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果怡惴惴不安地坐在辦公桌前，不時地看著錶面的時間，已經過中午了，但是她卻還不敢提起勇氣，到向昂的住處。
她會不會將話說得太絕了？
“唉唷！我幹嘛這樣呢？說不必麻煩就好了，還扯出什麼男朋友嘛！噢……真是自討苦吃……”“果怡，你在碎碎念什麼？”
“嗄？！沒、沒什麼！”
總編突然靠近，讓她着實嚇了一大跳！
“上班時間不要發獃比較好，而且你現在還要負責一件重要的企劃案，不專註點怎麼行？”
“呃……報告總編大人，我並不是在發獃，我是在思考一些事。”她不太自然地辯解着。
總編銳利的目光睨了她一眼。
“不談這個，我先跟你介紹一位攝影師。”總編半旋過身去，從總編身後出現一位身材窈窕、長相秀麗的女人。“這位是姚小姐，專任靜態攝影師，由她來掌鏡可以令人大增信心，而且她得獎無數，絕對可以將向先生的作品拍攝得很美味。”
看着總編逢迎諂媚的嘴臉，果怡心裏立刻有了底，這位由出版社重金禮聘而來的攝影師，一定是大有來頭！
“你好，敝姓張。”她自然而然地跟着客氣起來。
“你好，我叫姚晴，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姚晴伸手向她。“祝合作愉快。”
她落落大方的態度，讓果怡有些欣賞，她伸手和她禮貌性地握手，互祝合作順利。
“你們好好溝通這次的企劃案吧。”總編留下這一句話，和一記叮嚀的眼神，便逕自轉身離去。“請坐。”
果怡拉開自己的椅子請她坐下。
“不用了。”姚晴表明道：“我的時間很緊迫，若不是因為這次的合作對象是向昂，我絕不可能勉強自己接下這件CASE，所以我希望你直接帶我去和向昂見個面，我會直接吸收他的理念。”
“嗄？”
“出版食譜是向昂同意的事，所以我想我的拍攝手法，應該直接和他溝通，你只不過是個責任編輯，應該無法代表他來處理事情吧？”姚睛將話說得很明白，也很直接。
果怡有些傻眼。
沒想到她居然會將話挑明，感覺像是瞧不起她似的，但是很奇怪的是，她居然說不出反駁的話。
“你……說得沒錯。”
“嗯，什麼時候安排我和向先生見面？”
“我會儘快安排。”
“儘快？為什麼不現在就立刻安排呢？”姚晴對她的工作效率，很不客氣地產生懷疑。
“現、現在？！”果怡露出吃驚的表情。
“要不然呢？”
“喔。”她點了點頭。
姚晴的氣勢實在太懾人了，果怡無法拒絕她，只好伸出猶豫的手，拿起桌上的話筒，撥着她熟背在心底的電話號碼。
過了一會兒，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他富有磁性的好聽嗓音。“我是向昂，請問哪位？”
“呃……我是張果怡。”她鼓足勇氣開口說道：“出版社聘請一位攝影師，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空，想替你們互相介紹。”
向昂沉默了會兒，才道：“今天晚上，大約你下班時間。”
“要在哪裏碰面呢？”
“我家。”
他似乎不想出門。
“嗯，就先這樣約好。”果怡掛上電話之後，轉身對姚睛說道：“向先生說今晚我下班之後，我們再到他的住處。”
姚晴看了一眼手錶，十分洒脫地點頭。“可以，既然這樣，我就在這裏等你下班。”
“你要在這裏等我下班？！”果怡一臉不可思議。
“有人陪你上班不好嗎？”姚晴笑了笑，拉過椅子逕自坐了下來，態度相當自若。
見她這樣，果怡也只好摸摸鼻子，兀自做自己的事。
不知怎麼回事，她的心裏總有股不好的預感……
姚晴很有耐心地等着果怡下班，雖然她只是不發一語，坐在椅子上看着雜誌，但是果怡心裏的壓力卻很大。
她怎麼會覺得她對她有脅迫感？而且一想到要帶她到向昂的住處，心裏又產生一股煩厭的情緒。
姚睛只是想跟向昂洽談公事，她怎麼能有任何嫉妒呢！更何況她現在和向昂又沒有任何關係，她憑什麼去在乎？
果怡努力說服自己，直到來到向昂的住處，她緊繃的心才因為自我安慰，而有些微的紓解。
當向昂打開門，果怡清楚地看見姚晴臉上的表情，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和剛才冷若冰霜的模樣，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遠！
對她就是一副愛理不理、居高臨下的態度，對向昂卻又是另一番風情萬種、巧笑倩兮模樣，這……什麼跟什麼？
果怡心中感到不舒服，但是她忍耐着，不多話。
“找叫姚晴，諸多指教。”
“你好。”
向昂風度翩翩地請她們入內，果怡走進餐廳，見到一桌豐盛的佳肴，還擺着三副碗筷，不禁會心一笑。
他總是這樣體貼，所以才讓每個女人，覺得自己有機會成為他的女人，他是相當公平地對待每個女人。
“好香喔！不愧是國際名廚，聞到這香味，我不餓都覺得餓了。”姚晴大方地稱讚道。
果怡微微低下臉，老實說，她還是很羨慕姚晴，她的個性大方，長得又漂亮，一雙眼睛定定地看着向昂，不斷傳送電波，像是會說話似的，可說是最讓男人心動的女人。
“你們吃過了嗎？”他問。
“還沒，張小姐下班之後，我們就直接過來。”
向昂的目光移到果怡沉默的側臉上，她像是在發獃，完全沒聽見他們的對話一般。
“一起吃吧，我都準備好了。”
“我今天真幸運，居然有機會品嘗名廚的廚藝。”
姚晴態度自若地走近餐桌，向昂走到果怡身旁，低聲說道：“別擔心，你是為了公事才來我這裏，你男朋友不可能誤會，何況今天除了你之外，還有姚小姐不是嗎？”
他的意思是，他們兩人並不是孤男寡女相處。
果怡抬頭看着他，想解釋自己並沒有擔心，因為她根本沒有男朋友，上次是騙他的……
可是她為什麼要騙他呢？
他已經不記得她，她說那麼多又有什麼用呢？
果怡沉默了一會兒，勉強撐起一抹笑容道：“今天又要謝謝你的招待了，真不好意思。”
姚晴暗地觀察他們兩人的言行舉止，她淡掃果怡一眼，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和動作。
三人的飯局就此展開，果怡從一開始就保持沉默，安安靜靜地吃飯，認真地品嘗向昂的好廚藝，姚晴則是不停地尋找話題，和向昂歡笑言談，她們兩人所表現出來的不同處，向昂心底明白。
在向昂和姚晴的談話間，果怡頓時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感到坐立難安，渾身不舒服，只是她外表上仍強裝平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在離開向昂的住所之前，果怡的話仍然少到不超出十句，向昂有意無意地將目光移到她身上，她便迴避視線，不與他正眼相對，逕自笑而不語，讓姚晴和他能夠相談甚歡……
果怡走到電梯前，姚晴尾隨在她身後，當果怡要伸手按下電梯鈕時，姚晴突然開口問道：“你愛他嗎？”
果怡一震，有些木訥地回過頭來。
“你、你說什麼？”
姚晴扯着一抹似笑非笑道：“不用假裝聽不懂，也不用說沒聽清楚，我問你是不是愛上向昂？”
“我怎麼……可能……愛上他……”她愈說愈吞吐、愈說愈小聲，最後變成心虛。
“呵，你果然很愛他。”
姚晴輕蔑的笑容，讓果怡覺得很不服氣。
就算她喜歡向昂好了，那又如何？沒必要讓她用這種幾近輕視的眼神對待吧？
正當果怡想要開口辯駁，姚晴卻又突然說：“我要這個男人，既然我有機會接近他，我就會不擇手段得到他！”
“你——”
果怡第一次知道，何謂啞口無言。
在工作上，她因為表現勤快，所以得到社長大人很大的讚賞，同事之間總會有不好的傳言流散在辦公室里，然而謠言傳到她耳邊，她可以選擇沒聽見，但是遇上這麼直接、坦白的話，她反而不曉得要如何應付了。
這時候向昂恰巧走了出來。
“你們的鑰匙沒拿。”
“不好意思，是我的。”姚晴甜甜地笑。
向昂像是什麼都沒聽見，若無其事地走到姚晴面前，將手中的鑰匙交給她。
“幸好你們還沒搭電梯。”他笑。
“因為我們剛好有重要的事，要互相聲明。”
不會吧？！
難道她打算要將剛才她們談話的內容告訴他嗎？
果怡瞬間變了臉色，她趕緊伸手按下電梯鈕。
“電梯來了！”
姚晴輕睨她一眼，逕自說道：“我問果怡是不是愛上你，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找先跟她說一聲，免得她與我之間互有不快，影響了工作就不好了，不過……她否認與我是情敵喔。”
一言下之意，就是果怡否認自己喜歡他。
向昂看着她，眼神迅速掠過一抹失落，但是他很快的恢復，開朗地笑道：“她當然不會喜歡我，因為她有男朋友了。”
“她有男朋友？”
姚晴一臉說異地看着果怡，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解決眼前的對手，原來果怡已經有男朋友了，她還費心地想讓她知難而退。
呵！這可以算是一樁烏龍事件吧！
“你剛才應該直接說的。”
姚晴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我……”
果怡看着姚晴，又看了向昂一眼，見他唇畔漾着笑意，果怡的心忽然像被緊緊擰住般。
“我喜歡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和我有更進一步的交往？”她仍然是既直接又坦白。
果怡已經忍不住倒吸好幾口冷氣了。
她以為向昂會無法接受，姚晴如此直接的要求，孰料——
“有何不可？”
他迷人的笑容讓姚晴心花朵朵放，對自己的外表更充滿無比的自信，也肯定了向昂對她有好感。
在他應允的瞬間，果怡的心像是被捏碎了！
她怎麼會忘記，他是個“博愛”的人呢？
當初她向他表白，不也是既直接又坦白嗎？
那時她以為他會嚇到，但是他卻欣然接受，並且立刻答應，讓她成為他的女朋友，現在他又怎麼可能被姚晴的態度嚇到呢？
他答應她了……
果怡悄悄低下臉，努力噙住在眼眶打轉的淚水，電梯真的來了，她主動走進電梯等候姚晴進來，心情逐漸走樣。
身為他的女朋友時，她沒辦法和他的女人緣對抗，現在她和他毫無關係，她更沒資格有異議。
她明明曉得自己的身份，可是為什麼一顆心會不斷地往下墜呢？彷彿墜入了不見底的深淵……
回到住處，果怡在信箱發現一封信，打開一看，居然是高中同學會的邀請函，時間訂在下個月初。
她應該去嗎？
果怡拿出鑰匙打開家門，一進到屋裏，她連燈都懶得打開，以熟悉的感覺走近了床邊，整個人無力地倒進柔軟的被褥里。
閉了閉眼，她感覺到眼睛酸澀，最後才發覺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摘下眼淚。
原來她不僅是精神上疲累，連身體都有了難過的反應……
為他流淚是幾年前的事了？
分手后，她也常常在半夜裏，因為想到他而哭到無法入眠，但是事過境遷，她的心情逐漸平靜，她以為不會再為他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可是再次相見后，她發現自己完全料錯了。
她還是很在意他，很在意……
緩緩閉上雙眼，她沉沉地睡去，漸漸地聽不見任何聲音。
下課鐘聲響起，不絕於耳地在校園內回蕩，喧鬧聲、談話聲、腳步聲開始慢慢產生。
人聲鼎沸，熱熱鬧鬧的氣氛逐漸擴散開來，果怡獨自爬上樓梯，來到無人的天台。
今天她一定要和他說清楚，她要將心中的不滿情緒統統告訴他，讓他能正視問題的嚴重性。
究竟她是他女朋友，還是每個女生都是他女朋友？為什麼他要去關心，那些接近他的女生？
果怡請死黨送了一封信到三年級教室去，信的內容是約他放學后，到天台上見面。
從和她交往開始，她愈覺得他們之間疏遠，原本還能躲在暗處看他，盡情欣賞他，但是自從他們交往之後，校園內開始有不利於她的流言，說她是個很隨便的女生，甚至包括一些援交之類……
再誇張的傳言都有，只是她裝作沒聽見，不去想。
那只是因為嫉妒才產生的謊言，她不需要在乎。
等了許久，仍然不見他的影子，果怡開始忐忑不安。
“好慢。”
她看着手腕上的表，放學鐘聲響起已經很久了，學校里的人也差不多快要走光了，但是仍然不見他的身影。
他怎麼還不來呢？
他忘記了嗎？
果怡開始來回跺步，嘴邊哼着小曲，消磨等待的時光。
鐵門忽然被推開，果怡高興回過頭來。
“你——”
原來是巡視校內安全的警衛。
“同學，放學了還不回家？我要將頂樓的門鎖起來，你趕快離開喔！”警衛催促道。
“可是……”
她看了警衛的身後一眼，還是不見半個人影。
看來他是不會來了……
他居然爽約了！
果怡心中感到萬分難過，但是她無法對別人說。
忍受了幾個月的委屈，最後還是無法得到化解，甚至當她下定決心，要和他說清楚，他也不給她機會。
他這麼不重視她嗎？
既然不重視，當初又何必答應與她交往呢？
她要跟他分手！她決定和他徹底分手！
她再也不要受這樣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