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日子在平淡中流逝,殷捷安發現忙碌是治療傷痛的最佳方式。回顧以往,如今的她已平靜許多,再回首,也只有些感傷罷了。
以前的自己是為父親而活,每天忙着賺錢,忙着還債,還有課業上的壓力,那種日子讓她過得無力,終日提心弔膽,生怕一個不注意便被吞蝕殆盡。
為什麼?那種日子既已遠離,又為何有種更深沉的思念日夜折磨着她,有時會不經意想起父親,不知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但大部分的時間想的卻是不知名的那個男人,那盈滿的思念逼得她快發狂了。
又夢見他了,那個奪走她童貞的男子。夢中的她總是溫柔的愛撫她,憐愛她,而她總是纏着他向他索取更多的愛意,一遍又一遍……
羞於自己大膽的舉動而醒來,在看清楚身旁並無他的身影時,她總是放聲大哭。
為什麼總是夢見他?難道就只因為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不,她知道事情並不是這樣的,只因為她愛上了他。
起身走到窗前,注視着窗外,夏天走了,聽不到任何蟲鳴鳥叫聲,沒想到少了大自然的聲樂,竟是這般死寂,偌大的城市靜得有如萬人空巷,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殷捷安煩躁地扯扯長發,打開窗,冬夜的冷風立刻侵襲她的身體。寒風揚起她的髮絲,冷意使她的軀體微微的顫抖,卻不及內心煎熬來得難受呀。
冬天的夜晚帶着濕濕的味道,直到嘴邊嘗到鹹鹹的淚水,她才意識到自己又落淚了。
不是決定要勇敢嗎?為何卻只能垂着淚伴着闇黑不發一語。
不知不覺天已大亮,第一道晨光由窗口映上她的臉,殷捷安才在恍惚中清醒,驚覺自己在窗邊失神了好些時候,動動略嫌僵硬的四肢,走進浴室梳洗,換上一套適合上班穿的服裝。打點好后,不經意地在鏡中見到自己因一夜無眠所換來的黑眼圈。唉,人老了,禁不起失眠的摧殘。
認命的拿起粉撲在臉上拍上蜜粉,不一會兒鏡中出現的是一名神采奕奕,精明幹練的都會女子。
再望一眼鏡中的自己,殷捷安眼中閃過一絲疲憊,快得令人無法捕捉便又讓她迅速給掩藏住。
深吸口氣,關上房門,也順便關上心門。
今年的冬天真的好冷……
「花?」誰的?放在她的桌上,是給她的嗎?殷捷安心裏有點納悶。才踏進辦公室,就看到擺在她桌上的一大束香水百合。
會不會是放錯位子?殷捷安不太敢相信這花是要給她的,畢竟她已經記不得有多少年不曾收到花了;倒是自從當上駱心宇的秘書後,經常得幫他送花給別人。
不會是他送的吧?
那個小心眼的男人,肯定是想報復上次整他的事。富驊企業的千金很中意他耶!駱媽媽知道后整日要駱心宇約人家吃飯、喝茶,最好能喝到床上去,她好早點抱孫子。所以嘍,她這個始作俑者理所當然成了他的頭號敵人啦!
才想着,她辦公室的門就被打開。抬頭一看,果然來者就是駱大總經理,也就只有他會連門都懶得敲一下就闖進來。
唉,她的辦公室就像他來來回回必經的走廊一樣,而有誰聽過經過走廊要敲門的?
她勉強扯出一抹笑,「總經理,早。」
「早。」
語調輕快,真難得,氣色也不錯,朝氣十足的;昨晚肯定風流去了,瞧他一臉滿足樣,哼,大色狼!
「唷,乖乖,好大一束花喔!哪一個笨蛋送的?」
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那個笨蛋不會剛好是你吧?」
「我?」駱心宇吃驚的指着自己,十分訝異殷捷安會認為花是他送的。「我又不是吃飽沒事幹,錢多也不是這樣撒法。」
「不是你做的好事?」殷捷安挑眉看着他,不太相信他的說辭。
「捷安,你不會年紀輕輕就有被害妄想症吧?我才沒這麼無聊呢!送花給你,浪費我的錢,沒好處的事我從不做的。」他神氣地說。
完了,聽他的口氣花好像真的不是他送的,那又會是誰?
「來,告訴哥哥,誰要追我親愛的妹子呀?哥哥幫你評監、評監,是我認識的人嗎?」嘿嘿,有事做嘍,上次她陷害他的事,他正找不到機會回禮,這次他一定要回個大禮給她。哈哈!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哪!
笑得這麼邪惡,真是礙眼極了,她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遇見他!往後他肯定會拿這件事來大作文章取笑她個沒完。
「我哪知道?我還以為是你在消遣我哩!」
「我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來?你是我們家的公主呢,居然懷疑我?這實在太傷我的心了。」他那唱做俱佳的誇張模樣令人想捧腹大笑。
會,而且還會做得十分徹底。這話她當然沒敢說出來,她又不是不想活了。面對駱心宇的搞笑,殷捷安也很捧人場地笑着,暫時將送花一事給拋在一旁,反正送花的人遲早會出現,她就不必花費腦筋去多加猜測了。
「駱總經理,才一大早哪,可否請你正經點,別搞笑了好嗎?」
「哎呀,博君一笑,也只有你才享有如此殊榮,不知好歹的傢伙。」一副心靈受到摧殘、泫然欲泣的模樣,滑稽的很。
當她是三歲小孩噢!想騙她,又不是第一天認識,真是夠幼稚的了。
「請問駱總經理一大早逗留在我這小秘書室里,有何要事呀?」得趕快打發他走,不然肯定沒完沒了,今天就不用做事了。
「嘿,沒特別的事,只是想看看你。」
真是有夠無聊耶!若不是知道他工作時的卓越能力,她還真擔心公司會被他給玩完了。
「現在看也看到了,可以移駕回工作崗位了嗎?」
殷捷安明顯的逐客令,說明她不想繼續與他哈拉下去。
「當然,當然。」他轉身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走時還不忘消遣她:「想想看,誰長得比較像凱子?」然後便傳來一陣爽朗笑聲。
誰管他呀!
今天是一個星期的開始,最忙的星期一,她哪有空閑時間來管這束花究竟打哪兒來的?還是趕緊消化桌上疊成小山的文件才是首要之務。
大致瀏覽一遍稍早送來的文件,將文件仔細分類整理了一下。
瞥了眼桌上那束花,猶豫片刻,殷捷安拿起那束花往茶水間走去。花如果沒有水就會死,為了發揮她的愛心,她決定帶它去喝水。
從柜子裏拿出一隻大玻璃杯,裝了半杯的水,將除去包裝的花束放到杯子裏。她沒有花瓶,只好暫時這樣嘍!
回到秘書室,將花擺在桌上后,敲門聲便響起,小妹笑吟吟的走進來。
「早安,殷小姐。」
「早。」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讓她這麼開心?
小妹走近她,將今早的傳真放在她的桌上。「這束香水百合好漂亮哦!殷小姐知道是誰送的嗎?」
「花是你拿上來的?」
小妹點點頭。「對呀!早上剛到公司時恰巧碰上,所以就幫你簽收送上來了。」
簽收?「花店送來的?」會是誰呢?殷捷安努力地在記憶里尋找有可能的對象。誰會知道她喜歡的花是香水百合,連駱心宇都不知道這件事!
「對呀!殷小姐也不知道是誰送的嗎?」
殷捷安搖搖頭。
「哇!超浪漫的,應該有位不知名的俊美白馬王子心儀於殷小姐你,所以送一束花代表喜歡之意,然後相約於花前月下,進而譜出永恆的愛戀,從此兩人過着幸福美滿的生活。」小妹雙手合握於胸前,滿臉陶醉地沉迷於自己所編織出來的假象中。
這年頭還有人相信童話故事?要不就是言情小說看太多了,中毒之深,由此可見一斑哪!
忙碌的星期一是沒有多少時間可以閑扯的,小妹一離開她辦公室后,她又繼續跟桌上的那一堆文件奮鬥。
時光匆匆流逝,整理好最後一份企劃案后,剛好是下班的時候。
殷捷安將桌面稍做整理后鎖上抽屜。拎起外套和皮包,從容地走進電梯。
走出大門,殷捷安與警衛人員打聲招呼后,便往一旁的公車站走去。
平時她上下班都是搭駱心宇的車,但他今天下午搭機前往紐約的總公司參加一年一度的「總營運檢討會」,為期一周。之後又要偕同女友共游墨爾本,要一個月才會回國。駱心宇不在的這段期間,總公司會派員前來代理其職務,而她則需要在一旁協助。
其實秘書的工作不就是如此,駱心宇在不在,她一樣得照常工作。只是,代理人或許沒有駱心宇來得隨和,這是她比較擔心的事。
下班時間,搭公車的人很多,殷捷安夾雜在人群中隨隊伍依序上了車,找到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一路上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隨着公車前進,一幕幕掠過的街景,像一幅幅的畫。
公車停了下來,又上來了一票人,其中有一位老婆婆,殷捷安趕緊起身讓座,她並不是敬老尊賢的提倡者,會讓座是因為她坐的位子正好是博愛座。
公車搖搖晃晃地往前開去,沒多久就到了她要下車的站牌,正準備按下停車鈴時,公車忽然緊急煞車,殷捷安雙手一時沒握住把手,整個人往前跌去,霎時腰間一陣刺痛。
痛死了啦!不知道是誰倒霉的當了她的肉墊,而她也當了別人的肉墊,幸好她不是最下層的那一個。
「小姐,能不能麻煩你移動一下?」從殷捷安身下傳來一聲請求聲。
定眼一看,殷捷安這才發現,原來被壓在她身下的是一位先生。他的聲音悶悶的,口鼻像是被什麼給捂住一般。
哦!原來是她的手。尷尬一笑,她連忙移開按住他臉上的手。
「對不起,我也想移開,可是我也動不了。」她的身後也有人壓着她。
那位肉墊先生困難的微微一笑,挺幽默的回道:「我想我能體會。」
「喂,先生,麻煩幫我看看我後面還有幾個人?」雖然感覺到有人在移動,可是還是很重,不然她的腰不會有快斷掉的感覺。
「剩兩個……好了,可以站起來了。」他順手將她拉起來。
「謝謝!」殷捷安揉揉腰,「你完全沒有事嗎?」她的腰快痛死了。奇怪,他在最底層,怎麼一點事都沒有?真是不能平衡吶!
「我沒事,可是你看起來好像不太好?」
「是不太好。」什麼不太好,簡直是糟透了。
大概是共患難的原因吧!從不輕易與人交談的殷捷安,居然與一名陌生人侃侃而談,像一個多年的老友。
這算不算是駱媽媽口中的緣分?應該是吧!她想。
車上除了乘客的抱怨聲外,同時還有吵架的聲音從車外傳來。
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駕駛座的擋風玻璃已龜裂成蜘蛛網狀,可憐的司機先生額頭上撞出了一個血口,血流不止,而他竟不顧傷口的衝下車找人理論去。
殷捷安湊到窗邊一探究竟,但車窗旁早聚滿了一雙雙好奇疑惑的眼睛,怎麼也擠不出一個空位來。
「原來不是撞到行人,是跟一輛紅色跑車擦撞,跑車的主人好像是個女人。」窗邊傳來細碎的交談聲。
哇塞,連三字經都出來了,司機先生粉凶喔,但是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高八度尖銳的嗓音顯示出她此刻的憤怒,殷捷安可以肯定司機先生絕對占不了便宜。
惹熊惹虎,不能惹到恰查某,這句是至理名言。
既然在車上捕捉不到精采畫面,那就到案發現場找第一手情報吧!
殷捷安努力在人群中殺出一條生路,往最前線鑽去,這是難得一見的好戲碼,不看有點可惜。
「我的車燈被你撞壞了,你要賠償我。」跑車的主人怒道。
「你講啥米肖話,明明素你不對,素你突然回車,偶才會撞到你的,你應該賠偶才是。」司機先生國台語並用,氣勢十足。
「胡說八道,明明是你撞到我的,看,我的手都破皮了。」女人伸出一截藕臂,白白嫩嫩的雪膚上出現了幾道血絲,不是很嚴重。
雖然惹人同情,但司機先生額頭上的傷口還不斷冒出血,若要比傷勢,他是較為嚴重的。
「你嘛給人家拜託一下,天色暗摸摸的,又帶黑眼鏡,當然嘛會出代志。」
「我戴墨鏡關你什麼事?」
到底誰是誰非,恐怕等他們爭到三更半夜也沒有個結果,而在那之前,司機先生可能會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克——如果他額上的血一直流不止的話。
盛氣凌人的美人與公車司機之間的舌戰大有擴大的趨勢,後方的車子必定回堵的非常嚴重,正想開口勸架時,一道男音比她快一步傳出——
「妮妮,你鬧夠了沒?」一道不威而怒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呃……好熟悉的嗓音,在哪聽過?殷捷安努力地在記憶庫里尋找。
「沇,我才沒在鬧,是他不對嘛!」美人側身對車內的男人嬌嗔道。
「你講啥米?明明素你不對。」不甘被誣陷,司機先生氣憤不平地大聲叫喊,想討回公道。
美人又想反駁司機先生的話,然而——
「妮妮……」
車內男人輕柔的嗓音飽含警告意味,美人似有忌憚,只得忿然地跺腳,卻不敢再回嘴。
轟!殷捷安腦中突地空白一片,臉部表情更是一陣青白交替。
不,不可能!絕不可能是他!
殷捷安雙手緊握成拳,指甲陷入肉里猶不覺得疼,短暫的呆愣之後,她倏地轉身拔腿狂奔,紛亂的心已然無看戲的心情了,一心只想快速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坐在跑車內的慕容沇早在殷捷安出現在人群中時就一眼認出她來了。三年了,時間說長不長,許多印象中的事卻已改變,而她卻是一點改變都沒有,少女的青澀已然褪去,流露在外的儘是嫵媚風情,眩惑着他的眼。
小羊兒,逃吧!逃遠一點,最好將自己緊緊看好,別暴露了藏身之地呀,下次若再讓他遇上,可不會再有此次運氣逃脫,因為他將不會放過她。
慕容沇眸光愛憐地隨着殷捷安狂奔的背影移動,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不舍地收回視線,嘴角則勾起一抹溫柔笑意。她的表情,應該會相當生動才是,在他們再度重逢的那一刻。
「早,殷小姐。」
「早。」每天周而復始的運作,殷捷安從不曾覺得厭煩,但今天的她卻覺得十分厭煩。昨晚的那道低沉男音騷擾她一整晚,怎麼都無法入眠。
說來還真夠丟人,不過是道似曾相識的嗓音罷了,而且連人長啥模樣她都沒瞧見就嚇得抱頭鼠竄,很沒種的當場落跑。不用別人說,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殷捷安,你那處變不驚的處事原則上哪兒去了?就為了一道似曾相識的嗓音而整晚輾轉難眠,甚至都第二天要上班了還無法恢復,真是有夠#&*◎……
恨恨地暗自斥責自己,要鎮定、鎮定,不然根本不用那男人出現,就被自己給活活嚇死。
「臉色這麼差,昨晚沒睡好?」
「現代人趕時髦,學人家失眠。」她自嘲地笑了笑。
「是嗎?」汪芷翎壓根兒不信她的話,哪有人失眠會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嗯。」懶得解釋,不然將會扯個沒完。
她不願意說,汪芷翎也不強人所難,每個人總有一、二個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中午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午飯,好嗎?」
我們?每次出現這個字眼時,肯定又是一個集體大行動。
「隔壁大樓新開了家餐廳,味道不錯,商業套餐一客只要一百五十元。」
聽起來挺不錯的。快速看了下今天有哪些重要文件該處理?嗯……好像都不太重要。
「好。」殷捷安爽快地答應。
「十二點后你直接到對面大樓來。」
「怎麼不一起去?」她納悶地說。
「我們要先去佔位子,你都不知道那家餐廳生意有多好,每天爆滿,要是沒有事先佔好位子,恐怕待會兒吃不到哩!」
不會吧,吃個飯還要先佔位子!?誰說台灣經濟不景氣來着?依她看事實與數據鐵定不符。「誰打先鋒?」既然是「我們」,就不可能只有她一人。「要佔幾個位子?」七、八個應該跑不掉吧!
「施玉蓮,那邊的老大今天出差。差不多要佔七、八個位子呢!資料室的陸寶兒和蘇倩蓉也要去。」
看,猜得沒錯吧!「那我也去幫忙好了!」反正沒事,駱總也不在,不如去湊湊熱鬧。
「好哇!」
「我十一點四十五分下來找你。」兩人達成協議后便各自回辦公室。
殷捷安走進秘書室,對放在桌上的香水百合早已見怪不怪,因為它已經四天連續出現在她辦公的地方。
依照慣例,殷捷安把花插在臨時花瓶上,早知道那個人會天天送花,她就應該買個花瓶才是。不再花心思在花朵上,她打開電腦,從抽屜里取出昨天未完成的資料,仔細核對之後鍵入檔案中。
待手上的工作處理完畢,時間才十一點。有時殷捷安會為自己的工作效率太好而感到傷腦筋,因為剩餘的時間她都不知道該怎麼打發?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這期間,小妹曾送來各部門彙整好、欲待指示的文件及傳真,她將需要主管會簽的文件放在資料夾內,其餘欲閱文件則用大夾子夾住放在一旁,晚點再處理。
十一點四十分了,殷捷安將抽屜上鎖,拿起錢包,愉快地偷溜下樓,準備到十八樓摸魚去。
輕快地步下樓梯,殷捷安發現汪芷翎與施玉蓮兩人早已在轉角處等着她,動作真快。
家裏沒大人,放牛吃草去嘍!
鈴……鈴……鈴……
這已經是第五通了。
捷安跑到哪兒去了?上廁所也不用這麼久吧,她在搞什麼鬼呀?
駱心宇改撥總機號碼。「喂,我是駱心宇。找個人上去秘書室看看殷秘書在不在?要她打電話給我,我有要事交代。」
突然接到總經理打來的電話,總機小姐被他嚴肅的語氣嚇着,戰戰兢兢的回答:「是,我馬上去辦。」
奇怪,秘書室不是有一支專線嗎?又沒佔線,總經理幹嘛不打?難道說,殷秘書真的不在?
總機試着撥內線上去,可是電話響了好久就是不見有人接聽,這下死定了,事情不會那麼剛好吧?
她趕緊再撥電話到財務部,要他們派個人上去看看,可是現在已接近午休時候,搞不好所有的人全跑光了?
總機小姐霎時覺得頭頂有片烏雲罩着。拜託,別有事才好哪!
總機作夢也沒想到,她一直找不着的殷秘書,此時正坐在公司對面的餐廳里,開開心心地幫忙佔位子,渾然不知她沒接到駱心宇的電話,將使得她未來的生活有重大轉變。
餐廳里人潮洶湧,精緻的餐點十分美味,難怪汪芷翎會說不來佔位子就沒得吃。
「殷小姐,你真的沒有男朋友嗎?」
聊得好好的,話題怎麼忽然轉到她身上來了?八卦新聞人人愛聽、愛看,不過一旦扯上自己,那可就不怎麼歡喜了。尤其今天同桌吃飯的有一位廣播站長,現在談論的話題,不消說一上班后便會傳送至各大樓層里,然後該知道的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人也逃不過,即使你想遮也遮不住,其厲害可見一斑,實在恐怖。
眾人眼巴巴地望着她,可見大家對她的八卦相當有興趣呢!
「怎麼可能沒有?每天一大束花,真教人吃味!」
就知道惹禍的是那束香水百合。鬼知道它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送花的人又一問三不知,只了解訂花的人是用電話聯絡,然後再直接將錢匯入花店帳戶里,根本沒人知道花是誰訂的,怎麼查?
說出來誰會相信?殷捷安只好笑而不答。
汪芷翎不愧是老經驗,看出殷捷安的尷尬,知道她不是不答,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沒男朋友應該是真的,至於花是誰送的……」停頓一下,製造高chao,見眾人露出高昂的興趣后,她滿意效果后才接著說:「不知道。」
在座眾人不敢置信地揚聲叫道:「怎麼可能?」
汪芷翎再度好心地幫着眾人解答,而當事人理所當然地做起壁上觀。「對方孫中山太多,只管送花,不過,這倒是大大滿足女人的虛榮心,挺浪漫的。」
在座眾人對這回答一致點頭表示贊同。
不給其他人再有發問的機會,汪芷翎技巧性地轉移話題:「周五有場『猛男秀』誰有興趣?一同去。」
「好哇,早想去見識、見識。」正好有人約,不去太對不起自己,蘇倩蓉興味十足,很是期待。
其實大伙兒對猛男秀着實好奇得很,只是有些人個性矜持,不敢一探究竟,現在有人提議,她們當然樂於同行,人多色膽大嘛!
「殷小姐,你去不去?」
怎麼又點到她?說實在的,她對這些向來興趣缺缺,「呃……」
「她當然去,才不過幾歲,老過着更年期老女人在過的生活,當心提早老化。」不容她拒絕,汪芷翎替她做下決定。
殷捷安無奈地笑笑,知道汪芷翎純粹是好意,不過她並不認為這樣的日子有什麼不好,反而覺得自在。
可是,她……唉!掃興的事她真的做不來,那……只好去羅!
「汪課長,我可以跟着去嗎?」陸寶兒靦腆的問。她是他們這堆女人中唯一死會的人,「我曾在電視中看過,可沒見過真人表演,正好那天我老公出差,我想去開開眼界。」
「OK,沒問題。」汪芷翎豪爽的說道。
都會女子大抵就是這樣子的吧!原因出在哪裏?該是起源於古代以男子為尊,只許男子在外尋花問柳,女人則一丁點兒的錯都不能犯,一旦被標上淫娃蕩婦之名,這輩子就等於毀了,當時的女人可憐至極。
也許是抗議封建社會時對女人的不平等待遇,所以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女性主義日見抬頭,只要是男人能做的事女人當然也能,就如風花雪月也不落男人之後啊!
「男女平等」,這就是二十一世紀的最新標語。
看盡女人為了爭男女平等所付出的代價,有時不得不想,現在發生的一切究竟是眾人口中的平等,仰或共同墮落?着實令人費疑猜!
沉於自己的思緒中,殷捷安耳朵里聽不見同伴的呼喊聲,直到纖細的肩膀被人猛然推了一把才回過神,不解地望着大家。
七、八個人,十幾雙眼睛全望着她,感覺還真有點恐怖,殷捷安被盯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臉上有菜渣嗎?抬手摸臉,確定上頭沒有殘留物,卻不解大家幹嘛全看着她?
「殷小姐,她們是在問你,總經理幾時回來?」汪芷翎適時地幫她解惑,知道她又神遊太虛了。
「一個月。」她感激地對汪芷翎一笑,隨即回答問題。
「這麼久喔,那代理的人長得怎樣?來了沒?」
哈!這她怎麼會知道,她又不是未卜先知。「我知道的消息不會比你們多。」
「這樣喔,好可惜!」
現在是冬天,春神又還沒有來,這麼快就在思春哪!這些三姑六婆滿腦子裝的全是不切實際的夢幻。不過,她卻是有些羨慕及忌妒,至少她們對愛情、對未來有着深深的期待,而她卻連想都不敢想。
「啊,糟了,五十分了,該回公司了。」
不知道是誰的提醒,讓殷捷安心裏暗叫糟!完了,待會兒有一份重要的公文急着要傳回總公司,結果她一聊天就把正事給忘了,這下死定了。
「不好意思,我得先回去了,錢我放在桌上,你們幫我結一下帳。」
「好,我幫你結,快回去吧!」汪芷翎揮揮手。
「謝啦!」
離開溫暖的室內,霎時冷風襲來,殷捷安打了個冷顫,攏了攏身上的外套,縮着身子站在行人路上等候號誌燈。
今天真冷啊!拉出掛在身上的懷錶,慘了,五十五分了,早知道就應該約晚一點傳資料才對,現在就不用在這邊趕得那麼辛苦。
「殷小姐,吃完飯了啊?」經過警衛室時,警衛先生開口與她打招呼。
「是啊!」
「剛才午休之前,總機小姐好像找你找得很急喲!」
「找我?」會有什麼事?「好,謝謝你。我會跟她聯絡的。對了,樓上有信嗎?」順手帶上去,這樣小妹就不用多跑一趟。
「有,我拿給你,等會兒。」
「麻煩你了!」
「那我先上去了。」拿了信,道了謝,她快步走向電梯,餘光瞄過掛在中庭里的古典時鐘,時針指着一點零五分,再拖下去鐵定死得很慘。
兩部電梯,一部停在二十二樓,另一部則停在五樓。想要搭電梯還得再等好一會。
「殷小姐……」
是誰在叫她?她回過頭,只見年輕貌美的總機小姐氣喘吁吁地從門外跑了過來。
「你上哪兒去了?我到處……」
「我快來不及了,上去后再打內線給你。」投給她一個抱歉的笑容,他立即跨進電梯按下二十二樓的按鈕。在電梯關上門前,似乎聽見總機小姐在喊什麼,殷捷安挂念着那份傳真,沒有細聽,等她搞定事情后再問她好了。
天哪!快,來不及了。走出電梯衝向她那十二坪大小的秘書室。二十二樓層只有三間辦公室,除了總經理室及她的秘書室外,還有一間總裁室。不過總裁室已經三年無人進駐,形同虛設。
駱心宇提早度蜜月去了,現在整個樓層就只剩下她一個人,所以毋需理會舉止淑女不淑女,前途要緊!
啊,電話在響,而她正好在門外,只差一步之遙。拜託,千萬別停呀!
「喂,總經理辦公室您好!」滑壘成功!不枉費她不顧形象的狂奔。
「你好呀!殷大小姐。」
「駱心宇?」呃……不對,叫錯稱呼了。「總經理?」連忙改正再叫一次,殷捷安因方才激烈跑步差點岔了氣。
怪了,這個時候他不好好的度假,打電話回來做什麼?而且語氣還不怎麼好咧!
「你很吃驚?」
當然,幾分鐘前才擺平你的親衛隊,一回來東西都還沒放下又接到電話,不想吃驚都不行哪!
「總經理有事交代?」心裏有種不好的感覺。駱心宇極少在出差時打電話給她,除非緊急事件。完了,明天的公佈欄上會不會出現她殷捷安的名字,上面寫着:擅離職守,即日起永不錄用。
「沒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嗎?」
呃,這是什麼情形?什麼叫沒事不能找她?這個駱心宇怎麼回事呀?說話古古怪怪的,搞得她一頭霧水,有點給她青蛙下水——不通、不通。
到底啥事?偏偏又不能問得太直接,她可不想又讓他加上一條以下犯上的不敬罪行。
「你現在很疑惑?」
認識他這麼久,他就屬今天最英明。「總經理怎麼會這麼認為?」真厲害,不過他怎麼知道的?難不成疑問可以透過電話傳送?
「捷安,我是不是給你太多工作了?」
沒錯!但以她的工作能力來說還遊刃有餘,不怎麼有影響。只是,他沒事心血來潮問她這個問題,讓她怎麼回答?
如果回答是,會不會下一秒就叫她回去吃自己?現在失業率這麼高,她可沒興趣當無業游民。但要說不是,又有點給他太對不起自己。
唉,這問題她可不可以不要回答啊?
殷捷安只好嘿嘿直乾笑。
在電話那頭的駱心宇早就笑到不行了,聽得出殷捷安正為他講的話做掙扎,他很高興終於整到她了,每次在她面前只有吃癟的份,今天終於扳回一城。
太爽了。
等笑夠了,駱心宇才放過她,進入主題:「捷安,總裁已經抵達台灣,應該會先去公司,現在應該在路上了。」
等等,這個駱心宇剛剛是在耍她呀!沒事嚇她,搞半天是來通風報信的,沒關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總裁?「你是說大老闆?」消息太過震撼,讓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捷安,你不會傻了吧?」電話那頭的駱心宇調侃着她,想像她此刻的吃驚表情。
不會吧?「上次你說總公司會派人來接替你的工作,不會就是總裁本人吧?」希望駱心宇的答案是否定的。
「本來不是,但剛好總裁在亞洲地區,就由他來,順道視察業務。」
殷捷安的心裏頓時有如青天霹靂,滿天烏鴉飛過,「謝謝你的通風報信。」
「不客氣!總裁在台灣期間就有勞你了。」
「什麼意思?」才正想發問,隔壁忽然傳來一陣聲響,嚇得殷捷安跳了起來。
「怎麼了?」電話那頭的駱心宇傳來關心的詢問。
秘書室旁邊正好是總裁室,聲音好像是從那裏傳出的。「沒事,你提供的消息有點慢,人好像來了。」天要亡我!「總經理,沒事我掛電話了,祝你假期愉快!」
「好,那你忙吧!記得,有事隨時找我,知道嗎?」
「知道了,再見!」掛了電話,殷捷安內心不安極了,希望剛剛的那陣碰撞聲是某個清潔人員不小心打翻東西而發出來的,不過依她看來,希望渺茫呀!
迅速地將資料傳送回總公司后,深吸口氣,她小心翼翼地朝總裁室前進,老天保佑,惡夢別成真哪!
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幸運之神眷顧着,這話她忘了是打哪裏聽來的,但偏偏殷捷安的幸運之神一年到頭總是遲到,要不然就是收訊不良,老收不到她發出的求救訊號,所以她的幸運總是來得比別人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