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人意料的是，看似陳舊的大門后竟有一個金碧輝煌的大廳。一個窈窕身影正依在正對門的沙發上，優雅地吐着煙圈。她，正是雲姨！
“呵，你來了。”她對女兒的出現竟毫不詫異。
然而尾隨而至的凌宇卻為之一怔！
曉……竟然會和雲姨聯手！？被背叛的感覺立即狂肆蔓延！
“為什麼？”
他聽見曉在發問。鎮靜！曉是什麼樣的人，你會不了解嗎？凌宇深吸氣，試圖讓自己冷靜。
“你想問什麼？哪一樁？哪一件？”雲姨輕笑。
“為什麼叛變？”
“我恨！恨你、恨聶令冰、恨暗龍！”雲姨狠吸一口煙，即而擰滅了煙頭，“他們抹殺了我！暗龍要的是精英，所謂的精英都不是人，可我是人！我有血有肉！”
聶曉楓倒拙了一口氣，她從不知道母親的恨意竟如此之深，但她還是問道：“可是，你曾經教導我要變強，要為暗龍盡心儘力。”
“我的傻丫頭啊，當時我已身陷暗龍，若不把你留下，你我母女必成俎上魚；留下了你，那我就可以逐漸回歸平凡，去尋找振豐，過着快樂的生活。”紀雲說得如夢如幻。
曾經，和振豐廝守一生就是她最大的夢想；可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這都怪暗龍！怪聶令冰！思及此，紀雲的面容又轉為狠硬。
“你！”她斜睨了眼聶曉楓，“說穿了，你只是我的脫身工具，代替我為暗龍賣命的而已！”
她居然狠下心來傷害自己的親生女兒！？聶曉楓身形微搖。她還難過什麼？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索性就一次痛個夠吧！
“你不打算告訴我，我的父親是誰？”
“當然是、是聶令冰了。”紀雲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愣了一下。
“父親也恨我，對嗎？”聶曉楓笑得縹緲。
“我怎麼知道那個變態在想什麼？”紀雲不屑一顧地說。
暗地裏跟蹤的凌宇顰眉，他也搞不懂曉到底想說什麼。
“他當然恨我。”曉楓沉聲道：“因為我和他的要求真是太不符了，我不是他親生的，更不是個男孩！”
凌宇聞言一驚。
“你？”紀雲大駭，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你懷着我嫁給父親時，其實另有愛人，只不過他失蹤了。父親答應幫你找回他，你就用我做了交換！”都說出來吧，她已經不願再背負這些了。
“胡說八道！”紀雲尖叫，曉楓知道這些，對她沒有好處，只會令她更痛恨那兩個該死的男人！
“是嗎？”聶曉楓自嘲地一笑，“那麼請聽一聽吧，風雲本不定，各自不相干。唯願秦振豐，與我走天涯。
“不可能的！你怎麼會知道！？”紀雲呆了，她以為可以瞞過聶曉楓，然後繼續利用她。不料，那首她在新婚之時所作的詩，那首她以為已隨時光消失的詩，今日竟從女兒的口中念出。
人景兩空，恍若隔世，她不由又是一陣悲憤。
“你可能不相信，這是在父親的遺體上找到的。”那張發黃的紙片，平平整整的壓在父親西裝口袋裏，直到她把它取出。
也許父親用錯了方法，但他確實深愛着母親。“我並沒有刻意追查，但事實卻殘酷地出現在我面前。”
“那麼，你對自己的身世是一清二楚嘍？”紀雲突然奇異地笑了。
是的。聶曉楓在心中回答。曾經她以為暗龍的生活已是驚濤駭浪，卻沒想過自己的身世，才是淹沒她的海洋。
“也好，那我就不用跟你多廢話了。你來幫助我吧，既然知道自己是野種，就不算是暗龍的人了。讓我們聯手叫那些驕傲的男人，看看女人的厲害吧！不要讓他們以為女人就是好欺負的。”
這一生，負她的人太多了，她要叫他們在地下看清楚！
可惜啊！父親怎麼會愛上這無心的人？聶曉楓為他的痴情感到不值。
“秦振豐是你殺的？”聶曉楓極力平靜自己，她那素未謀面的父親，又是怎麼死的？
“呵呵，你連這也查到了呀？曉楓，你真是青出於藍啊！”紀雲慵懶地笑着。有女兒的幫助，她將如虎添翼。“那你也知道他是誰了？”
她膘一眼聶曉楓，但她卻只是沉默，“你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卻從未試過要找他，虧你還爬上了暗龍之風的位子！”紀雲眼光忽轉狠毒。
她眯着眼打量着自己從不了解的女兒，她從小就是笑嘻嘻的，嘴角永遠掛着甜甜的酒窩，看了就讓人噁心！
“你總是這麼笑！笑！笑！”紀雲猛然一巴掌甩過去。
聶曉楓不躲不閃。一陣風掃過，她感覺臉頰好燙！那美麗的指甲刮痕像刺一般地扎在她的臉上，心上。
聶曉楓似沒有感覺地立在那，但藏於黑暗中的凌宇卻心驚得幾乎要衝出去。
該死！他的曉何時受過這樣的侮辱！
“笑啊，你再笑啊！”紀雲吹吹指甲，打她一巴掌終於舒服多了。
她有振豐的溫柔詼諧，有聶令冰的沉着穩重，獨獨不像她！
“是，人是我殺的，因為他該死！”翻江倒海的恨意襲上紀雲心頭，“我找着他，可他居然結婚了！還大言不慚地告訴我，他愛現在的這個妻子！這怎麼可能？他愛的應該是我！”一想起躲在振豐背後的小女人，她就覺得噁心！“所以，我把他們都殺了。”看誰還敢背叛她！
“你尋了這麼多年，就只有這種結果？”曉楓低喃，這就是愛嗎？毫無道理，又如此絕情的東西。
啪！又是一巴掌！
凌宇只覺得喉頭有血在滾動！
“我的人生就算是個騙局，也輪不到你來說！”紀雲憤怒地嘶吼着，“聶令冰，他好殘忍，居然去逼振豐死心，而振豐居然就真的放棄了！他們怎麼能這樣對我？她轉而哭嚎着擁緊女兒，“曉楓，你是我的唯一了！快來，快來幫我啊！”
聶曉楓茫然，母親從來沒有如此親近過她。她剋制住回擁母親的舉動，因為她不會背叛凌宇。“我不能！”
母親的懷抱已不能溫暖她。她來這只是想弄清楚一切，只是想勸母親回頭。不過，現在好像已經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她緩緩地退後。
“連你也不幫我？”紀雲瞬間收起可憐樣，冷凝地盯着聶曉楓，直接掏出一把槍，“那我還要你何用？”
“曉！”凌宇再也躲不住了，飛身撲向呆住的曉楓。
“你跟蹤我！？”
“你帶人來！？”
母女二人同時發聲。
聶曉楓的臉刷地白了，凌宇在這太危險；而紀雲見女兒的表情，這才一明白凌宇不過是跟蹤而至。
“也好！殺了你，我取暗龍就易如反掌！”紀雲毫不遲疑，舉槍就射！
凌宇護住聶曉楓，向一邊閃躲。
砰！這一槍射中了凌宇的手臂。聶曉楓的角度正好看見凌宇的血噴涌而出，她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砰！又一聲槍響，隨即便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是紀雲倒在了血泊中，猶不瞑目地望着女兒和她手中的槍。
她最後還是看錯女兒了。
槍掉落在地，聶曉楓依着凌宇滑坐而下，怔怔地看着母親的屍體。
她不是沒殺過人，可是這次……槍太重了。
“曉，不要看！”凌宇用沒受傷的手遮住曉楓的眼睛。
一切前仇舊恨盡去了，徒留新的悲傷，繼續折磨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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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暗龍洛杉磯分部卻燈火通明。
“傑斯，你去洪城倉庫清理一下，不要留下任何線索。”
“是。”
“阿樂，掃清紀雲餘黨，要快，斬草除根！切記封鎖消息。”程棠不斷下令，他不能讓任何事打擾凌先生的休息。
“好了，程棠。”凌宇終於說話了，“你下去吧，這裏交給醫生就行了。不用通知香港我受傷的事，就說事情解決了。其他詳情我會和他們商談。”先堵住赫雷他們的嘴再說。
“是！”程棠領命退下。
書房裏的人散去，聽見的只是醫生拿起藥瓶時，發出的輕微聲響。
凌宇淡淡地膘了一眼戰戰兢兢的禿頭老醫生，醫生立刻連聲保證：“馬上好，馬上好！”
醫生以他今生最快的速度包紮完傷口，就倉徨地溜了。
凌宇用沒受傷的手拉着聶曉楓坐下，靜靜地撫弄着她冰冷的手，“曉，不要這樣，你救了我，沒有人會怪你的。”
忽然，聶曉楓伸出手來，輕輕地按在凌宇肩膀上，沒說話，只是來回描畫著繃帶的紋路。
她自責了……不，她沒時間去意志消沉。今天從她和紀雲的對話來看，他們和暗龍的元老怕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那些老頭大概不會再啟用她了。
而他，若失去她的相伴，又該如何自處呢？他不會放任她這樣的，凌宇半強硬地環＿L聶曉楓的肩，抵住她的額，迫使她的目光與自己的相對。
“聽着，”他知道這樣做很殘忍，“你，聶曉楓，是你開槍射殺了自己的母親。”這個事實必須有人說，否則曉可能會逃避一輩子。
凌宇的話彷彿一顆炸彈在聶曉楓心中引爆，槍聲在她耳邊不斷迴響，喉嚨像是哽住了，她發不出聲音。
她猛地掙開凌宇的手，像看魔鬼一樣瞪着他，臉上佈滿了“你胡說”的表情。她跟艙着後退，卻撞上身後的矮桌，令她跪坐在地。
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苦澀，她躬下身子，狂吐起來。
吐出來！把紀雲所給予的血脈都吐出來！曉颯命令自己，扼住自己的喉嚨，痛苦地乾嘔着，直至鮮血一滴一滴地從她口中滑落。
凌宇見狀，連忙抱起她，踢開房門。
“醫生！醫生！”他憤怒的聲音在走廊上迴響……
凌宇守了曉楓一整夜，不斷聽她在夢魔中吃語；“媽媽，不要走。”
凌宇輕嘆，抬手抹去她額間的冷汗，卻被曉楓一把抓住，“媽媽，對不起，對不起。”聶曉楓忍不住抽泣出聲。
“曉，沒有人會怪你的。”所有的一切，他將替她擋住。
“對不起……”夢中的人兒猶沉浸在她的悲情中。
“哎。”額頭抵上她的凌宇輕喃着，“曉，好好睡。再醒來時，就忘記這一切吧。”
然而，哭泣聲一夜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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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黎明的晨光再度降臨時，曉楓靜靜地醒來。她看着睡在她床頭的凌宇，他還一直握着她的手呢！
從她自日本回到香港以來，她的身邊就不斷發生事情。母親死了，養父早死，也沒有了生父，這天地間，她聶曉楓真是孤獨一人了。
她感覺好累，聶曉楓的可笑劇該收場了。她將從暗龍中功成身退，回歸平凡，去尋求自己的世界。
凌宇這時醒來了，她將目光對上他關切的眼睛，微笑着，“老大，我醒了。”
對不起，曉要走了，終究是曉負了你。
凌宇審視她的嬌顏，將頭埋進她的秀髮，深吸她的清香。
他要帶曉去玩，拋開煩區的世界，讓他的清風自由飛翔。
接下來的日子，平和又帶着淡淡的憂傷。紀雲仍以元老級人物的身分，予以厚葬；聶曉楓也好像回復了俏皮開朗。然而凌宇心中卻仍有一絲不安，所以總寸步不離地跟着聶曉楓。
這天，聶曉楓忽然問凌宇：“老大，我們什麼時候回香港？”
她想知道凌宇接下來的打算，以尋找機會離開。
“怎麼？想家了””凌宇不疑有他，只當她不想再待在母親去世的地方。
想家？她還有家嗎？“是有點挂念澤禹和冠傑，至於赫雷嘛，就算了。”
“你們總是不對盤。”
“因為他說錯了一句話—‘小妹妹漂不漂亮”’
“曉，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凌宇無奈地笑，他第一次知道她如此記仇。
“對我來說，能力重於容貌。”凌宇不會懂的。
“你一直很努力。”凌宇現在明白曉楓的輕鬆背後，有着她的血汗。
“我的努力不能證明什麼。”挑了一張椅子坐下，曉楓淡淡地說。
“不，你的才於有目共睹。”他必須建立她的自信。
“可我終究不是聶令冰的孩子，不配做暗龍之風。”
“曉！”凌宇心慌，她真的越來越縹緲了。
“我不是正統的子嗣，同時又是背叛者的女兒。”她喃喃自語。
“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承諾了你不會在意自己是紀雲、聶令冰的孩子，那麼是與不是有何區別？”
“那你要棄暗龍的世襲規矩於不顧嗎？”
“我更願意承認強者。”凌宇平靜地說。他不想再在這種無稽的問題上和曉爭論。
“強到可以手刃自己的親人？”曉楓抬頭望着他，心冷了。原來母親沒有說錯，暗龍是強者天下。母親會死只是因為她沒有聶曉楓的槍快，可笑呀。
“暗龍有時的確充當了惡魔的角色。”這是實話，它總是用自己的手段解決問題。
“可惜我不是惡魔，我只是個敗筆。”摟緊雙膝，她就是要跟暗龍撇清。
該死的曉！凌宇猛然吻住她。
“嗚！嗚！”聶曉楓像是蘇醒了的刺帽，狠狠地拍打他的胸膛，可換來的卻只是他的牽制。
凌宇緊緊鎖住她，毫不放鬆，將自己的強勢灌輸給她。
她是他選中的，他不放手，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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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曉楓還是走了，凌宇措手莫及。
他掃視曉楓空蕩蕩的房間，沉默許久，終於冷冷開口：“找！”
整個洛杉磯分部隨即群起而動，封鎖了機場、港口、鐵路，恨不得掘地三尺，挖出聶曉楓。搜索範圍擴大至整個歐洲。
很好，曉讓他知道了什麼叫作自以為是！她的心靈受創，他給她時間來恢復，給她時間來接受自己；可她呢？試都不試就逃走了！
她就那麼想放棄暗龍、放棄夥伴、放棄他？可惡！他一定會找到她！
凌宇第一次在屬下面前沉下臉。現在他身邊的人都如坐針氈，唯恐一不小心，就掃到颱風尾。
“凌先生，台灣來電話了，是孟門主。”程棠戰戰兢兢地稟告着。
“嗯。”見凌宇伸出手，程棠慌忙遞上手機。
“出事了？”孟澤禹依然是冷淡的聲音。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澤禹的話又少了。
“哎呀，阿禹，你的表達有問題啦！”看來是赫雷搶了電話，“老大，你和小楓楓是怎麼回事？”他唐突地問。
“嘿嘿，不瞞你說，我早就嗅到愛情的味道了。”赫雷自說自話。
“她逃走了。”
“喔？”
“她也許回台灣了，去找出來。”赫雷的裝傻有時令人生厭。
“喔，等一下，老大—”
逕自掛了電話，凌宇將手機丟給程棠。
“不是曉的消息，別接過來。擴大範圍，聯繫組織的各地成員，追捕聶曉楓。罪名，棄夫。”這是他的最後一招了，“要完好無損地找回來。”
“棄夫？”程棠懷疑他的耳朵出了毛病。
“是啊，她拋棄了我呀。聽不懂嗎？”凌宇又冷笑。
“是！是！”程棠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地照做去了。
天，龍首和聶門主怎麼會是一對呢？不過，還真登對耶。
一個星期後，凌宇回到了香港，簡單交代了在洛杉磯發生的事後，就開始了無休止的追查。
然而，聶曉楓彷彿從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毫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