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聽見自己的肚子正高唱着空城計,賀紡蓉看天色也已不早,她決定先去找些食物來吃。
這麼大的房子,看來就是個有錢人家,隨便喊一喊、叫一叫,應該就會有丫鬟或僕人來伺候,根本用不着親自去找食物的下落。
“來人啊!”賀紡蓉站在房間門口大聲喊,但整間房子除了她的聲音之外,就沒有別的聲音傳出。
她不死心地到處找人。“有沒有人啊?聽到就回答我一聲。”
她見門就開,整個大屋快走遍了,別說是人,連一隻蟑螂、螞蟻的影子也沒有。她也看過廚房,除了爐灶、刀具和鍋碗瓢盆之外,再無其他;柴、米、油、鹽、醬、醋、茶,更是一樣也沒有。
讓她連想自己動手煮晚餐的希望也落空。
也不知道他何時會回來,如果真要等他拿食物回來,她可能早就餓死。
看來還是自己去買些東西吧!
還好,出發前教授們有準備銀兩給她,否則,沒有錢就真的萬萬不能了。
繞了幾圈,她大概了解整棟房子的規格和佈置,雖然這期間也有迷路的時候,不過,都被她東繞西轉地給找到出路。
她記得,大門口好像是從左邊的月洞門直走就到了。
街上的行人一見到賀紡蓉一身刺眼的大紅衣,立刻避開她,因為,今天就只有仇恨天成親,而這姑娘就是仇恨天的新娘。
這宋家姑娘還真是驚世駭俗,成親第一天就出門丟人現眼。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句話真是形容得一點都沒錯。
原本還有些同情宋香吟被逼改嫁仇恨天的人全都改變想法,因為這樣不知羞恥的女人,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雖然覺得大家的眼光都怪怪的,但是她也沒去仔細思考原因,一心只想快買些吃的食物,她可不想摸黑回家。
因為天快黑了,街上的攤子都已收得差不多,還好,包子攤還未收攤。
“老闆,兩粒包子要多少錢?”賀紡蓉走向前問。
被點到名的包子攤老闆嚇了一跳,怯懦地說:“我可以送給你吃,不收你一毛錢。”開玩笑,誰敢向惡魔之妻收錢。
“不能這樣,哪能讓你吃虧。”非親非故的,賀紡蓉可不想占他人便宜,掏出一錠銀兩遞給老闆。
“姑娘,別為難小老兒,這包子你就拿去吃吧!”他用油紙隨手包了五粒包子硬塞給賀紡蓉。
拿過了包子,賀紡蓉不死心地想給老闆銀兩。“老闆,這包子可是你花錢買材料做的,這樣請我不太好,而且,我們又不認識。”
老闆的額頭開始冒冷汗,他早知仇恨天的名聲,當然不敢得罪仇恨天及他身邊的人啊!
“姑娘,你快拿去吧!我求求你饒了小老兒。”他跪了下來。
“你別這樣!”賀紡蓉被他的行為嚇住。“我只不過跟你買包子而已,有必要這樣子嗎?”
“姑娘,我求求你!”
“你先起來,我們有話好好說。”
兩人就這樣拉拉扯扯、僵持不下。一個想讓她拿了包子就快些離開;一個想拉他起來給錢了事,誰也不退讓一步。
“你們做什麼?”一個突來的怒吼聲打破僵局。
仇恨天人老遠就看見她那一身大紅,讓他想漠視也很難。
他原本不想驚動大家地悄悄通過,結果,一見到那個擾了他一天心神的人兒正和別的男人在大街上拉扯,頓時怒火中燒,原本該冷冰冰說出來的話也被他的情緒影向,變成了咆哮。
眾人原本被嚇呆在一旁,一看見是仇恨天後,立刻作鳥獸散,只剩下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賀紡蓉秈無辜的包子攤老闆。
“仇大爺,饒命啊!”他一看見仇恨天就怕得連連磕頭。
“哼!”瞪了他一眼,仇恨天根本不想理他。雙眼看向賀紡蓉,他想知道──為何她這個新嫁娘會不待在屋裏而上大街拋頭露面?
賀紡蓉看他瞪着自己,原本還不怎麼怕,但一看到賣包子的老闆像是中邪般頻頻磕頭,她心中的恐懼不由得加深。這賣包子的頂多受些折磨,直到他離開為止;而她可是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要面對他,她的苦難可比老闆要多出好幾倍。
暗暗地吞了吞口水,讓自己不至於怕得發抖,她這才故作鎮靜地開口:“別瞪我,我是因為太餓了,可是家裏連吃的東西都沒有,我才來買包子。結果他竟然不賣我!”
要不是賣包子的太龜毛,她早就吃飽喝足地躺在家裏,也不會讓他遇到。
一聽到他的女人竟然連粒包子也買不到,他的雙眼射出兇狠的目光。
“你家裏有幾顆腦袋?”凡得罪他的,他非要對方家破人亡不可。
為什麼是他?他只不過當街賣包子圖個溫飽而已,就讓他遇到這個煞星,他怎麼這麼倒霉?
他只好趕緊解釋:“仇大爺,我哪敢得罪天人?你誤會了!夫人也誤會了!”
“是我們誤會你?”仇恨天冷冷地質問。
“不是啊!我沒有啊!我真的沒有啊!”他被仇恨天嚇得除了否認外,就再也說不出什麼話。
看他還不肯認罪受死,仇恨天決定讓他無話可說。“好,我就讓你心服口服。”他轉頭再問一次賀紡蓉:“他是不是不賣你包子?”
“是真的!他竟然不賣我!你知道嗎?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我和他非親非故,他就硬塞包子給我,我要拿錢給他,他卻一直不肯收,害我跟他為了一錠銀子推了好久。”賀紡蓉將剛才的經過情形告訴仇恨天。
聽完她的話,仇恨天差一點昏過去,這女人難道就不能把話一次說完嗎?害他差點嚇死一個無辜的人。
“夠了!”他不想再聽賀紡蓉的描述。“從今以後,她想要的任何東西全都要收錢,我仇恨天是不欠人一分一毫的。”他對着包子攤老闆說。
“是、是!仇大爺,我知道了。”
不再看他一眼,仇恨天甩了黑色的衣袖就離去。
“等等我啊!”看他要走了,賀紡蓉立刻喊他,耽擱這麼久,天早就黑了,她可不敢一個人摸黑回家。
抱着手中的包子,她拉着裙擺就要跟上前去,忽然想到還沒付錢,就回頭對着老闆說:“聽到他說的話沒有?銀子就給你了。”隨手丟下銀兩,她趕緊快跑追着仇恨天。
“等等我啊!”她在仇恨天身後大喊,可是,他還是沒慢下腳步,害她只好氣喘吁吁地跟在他後面追。
回到被黑幕包圍的家,仇恨天的心有說不出的快活,只有在這裏,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靜。
“喂!你在哪裏?”賀紡蓉找不到仇恨天的身影,他就像是消失在黑暗中的使者般,讓人看不到也尋不着。
她的聲音讓原本享受黑暗的仇恨天覺得他的聖地被破壞了。
“喂!我看不到四周的情況,我不敢動。”
“不敢動就站到天亮好了。”仇恨天無情地說。
“你拿燈或蠟燭來啦!只要是能照明的東西都可以。”只要是能發光的東西,她都能接受,即使是螢火蟲。
“沒有,我這兒什麼照明的東西都沒有。”為了讓她死心,仇恨天說得一清二楚。
“不會吧!那我怎麼辦?”四周黑得根本連手指都看不見,她就怕不小心會撞到東西。
得不到他的任何回應,賀紡蓉不死心地又開口:“你在哪裏?別放我一個人啊!我會怕!”
她的無助讓他的心緊緊地揪着,他多想出手拉她,可是,他卻讓理性拖回失控的情緒。
魔鬼是不該有心的!他要自己冷眼旁觀她的一舉一動。
看來,他大概先回房而不管她了。他果真是魔鬼,竟冷血到如此的地步。
有句話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才怪,像現在她就無法靠他。還是小時候老師教得對──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想靠他的幫助絕對是白搭,現在就得靠自己了。
試着以小碎步向前進,將自己當個瞎子般,手腳並用地去摸索四周的物品。
“哎喲!”腳不知踢到什麼東西,讓她嚇了一跳。
蹲下身子,用手去摸這物品的形狀,原來是個大花瓶,還好剛才沒有跨得太大步,否則花瓶就要被她撞倒了。
終於摸到牆壁了,順着牆壁走,發現門是開着的,她高興得便要快速通過。
“啊!痛……”
不是門嗎?怎麼又會撞到?賀紡蓉試着摸摸看到厎是怎麼回事。原來二扇門只開了一扇,而她偏巧撞到那扇關着的門。
看她不是撞到花瓶就是撞到門,他真是看不下去,再讓她這麼瞎走下去,他的房子不被她拆了才怪。
決定拉她一把,至少要將她送進她的房裏才算安全。
“你做什麼?”忽然被拉住,賀紡蓉害怕地問。
“幫你帶路。”回答她的是沒有熱度的聲音。
雖然他手心傳來冷冷的溫度,讓她無法適應,但是,他的堅決讓她無法抽回自己的手,只好任他牽着,跟着他的腳步走。
“小心門檻!要下階梯了!有凹洞!要上階梯……”每當遇有障礙在前方或地形有變時,他都會出言提醒,讓她有心理準備才不至於跌倒。
一路上兩人靜默無語,賀紡蓉將他不善於表達的溫柔記在心中,她不再被動地任他牽着,小手主動抓住他的,讓兩人的手緊緊交握。
雖被她的舉動嚇到,可是他喜歡這種感覺,甚至不捨得放手。
誰說他是魔鬼?明明是這麼溫柔的人。
雖然偶爾很冷漠、也很不講理,不過,至少到目前為止,他沒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也很為她着想。
如果是魔鬼,才不會管別人的死活呢!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先前覺得他的手根本沒有熱度,可是,現在卻有一股暖流經由兩人相握的手傳到了她的心。
是不是他的溫柔只有對她一人而已呢?
心中的疑問加深,可她不敢問他,只能留下這疑問在心房讓自己去猜。
開了她的房門,還將她安安穩穩地帶到床邊。
“到了,你就好好睡吧!別再下床到處走動。”雖然不舍,仇恨天還是放開了她。他告訴自己,又不是分離,不要婆婆媽媽地依依不捨。
“知道了。”忽然聽見肚子一陣咕嚕作響,害她不好意思極了。“喂!你可不可以幫我找找我的包子?”一感到肚子餓,她才發現原本拿在手中的包子不知何時早已不見了。
聽到她不帶名、也不帶姓地叫喚,他就心生不悅。
將早已撿起的包子塞到她的手中,他並不開口說話,就怕生氣時的聲音會嚇壞她。看她明明每次都怕得要死,卻又勇敢地和他說話,想不到這小女人竟有如此的勇氣。
但又不知該說是她的勇敢還是無知,他可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魔鬼!
“謝謝!”原來他早就幫她拿起來了。
看她高興地拿着包子就要入口,仇恨天覺得他似乎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便悻悻然地轉身想離開。
雖然看不見他的人,可是,賀紡蓉就是能感覺到他要離開的氣息,她趕緊出聲道:“喂!你先別走。”她還準確無誤地拉住他的衣角不讓他離開。
仇恨天揪起眉頭看她,很懷疑她為何在看不見的狀態下還能拉住他?是看得見嗎?那她剛才為什麼會又跌又撞的?是在演戲嗎?
“你怎麼不說話?”
“你要我說什麼?”因為心中有懷疑,所以他的口氣不怎麼好。
“你氣我拉住你嗎?別生氣,我只是想問你要不要吃包子而已。”賀紡蓉拿出一粒包子,伸直了手等他來拿。
伸手到她面前晃了晃,她竟然沒反應,仇恨天拿過包子,想看她到底是不是在演戲。
“你陪我吃,順便陪我聊天。”她很大方地往床里移動,挪出個位子要給他坐,她不習慣那麼早睡。
她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已經很要不得,她竟然還要他同坐在床上,是邀請他上床嗎?
先順她的意,看她想做什麼,仇恨天便坐在她旁邊。
知道他坐下來了,賀紡蓉將手掌攤開伸到他的面前。“拿來!”
她沒頭沒腦的話讓仇恨天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只得開口問:“拿什麼東西,包子嗎?”該不會她怕吃不夠而想再要回去?
“誰跟你要包子!我要生活費。”錢雖不是萬能,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可是她又不想花自己的錢,只好開口向他要啰!
“生活費?這是什麼東西?”仇恨天不解地問。
“生活費就是銀兩啦!我總是要買些東西吃吧?而且,家中缺這麼多東西,我也要買齊啊!”她決定明天去買蠟燭,她可不想再像今天這樣,當個瞎子東撞撞、西碰碰,最後只會增加身上的傷而已。
錢對他而言是無關痛癢,他非常大力地拿一袋銀兩放在她手上。
“謝謝!”沒想到他這麼大方,可見他是個大金主。“喂……”賀紡蓉還想問他到哪裏可以買衣服,卻被他打斷了話。
聽她整晚的喂來喂去,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說:“叫我的名字,別再喂喂地叫。”
“你又沒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哪會知道該怎麼叫你?”是他自己的疏忽還那麼凶,賀紡蓉覺得自己好委屈。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仇恨天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會不知道他的名號!
“又沒人跟我說。你的名字很響亮嗎?否則,你怎麼認為我應該知道?”
“我是……”他支支吾吾地不想說出世人對他的稱呼,他直覺地不想讓她怕他。“仇恨天,仇人的仇,恨之入骨的恨,老天爺的天。”
“仇恨天、仇恨天……”賀紡蓉重複念着他的名字。
聽見她聲聲叫着他的名字,他第一次覺得名字裏的恨意不再那麼沉重,自己心中的恨好似要融化一般。
仇恨天忽然也好想知道她的名字,他不假思索地脫口問說:“你的名字呢?”
“賀……不是,不是。”好險,差一點就泄底了,她立刻改口說:“我叫宋香吟,宋朝的宋,花香的香,吟詩作對的吟。不過,我比較喜歡人家叫我的小名──蓉蓉。你以後叫我蓉蓉就可以了。”賀紡蓉私心裏不想成為宋香吟的替身,她希望他叫的是她的名字。
“蓉蓉?”
“是啊!叫蓉蓉多好聽,又比較親切;叫香吟顯得多嚴肅、生疏呀!”
咕嚕咕嚕!賀紡蓉的肚子又餓得發出抗議。
怎麼會在這氣氛正好的時候叫?真是有夠殺風景。她只好以很尷尬的笑聲來掩飾自己的窘態。
“快吃你的包子吧!”
“嗯。”賀紡蓉點頭應聲,立即不負他所望地埋頭猛吃包子。
他向來最恨別人在他面前顯露出快樂及他最不想看到的幸福,可是看着她滿足的神情,他竟然破例地沒有加以阻擾、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