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葉玄真常會作惡夢,而且總會一個連著一個,逼得他無法喘息。夢中,火魔族巨大的聖獸一遍又一遍地問,“你是否真的願意,不計一切代價的要得到永生?”

“是的,我願意,”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肯輕易服輸的妖精,而那一次更是如此。“我願意,我說了我願意。”只有活着,才可能有希望。

“可是,活着也許會很痛苦,每一步也許都會是難以忍受的煎熬,”

那時候,他聽不懂聖獸語氣里的暗示,等到他明白了之後,一切已然是追悔莫及,永無回頭之路了。是的,有的時候,活着反而會比死去更加絕望而沒有期望。

“我願意。”

“你可知道,所謂的誓言也許只是無法實現的欺騙?你可知道,也許他早已灰飛煙滅,你可明白,不管他怎樣變化,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上神,他是一個上神,他對天下的蒼生都是仁慈的,所以他很可能只是要你活下去才許下這樣的諾言。”

“我願意……”

“你不怕重生後的他,依然把你當成一個孩子嗎?而你是否也真的愛他,而非只是一個孩子單純的仰慕和尊敬?”

“你根本就不懂我。我願意等他回來。”

“你可知道,這一聲願意是要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這樣,還是願意嗎?”

“我願意。”

“那好吧,就讓我看看,你們的情誼可以燃燒到怎樣的程度。”

然後,聖獸引來了來自地獄深處的火焰,在火焰中,他失去了法術,失去了光明,失去了所謂魔的尊嚴,獲得永生。可是,這一刻的永生,卻足以讓他跌入地獄,天火燃燒了整個魔界,多少的族人、多少的同類,都在那場火焰中死去。都說火魔族的火焰是如何的美麗,哪知美麗的背後竟是鮮血和死亡。

唯一的哥哥為了保護他不被天火燒身,也化身為火,融進他的體內,從此代替他的眼睛。

於是,他成了一個罪人,一個背負無數生命的罪人,那些妖魔沒有因為他父親的慾念而死去,卻因為他的自私,走得如此不甘心,

他是活着了,痛苦而寂寞的活着,

他只能牢牢記著軒亦的長相,記着他的喜好,記着他的品性,記着他愛的桃花酒以及曲子,然後期望某一天,會有一個神,來告訴他——孩子,我回來了。

可是呀,那情誼,可還會燃燒?

“公子,醒醒、公子,醒醒。”

他有些茫然地睜開眼,面前的蘆兒無措地望着他,

“蘆兒,我沒事了。”他拍拍蘆兒的手背,難得的溫柔。

蘆兒卻一下子撲進他的懷中,不停地哭泣,“公子,你不要再這樣了,”

葉玄真不說話,只是低着眼。白色的綢衣上,沾了一圈圈蘆兒的眼淚。

“蘆兒,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蘆兒擦擦眼睛說:“不記得了,好像一出生,我就已經跟着公子了。”

“是嗎?真的好久了。”他嘆了口氣,“蘆兒,你可恨我?”

“我怎麽會恨公子呢?”他站起來,辯解道,“我愛公子的人品,仰慕公子的才學,憐惜公子的寂寞,我對公子有一百種情意,獨獨不會恨您。”

“可是,是我害得蘆兒無依無靠,這樣的事情,難道不應該記恨嗎,”他困惑地問。。

蘆兒卻堅決地說:“蘆兒不知道什麼是親族,蘆兒只知道公子,公子在,我就在。如果有一天,我就算是灰飛煙滅了,魂魄也會找到公子的。”

“魂也會嗎?”

“當然。”

他當然知道,所謂的誓言不過是鏡中花、水裏月,不過此時此地,他還是笑了,可謂是艷麗無雙,風情萬種。

“公子總算笑了,公子還是笑着好看。”蘆兒看見他笑,也就開心起來了。

葉玄真起身,看見蘆兒開始忙着準備早膳,叫住了他。“不用忙,我還不餓。

蘆兒,把我的琴取來吧。”

“是。”

這把好琴琴名“焦尾”,在人間是大大的有名,葉玄真喜愛它的音色,蘆兒就從北印皇宮中偷來送他。

扣指而撫,甬聲漸起。

還是那首千年未換的清風引。

也不知彈了多久,直到身邊的蘆兒突然叫出聲來,“公子,他來了。

“誰?”

“那個聽琴的人。”

手下一顫,琴聲頓止。

“公子。我去把他請上來。”

★★★

不是他,從第一眼看見秦軒,葉玄真就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他。蘆兒說得沒錯,這男人身上沒有神的氣息。神有神氣,就算千年,就算輪迴,也是不變。這千年。他尋找軒亦,靠的唯一的線索也就是這一點微弱的記憶。

不是他,心裏總免不了無比的失落。雖說有失落,但秦軒那文雅而清朗的外表卻讓他有了些許好感。在他的記憶中,軒亦也是如此的性情,溫和如風。

“在下葉玄真,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秦軒輕輕一揖,“在下秦軒,字淺離。”

“秦家淺離有三寶,一才二貌三琴藝。”葉玄真淡淡地說:“還以為那是誇大其詞,原來果真如此。”

奉茶的蘆兒大吃一驚,“原來你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秦軒呀。”

“葉公子說笑了,那不過是旁人胡亂傳的,我哪裏有這樣的才情。倒是葉公子的琴聲令人難忘,恐怕天下無雙了。”

蘆兒開心地說:“原來秦公子也這麽認為呀,可見我平日裏沒有說錯了,我家公子就是世間無雙。”

“真是個傻小子,人家秦公子只是謙虛之言,你居然也就信了。”葉玄真語氣中的清冷更加添了幾分。

秦軒倒是極為認真地說:“蘆兒說得不錯,葉公子確實配得上無雙二字,而秦軒不過爾爾。葉公子,我實在愛你所彈的曲子,不知是何人譜的曲?”

“一位故人。”葉玄真不愛對人談起自己,更甚於那人的事情,總覺得那是屑於自己的一方天地。

康軒不知內情,只是一心想要得知那個譜曲的人身分,“這世間的人竟然能夠譜得出如此精妙的曲於。不知他現在何處?我真想與他結交。”

“你想找他,我也一樣呀。”葉玄真突然淺笑起來,臉頰邊有個極淺極淺的笑渦,腮邊微微的紅,彷佛是酒醉後的迷茫,也像大病初癒的倦怠。而明明是笑顏,卻依稀有着淚光閃爍。“可惜,我們找不到了。”

“公子。”蘆兒心裏怨起這個秦軒多事,無端惹得主子傷心,“公子你不要緊吧?”

去了,就像他身邊的親人一樣。難怪這曲音之中,始終有揮之不去的哀愁。

“葉公子,都是淺離不好,惹得公子如此傷心。”

葉玄真輕輕哼了一聲,擺擺手。“無妨。”

“葉公子,是秦某無禮,請葉公子不要見怪,”秦軒向來就是個玲瓏之人,所以對方這淡淡的排斥,他很快就意會過來了,他只是不能明白,何以才相見就讓他如此的不快,這樣的際遇是他以往所不曾遭遇過的。

“秦公子客氣了,您這樣的人物,結交的都是達官貴人,又怎會無禮?”

蘆兒一聽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他的主子,向來看不起那些爭權奪位、爾虞我詐的事情,而秦軒身在官場,深受皇恩,恐怕是因為這一個“官”字招來主子的不悅。

“是人都會犯錯,而我淺離只是一個鄙陋之人,又怎會免俗。葉公子,如果在下不小心說錯了話,或曾在不經意時對公子有過什麽不妥之處,還請公子見諒。”

坦蕩蕩的語氣,真誠懇切的態度,倒讓葉玄真有些吃驚,掌權的人,多得是飛揚跋扈,得理不饒人,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以前他的父親也是這樣,而在人間千年,見到的為官者自然無從免俗,幾曾見過像秦軒這樣謙和的個性?!越想,他倒不好意思再板著臉了,

“秦公子,是我心情不好,怨不得別人。蘆兒,還不去倒茶。”

“是,公子,”

蘆兒走過秦軒身邊時,偷偷瞪了他一眼,想來還在生他剛才莽撞的氣。

秦軒和葉玄真都看見了。

葉玄真蹙著眉小聲罵,“不得無禮。”

秦軒卻笑着感慨,“好個忠心的孩子。”

“小孩子不懂事的。”

“無妨。”他客氣地說。

秦軒走到窗邊,看見那把漆黑的琴,輕輕一拂,音色清越,無比動聽。“焦尾,不愧為琴中極品。”

“秦公子見過此琴?”

他點頭,“我無緣得見。不過。倒是聽過一個傳說,有一位忠心的文官因為清廉不肯與人同流合污而遭人陷害!他寧求玉碎不為瓦全,終於被殺。他的家人將他的琴投入火中祭奠他,然而琴居然遇火不燃,取出後,依然如新,除了尾端一點焦黑。焦尾此琴,因此聞名天下。”

“真是一個痴人,官場之中本來就是爾虞我詐,權力之中更是難斷是非,若他聰明,就該早早抽身,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了。”葉玄真側目,看了秦軒一眼。

彼此視線相交時,葉玄真的目光些許探問,些許挑釁,而秦軒的則是坦蕩蕩,清明無比。

“有時候,也有不得為之的無奈呀!”

“不得為之?恐怕也是心有所戀吧!”他笑嘻嘻的道,明明是譏諷的話,從他口中說出卻是可愛極了。

“戀?戀什麽?”秦軒故意問。

“功名利祿、美女金錢,自然有他想要的。”

“是嗎?”他聽得出,葉玄真雖然在說那位文官,其實卻是在指他,他也不生氣。不辯駁。“葉公子以為如何呢?這些東西是不是值得人為它捨身?”

“不過浮雲虛物而已。”葉玄真蔑視地說,氣魄大如江河。“對我來說,自由自在才是最大的快樂。”當年,軒亦和他皆求自由而不得,可見其珍貴。

自由?秦軒聽著也是一愣。很久之前,他曾經作過一個夢,夢見在桃花樹下。恣意遊走。可是,這一天若要實現,恐怕要許久,更或者永遠也不可能到來。

“秦公子。你以為呢?”

秦軒欲言又止,心裏許多的心思千迴百轉,終究只是淡然的。“這樣的生活確實讓人羨慕,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福氣可以得到,浮雲、虛物縱然轉眼即逝,但如果真的能夠獲得也不錯呀。”

葉玄真注視着他,彷佛想看出他的心意,可看了半天。卻還是不懂。此人,似乎淡泊,又似乎看重虛名:此人,彷佛溫和,又彷佛精明。他是個不易看透的人。

這時,蘆兒端著茶走了進來。

“秦公子,請,”

秦軒還沒有喝,僅只一聞就說:“深谷清泉,雨前龍井,桃花甘甜,確實是好茶。”

噗哧一聲,蘆兒笑了出來。

“怎麽了?”葉玄真問。

“我沒有放入桃花,哪裏來的桃花甘甜,可見你口是心非,是個不怎樣的人。”

秦軒笑而不語。

葉玄真拿起茶杯,一聞,卻笑了。“這麽淡的桃花味,你居然也聞得出來?”

“我沒有放桃花呀。”蘆兒一臉不信。

葉玄真說:“燒茶時,你可將桃花投入爐火中。”

蘆幾點頭。

“恐怕這花香已然有一點飄入茶水中了,秦公子鼻子靈敏,自然聞到這淡淡的清香。是也不是,秦公子?”

“確實。”

秦軒捧起茶杯,湊近嘴邊,淺淺地飲了一口,閉起眼睛,一派祥和。

‘好茶,果然是人間極品。”睜開眼,卻正看見葉玄真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怎麽了?可有什麽不妥?”

葉玄真迅速的低下頭去,不讓旁人瞧見他眼底深處的悸動,秦軒明明不是他,卻也一樣喜歡喝這樣的茶,喝茶時也有這樣的動作,

秦軒放下茶,擔心地問:“你怎麽了?”

“公子!”蘆兒驚呼。

葉玄真低低地說:“無妨、無妨,只是突然有陣腹痛,現下無事了,”

秦軒看着他,果然見他盈盈淺笑,一點也沒有難過之態,他這才鬆了口氣,

“秦公子。”

“喚我淺離即可。”

葉玄真也不推託,即刻答應。“那你也不要叫我葉公子了,就叫我玄真吧。”

“玄真。”

一聲玄真,他彷佛跌回了過去。昆崙山,宣林,還有軒亦,一切的—切。

縱然,只是欺騙自己的行為,也沒有關係,

“我聽說秦家淺離,不但相貌好,琴藝更加是無雙,可否為玄真彈上一曲?”

葉玄真如是說,

秦軒並不推辭。“若是玄真不怕在下惹人心煩,淺離自然願意撫琴一彈。”

“心煩?淺離真是過挺自謙了。”

輕輕撫來,琴音自如行雲流水。葉玄真以為秦軒那樣的人物,必然喜歡清雅的曲子,卻不料他彈的竟然是一曲“出關”,氣勢宏偉,少年凌雲壯志,搏擊長空盡在其中。

他不禁有些動容。這個與軒亦有些相似,卻又全然不同的人,雖然有所不同,卻依舊讓他有了傾慕之意。這容貌、這談吐、這才情,這份難得的豁達與自在,皆是他心動的理由。

就連不懂琴韻的蘆兒也聽得如痴如醉。

一曲方罷。

葉玄真難得地讚美,“秦家秦軒,名不虛傳,玄真甘拜下風了。”

秦軒微微一笑,“胡亂彈奏而已,哪裏比得上玄真的琴聲動聽。”

“不,那不過是依樣畫葫蘆罷了,我根本就找不到那首曲子原來的真韻。”他苦笑,也許正因為如此,才始終無法喚醒走了的軒亦,

“原來?是那位死去的琴者嗎哦不認為還會有人能把這首曲子彈得更好,”

低層的曲,看重的是調,中層的曲,看重的是意,而最為上層的曲,看重的則是情。如此情濃,怎會不好。

“死,我何時說過他死了。”葉玄真笑得哀然,‘他不過是遠行而去,這些年我尋尋覓覓就是一直在找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尋訪那些愛琴者、好琴者,可惜始終不是他。”

原來不是死別,是生離。

這樣的遭遇,其實是一樣不幸。

“難怪你會遠離故鄉,來到這裏。我相信,他的曲子必然很好,但是我在玄真這裏看見了相知相惜的懷念,畢竟,天下難得知音人,玄真,我相信,以玄真的執著,必然會有夢想成真的一天,”

葉玄真微笑,“天下難得知音人?夢想成真?淺離,多謝貴言。”

“若是朋友,希望不要再言謝了。”

“朋友?相識不過半盞茶,如何是朋友?”他問得認真,

蘆兒也在一旁取笑,“就是,公子是什麽人物,豈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做為朋友的。”

“相知不在時間的長短,我與玄真因琴而相識,我欽佩玄真的琴技,喜歡你的坦白率真,更加佩服你的執著。如此相慕,為何不能成為朋友?”

“說得好,我葉玄真願意結交你這個不過認識半盞茶的朋友。蘆兒,午膳備好了嗎?”他問,“我與秦公子一見如故,不如淺寓就留下來,吃個便飯,這樣可好?”

“公子,午膳早就備齊了。”

“多謝盛情,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他自然同意,

兩人才剛剛坐好,清明卻突然奔上了樓,飛奔到主子跟前,低聲地在他的耳邊說:“公子,燕老將軍回來了,現在正在家中,”

秦軒的眉尖一下子展了開來,眼裏更是多了抹喜悅之情。他起身,對著葉玄真一臉的歉意。

“玄真。”

葉玄真見了他們的低低竊語以及他的表情,瞭然的淡然一笑。

“我知道,淺離身在宮中,自然有許多大事,玄真又怎好耽誤。”這樣的語氣,禮貌而疏遠,沒了剛才的默契。

“玄真,今日突有要事,辜負玄真一番好意,下次定然登門謝罪。”

“玄真不敢,蘆兒,送客吧。”他笑着說道,幽紅的眸光里看不出心情。

秦軒本想再說什麽,可終究還是沒有開口,逕自隨著蘆兒下樓。

葉玄真站在窗前,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不知不覺的嘆了口氣。

蘆兒再上樓來時,看見主子的模樣,於是就問:“公子,你在生氣?”

“我怎會生氣,我只是在想,看來人生除了自由自在之外,確實有許多吸引人的地方。少年得志,萬千皇恩集於一身,確實令人羨慕。”

蘆兒搖搖頭,“公子果然是生氣了。”

‘我氣什麽?”

“也許是氣秦公子吧,氣他不把公子當做朋友,說走就走,氣他辜負公子的盛情,氣他也不過是人間一個平庸的爭權奪利者。可是,以前遇見這樣的人,公子只會避而不見,甚至出言諷刺,卻從來沒有如此生悶氣過。公子,秦公子他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人呀?”蘆兒開始懷疑了,傳說,風神是一個極為優雅瀟洒的神仙,他不愛權勢、不愛富貴,把真情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他美麗,他聰明,也從容而真誠,今天見到的這位秦公子倒有幾分像他。

葉玄真搖搖頭,

“不是,他不是。雖然他們很像,卻僅僅是氣質的相似而已,”他淺笑一記,似乎是在嘲笑自己一般,“蘆兒,也許我是在生氣,等了那麽多年,卻始終是失望,我能不生氣嗎?至於秦淺離,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來關心一個才不過認識一會兒的人

“公子不是說,秦公子與您有緣,是朋友嗎?”

“朋友?他和我是嗎?”他問。“像嗎?”

蘆兒回答。“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看得出來,秦公子對公子而言,和我們以前遇到的人類是不同的。”他瞪着大眼睛盯着主子說。

“他和別人也是一樣的,若說有什麽區別,那就是他給了我一絲對於過去的懷念,僅此而已。”他睞了小僮一眼,“哼,真是自作聰明的小鬼。”

蘆兒吐著舌頭向他做了個鬼臉,“我是瞎說的,我就知道我們公子那麽高高在上,怎麽會看得上他秦淺離呢。”

等到蘆兒退下之後。葉玄真卻陷入了深思。他是誰?既然不是軒亦,為何會讓他產生了錯覺,以為時光又倒回了。也幸好,那不過是一個言淺而交情更淺的路人,毋需他費心去想念。

以為只是一個路人,可是如果命運中註定要有這麽一個路人,恐怕就是身為魔的玄真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

秦軒回到家中,燕子含起身要行禮,他卻一把托住了他彎腰的動作。

“燕老將軍,毋需多禮。”

燕子含卻說:“秦大人是官,而我是草民,草民見了朝廷命官,自然要禮數全到。”

他含笑道:“將軍是兩朝元老,而我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罷了,就算要行禮!也該是我行才對。

燕子含雙目中滿是感動。“秦大人,這一拜我是拜定了,我要謝謝大人兩年前救我全家之恩。”

他委婉地說:“救命?將軍說錯了,昔日將軍遭難時,淺離雖然有心要救,卻已然被貶在外,根本就是無能為力的。”

“大人不用隱瞞了,那年偷偷傳訊給我之人雖未露面,但這普天之下,還有誰有這樣的本事、這樣的氣魄可以在緊要關頭之際,給我指點,教我自救之法!不僅如此,大人還為在下夜入李家,偷出那份證物,讓我燕家苟延殘喘下來。”

“將軍,淺離實在不敢居功,昔日夜入李府之人是一位江湖義士,他聽聞忠良遭人陷害被困獄中,心有不平,自然就拔刀相助了。將軍若要感謝,自應去謝那人。”他扶著燕子含坐在上座,動作極為恭敬。

“如若沒有大人,那位江湖義士又怎會知道燕某有難。”當日,本來是和朝中幾位大人聯名上書狀告李塵寰飛揚跋扈、蒙蔽聖上,卻不想還沒有告成,自己反被人陷害,冠上了“通敵賣國”的罪名,還弄出了所謂的罪證。若不是秦軒,就算有幸留得命來,恐怕也會遺臭萬年,名聲盡毀了。“大人,燕某和家人一生都會感念大人的大恩。”

“將軍錯了,是陛下救了將軍,而非淺離:也是陛下知道將軍一片忠心召將軍回朝,而非淺離。所以淺離不是大人要感恩的對象。陛下才是。如今,陛下有難,國家危急,我想以將軍這樣的忠心,必然會挺身而出吧?”

燕子含看着他,心下明白,他爽朗地大笑。

“大人的意思,我早就明白了。既然大人能一片丹心鐵骨始終不變,我燕子含又怎好落於人後呢。只要朝廷需要我,我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明日我就上奏陛下,請戰北印。”他雖然已經年過花甲,卻依然如當年一般勇健,“大人,朝中有您,真是陛下之福、百姓之福呀!”

“燕將軍威風不減當年昵!”

“不過,”燕子含突然皺起眉頭,因為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人,“我怕,此事沒那麽簡單。我從卞犁到京城,一路行來,不時有人傳言,北印和我朝打算和親。”

秦軒看了看窗外的藍天,突然一問:“老將軍,此刻天氣如何?”

他不明所以,不過仍是回答,“如今正是春天,春暖花開,自然是萬物復蘇,百廢待興的時節。”

“是呀,百廢待興,將軍說得不錯。有人隻手遮天,想要為禍江山,危害百姓。下這等賣國的協定,將軍以為他還能長此下去嗎?就算秦軒還是無能相阻,恐怕百姓也是不依的。國之根本,就是民呀。”

燕子含露出驚喜的表情。

“和北印的仗要全仰仗將軍了。”

“大人放心,若不能得勝而歸,我燕子含此生再也不歸故里。”

★★★

半夜,蘆兒點起了燭火。

“公子。”

“怎麽了?”葉玄真剛剛醒來,頭習慣性依舊有些犯疼。

“他來了。”

“誰?”

“秦軒呀。”

“是嗎?”他披衣起身。走到窗邊,從縫隙中正好可以看見秦軒站在對街,目光對着他站的地方。也許曾經有過一剎那的生氣,可是在月光下見着他的樣貌,他的笑容,他的真誠,心頭的那股不適居然散去了,他現在的心情彷佛像看見了一個多年不見的舊友一樣。

“他站了也快有三個時辰了。”蘆兒端了杯乾凈的水遞給他。

“一個時辰?!”

“他來的時候,公子正在休息,我不想叫醒公子,就讓他走,可是他卻不走。”

蘆兒抱怨地說:“公子,你要見他嗎?”

葉玄真推開窗戶,笑着對樓下的秦軒說:“秦公子,所為何來?”

“在下在家中休息。突然偶有靈感,做得一曲,所以前來想要和玄真分享。”

葉玄真這才發現他的身邊果然放着一把上好的古琴。

“此刻?此地?”他有些詫異。

“與友相聚,又何需分時間地點。”月光下。秦軒一身的白衣,與月色相融。

葉玄真才剛起身,還未梳發,僅僅只是簡單的用髮帶束著。風過時,揚起了他墨黑的發,在春風中飛舞,竟是無比嫵媚嬌柔。

“我以為淺離正忙於朝廷的大事,卻不想還有這樣的閑情。”

“就是、就是,深更半夜,彈什麽琴,這不是擾人清夢嗎?”蘆兒給了他一個白眼。

“玄真,在下可有這份榮幸呢?”秦軒問得執意。

葉玄真扶著窗欞。側身靠在一邊,“能夠讓大名鼎鼎的淺離在深夜當街彈奏。那也是玄真的福氣了。”

他果真當下彈了起來,雖不是什麽名曲,但由他彈來,卻仍然非常動聽。

“真是瘋狂!秦公子是五分的瘋狂,公子也是五分的瘋狂,加起來真是十足的瘋狂。”蘆兒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這一切,“我說公子,雖然他彈得很好,可是眼下可是半夜,他這麽做一定會被人罵的。”

葉玄真竟然笑出了聲。那是秦軒第一次聽見他如此愉悅的笑聲,如此明媚的容顏,連蘆兒也不禁愣住了。

“蘆兒,下樓掌燈,請淺離公子上來吧,我要和淺離共同切磋琴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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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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