的那些都一套一套,文謅謅的,小安是個武人,也說不清楚,不過,大概就是說,她是南安的懦夫,她做什麼就不用我們這些北印的盜……”他頓了頓,吞下了那個失禮的辭,“來關心了。”
像,確實像她說的話。
“算了,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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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快就結束了。
那顧宏和成淘因為殺人、姦淫等多項罪名而被顧炎判下斬立決。
雖然許多人都來勸說,可是顧炎似乎是鐵了心,要為雲淄的百姓除了這一害,當下就駁回所有人的意見。
獄中的顧宏求着要見外甥一面,獄卒把他的意思告訴了顧炎,那時顧炎正在自己的房間裏看書,看的正是當年葉玄真留下的一部兵書。
“見面?”
獄卒彎着腰,不敢抬頭。“二殿下,顧宏他是這麼說的。”
他放下書,決斷地說:“不見。”也斷絕了顧宏最後的生機。
“在他濫殺無辜、在他盜用軍餉、在他以暴政斂財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有這麼一天。”
獄卒問:“那爺,我要怎麼回答他呢?”
“就說,有什麼話等到五十年之後,我下了黃泉再聽他的冤屈吧。”
他不慌不忙地拿起擱在茶几上的茶,掀開蓋子,一飲。
“記下了嗎?”
“屬下記下了。”
他走出去以後,顧炎又拿起那本書。不得不說,這個南安人對於用兵之道確實有見解,連他也不得不佩服。據說,她還是位女子,真是不簡單。想到她,他又不禁想到那位來和親的煙公主,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什麼?
他知道,這些日子他忙着調查這城裏的情況,而她也沒閑着,穿街走巷,把那些從南安帶來的陪嫁之物分送給他們。他呢,一是因為實在沒有時間,二是因為這些百姓也確實需要安撫,也就默許了她的行為,如果不是那樣,又怎麼會把已經到手的財物再拋出去呢?
今日,不知她又去了什麼地方?
走到窗邊,推開窗子,月光流瀉,照亮了整個園子,他這才看清,那園中站着的不正是那位煙公主嗎?
她的面前放着桌案,桌上擺着香爐,香爐里插着三炷清香。
弄好了一切,她就虔誠地跪了下去,仰頭看着月亮,似乎在自言自語什麼。
顧炎有些好奇,離開了房間,走近她。
“葉將軍、秦大人,當年,你們出生入死才換來這裏的平安,沒想到今日會變成如此的田地,你們在天上定然也感到心痛吧,民女也是一樣的,心如刀割。桃花沒了,雲淄沒了,甚至連為國謀福利的人也不見了,民女心如刀割呀。”
“今夜,秦芾在這裏誠心禱告,拜請你們保佑這裏的百姓從此遠離災難,拜請你們保佑陛下從此振作,不要再讓南安蒙羞了。若能如願,秦芾就算獻上生命也在所不惜。”
她對着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可以想見,她的額頭必然已經紅了。
“這樣有用嗎?如果求那些死人有用的話,你們的皇帝就不會這般凄慘了。”
顧炎突然插入的話讓秦芾一驚,沒想到這個時候他居然會在這裏出現。
她轉過身,一身白衣的她有着少女的婉轉,也有不屬於女子的銳氣,只可惜依舊矇著面紗,看不見她的容貌,但可以想像,她必然有着傾國的容顏。
“我的事情、南安的事情就不勞殿下費心了。”
自從發生那些事情后,秦芾對他是更加的冷若冰霜,就算後來顧炎逮捕了那些罪魁禍首,她也認為他不過是故作姿態,以一時的小恩小惠來換取民心,那些都不是真誠的。
顧炎笑笑,無所謂地聳肩,他心頭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說,你叫秦芾?”
“有什麼不對?”她反問。
“據我所知,南安的國姓是魏,你卻說你叫秦芾,這其中恐怕有什麼問題吧?”
他意有所指。
“哼!我是名正言順的公主,也是皇室貴族,你休想以這個理由又去造一些殺孽。我母親是先帝的愛女雲清公主,我就是她的獨女,先帝親封的煙公主,二殿下還有什麼懷疑嗎?要是有就一起提吧,省得麻煩。”他們哪裏需要關心她究竟是誰,他們只要達到羞辱南安的目的就可以了。
“公主對我似乎有許多意見?”
秦芾這才覺得不妥,因為這個人離她實在太接近了,他的呼吸近得她幾乎可以感受到,她有些心慌地退開了幾步,才道:“我如何敢,我還希望二殿下不要為難我,不要為難這裏的百姓才好。天色不早,我要去休息了,告辭。”
她不想與他再說什麼了。
顧炎卻在她轉身之時,說了一句話,“秦芾?那真是個好名字。”
秦芾淡然而笑,並不回頭,只是回一句他不會明白的話,“那的確是一個好名字。”
離開雲淄城的時候,城裏的百姓都出來送我,滿滿的人群擠滿了城樓,當我看着他們,看見他們眼裏的希望的時候,我想了很多,想到葉將軍、想到秦大人,還想到了我的娘親魏煙。那一刻,我充滿了感動,我知道雲淄城不會消失,只要還有南安人存在,這份對於英雄的懷念就永遠不會消失。
那以後,顧炎對我的方式有些奇怪,似乎總喜歡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
那以後,我的那些侍女們開始“關心”起我的起居生活了,很快的,我就知道那是有人授意的。
對於顧炎,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看待,他將是我小叔……不過,有一點我是清楚的,我佩服他的睿智和堅定,不管他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誰,我都一樣感謝他曾經如此地幫助了一城的南安百姓。
有些事情說起來很容易,但做起來卻是很難的。
——秦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