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修澈一路疾跑,街上的行人紛紛對他投來注視,他也不管。

一顆心激烈的跳動着,直到跑過紅綠燈,衝進人群里,他才慢慢有了安全感。

單薄的身體只穿了一件極薄的白襯衫,黑色舞褲也是絲質的,飄逸卻不耐寒,腳上也只穿着一雙薄薄的舞鞋,他打了個寒顫,手臂交迭,環抱住自己。

廣場上的時鐘指向六點三刻。

如果現在回家換衣服的話,會趕不及和華槿的約會。

他身上什麼也沒帶,鑰匙、手機、錢,一樣也沒有。

這個樣子是沒辦法回家的,即使回去了,也不夠錢付車資,又沒有鑰匙。

要不要打電話給槿呢?修澈停在路燈下,怔怔地想,但又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如果叫槿來,他一定會問自己發生了什麼事,該怎麼向他說呢?

咬住嘴唇,他並不想告訴他這樣的事。

還是這樣去赴約比較好。如果槿問起來,可以說自己練舞練得忘了時間,所以就這麼急匆匆的跑出來,連衣眼也忘了換,包包也忘在更衣室沒有拿。

來到劇院的時候,離七點半還有一些時間。

站在劇院門口,路過的人都會多看他兩眼,雖然不是什麼醒目的穿着,不過一個人在這樣深秋的夜晚,穿得這樣單薄,也是少見了。

沒事的,看到槿一切就會好了。他抱着手臂這樣鼓舞自己,排擠掉心裏想到牧成寬時湧起的恐懼和脆弱。

他就這樣一直抱着身體,傻傻的等,等到看見劇院的時鐘就快指向八點,但是槿還沒來。

他一直守在大門口,不敢往屋內溫暖的地方移動,就怕和槿錯過。

時鐘終於指向八點,那人還是沒有出現。

在門口又等了一下,最後他終於不好意思地向劇院的工作人員開了口,“請問,可以借我打通電話嗎?”

但是打了以後,那頭只是傳來用戶已關機的訊息。

修澈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繼續等。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漫長得難熬。

時鐘指向九點,然後又慢慢指到了十點。

期間,他又向別人借打了兩次電話,可槿的手機卻依然關機。

舞劇演完了,觀眾陸續從裏面出來,修澈看着他們,心卻沉甸甸的。

槿不會有什麼事吧?不會的不會的!他搖頭,手輕輕按在自己心口。

已經僵硬的身體似乎感覺不到寒冷了,只有方才扭到的腳踝發出刺骨的疼痛。

他慢慢走在街上,空蕩的街連人影也少了,穿過路邊廣場的時候,修澈看着那快接近午夜十一點的時間,發了好一會兒愣。

現在回去舞團的話,那個人應該已經不在了吧。

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細細密密的雨,雨水打在臉上,痒痒滑滑的,修澈冷得身體發顫,趕緊加快走回舞團的腳步。

拿回手機和包包的時候,他憊急取出手機,撥通了那個電話。

冰冷的女聲依然沒有感情的說著用戶已關機。

一顆心不安的跳動,修澈閉上眼,深深吸氣。上天,請禰保佑槿不要出事。

快到家的時候,雨還一直下,不知何時已變成了傾盆大雨。

他一瘸一拐地穿過馬路,方才扭到的腳變得越來越疼,彎身摸過去,痛得他抽了口氣。

跛着腿站起身,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住通往公寓的小道走,路過咖啡館的時候,扶着牆角彎腰揉了揉腳踝,想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家了,只是抬頭的時候,眼睛不經意地看見一個身影,他整個人都僵庄了。

坐在咖啡館裏那個熟悉的身影,不是華槿是誰?而他的對面,是方佑然。

修澈怔怔地看着,想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伸手揉眼睛,抹去臉上的雨水,再看,那個身影還是烙在那裏,並沒有消失。

他覺得自己的思維停注了,時間也凝固了,就像個傻瓜一樣站在雨里,耳邊呈雨水嘩嘩的聲響,胸口好像有一隻手緊緊揪着,惡意地戳着他的心,一下一下。

眼睛有點發燙,嘴唇也微微的發顫,雨水落進嘴裏,是鹹的。

回到家,修澈直接走向浴室,熱水沖在身上,心卻還是空空的冷,身體也很冷很冷。為什麼不熱呢?

修澈調大了熱水,皮膚已經感到燙傷的疼痛,但是,他還是覺得冷。

手擦過腰間的時候,隔着水霧看到那處紅腫的咬痕,他的心顫了一下,抓着毛巾使勁的搓,抹上厚厚的沐浴乳,用力擦,彷彿要搓掉一塊皮那樣用力,腰上的疼痛一直痛到心裏面,好痛好痛,快要死掉的那種痛。

閉了眼,靠着玻璃滑坐到地上,他發現自己所有的力氣好像都用完了。

華槿回家的時候,屋裏一片漆黑。

他輕輕走到卧室,在看到床上躺着的那個人時,莫名鬆了口氣。

走過去想看看他,對方忽然翻了個身,調亮枱燈。

“把你吵醒了?”華槿的眼裏有歉意。

“沒什麼,正好醒了。”修澈一雙眼落在他臉上。

華槿看着那雙如珠玉的眼,在幽暗的燈光下,潤潤的顏色似有水光流動,純潔而清素的味道,一時間他竟有些無法面對。

“抱歉,今天我沒能赴約,你等了很久嗎?”他有點擔心。

修澈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我等了一會兒,打你手機說你關機了,我猜想你手機沒電,可能還在忙工作,所以自己就先回來了。”

華槿這才鬆了口氣,“是嗎,那就好,我還怕你等很久呢。”

“那為什麼不打個電話告訴我你不來了?”修澈忽然問。

“啊……”華槿怔了一下,有些支吾,“抱歉,因為會議的討論很激烈,我一時間忘了。我想你如果等不到我,會自己先回來,所以後來也就沒打了。”

修澈又看了他好一會兒,“你一直都在開會嗎?”

“嗯,”華槿點頭。“你不知道,今天好忙好忙,那些一會議把我弄得頭好暈,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

修澈忽然翻身躺下,用背脊對着他。

華槿怔了一下,訥訥問:“你又想睡了?”

“嗯。”他悶在被子裏回答,“你洗個澡也早點休息吧。”

華槿見他真的馬上要睡着的模樣,就俯身在他額上吻了一下,“好好睡吧,我去洗澡。”

華槿走進浴室,修澈立刻伸手關燈,眼睛一直閉着,有一點濕漉留在枕頭上,

華槿心神不寧地泡在浴缸里,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對修澈撒謊,可是剛才面對他眼睛的時候,謊言便不由自主的跑了出來。

在被他凝視的時候,他甚至聽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大概是作賊心虛吧。

輕輕嘆了口氣,腦海里又回想起剛才佑然壓住他的手,不讓他打電話給修澈的情景。

“不要去。”他說。

“佑然?”他很驚訝,不明白佑然的舉動。

“槿,我好像……不能失去你。”佑然看着,說出這句叫他獃滯的話。

整個晚上,主動找他出來的佑然都在喝酒,看他痛苦的樣子,他也覺得很難過,他從沒見過佑然如此脆弱,這跟他心裏的那個佑然,好像有些不一樣。

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佑然說不能失去他,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對他說這句話呢?

而為什麼自己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既沒從前的欣喜,反而有些痛苦和惘然?

不放心佑然就那樣跌跌撞撞地回去,他又把他扶到咖啡館坐了一會兒,看他清醒,似乎找回理智后,這才放心地回家。

“唉。”華槿長長地嘆口氣,將自己完全埋在水裏,屏住呼吸。

好混亂,好麻煩,他都快理不清自己的心了。

一邊是佑然,一邊是修澈,就好像一個左右搖擺的天平,他都沒意識到,什麼時候修澈已經在天平的那端了呢?

早上醒來的時候,打開卧室的門,就聞到空氣中漂浮的早餐香味,這讓華槿的心情瞬間好起來。

眼睛尋找着那個身影,最後定格在沙發上,他不由自主的向修澈走過去。

“早啊,”他笑着俯身,想給他一個早餐吻。

“早餐在桌上,吃過後去公司吧。”修澈沒有抬頭,正低頭弄着什麼。

華懂俯下的身子在看清他的動作時,怔在那裏。“你怎麼了?!”

他手裏拿着一個冰袋,膠在腳踝的位置,因為被冰袋壓着,看不清怎麼回事。

修澈這才對上他的視線,“沒什麼,練舞的時候扭傷了腳。”

“讓我看看,嚴不嚴重?”華槿心中一急,坐到他身邊,伸手就想拿開冰袋查看。

“你輕一點,沒什麼,我冰敷就好了。”他避開,並沒讓他看。

華槿怔了下,不敢硬來,生怕弄疼他。

“我帶你去醫院看一下醫生吧?”

修澈聽到他語氣裏帶了濃濃的擔憂,呆了一下才說:“你不是很忙嗎?我自己可以去。”

華槿拉住他的一隻手,眼睛凝視着他,“我不放心,還是我送你去。”

“華槿,你真的有想過要好好了解我嗎?”修澈忽然問。

這句話讓華槿啞然,思維好像停擺了一下,完全無法回答。

見狀,修澈抽回了手,淡淡說,“我還是自己去吧。”

坐在診療室里,午後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

老醫生坐在修澈的對面,將X光片掛上。

“年輕人,你是舞者吧?”

“嗯。”

老醫生一副果然的表情。“從片子上看,你左腿的跟腱正在發炎。你說昨天跳舞的時候扭到,只是加深了原本的炎症罷了,你最近練舞是不是練得很勤?”

修澈點了點頭。

“你一直進行強度很大的跳躍、蹬腿,超過腳的承受力,所以跟腱發炎了。以前有過跟腱炎嗎?”

修澈怔了一下,“以前練舞頻率太過的時候有過疼痛,但冰敷和塗抹藥膏之後就好了,所以並沒有在意。”

老醫生點點頭,“這也算是你的職業病,待會兒去打一支消炎劑,平時在家的時候用冰塊按摩。最近你要停止跳舞,不要再讓炎症加深,否則很有可能造成跟腱斷裂,那就嚴重了!”

“不能跳舞?”

醫生瞪了他一眼,“當然,還是你想毀了自己的腳?”

“但是我馬上就要公演了,能不能有好得更快的法子?”

“年輕人,這世上的舞蹈家不止你一個,因為跟腱炎不能參加比賽的也多得是,你現在沒有選擇,如果想快點好起來,就乖乖的對自己的腳好一些,讓它充分休息。”

從醫院回來,修澈決定打個電話給阿袁,自己的情況必須要讓他知道,也好做下面的準備。

正想着,門鈴忽然響了,他開了門,外頭是一個花店的小弟,手裏居然捧着一大束玫瑰。

“請問這裏是杜修澈先生家嗎?這是給你的花,請簽收一下!”小弟將大束熱烈得像火焰一樣的玫瑰遞到他手裏。

修澈差點拿不過來,有些尷尬地看見小弟臉上探詢的表情,他一定很奇怪居然有人會送這麼一大束玫瑰給一個男人吧。

臉紅的簽收,他關了門,取出花里的卡片,果然是那個傻男人。

這時家裏的電話響起來。

“修澈……”華槿極富磁性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似乎有幾分羞澀。

“什麼?”他故意問。

“你……收到花了嗎?”

“嗯。”修澈淡淡地應了聲。

“那個……對不起。”華槿“那個”了半天,終於把這三個字說出來,“昨天沒能按時赴約,真的很抱歉,我保證以後不會那樣了,原諒我好不好?”

修澈輕輕一嘆。“我並沒有生氣。”

“但是你不開心。早上你問我有沒有想好好了解你,修澈……我是認真的。”

他的話讓修澈心一跳。

“我是認真的!”華槿在那邊肯定的重複,“我……沒有太多的戀愛經驗,不清楚怎麼交往……”

“槿。”修澈聽他支吾了半天,說不出下面的話,便輕輕喊他的名字。

“嗯?”

“謝謝你的花,很漂亮。”他若有所思地說。

“啊,那就好!”華槿大大鬆了口氣,“你去看醫生了嗎?腳怎麼樣,嚴不嚴重?”

“還好,多冰敷就可以了。”

聽到電話那頭別人催促華槿的聲音,修澈就讓他掛斷了電話,轉過身看着那些紅玫瑰,凝神思索着。

槿說不知道怎麼交往,其實他也一樣啊!兩個同樣缺乏戀愛經驗的人,不同的是自己可以確定自己的真心,而槿,他愛的人是誰,他真的知道嗎?

門鈴再度響起,修澈以為華槿又弄了什麼花樣,便走去開門。

門一開,站在外面的那不是什麼送貨小弟,而是一位中年婦人。

那張臉,讓修澈記憶里深埋的那塊腐爛不堪的心土,一點一點被翻刨了上來。

那個女人,和當初拋棄他的時候並沒多大改變,十二年的歲月,似乎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迹。

“修澈……”女人夢魘般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手裏的拐杖也不由自主的從手中脫落。華槿終於從惱人的文件里抬起頭,覺得自己今天的力氣都全部用在這上面了。

秘書推門走了進來,交給他他的私人信件。

他一封封略過,無疑是些信用卡賬單之類的,並沒什麼重要,然而一封寫着“華槿先生親啟”的快遞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封快遞沉甸甸的,裏面像是有很多文件的樣子,他拆開,啪地一堆照片滑到桌上。

視線落到上面,瞬間像被重擊,放眼過去皆是不堪的畫面,而這晝面的主角,居然是修澈!

一張一張的,從眼皮前掠過,每一張都刺痛他的眼。

修澈是在什麼情形下被人拍下這樣的照片,他已經不願去想,太陽穴緊蹦着,尖銳的疼痛從那裏散發出來,最後他霍然將照片往桌上一摔,再看下去,他真怕自己會去扭斷他的脖子。

手機忽然響起。

華槿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起,怕自己把情緒帶到工作里,但是,手機那邊的男聲卻說,“華先生嗎,你已經收到我寄的精彩照片了吧?”

他呼吸立即一窒,“你是誰?寄這些照片過來到底是什麼目的?”

男人笑起來,“聽聲音,華先生氣得不輕啊,消消氣,看來華先生是對杜修澈動真情了?這樣的話,我們的生意就有得談了。”

“你是誰?到底想幹什麼?!”說到最後,華槿幾乎是用吼的。

“華先生不用激動,我沒什麼惡意,”男人悠然回答,“寄給你這些照片,只是想讓你更了解你的情人而已,老實說我現在正好很缺錢,想找修澈敘敘舊,但又不知道拿什麼當見面禮,想來想去還是這個最好。”

華槿咬牙切齒地罵,“混蛋!”

“如果華先生不喜歡,那我只好去找修澈了,他雖然沒你有錢,但看在這些照片的份上,想必也會極力滿足我的。”男人在電話那頭懶洋洋地說。

“住口!你想找我談是嗎?好,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談!”他從齒縫裏逼出這幾個字,覺得自己快氣瘋了。

在修澈想關門的那瞬,舒荷忽然說:“我是華槿的母親!”

這句話,讓門裏門外的兩個人都蒼白了臉,看着彼此。

修澈覺得自己的腦袋像被人里量敲了一棍,鈍痛的感覺比見到這女人更甚。

這世上竟有這樣的事,她拋棄了他,去當別人的繼母,而那個人,就是自己愛着的人。

“修澈……”舒荷伸出了手,看著兒子慘白着臉的樣子,真的很想抱他,很想撫摸他的臉,就像他小時候她常做的那樣。

然而,他避了開去。

最後,兩個人面對面地坐下,氣氛僵硬得連空氣都像結了塊。

眼前女人高雅奢華的模樣刺得修澈眼疼,腦海里浮起的儘是落魄挨餓的自己,心像刀割一樣劇痛着。

“修澈,這些年……你過得……好嗎?”舒荷光看到他就心疼得想哭,她想自己是太想兒子了。

修澈拚命克制住自己辛酸的情緒,睜着一雙眼,淡淡冷冷地看她。

“我上次看到你跳舞,才找到了你……”她的聲音已經哽咽。

“找到我?”修澈淡淡一笑,“你是找我嗎?只是無意中看見吧。”他只覺諷刺,然而這女人假惺惺的話依舊刺痛他的神經,他覺得自己太懦弱了,不該被她影響才對。

“修澈……”舒荷蒼白了臉,怔怔地看他。

“你現在想幹什麼?”他冷冷地問。

舒荷深呼吸了一口氣,她要說的話讓她覺得沒有辦法面對兒子的臉。事實上,她的確沒臉見他,拋棄他,現在又要對他說這樣的話。

“修澈,你離開華槿吧。”

深漆的眼定定看她,“為什麼?”清幽的聲音幾乎聽不到。

“華槿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一輩子,他父親不會同意!如果被他父親知道了,你只會受到傷害。”

“是嗎,如果我不介意被傷害呢?”

“修澈,你離開他吧。如果你不離開他,遠之會知道你們的事,他會調查你,如果他調查你。我和你的關係就會被他知道,我……”像是想到了什麼,她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她不能讓丈夫知道自己和修澈的關係。

“你什麼?”修澈盯着她的眼,臉白得像紙。她怎麼會那麼殘忍,殘忍到完全不顧及他的感受,難道他不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嗎?在她心裏,他每次都要為她的幸福讓路嗎?

“修澈,我絕不能讓遠之知道我騙了他!他最恨別人欺騙他,如果、如果他知道我騙了他這十二年,他一定會恨我,他會不愛我,我不能失去他……”想到那令她無法承受的可能,她的聲音也顫抖起來。

修澈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看她哀聲請求,看她因為害怕失去而滿臉驚恐,這個女人,大概從來不曾愛過他吧。

閉起眼睛,他不想再看到她,心裏那些被她刨割出來的傷口,又疼了起來,像被剔着骨肉的感覺。

“修澈,媽也是為你好……你和華槿,兩個男人怎麼可能得到幸輻?孩子,你不要執迷不悟,離開他,媽會給你很多錢,讓你衣食無憂,媽媽會好好照顧你,只要不給遠之知道……”握住他的手,舒荷出聲哀求,她覺得兒子給予的反應太過冷淡,讓她不安。

她也是為他好啊,難道他還指望和華槿共度一生?他離開華槿,對他們母子來說都好,她也會好好照顫他,彌補這些年對他的虧欠。

舒荷繼續着自己的想法。

猛地抽回手,修澈連拐杖都不要了,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你可以走了!你說的任何一個字我都不會聽,我的事情和你無關,你的事情也和我無關!我們根本就不認識,至於你那個丈夫,他要查什麼是他的事,你騙他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今天!”

他跛着腳走到門邊,蒼白的臉上神情激烈,砰地打開門,指着外面,“現在,你給我出去!”

將舒荷推了出去關上門,修澈再也沒了力氣,背靠着門板上滑坐在地,手按在心口。很痛,真的很痛……槿,快來救救我……

休息了一會,修澈仍強打起精神做了晚餐,他不想華槿看出他的不對勁。

華槿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他正無精打采地看着一出舞劇。

直到感覺身旁的沙發凹陷下去,他才發現華槿坐到自己旁邊。

“過來。”他聽到華槿對自己說。

儘管有點疑惑,但他還是聽話地又往他身邊移近。

華槿忽然一把勾住他的腰,一隻手托着他的後腦勺,嘴唇狠狠欺了下來。

“嗚……”修澈有些措手不及,被那火熱的唇壓得無法呼吸。

華槿的吻又深又烈,似乎要吮過他口裏的每一個角落,舌頭不耐煩的舔過牙齒,便牢牢勾住他的舌。

急切的吞噬着彼此,修澈才稍稍後退想要柔和一下,華槿便在他唇上一咬,沒有留情,疼痛和着血腥味混進吻里。

意亂情迷中,修澈有些不安,然而身體像是有意志似的順從着華槿。

隨着他倒在沙發上,華槿寬厚熾熱的手掌已摸上他的身體,撩起衣服,一寸一寸掠過光滑柔韌的皮膚。

腰赤裸地暴露在空氣中,感覺到一絲涼意,修澈不自禁地動了動身子,有點疑惑華槿為何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他慢慢睜開眼,卻發現華槿灼灼的視線正盯在自己腰上,那眼神里不似以往的熾熱留戀,而是怒火。

“這是什麼?”華槿修長的手指在他腰側狠狠一按,神情咬牙切齒。

修澈驚坐起身,還不懂他在說什麼,順着被他弄疼的地方看過去,腦中轟然一聲。

這是……那腰側紅色的咬痕十分清晰,是昨日……“槿……”修澈臉色驀地發白。

華槿狠狠一把推開他,“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啪地一聲,從他口袋中用力甩出一迭照片。

修澈看清楚,臉色益發蒼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照片上的他一絲不掛,以不堪的姿勢被人拍下,這是……這是……直到一張牧成寬抱着自己的照片落入眼中,他才驚覺這是那時被迷昏拍下的照片。

牧成寬居然拍下這樣的照片……修澈雙手顫抖,又羞又辱,只覺一股熱血竄到四吱百骸,連身體都在發燙。

“槿,你聽我說……”他慌忙抬頭,尋找華槿的視線。這是誤會,他必須解釋清楚!

“你想說什麼?想跟我說你和這個男人過去的下流艷史?這個男人現在來跟我勒索了,拿着這些照片來跟我勒索!他說如果我不給他錢,他就把你這些照片散佈出去。杜修澈,你究竟做了多少淫蕩事情,又有多少人有你這樣的照片?”

“不是的!”修澈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捂着自己的耳朵很命搖頭。槿的話將他的心都要割裂了,他怎麼可以這樣說?!

“槿,我沒有!你聽我說,這些照片……”見他要起身,修澈跪在沙發上拉住他的手。他的臉色慘白,衣衫褪到一半,嘴唇也腫着,他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實在太不堪太沒尊嚴,然而,他不可以讓他走,他必須解釋。

結果華槿卻一把拽起他,揪着他的頭髮又重重吻住他。

那是個濃烈又充滿火藥味的吻,沒有一絲柔情和憐惜,彷佛發泄又懲罰,這樣的吻太痛苦,修澈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在漸漸不能呼吸的時候,後腦勺忽來的劇痛又讓他清醒了,是華槿扯着他的頭髮,讓他與他面對面。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你以前的那些事情我統統不想聽!杜修澈,你給我聽着,以前的事情我都可以當沒發生過,但以後你要乖乖在我身邊,如果再有什麼亂七八槽對不起我的事,我絕不會放過你!”華槿黑亮的眼冒着火。

心痛到不能呼吸,卻一點一點冷下來,“為什麼不聽我解釋?”修澈木然地問。為什麼不聽他解釋,為何就把他看成那樣的人……

“解釋?聽你再編什麼理由來騙我嗎?杜修澈,你腰上那個痕迹還在,如果說這些照片是以前,那麼那個該死的下賤吻痕又是怎麼回事?!”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甩他一個巴掌。他居然還有臉說要解釋?!

“……既然你認定我這麼下流無恥,為什麼不和我分手?裝什麼偉大,說以前的事都不計較?何必自欺欺人。”修澈的眼淚滑下臉頰,神情卻是冷的。

“你……”華槿呼吸一窒,眼神大痛,忽而緊緊拽過他手腕,用力之大,幾乎要捏碎他骨頭,可修澈卻感覺不到痛,與他視線相對,兩人又冷又熱的視線碰撞凝峙,猶如戰鬥。

“我愛上你了!”華槿突然狂吼,“因為愛上你了,所以即使你是這副模樣,我也不能和你分手!”他咬牙切齒地說出最挫敗的話。

如果不是這些照片,如果不是那個卑鄙的男人來勒索他,他還真沒弄清自己懵懂的心!

然而,在受了這樣大的侮辱之後,他發覺自己依然無法放棄杜修澈,這種又愛又恨的激烈情感,他從沒對任何一個人有過,就連佑然也沒有!

他的話像隆隆的驚雷,劈進修澈心裏。

在這樣不堪的時候,他居然說他愛他?

這樣的愛是他要的嗎?

華槿的愛帶着對他的強烈鄙夷,帶着巨大的誤會,這樣的愛是有缺口的,是殘忍的。

然而即使是這樣的愛,為什麼他還是情不自禁地想深陷進去,根本不想抗拒呢?

杜修澈,你愛華槿已經愛到這樣了嗎?即使他的愛不給你尊嚴,讓你痛苦,讓你受傷,你仍然會為他愛你而高興嗎?

閉上眼,滾燙的淚流了下來,修澈勾過華槿的頭,緊緊的緊緊的壓住他嘴唇,用從來沒有過的熱情回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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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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