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夜未眠，天才方亮，南宮漾月便步出公主宮來到御花園。抬眸望向樹梢，晨露仍未退去，如鑲在葉尖的小小珠晶，想必是早晨清冷的空氣，使它們逗留不散。
公主，務必讓自己過得快樂，好嗎？
她喃喃復誦着柳若梅的叮嚀，眼眸瞬間讓淚水佔據。
被迫嫁給不愛的人，要她如何快樂起來？更何況，唐行風是不會來看她的。
一滴朝露頓時從樹梢墜落，滴落眉心，和着悲傷滑下眼角代替她即將乾涸的淚。
“公主，皇上吩咐您着裝！”
背後傳來宮女的叫喚，她驀然回首，頷首示意。“你們先去準備，我隨後就來。”
“是！”
吩咐完后，南宮漾月回過頭，對清晨的御花園做最後的凝眸。
唐行風此刻在做什麼呢？知不知道她要出嫁的消息？對了，記得他曾到宮裏來探望過她，不過僅有那麼一次，從此他便無影無蹤。
也許他並不愛她，之所以疼她是基於罪惡感。想到這兒，南宮漾月咬緊下唇，極力忍住亟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月丫頭，你還不快些，不怕耽誤時辰？”
這會兒是南宮龍文自個來叫了，她轉向他，眸中充滿深深的恨意。
“你這是什麼眼神？”南宮龍文勾唇一笑，曉得她根本無力反抗。
“沒什麼，臣侄會儘快着裝的。”她略微欠身，便輕移蓮步，走回公主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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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街道，一大早便佈滿了皇軍。
“今兒個什麼大事?”
“你不知道?是南宮漾月公主要出嫁!”
“南宮漾月公主?”
“就是前任皇帝的妹子，南宮漾月嘛!”
唐行風混在看熱鬧的群眾中，聽着他們的閑聊，不覺一陣心痛下決心，他還是忍不住衝到京城，只為了能遠遠地再見她一面。
驀地，一陣鞭炮聲由遠而近傳入耳際，他聽到衙役喊着：
“沒事的滾開，公主的轎子要過去了！”
他緊盯着轎子來的方向，一眨也不眨地凝視。
不久，一頂轎子出現在眼前。
此刻，他的心跳得猶如要蹦出胸口般激烈。
眼見那頂載着南宮漾月的轎子就要轉過街角，他忍不住衝動地奔上前去，不料忽來一陣清風，掀開轎簾。
他慌張之餘翻牆躲避，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竟進了將軍府。
“唐行風？”
他一愣，怎有人認得他？回過頭，在他眼前的是柳若梅。
“表姐，好久不見！”久別重逢的喜悅使他暫時藏住難過的情緒，他綻開一個俊朗的笑容。
“是啊，好久不見。”柳若梅愕然一笑。“這些年，唐府……”
“表姐，我已經知道了。”唐行風別過頭，前塵往事再度觸動他的心弦，令他心傷。
若不是為了復仇，他不會遇上南宮漾月，今日也不必如此心疼！“那些事情都過去了，算了。”他無奈說道。
“你能不追究是最好。”柳若梅稍稍寬心，但另一件事卻使她更加擔心。“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到底怎麼回事？”雖明知他是為何而來，她卻故作不懂。
唐行風的話哽在喉頭，他能告訴表姐關於他和漾月之間的情愛糾葛嗎？只怕說了，會再多一個人為他惋惜。“沒事，只是想回來看錶姐。”
“回來看我？”柳若梅輕笑，笑聲中帶着懷疑。“行風，你還要騙我嗎？你是回來看南宮漾月的！”
她居然知道？唐行風不禁一怔，只得噤聲。
原來公主口中的唐行風，真的是她的表弟唐行風！柳若梅不禁喟然一嘆，幽然問道：“你愛她嗎?”
唐行風愣了半晌，才勉強開口：“我……”
“行風，你確確實實愛她，想要讓她幸福嗎？”柳若梅再度逼問。
“表姐，我……”
看他這般吞吞吐吐的樣子，柳若梅忍不住生氣地吼道：“唐行風，你究竟是不是個男人？”
從沒聽過柳若梅這般嚴厲語氣的唐行風吃驚地傻傻望着她。
“你知道公主為你流了多少眼淚、受了多少委屈嗎？你居然連愛不愛她都不敢說！”柳若梅怒斥道，“你若是個男人就去見她，如果想將她拱手讓人，那就去祝福她；要是不想放手，就帶她走！”
“可是……”唐行風還在猶豫。
“去，快去！遲了就糟了。”柳若梅不待他辯解，拉住他的手便將他帶往馬廊。“這是你表姐夫的馬，你騎去吧！”她指着一匹千里名駒說道。
唐行風牽過馬韁，上馬的瞬間燃起勇氣，他策馬奔馳，急速奔向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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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轎子抬了這麼久還沒到邢府？忍了許久淚水的南宮漾月輕掀轎簾，耳畔傳來的是一陣騷動聲響。
“大膽！你竟敢阻擋公主的行程，該當何罪？”
是誰膽大包天敢來阻擋她出嫁？南宮漾月抬眸望去，但見一個男子騎在馬上，手上持着長劍不停揮舞，擋去一陣又一陣的弓箭攻勢。
南宮漾月把所有鬱悶化為怒氣，正準備令人拿下他時，恰好看到那個男子轉向自己的臉，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漾月!”當他發覺南宮漾月探出轎簾時，趕緊呼喚。
是他！他竟然來了。南宮漾月心頭猛然一震，急忙放下轎簾，以掩去眸中即將滑落的淚水。
說時遲那時快，唐行風已經策馬來到她轎前，逕自掀開轎簾。
“大膽!”南宮漾月不及擦去滑落臉頰的淚水，只好睜大明眸怒斥他。
“若不大膽，怎敢來見你！”唐行風回得乾脆。
“你！”平日南宮漾月雖伶牙利齒，但此刻心亂如麻的她卻說不出話來。一會兒后她才開口：“為什麼要來？”
唐行風僅靜靜看着她，沒有說話。
“為什麼？”南宮漾月再度發問。
“漾月，我……”
唐行風的理出尚未出口，南宮漾月便杏眼圓睜斥責道：“大膽！我是堂堂公主，你竟敢直呼我名諱，該當何罪？”在他面前，她必須以公主的威嚴來保持最後一點的自尊。
欲出口的話被打斷，唐行風又開始保持沉默。他在讀她的心，想知道她在想什麼。更必須做出決定，他是該放棄南宮漾月？還是該毅然決然搶親？
不能再逃避了，他必須做出抉擇。
對峙半晌，南宮漾月忽然想起南宮龍文的恐嚇，她的視線越過他的背後，發現皇軍正在集結。“有話快說，我要走了，不要耽誤我的時辰！”她趕他。
不料，他驟然跳下馬背抓住她的手。
“放手！”南宮漾月慌了，她扭動手腕，企圖逃離他的擒握。
可她的掙扎是無用的，他不但抓得更緊，甚至低頭欺上她的唇。
“大膽!”南宮漾月大力推開他。
但她慌亂的模樣卻使他隱約猜到她的真心。
“我不會放手的。”他霸道的宣示。
南宮漾月頓時一愣，若是可能，她也想一輩子待在他懷中，汲取他胸膛的溫暖，永遠不離開。
“漾月，我不會讓你走的，一輩子也不！”唐行風環緊臂膀，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再一次宣示道。
連日來的委屈頓時化為滾滾而落的淚滴，南宮漾月不覺吶喊道：“為什麼那一天你不留住我?為什麼要讓我回來？”
若是沒有回來，她不會想起一切，也能夠無憂無慮地與他長相廝守。“為什麼？你說，到底是為什麼？”她握緊拳頭，朝他胸口捶去。
“因為我是個平民，而你是個公主。”唐行風握住她的小手，深情款款地與她對視。“我要你過得快樂、過得幸福！”“你錯了！我一點也……”話未出口，南宮漾月再次想起南宮龍文的恐嚇，不覺一怔。
“怎麼了？”唐行風再度將她拉進懷中，讓她的側臉靠着他的胸膛，傾聽他急促的心音。
“放手。”
南宮漾月的語調，是他未曾聽過的寒冷。“漾月?”
“放手，你說得一點也沒錯。”南宮漾月冷哼一聲，“我是公主，你哪裏配得上我?”
驚訝於她的突然轉變，唐行風果然鬆開懷抱，再度與她四目相接。
“既然要我快樂、要我幸福，你現在就馬上滾離我的視線，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出現！”南宮漾月咬定銀牙，她已決心犧牲自己，以保全唐行風。
“原來是我誤會了。”唐行風愕然一笑，他還以為她希望自己帶她走呢。“那麼祝公主與駙馬爺白頭偕老、永浴愛河。”他咬牙說道，強抑住淚水不讓它落下。
“你走吧。”南宮漾月別過頭，不忍再見他心傷的模樣，更藉以掩飾住自己的傷心。
“好。”唐行風點點頭，忍着心疼重新上馬。“來生再見。”他微笑道，臉上剛毅的線條緊繃著，說明他的強顏歡笑。他們今生不能再相見，所以只能等到來生。
“走吧，快點走！”南宮漾月揮揮衣袖，生怕南宮龍文就要動手了！
說時遲那時快，當唐行風放下轎簾時，胯下的馬突被亂箭射中，使他墜落地面。
一個閃神，他便被五花大綁起來。
“奉皇上旨意，逮捕朝廷欽犯唐行風，斬立決！”
“不!”南宮漾月趕緊掀開轎簾，怒喝道：“放他走！”
“啟稟公主，這是皇上的旨意，恕臣不敢違抗！”
這時，南宮漾月顧不得矜持，逕自下轎。
“公主！”
“南宮龍文，你不守信用!”南宮漾月憤懣說道，隨後蹲下身子，湊近唐行風。“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說什麼傻話！”唐行風回她一個微笑。“就算是為你送命我也心甘情願！”
“可我不甘！”南宮漾月環抱住他的身子，狠狠地瞅着一名皇軍。“誰敢動他，就是與我作對!”
“公主，您是要抗旨？”
“抗旨又怎麼樣？回去稟報南宮龍文，我南宮漾月寧可一死，也絕不受他擺佈！”南宮漾月語氣堅定?
“漾月，別說了!”唐行風聽出她話中有話，但只要知道她是為了救他才出言傷人，他就心滿意足了。“你快上轎，到邢家與邢家少爺拜堂成親，就當是為我活下去。”
“不！”南宮漾月不停搖頭，晶瑩的淚珠隨之滾落臉頰。
見到她哭，唐行風心頭就是一陣疼痛。他好想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可惜雙手都被綁住，根本無從脫身。“別哭了，妝會哭壞的，這樣就不美了。”
“行風！”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咳，我比較喜歡聽你叫我行風哥哥。”唐行風牽唇一笑，等發覺她在做什麼時，趕緊扭動身子阻止她。
“不要管我了，快上轎！”
“不！”南宮漾月的小手依然緊揪着他身上的繩索，想為他解開束縛。
“來人啊，皇上有令，妨礙處刑者一律處死!”
眼見皇軍湧上前，準備捉拿南宮漾月，唐行風不知哪來的力量使他掙斷了身上的繩索。只見他身上、手上，佈滿了點點血跡，說明了他方才用的盡多大的力氣。
隨後，他一把抱住她。“漾月，我帶你走!”
“嗯！”南宮漾月點點頭，她再也不怕南宮龍文的威脅，即使是死，她也要與唐行風共赴黃泉!
就在他們上馬之際，一陣亂箭射了過來，但見唐行風持着長劍，將攻勢完美化解。
“行風哥哥好厲害!”南宮漾月的讚美不覺脫口而出。
唐行風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可過了半晌，他就發現在密密的皇軍群中，他們根本是寸步難行！
他的精力總會用完，接下來該怎麼辦……
“師兄！”
驀地，他聽到紫湘的呼喚。“紫湘？”唐行風一怔，但見紫湘從袖中抽出雙刃劍，開始舞動精湛的劍法。
“你們快走吧，這兒的事情交給我。”
“可是……”
“快走吧！”紫湘催促道。
“謝謝你，紫湘。”
“少來！”紫湘眨眨眼睛，又立刻投入戰場。
“漾月，抱緊我！”
在唐行風的吩咐下，南宮漾月緊緊環住他，他迅速奪過就近皇軍的馬匹，隨即翻身上馬，任坐騎突破重重包圍，一徑前行。
就這樣跑了一陣，耳邊聽到的僅有呼呼風聲。唐行風絲毫不敢大意，仍舊策馬不停奔向前方。
“要追嗎？”
“不用了。”領軍埋伏在山嶺的南宮龍旭搖搖頭，勾唇一笑。“就說他們墜崖死了吧！”
“是!”
當最後的皇軍撤離之際，在馬上的兩人仍不知他們已躲過一劫，依舊策馬拚命向前奔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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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然的眸子輕輕瞥向窗外，外邊灑落一地月華，皎潔的月光射進屋裏，將地面鍍上一層銀白。
南宮漾月托着下巴，黑浪似的長發直直流瀉在她腦後。
“漾月？”唐行風喚了一聲，在沒得到她的反應時，用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咦？”
“在想什麼？”他關心地問道。
“在想是誰說我們死了。”南宮漾月無奈一笑。
唐行風跟着笑了。“被這樣說，你不高興嗎？”
“是有點啦。”南宮漾月驀地起身，投入他的懷抱。“不過，至少不會有人來拆散我們!”
“是呀！”唐行風將她緊緊環住，唇片貼在她的髮際上，柔聲應和着。
“行風哥哥！”她忽地掙離他的懷抱，水靈靈的大眼眨呀眨的，露出無限風情。“我們再去玩水，好嗎？”她拉住他的臂膀，開始撒嬌。
“好吧！”唐行風拗不過她，便將她一把抱起，走向最近的水池。
驀地，南宮漾月問道：“行風哥哥，你會不會愛我一輩子？”
“當然會！”這一次，唐行風不再躊躇。“而且不只這輩子，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
“討厭！誰要跟你這麼多輩子呀！”南宮漾月握拳捶向他的胸膛。
他頑皮地將手一松，讓她墜入池中。
“呀！”被冰涼感侵入的瞬間，南宮漾月一陣驚呼，但不消片刻，她掬起清水，潑向唐行風。“我們來打水仗！不過你不可以潑我，只能被我潑喔！”
“真是的！唐行風嘴上雖然抱怨，但身子卻直挺挺地立於池中，任她攻擊。即使夜裏的水是寒冷的，但他的心頭仍然暖烘烘一片。
也許這就是幸福的溫度吧！
-本書完-
★女欲知南宮漾日與柳若梅的愛恨糾葛，請參考《繾綣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