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啊--”尖叫聲劃破了寧靜的花街,接下來砰的一聲,像是重物墜落的聲音,讓原本疲累就寢的窯姐兒們全都驚醒,以為又是哪個新進的小娃兒不肯接客而跳樓自殺。
百花樓內的人均感受到這聲響最為接近他們,樓里僅存的窯姐們全都披上外衣急忙跑出房四處張望,在發現所有人全都出來唯獨不見丁嬤嬤時,所有人全往丁嬤嬤房間移動。
她們倒不擔心有人墜樓,這百花樓內已有大半年未進新人,只擔心是宵小闖入,放眼整個百花樓也只有丁嬤嬤的私房錢最多。
不過,她們覺得這偷兒實在太過於笨拙,這百花樓的生意在對面的萬芳樓開幕後是每下愈況,現今大概也沒多少油水可撈,聰明的偷兒大多會選擇萬芳樓下手。
眾人一走到門口就聽到丁嬤嬤的呻吟聲。
“痛死了!”有別於丁嬤嬤粗哽的聲音,這聲音細如燕呢。
看向丁嬤嬤的床上,僅有“慘不忍睹”四個字可形容。
丁嬤嬤身上壓了個姑娘,床正上方的屋頂破了個大洞,破碎的瓦礫散滿四周,看來這兩人的容貌是不保了。
七手八腳地拉起兩人,才驚訝地發現--這個姑娘竟毫髮未傷,真是奇迹,不過,丁嬤嬤就沒那麼幸運了,她的臉上有幾處小摔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被吵醒的丁嬤嬤尖酸刻薄外帶火爆地說:“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娃兒,竟敢弄破我的屋頂!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秦江雪自知理虧,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不過,她在心中可將K大那三怪罵得狗血淋頭。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你看--你看你把我的屋頂弄成這樣子,這怎麼住人?我光修理費就不知道要花多少了。”丁嬤嬤拉着秦江雪的手到床邊指着破了一個大洞的屋頂。
天啊!她真的是從上面摔下來嗎?如果這屋頂再硬一點、或沒有落在這個“歐巴桑”的床上,她這條小命就休矣!
“那我賠你錢好嗎?”不知道這修理費會不會很貴?!
沒想到這個小娃兒這麼好講話,她還以為必須耗費很多唇舌和口水和她較量一番,丁嬤嬤這時才正眼瞧看秦江雪。
左看右看,這個小娃兒長得還不錯,只是身子骨單薄了點、太過於清瘦,不像她樓里的姑娘們白白胖胖的。
“小娃兒,告訴我你的名字,你是打哪來的?”丁嬤嬤覺得這女娃兒很得她的緣,不知不覺中她的語氣和悅了許多。
眾人以為丁嬤嬤在動她的腦筋,但這種平板的身材如何能吸引客人,看來丁嬤嬤這次是看走眼了。
“我叫秦江雪,我是從那裏來的。”她的食指向上指着。
她不好說自己是未來人。雖然自己不是真的從天上來的,可是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這意思差不多吧!
“你是從天上來的?你別開玩笑了。”眾人覺得秦江雪的話很可笑,從天上來的,那不就是神仙了嗎?
“去,沒你們的事,別多嘴,你們全都給我回房睡。”丁嬤嬤出聲趕走眾人。
大家只好悻悻然地離開。
其實丁嬤嬤也不相信她的說辭,不過,由於她無兒女承歡膝下,她愈看愈喜歡秦江雪,便想留住她、幫助她。
拉着秦江雪坐了下來,丁嬤嬤關心地說:“江雪,聽你的名字就像是好人家的女兒,怎麼會淪為偷兒呢?”
雖然現在不是三更半夜,但是,除了宵小外,又有誰有那種閒情逸緻在屋頂上行走?
“我不是小偷,我真的不是小偷。”秦江雪連忙解釋。
如果被當成小偷,那不是會被送進警察局,也就是這個時代的衙門嗎?她好不容易才來這裏,說什麼也不能讓自己淪為階下囚。
“放心,我不會將你送官的,你別怕。”丁嬤嬤安撫她的情緒,怕她太激動會做出無法挽救的事。“我只是想了解你的難處想幫你罷了,你別太激動。”
如果不是苦命人或者家逢變故,有誰願意出賣自己的靈魂和肉體。
“我真的不是小偷!”秦江雪再一次強調。
看這位歐巴桑如此地固執,秦江雪不得已只好說出她是來自未來,又為什麼會落在這裏,以及會撞破她屋頂的原因。
丁嬤嬤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個人呆愣住了,她想說話,可是,她的嘴只能張開卻發不出聲音。
她是未來人!?
“你……你……你是未來人?”結巴了好久,驚嚇過度的丁嬤嬤終於能說出完整的句子。
“沒錯!你不相信嗎?那我證明給你看。”
為了讓她相信,秦江雪倒出她包包中的所有東西,裏頭有一些她的日常用品及教授準備的東西。
“你看,這就叫照片,是我和朋友的合照。”她拿出她們四奇女的合照給丁嬤嬤看。
“這不是畫嗎?”
“很像,不過畫要畫好久,可是我的照片只要幾秒鐘就可以完成了。”
秦江雪拿出拍立得幫丁嬤嬤照了一張,讓她嚇了一跳,結果照片中的她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的模樣。
“你看,這是不是你啊?”秦江雪拿給她看。
“真的是我!”丁嬤嬤像是看到寶一般,左瞧瞧、右瞧瞧。
她這輩子除了看銀兩和珠寶有這麼認真外,從沒有一回像此刻般慎重。
“那是什麼?這又是什麼?”丁嬤嬤好奇地問東問西。
從照相機、隨身聽、衛生棉、洗面乳、化妝水及保養品、乾電池、乾糧、巧克力,秦江雪都一一解釋其名稱及用途,甚至能示範的她就當場示範,讓丁嬤嬤嘆為觀止。
“你真的是從未來來的。”看完所有的東西后,丁嬤嬤接受了她是未來人的解釋。
秦江雪笑着點點頭。
沒想到她活了一把年紀,竟還能見到未來人,丁嬤嬤真是又驚又喜。
“你這三個月要去哪裏?”
“不知道,可能隨處逛逛吧!”
“那你在這裏待下來好嗎?讓我儘儘地主之誼,不知怎麼地,我就是捨不得和你這麼快分開,我還想聽聽你說些你那個時代的事。”丁嬤嬤開口要她留下來。
“好啊!”秦江雪立刻同意,有人願意照顧她在古代的生活,她可是求之不得。
“你肯留下來就好。”丁嬤嬤很高興她答應了,可是,她忽然想到這裏是青樓,讓她這麼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子留下來似乎不太好。“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先跟你說,這裏是百花樓,而我是這兒的老鴇,不知你會不會介意留在這裏?你放心,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不會逼你、騙你下場接客的。”
秦江雪聽了丁嬤嬤的話后,她的笑容立刻僵住,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天啊!她橫跨一千多年的時光,竟會落得待在妓院的下場,這如果說給其他死黨們聽,她們一定會笑掉大牙的。
看到她為難的表情之後,自小就在青樓討生活的丁嬤嬤也了解她的為難,假裝不在意地說:“我真是老胡塗了,你是好人家的姑娘,怎麼能待在這種地方,這樣好了?我準備些盤纏讓你帶着到處去遊玩好了。”
丁嬤嬤自從遇到秦江雪后,她打破了自己平常的習慣;平時她可是一毛不拔的,現在竟會自掏出腰包要資助她。
“別這樣,我不是不願意,我只是有點訝異這裏是青樓,而你是媽媽桑而已。”秦江雪怕自己的表情會傷了丁嬤嬤的心,立即予以解釋。
“你剛剛說媽媽什麼的,那是什麼東西?”
“你是說媽媽桑啊?那在我那個時代是老鴇的意思。”
“真是有意思極了!”
丁嬤嬤就這麼東問西問,兩人就在房中一問一答地直至天亮。
這一老一少是一見如故,完全忘了兩人是不同時代、背景的人,沒多久的時間,兩人就成了忘年之交。
當夜晚來臨,花街中的青樓全都點上燭火,讓夜晚簡直變成了白晝,展開一天的營生活動。
秦江雪無聊至極地趴在二樓的欄杆上,看着華燈初上的花街。
丁嬤嬤安排她住在二樓面對着大門口的房間,只要靠在走廊的欄杆上,就可以將整個花街一覽無遺。
百花樓的正門口正好種植了兩棵與二樓頂齊高的梧桐,秦江雪只要掩身於梧桐葉間,就沒有人會發現她,而她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行偷窺之事。
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尋芳客,每家的姑娘都站在門口強拉着有錢的大爺們,當然,百花樓內的姑娘和丁嬤嬤也全出動到門口了。
秦江雪恍然大悟,難怪丁嬤嬤敢留她在百花樓作客,原來百花樓的生意用清淡兩字還不足以形容,可說是--凄凄慘慘凄凄,根本不會有人來打擾她、對她意圖不軌。
看她們拉客拉了一整晚,到現在都還沒開張呢!客人全被對面的萬芳樓給拉走了。
萬芳樓--顧名思義就是裏面的姑娘比百花樓還多。還故意開在百花樓的對面,頗有要和百花樓一較高下的意味,看來,百花樓的生意會如此凄慘,一定和萬芳樓脫不了干係。
看了一整晚的拉客、送客,秦江雪覺得看厭了,正想進去休息的時候,底下突然一陣大騷動。
“風二爺,您好久沒來了!”
“風二爺,人家可想死您了。”
一聲聲的風二爺,一句句肉麻噁心的話此起彼落。
真是怪事年年有,竟然有人叫“瘋二爺”?不知道他哥哥是不是叫“瘋大爺”?
秦江雪開始探頭探腦想一睹“瘋二爺”的廬山真面目。
只見一抹紫色錦服的身影被眾家姑娘簇擁至萬芳樓和百花樓的中間,只可惜相隔太遠了,她無法看清楚他的容貌。
“哎呀!風二爺,您可終於來了,你要是再不來啊!我們家的仙梅可就要害相思了。”萬芳樓的東嬤嬤一得到消息就趕緊出來,擠開那些黏在他身旁的人拉着他很誇張地說。
丁嬤嬤也擠進去不甘示弱地說:“仙梅有什麼了不起?我們百花樓內不管是芙蓉、牡丹、芍藥、蓮花、荷花,全都任由風二爺您挑選。”
看丁嬤嬤和她搶客人,東嬤嬤很不客氣地說:“百花樓里全是殘花敗柳,還凈取些高雅的花名來迷惑大爺們,這風二爺哪能由着這些俗花來降低他的身分,你還是識相一點--趁早將百花樓關了吧!”
“想我百花樓也曾名噪一時,當我們盛名遠播時,你人都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笑死人了,你要搞清楚,現在整條街全是我們萬芳樓的天下,就連你訓練出來的洛陽七仙女也都到我這裏了,識相的就靠邊站吧!”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街上吵了起來。
眾人對於她們的爭吵也都習以為常了,女人間的爭吵總是無窮無盡的。
只是他不理她們的爭吵就欲往萬芳樓走。他今天可是要來見仙梅的,不是來聽她們吵架的。
“哼!”秦江雪輕哼了一聲。
看來這個“瘋二爺”是這些勾欄院的常客,才會連丁嬤嬤也為了拉他上百花樓而和對面那個聲音高八度的女人吵架。
她最瞧不起這種男人了,能整天泡在妓院、無所事事,還不是靠他的“祖公產”?這種銜着金湯匙、銀湯匙出生的人,根本不知如何守本,才會拿着大把、大把的錢砸在女人堆中。
隱隱約約聽到有人不屑輕哼的聲音,原本想走進萬芳樓的斐少風突地停下腳步,往四周探視,要找出這個聲音的主人。
他可是斐泉山莊的二少爺:斐少風,不過,在他五年前獨自來到洛陽開創自己的事業時,他要眾人叫他“風二爺”,只因他不想依附斐家在商場及江湖上的聲勢來壯大自己的事業。
現今,整個洛陽城不管是官府、商場還是花街,有哪個人不是儘力巴結他、討好他?沒有人敢無視於他的財富、勢力。
看自己的四周,除了拉客的人之外就沒別人了,他們是不可能冒着被拆館的危險而對他不敬。
仔細梭巡,他發現百花樓二樓的梧桐葉中有不尋常的白色影子,雖然離百花樓有點距離,不過,練武的人就是要眼看四面、耳聽八方,這點距離他根本沒放在眼中,他知道有人掩身在梧桐葉中。
他打消去萬芳樓的念頭,欲前往百花樓一探那個白衣人。
丁嬤嬤很得意地對着東嬤嬤露出勝利的笑容。
“風二爺,請跟我來。”丁嬤嬤領着斐少風走入百花樓。
有意無意地,斐少風停在梧桐樹下,抬頭看向二樓,一個清麗的白衣女子映入他的眼帘,她和其他濃妝艷抹的賣笑女不同,令他忍不住在心中讚歎,沒想到花街中還有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清蓮。
秦江雪看他走向百花樓,心中好高興,她終於能看清楚“瘋二爺”的真面目了。
她以為有了梧桐葉的遮掩,他是不可能發現她的,可是,在兩人四目相交時,她嚇了一跳,但她認為這只是湊巧罷了。
看她嚇了一跳,斐少風若有似無地對她神秘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秦江雪愣住了,他真的有看到她。
斐少風移開自己的目光,和丁嬤嬤一起進入屋內。
丁嬤嬤要人上酒菜,並將所有姑娘全叫了上來,風二爺好不容易才進入百花樓,她得使出渾身解數讓他滿意。
斐少風看了樓里的姑娘一眼,並沒見到她,於是就跟丁嬤嬤說:“把所有的姑娘全都叫出來。”
“風二爺,百花樓的姑娘全都在這裏了,您大駕光臨,我哪敢藏私,您看要哪幾個,我二話不說地要她們來陪您。”
喜悅和失望這兩股感覺在他胸臆中交錯着,喜悅的是--她不是青樓女子,失望的是--沒能見到她。
不過,她既然不是青樓女子,為何身在百花樓中?
“真的全都出來了?你可不要騙我。”他不死心地再問一次,口氣中甚至含有威脅的意味。
“風二爺,我哪敢欺騙您啊!我這小小的百花樓只要您打個噴嚏就得關門了,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您有所欺瞞。”丁嬤嬤大喊冤枉。
算了,他向來對於良家婦女是敬而遠之的,如果她真的不是青樓女子,他也只好死心了。
看着百花樓中殘存的庸脂俗粉,他大好的興緻全給破壞光了,留下銀兩,他不發一言地離開。
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丁嬤嬤破口大罵:“你們這些人啊!好不容易財神爺上門了,你們卻讓他進門又出去,我養你們這些人是做什麼用的?”真是氣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