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琪，你就別再鬧了，靜兒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顏豪生氣地對慕小琪說。

慕小琪委屈地坐在沙發上，很不開心的說：“對，我是不懂事。顏靜兒是你們家的女皇，我姊得討好她，我也得討好她，每個人都得討好她，怎麼，我們是欠她嗎？”她忍不住抱怨。

也難怪她氣憤，顏豪也明白這不能怪慕小琪，他妹子的個性確實讓人難以捉摸，誰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火山爆發，然後灑得你全身岩漿呢？

靜兒那火爆脾氣真的是教人受不了哪！

方才小琪就是讓靜兒的怒氣波及，難怪她會嘔。而當時顏豪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女朋友被顏靜兒冷言冷語的奚落了一頓。

“你就不要再孩子氣了。”顏豪安撫着慕小琪，心裏則覺得，一個顏靜兒他都搞不定了，千萬別再來一個慕小琪，否則他肯定未老先衰。

慕小琪好沒氣地瞪了他一眼，“顏豪，你到底愛不愛我啊？孩子氣的應該是你們家的女皇才對吧！”她扁扁嘴，委屈的說。

“拜託，別再說了。”顏豪趕緊求饒道。

“哼！”

看見顏豪敷衍的態度，慕小琪一時氣悶。她氣沖沖的轉身離開，與正要進門的顏浩撞了個滿懷。

“怎麼回事？”顏浩見慕小琪氣沖沖的離去，轉頭問顏豪。

“還不是咱們的顏大小姐惹的禍，她一進門看到小琪便不分青紅皂白的把人家訓了一番，我真是快被她打敗了。”顏豪無奈地抱怨着。

“靜兒就是這種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會兒就沒事了。”顏浩見怪不怪的說。

“我當然知道，可是小琪她並不知道啊！”顏豪好沒氣的表示。

“所以她才負氣而去。”顏浩替他接下去。

顏豪點點頭，“靜兒的脾氣也該改一改了，不然以後肯定吃虧的。”畢竟是自己的妹妹，他不免為她的將來擔心。

“走吧，上去找她溝通一下。”

“你想找罵挨呀？”雖然說來有些丟臉，但顏豪實在是怕極了顏靜兒的火爆脾氣。

“不會啦，走吧！”一個大男人怕一個小女孩？這說出去會笑死人的。但顏靜兒就是有這種本事，讓人不得不怕。

顏浩硬是拉着顏豪往顏靜兒的房間走，兩人站在她房門口輕輕敲了敲房門。

“靜兒！”顏浩喚了她一聲。

等了一會兒，顏靜兒終於開了門。看見兩位哥哥都站在門口，想到他們可能是來興師問罪的，她的臉不由得變得更臭了。

“什麼事？”她的口氣十分不友善。

“找你一起去吃晚餐。”顏浩依然用顏靜兒最不能抗拒的美食誘惑她。

果然，顏靜兒立刻張大眼睛問：“吃什麼？”

“去癸霧吃牛排好不好？”

“好！”顏靜兒立即抓起背包轉身往外走。

顏浩對顏豪眨眨眼，這小妮子實在是好騙得很哪！

癸霧餐廳標榜着正宗美式口味的牛排，因此從開幕以來總是高朋滿座。自稱是美食專家的顏靜兒怎麼可能拒絕得了這種美食的誘惑呢？

畢竟大家都是一家人，顏浩十分了解顏靜兒的喜好，他知道用美食誘惑她准錯不了。

面對香噴噴的丁骨牛排，顏靜兒開始專心的大快朵頤。

看見顏靜兒滿足的神情，顏浩把握時機切入正題，“靜兒，你知道你是我們家的小公主嗎？”

顏靜兒吃着牛排，抬頭望了顏浩一眼，“小哥，你是不是又要訓話了？”她就知道，他們沒事怎麼可能獻殷勤。

顏浩會心一笑，“訓話？哪個人有這種膽子敢訓咱們家的小公主呀？不被你整得慘兮兮就不錯啦！”

“小哥把人家講得像只母老虎似的！”她嘟着嘴抱怨道。

“你哪是母老虎，你是一隻尊貴的母獅子才對。”顏豪補上一句。

顏靜兒瞪着顏浩與顏豪，“你們兩個怎麼可以這樣損我？我是你們的妹妹耶！”

“不，你是我們捧在手心的寶貝！”

“你們別再拐彎抹角的了，有話請直說。”他們真無聊，顏靜兒不想再陪他們玩下去了，只好叫兩位哥哥直接一點。

“靜兒，有時候你也得留點面子給人家嘛！”顏浩說。

他當然也了解她的脾氣，對她說話時他可都是輕聲細語，完全不敢大聲，因為這小妮子是吃軟不吃硬的。

顏靜兒嘟起小嘴，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口向顏豪說：“大哥，對不起。”

顏豪聽見顏靜兒的道歉，一時之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實我是無所謂，我知道你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你是沒有惡意的，可是別人並不知道呀！”顏豪由衷的說。

顏靜兒不是笨蛋，她當然知道那個“別人”是在說誰。“我會向小琪道歉的。”

顏豪很欣慰顏靜兒並不是那麼蠻橫、驕縱，“靜兒，其實大哥和小哥都希望你能了解，我們和你雖然不是同一個母親所生，但這並不會改變我們是兄妹的事實，我們都愛你，當然爸爸也是。其實爸爸是一個很害怕寂寞的人，我們一天天的長大，他知道總有一天我們都會離開他，所以他才需要一個伴，換個角度看，至少他不會再亂交女朋友，肯真心地去愛一個人，等你戀愛了，你會明白的。”顏豪非常感性的對她說。

顏浩也接着顏豪的話往下說：“我們都知道小語的年紀小，但沒有人強迫你喊她阿姨或媽媽，我們只是希望你能嘗試接受她，當她是一家人來看待，其實她是個不錯的女孩，她和爸爸的婚事一開始便遭到小語的父母反對，他們並不希罕爸爸的財產和家世，只在乎爸爸是不是真的愛小語，以及小語嫁到我們家來能不能被接受。你對小語的刁難，小語在她家人面前從未提過，相反的，她跟她的家人說你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她無法解釋她為什麼會愛上爸爸，或許這就是緣分吧！”顏浩將實際情況告訴她。

顏豪也認真的對她說：“你現在已經長大了，也該體諒一下爸爸的心情。”

顏靜兒聽完兩位哥哥的話后，眼淚快要掉下來，她吸吸鼻子站起來說：“我去一下洗手間。”然後便用最快的速度往洗手間奔去。

奔至洗手間的顏靜兒，眼淚立刻像關不住的水龍頭般掉下來，她拿起面紙擦着眼淚。

唉！真是討厭，這讓她的食慾全部消失了。她看看鏡中的自己，臉上有着剛哭過的痕迹，實在是不怎麼好看。

其實，她也知道兄長們說的沒錯，她的確是這個家裏的女王，爸爸從小就很寵她，只是爸爸越是這樣，越是讓她想跟他作對。

那麼，現在她是不是該回饋父親了呢？她深深吸了口氣，剎那間做了決定。不過，她不想再回去繼續那頓晚餐了。

打開背包，她拿出一隻行動電話，這是爸爸送她的禮物，也是她第一次使用。顏靜兒毫不猶豫地撥了一組電話號碼，等待電話接通。

“耿易塵，哪位？”

“我是靜兒。”她吸了吸鼻子。

“靜兒，你在哪兒？”耿易塵直覺地問。

“你有空嗎？陪我吃飯好嗎？”她問。

“你心情又不好啦？”他緊張的問。

“不是，只是肚子餓，我在你公司附近，可以陪我嗎？”此刻，她需要有人陪她說說心底的話，而她能想到的只有他。

“好。”耿易塵一口答應她，他聽得出來她有些不對勁。“我在公司門口等你。”

顏靜兒臉上立刻展露笑靨，語調也變得輕快了。“好！我等一下就過去，待會兒見！”

顏靜兒切斷通訊，將電話收回背包，然後踩着愉快的步伐走出洗手間。

顏靜兒走到兩位兄長面前，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開口：“大哥，小哥，我不跟你們回去了，我另外有約會。還有，請你們告訴爸爸，我會去參加他的婚禮。”說完話，她在兩位兄長的臉頰上各留下一記輕吻，然後揮手跟他們道別。

顏豪及顏浩愕然地望着顏靜兒離去的身影，一臉訝異，這小妮子的態度怎麼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但，說實在的，他們喜歡這個轉變。

“拜託，少喝一點！”耿易塵開口勸着顏靜兒。

他們兩人到一家位於忠孝東路上的啤酒屋吃飯，耿易塵已經許久不曾到這樣的地方吃飯了，若不是顏靜兒想嘗試不一樣的料理，他根本不會到這兒來。

顏靜兒一進啤酒屋便一直喝着酒，她的酒量如何他是不知道，可是他曉得空腹喝酒容易醉，而且對腸胃不好。

顏靜兒向他眨眨眼，“啤酒耶！你放心，這像白開水一樣。”

相較耿易塵的擔心，顏靜兒倒是挺開心的。她點了三杯小卷，小魚乾、胡椒蝦、薑絲大腸和蛤蜊湯，挺適合下酒的，所以她一直催他快點吃。

又一口氣灌了半杯啤酒之後，她才放下酒杯幽幽的說：“你知道嗎？今天我的心情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起伏很大。”

“為什麼？”

“因為我的兩個哥哥今天跟我說了一大堆話，讓我在洗手間裏哭得唏哩嘩啦的。”

“哦，為什麼？”耿易塵覺得有點高興，因為她終於願意敞開心胸告訴他有關她的事了。

“婚禮。”

“什麼？”耿易塵聽得一頭霧水。

“我爸爸的婚禮。”

“你父親？”感覺自己像只九官鳥一樣，一直重複她說過的話，耿易塵覺得自己有點蠢，幸好顏靜兒一直都專註在自己的事情上，沒發覺他的失態。

“嗯。我爸爸他又要結婚了，所以我一直覺得很不平衡。你知道嗎？我和我哥哥不是同一個媽媽生的，我媽媽在我小時候就過世了，所以我對爸爸的獨佔欲很強，而今天我哥也跟我說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其實我還是很愛我爸爸的，所以我應該會去參加他的婚禮、祝福他吧！”顏靜兒十分認真的說著。

耿易塵相信顏靜兒一定掙扎過才能做出這個決定，他心疼這樣的她。

看着顏靜兒，耿易塵伸出手握住她的纖纖小手，他能感覺到她的手還在微微的顫抖着。“你從來沒有跟我提過你家裏的事。”

“沒什麼值得說的，我只希望爸爸能有多一點的時間陪我，而不是只會拿金卡補償我。”顏靜兒哽咽的說。

脆弱的她和平日活潑的她大不相同，耿易塵不自覺的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你還有我。”耿易塵深情的說。

耿易塵露骨的表白，讓顏靜兒的俏臉頓時一片火紅。她悄悄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盯着自己看，馬上又羞答答的垂下頭去，動也不敢動。

對從不在女人身上用心的耿易塵來說，顏靜兒現在的反應令他十分不解，他很懊惱自己的衝動，唐突了佳人，好不容易顏靜兒才對自己敞開了心胸，這一切全讓他毀了。

“對，我還有你。”她有些了解父親的心情了。

還在懊悔的耿易塵聽見她的回答后，原本降到谷底的心瞬間升至天堂，這樣的情緒變化，讓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麼久，耿易塵才平復了激昂的情緒。

“待會兒想去哪兒呢？”

“嗯，我想去陽明山看夜景，然後晚點去吃永和豆漿，好不好？”顏靜兒雖然還是有些害羞，但表情已經自然多了。

耿易塵忍不住露出訝異的神色，睜大眼睛看着她。

“我得努力一點才行。”

“努力什麼？”顏靜兒不解的問。

“掙錢呀！太座那麼會吃，不努力行嗎？”他半開玩笑地試探。

“我哪有啊！”顏靜兒邊笑邊捶他。

見她沒有反駁，耿易塵激動地看着紅着臉的顏靜兒，他抓住不停在他胸膛捶打的柔嫩小手，愛憐地舉到唇邊印上一吻，心裏那塊大石終於放下，他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

一早，顏家的大大小小便陷入一場混亂之中，因為今天是顏博文的大喜之日，顏豪與顏浩進進出出的十分忙碌。

對他們而言，父親再婚是件大事，再加上慕小琪和顏豪的關係，於是他們對每一個環節都更加註意。

每一個人都忙碌着，只除了顏靜兒。今天一早她就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安靜的坐在房裏聽着鋼琴演奏曲。

鋼琴是她唯一會的樂器，她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鋼琴的，但堅持學習它到現在也有七、八年了。

聽完音樂，她索性打開鋼琴蓋自己彈了起來，她好久沒碰鋼琴了，此刻她很自然地彈奏出結婚進行曲，原因無它，因為今天父親要結婚了。

敲門聲音打斷了她彈琴的興緻，她將琴蓋蓋上之後，走至門邊將門打開，看見門外站着顏浩。

顏靜兒什麼也沒說，只是望着他，等他先開口。

“你好久沒彈琴了。”自從父親宣佈他要結婚後，就再也沒聽過她彈琴了。

“嗯。”顏靜兒懶懶地點頭，無精打採的。

“過來，靜兒。”顏浩輕輕把她拉到跟前，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然後再輕輕地擁抱着她。

“傻丫頭，打起精神來。”顏浩知道今天的她需要更多的關心。

面對顏浩的親昵舉動，顏靜兒有些訝異，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輕輕地嘆了口氣，眼眶微微的濕潤。

“小哥！”她抬頭看着顏浩。

“你會去吧！”他問。

顏靜兒輕輕地點頭。

顏浩又繼續道：“爸爸會很高興的。”

顏靜兒再點頭。

“你知道不管在任何情況之下，我們都還是一樣愛你的。”顏浩輕撫了她的臉頰之後，就走出她的房間。

顏靜兒將房門掩上，輕輕地嘆口氣，她坐到梳妝枱前，望着鏡中的自己，她心底清楚她總得面對現實，所以她還是早點接受事實吧！

於是她開始梳妝打扮，在臉上上了淡妝，使自己看起來氣色好一些。然後，她換上那天買來的小禮服，她知道今天除了新娘之外她會是最受注目的女人之一，這是耿易塵向她保證的。

想起耿易塵，讓她原本鬱悶的心瞬間明朗起來，深吸了口氣，她相信今天她的表現會很好。

喜宴上，賓客雲集，大家都在等待新郎與新娘出場，一個六層的結婚大蛋糕十分引人注目，全場結着粉紅薄紗紮成的蝴蝶結，相當夢幻。

顏豪、顏浩忙着招呼賓客，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新郎、新娘就快出場了。

一直坐在一旁的顏靜兒看着這一切，覺得自己只是徹底的旁觀者，冷眼看着今晚的盛宴。眼前這些人，有幾個是真心來祝福新人的？恐怕大部分的人都只是來看熱鬧的吧？

顏靜兒仔細地看着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想要看透每一個人的內心想法，想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慕小琪今晚也相當美麗，她穿着玫瑰色的小禮服，與穿着黑色西服的顏豪站在一起，儼然是一對金童玉女。

而顏浩目前的女朋友岳琳，一身鵝黃色禮服，兩人站在一起也是眾人的焦點，顏靜兒知道每一個人都在談論着顏家的人，因為他們都是那麼出色。

而她，即使只是安靜地坐在角落，依然有許多人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別人怎麼想她，但那並不重要，她只想看看慕小語臉上幸福的表情。

結婚進行曲緩緩奏起，所有人的焦點全都放在會場入口處，他們看到新郎、新娘緩步而來——

“來了！來了！”

有人興奮的叫着，音樂持續着，顏靜兒也跟着站起來，她想要好好看着父親幸福的模樣。

遠遠地，顏靜兒看見了，她看見父親挽着慕小語緩步走來。

父親看起來神采飛揚、相當年輕，讓人幾乎要忘了她是個中年人，而慕小語的笑容之中滿是幸福。

好久了，她好久不曾見過父親這麼開心的笑容，想來，她真的是忽略了父親的心情，是夠了，她真的不該再這麼任性下去了。

顏博文與慕小語經過顏靜兒的身邊，顏博文很自然的望着她，顏靜兒猶豫了幾秒，然後對父親露出笑容，她知道他在等自己釋懷，而這是她欠他的。

見到顏靜兒的笑容，顏博文更加的開懷，他臉上的笑容綻放着顏靜兒從未見過的快意！

但她卻開始有種強烈的失落感，她聽不見司儀在說些什麼，賓客們在嬉鬧些什麼，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這場婚禮，她想見耿易塵，現在也唯有他才能讓自己有安心、自在的感覺。

於是，她慢慢的走開，沒有告訴任何人便離開了婚禮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