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身為女人,誰不喜歡被呵護在手心之中,享受寵愛?
此刻,在異鄉的沐心蕾享受着奢華的待遇,是因為自己的心有了缺口,讓他乘隙而入嗎?
她擁有所有來自宋朝的東西,從昂貴的珠寶瑪瑙,到薄如蟬翼的布帛衣裳,只要眼露欣喜的表情,隔不了多久,一律會到達手中,更甚者,連向來難得的書本,也可以肆無忌憚的閱讀,只要她喜歡……在這裏所受到的待遇比在宋朝皇宮中更好。
除了不是他的妻之外,似乎沒啥是不能忍受的。
她知道懷敏除了她之外,仍被那名喚雲兒的幽魂纏繞著,也知道今生今世,他都不會再娶妻——但是蒙古皇帝的態度讓人擔心,而從箏築公主三天兩頭的前來,還在他越來越少露出笑容的俊美臉龐和深鎖的眉宇看來,或許,這樣的好日子已接近尾聲呵。
“公主,你不能就這樣闖進去!”
塔真呼喊的聲音喚回了她的心思,還來不及說完話,一抹紅色的旋風已經出現在眼前。
“塔真,是誰……”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還來不及反應,啪的聲響便在粉嫩的臉上熱辣辣地燒灼著,沐心蕾感到眼前一片金星,痛楚隨後蔓延開來。
“你……”她捂著發燙的面容看着箏築。
“我已經警告過你別接近懷敏,你居然不聽,非得讓我親自動手。”箏築氣得眼睛發紅,其中更含着濃濃的殺意,“沐心蕾,今天我非把你消滅不可!”
“公主,你不可以……”塔真在她帶來的侍衛身後呼喊,一臉憂心。“如果將軍知道了,定會發怒的!”
“住口!”箏築猙獰地回過頭,“你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胳膊只會往外彎,等我處置完她之後,就會輪到你。”
“為什麼?”雖然吃痛,沐心蕾依然幽幽地笑了,“成為俘虜又不是我的意願,你居然如此看重我卑賤的身份,真教我意外呵!”
“還敢說!”箏築的雙手用力地掐在她的脖子上,“如果不是為了你,懷敏會向皇上回絕賜婚的成命?如果不是為了你,他的復仇之心會如此鮮明?如果不是為了你,我原本可以成為將軍府的夫人,等待他終有一天明白我的愛意;如果不是為了你——”
真可悲的女人,為了一個男人,居然落魄至此!沐心蕾的氣息雖然漸漸微弱,但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深。
“我……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可即使氣弱,她還是得說出自己的心意,“同為女人……你當真以為我好過嗎……”
見到她原本白皙的面容變得青紫,箏築的心沒有任何動搖,反而更加重手上的力道。
她要除去所有讓懷敏特別對待的女子,除去所有懷敏眼中的女子,愛也好,恨也好,她就是不許懷敏看其他女人!
“那就算你倒霉,偏偏讓懷敏給擄來,偏偏讓懷敏納為妾!”提到這點,箏築手下的力氣更大。這麼多年來,從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動心,不料這個來自宋朝的女人,居然讓懷敏破戒收入房,而且還是在娶正妻之前,這等難堪教她怎能吞忍下去!
“我……同情你……不過是個男人……居然願意髒了自己的手……”她咳得更用力,連話都說不完整。
“不用你同情我!”箏築的面孔更形扭曲,“我將是贏家,你則成為輸家,只要他到最後是我的,無論如何我都願意!”
“咳咳咳咳……”微弱的空氣讓沐心蕾無力再說話,眼前的情景變得模模糊糊,只有箏築一張艷艷紅唇不停地張闔,而遠處似乎還有塔真焦急的聲音,但她已經聽不清楚。
時候到了嗎?沒想到最後她還是得葬身在這裏——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
思緒漸漸飄浮,過往的種種忽地浮現在眼前。聽說將死之人,會回憶起今生的種種,而此時的她,竟想起遠在宋朝的親人,想起曾經服侍過自己的寶兒,想起向來待她甚好的塔真,還有……還有懷敏呵……恨嗎!不,到了生死關頭,除了愛之外,她已經無法怨恨了,雖然他可惡地將她擄走,卻給了她今生最值得回憶的時光。如果能重來一次,她也無怨無悔地願意再受一次苦。
黑暗近在眼前,沐心蕾想揮走,卻已經乏力……懷敏,未曾料到會在這種情形下離開,永別了!
終於,沐心蕾暈眩在黑暗中,沉入未知的世界,眼角還帶著淚痕。
懷敏焦躁地在房中走動,床上人兒已恢復紅暈的臉色並沒能安撫他憂慮的心。已經三天三夜了,為何至今還沉潛在睡夢中,不願睜開眼?他不敢離去,生怕只是一個閃失,就失去了她。
大夫說如果她再不醒,或許永遠都不會清醒。這樣的警語讓他心悸,當真會失去她嗎?
那天當他回來,見到箏築的行徑時,幾乎嚇破了膽,雖然當場立刻斥退了箏築,然而沐心蕾已經陷入昏迷之中,再無意識。
恐懼隨即自他心底漾開,曾經眼睜睜地看着雲兒死去,那是自己無能,也是老天的旨意,才讓雲兒在花樣年華中離開人世。那時的他或許有恨,但心底早已明白,這樣的結局遲早會來。
但沐心蕾不同,健康的她雖然身子骨纖弱,但到底沒有死去的資格,沒有獲得離開的恩准,怎能不顧一切地拋下他?
直到此刻,懷敏才知道她已經深入他的骨血之中,是恨是愛,他根本也分不清楚了,或許是由恨生愛,或許他早已被她吸引,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快醒醒吧!他坐回床沿,輕輕地撫着她憔悴的面頰,摩娑她的雙眼、她的唇、她的一切,只盼能喚回她迷失的魂。“將軍,你已經三天三夜未曾闔眼,還是讓我來照顧心蕾郡主吧!”捧著毛巾和水盆進門,塔真好意地勸道。
那張俊臉上胡碴滿布,像極了為情所傷的男人。誰說將軍不愛心蕾郡主,明明就愛得入骨,才會傷心難過呀。唉,心蕾郡主還是快醒來吧,免得讓將軍繼雲兒公主死後,再添一樁憾事。
“放着,我自己來。”懷敏頭也不抬,只是專註於床上的人兒。
“可是將軍你已經……”
“出去!”他粗暴地下着命令。
塔真嘆息,放下手中物隨即轉身離開。
懷敏擰乾了毛巾,輕輕地為她凈身,口中開始低喃,“心蕾,你睡夠了嗎?這麼長的時間也該起來了吧,別讓我感到不安呵!”他的口吻中有着極度的恐懼,“我知道自己不該讓旁人傷你,給我彌補的機會吧,我定會好好地保護你,永遠不再受到侵擾……”
他將她細瘦的手握在大掌中,緩緩地貼近自己的臉頰上你如果再睡下去,我怎麼帶你到其他地方看日出、看雲海、看壯麗的山川、看無邊無垠的大地?這裏是大漠,是你從未來到的地方,難道你不想再多去看看嗎?求求你,只要你醒來,我一定會實現諾言的。”
他捧着她溫熱的手,輕輕地啄吻著,“快醒醒吧,別再跟我鬧了,過去都是我不好,沒有好好地關心你,宋朝人不是說‘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你要給我機會,別再折磨我了!”
“你說的是真的嗎?”突然,細如蚊蚋的聲音傳出。
“你不會丟下我,你只是累了,請快點恢復過來,你只是迷失了,請快點回到我的身邊……”他依舊沉溺在哀傷中。
“我問你方才說的話都是真的嗎?”沐心蕾的聲音放大了些。
“你……你在說話嗎?”恍若遭受雷殛,懷敏的焦點轉向原本沉睡的臉龐,如今,那張臉上正帶著微笑回望着他。“你還沒回答我耶!”她不滿地噘起唇。
“當然,我向來言出必行。”他驚喜得說不出話,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上蒼聽到他的請求,所以將她還回來嗎?
“那我明天就要去騎馬,要到街上遛達,你可不許反悔!”她打個哈欠,眼看又將沉入睡夢中。“還有,你的俊臉變醜了,別忘了得將鬍子剃掉,好好睡個覺,我才准你跟。”
“心蕾……”輕拍她的頰,他還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實。
“我困了,你也睡吧!”帶著模糊的聲音,她又沉入睡夢中。
狂喜不已的懷敏,兀自以為方才是場夢,直望着那張柔美的睡顏發獃。片刻之後,他歡喜的聲音響起,懸在半空的心終於得到解脫。
曾經,她被捧在他的手掌心上,如今,更像易碎琉璃的她,更是讓懷敏呵護備至。
她知道懷敏仍心有餘悸,所以每每在望向她的眼神中,總有幾分警戒,似乎對於上次的事件,始終未曾更正寬心。
所以,她放任他的眷寵,正因為失去過,特別知道珍惜。而這也讓沐心蕾頗有感慨,因為他是怕她會像雲兒灰飛煙滅於天地間,所以才特別寵愛呵。
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情,沐心蕾能體諒,卻也不免有着疑慮。
雖說自從箏築公主之後,就不曾聽說蒙古皇帝有婚配於懷敏的打算,然而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妾,在男歡女愛之外,到底還是不足呵!
她知道自己是個貪心的女人,有了懷敏的人後,還貪求他的心;有了心之後,更渴望一生一世的相守。
而若換作懷敏有了閃失,她必定二話不說的為他守寡,長伴音燈古佛,自此不再踏入紅塵俗世。
可——她用什麼資格!
呸呸呸!她在心底唾棄,這是哪門子想法,好像非得他出事不可。天知道她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願讓他承擔。
思緒正在神遊時,懷敏出現了。
“我要你永遠和我在一起。”顧不得身上的風霜,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埋首在溫暖的肩窩處,汲取特屬於她的體香。
“好盛大的歡迎呵!”她沒有拒絕,任他擁入懷中。“這樣的承諾會讓我有錯覺。”
“什麼樣的錯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放開她的身子,懷敏坐在椅子上,將她一併攬於胸前,順着她墨亮的髮絲梳理著,“我的心意你早就明白,怎麼會錯呢!”
“我會以為你終於想通了,願意娶我為妻。”她閉上眼,明知道自己說出口的話會讓兩人不歡而散,但終究還是忍不住。
“你明知道我不能娶你為妻!”
要命,她又開始了。懷敏煩悶地偏過頭,同樣的問題還要爭執幾次她才會死心?他內心中的煎熬又豈是旁人能懂?難道這些日子以來,加諸在她身上的種種愛戀,還不足以表明心跡,非得擁有虛名方休?他會愛她、會寵她,卻絕對不會娶她為妻。
“我實在看不出原因何在。”沐心蕾有些失望。“我夠格當一個妾,卻不能成為你的妻,為什麼?”
“因為你是宋朝的郡主!”他放開她,煩悶地在房內踱步,“我會愛你、疼你、寵你一輩子,這樣還不夠嗎?”
“可是你永遠不會給我正式的名分。”她的目光始終盯在那張俊臉上,聲音哀切。
“我們還要為這個問題爭吵多久?”他已相當不耐煩。
“直到我心死為止。”她的身子變得僵硬,覺得像是被人當場打了記悶棍。隨即,她臉色陰鬱道:“你知道嗎?我的心始終處於不安的狀態,就算你花再多的心思也無法消弭。哪天蒙古皇帝一個命令,會不會出現第二個箏築公主,誰也不知道,雖然你口口聲聲說不會再娶,雖然你承諾只有我一人,可是我的心有的卻只是不安。”
對於她的執著,懷敏不禁大吼,“如果你不是宋朝人,我會娶的!”
“如果我不是宋朝人,咱們根本就不會相遇。”
“我無法忘卻殺死雲兒的兇手,你怎麼忍心讓我背叛她?”他雙眼失神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彷彿回到那一天的情境。“雲兒就死在我的懷中,就這麼永遠不再睜開眼。我好恨,恨她為什麼沒顧慮到我,恨老天爺為何將她奪走,恨宋朝的皇帝為什麼見死不救!”
“當你擁着我的時候,怎麼沒有同樣的想法?”她尖銳地反問,可在瞥見他臉上挫敗的神情時,忽然感到自己好疲倦,“懷敏,你不懂自己要什麼!如果你的心放不下仇恨,又怎能過平靜的生活!就算雲兒還活着,難道她希望看到這樣的你嗎?”
“別再說了!”他說完便狼狽地逃了出去,為了她所說的話,也為了自己無法面對的行為。
為什麼老天特愛捉弄他?
給了個溫婉的雲兒,卻無法長相廝守,來了個刁鑽的沐心蕾,卻是蒙古的敵人。他要怎麼辦才好?
自從懷敏抗旨,硬將沐心蕾留在身邊后,身為蒙古的皇帝,鐵兀兒老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空前的挑戰,因而產生危機感。雖然表面上他裝得一派平和,寬宏大量地不予計較,可內心中充滿著怨氣,非得逮到機會教訓教訓懷敏不可。
是以當他聽說宋朝為了進貢,所派來的臣子姓“沐”時,不禁龍心大悅。他知道,復仇的時機已經到了,非讓懷敏難堪不可。
趁著沐劍雄將離去之際,他特地在宮中設宴款待。
“聽說宋朝有位郡主失蹤,不知是否確有其事?”酒過三巡,趁著耳際方酣時,鐵兀兒忽然開口問。
“實不相瞞,失蹤的郡主正是舍妹。”提起此事,沐劍雄嘆口氣,表情十分陰鬱,“經過這麼多時日,依然無法找尋到她,且連死活都未知,雙親整日愁容滿面,幾乎快放棄希望了。”
聞言暗喜不已,但鐵兀兒表面上仍裝得十分同情,“朕也曾經失去妹子,你的心情朕能體會。同胞所生,驟然陰陽兩隔,任誰也不好受,加上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辛酸,你的內心想必凄苦。”
“謝謝陛下關心,舍妹在九泉之下若知,定會含笑瞑目。”對於敵國皇帝語出同情,且句句皆打入他的心坎中,饒是兩國之間並不融洽,他依然心懷感激。
“且慢!”鐵兀兒揮揮手,“死要見屍,否則絕不能放棄了點的希望,難道你們真的已經放棄尋找她?”
沐劍雄一怔,說得含蓄,“無計可施的情況下,這似乎是最壞的打算。我們當然不希望她出事,若是遭賊人擄走,早開出需索條件,只是時日已久,連半點消息都沒有,怕是凶多吉少。”
“說來真巧,最近我國來了位中原女子,長得出水芙蓉,舉止端莊大方,更重要的是——她自稱是宋朝的郡主。朕不敢斷言她就是令妹,但或許是個希望……”鐵兀兒故意未竟言詞,吊人胃口。“算了,不可能有這麼巧的事,當朕沒說吧!”
打從沐心蕾失蹤到現在,宋朝上下不知已驚動多少人馬,卻仍沒有蛛絲馬跡,他們從沒放棄希望,奈何沒有任何線索。如今鐵兀兒話中之意,隱隱指出她還好端端地活在蒙古——內心激動不已的沐劍雄當然不會放棄這機會,因此特別提出要求,“如蒙陛下恩准,是否能讓我見上一面,或許……或許蒼天有眼,讓舍妹還存在世間,也好了卻父母親心頭的不舍與心愿。”
“不好吧,萬一朕弄錯了,豈不讓你更加失望。”
“總是個機會,至少讓我見上一面,若非舍妹,同為宋朝人,我也盼能幫上忙。”
沐劍雄懇切地說道。
“嗯,”鐵兀兒裝作沉吟的樣子,“好吧,朕就喚她進宮,讓沐兄弟看看,是否真是令妹。”
“沐劍雄感激不盡。”
“謝字可別說得太早,萬一不是的話,豈不害沐兄弟白高興一場。”鐵兀兒抿嘴一笑道。
“是與不是,沐劍雄都沒有怨言。”
呵呵,魚兒上鉤了!鐵兀兒接受他的道謝,暗自心喜。
“好吧!來人,命懷敏帶人來吧!”
懷敏呀,就算你能將沐心蕾佔為己有,我也能將她送回。鐵兀兒眼角帶笑的暗忖道。
美人誰不愛?奪人之美更是不可取。饒是美人已經蒙塵,鐵兀兒也無意再要回,可挫挫他的銳氣,正是惟一的心愿。
許是兩個人的默契,從那天之後,懷敏和沐心蕾便維持着平和淡漠的關係。
他沒有再入她的房中,而她也未曾盼望過他的出現,直到今日——鐵兀兒突如其來的下詔,未曾預警的竟是兩人分離的時刻來到,他怎能不憂心忡忡。
走進數日未造訪的香閨,懷敏看着依然活力十足的人兒,內心激動的情燒開始蕩漾。
她——想他嗎?
她——念他嗎?
“你過得不錯。”他淡淡地打個招呼。
“托福。”她漾起淺笑,納悶着他的怪異行徑,特別是那雙熾熱的眼,幾乎可以把她融化。
緘默的氣氛讓對望無語的兩人都感到渾身不自在,直到塔真將茶端上,才得以解除他們之間的尷尬。
沐心蕾雙手捧著杯子,任由熱氣噴上冰冷的臉頰,斂著眉眼,緩緩地開口,“你今天怪怪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口不對心的懷敏眉頭微皺,惱怒的神色溢於言表。
“喔。”只要不觸及婚姻的話題,兩人之間的相處就能和睦。她點點頭,故作了解,“很高興聽你這麼說,畢竟在過去這些日子以來,除了我之外,難得有人會大膽地惹惱你。”
從初次見面開始,在那個漆黑的夜裏,她似乎就不怕他,即使獨自被擄來蒙古,依然是他生氣的成分居多。明明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卻比昂藏八尺的男人更有勇氣,他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該氣。
“除了逢迎之外,女人向來都畏懼我,或者試圖諂媚我、取悅我,以求取片刻貪歡。
然而在她們的內心深處,卻不敢近距離的靠近我——除了你以外。”他的話有弦外之音。
她露出淺笑,眼角微微上彎成新月般的形狀,而僅僅是個笑容,已足夠讓人心曠神怡。
“你不過是個普通人,除了脾氣差一點,性子急一點,笑容少一點,溫柔缺一點之外,其餘皆與常人無異,我何必怕呢?再說……”柔媚的眼波一轉,“怕又怎麼樣?既然來了,怕也要活下去,與其讓自己痛苦,不如找點樂子,才不至於成天待在屋子裏怨天尤人。”
“聽起來我的缺點甚多,什麼都少一點呵。心蕾郡主,你的標準似乎比旁人高出許多。”懷敏輕鬆的回應。當兩人不處於劍拔弩張的時候,和她逗起嘴來,確實相當的有趣。
“不會啊,你怎麼看輕自己呢?”她故意裝得天真、驚訝,緊接着一項一項的細數著,“你的強悍比別人多,霸道比別人多,兇惡比別人多,火氣比別人多,連固執都比別人多……嗯,還有許多事情也比別人多得多,一時之間也說不完哩!”
他大笑,為這名聰慧的女子喝采,也為她的勇氣欽佩。平心而論,沐心蕾當真是與眾不同,若非性別上的差異,闖出一片天也大有可期。
“在你的評論下,我似乎成了天下第一大惡人。”
“好說好說。”待他神情放鬆之後,她方開口問道:“好了,到底有什麼事,讓你一個早上心神不寧?”
回到話題上,懷敏的神色立刻斂下,忖度著該如何說出口。
“你……還習慣蒙古的生活嗎?”
“還好吧!”她偏著頭沉思,“到底不是生長的地方,難免有些不適應,但是大家對我挺好的,除非——”
雙眼圓瞠,她掩住微張的紅唇,突如其來的想法亂了一池春水,使得原本平靜的心湖起了洶湧波濤。好不容易將世俗的想法拋卻在旁,難不成現在的他——厭了、膩了,不再要她了?!
想着想着,沐心蕾的胸口突然一悶,眼角也濕了起來。明知道男人的愛戀不會長久,所以她日日夜夜告誡自己,真有機會時,定要回到宋朝。然而此刻一想到此事,她居然起了依依之情。
她不能!不能在此刻離去,不能在他還未交出真心之前離去,因那無異是讓自己陷入另一個深淵之中,再無翻身之日。
聲音喑啞,她清了幾次喉嚨之後,終於問出,“你打算讓我回去?讓我回到宋朝?”
“不。”他一臉堅定,“這輩子你都得留在我身邊,休想離開。”
“是嗎?”她笑得有些凄涼,若非這點,那就是鐵兀兒強硬的指婚了。“既然如此,那……”
“你的兄長此刻正在庫倫為客。”內心交戰了許久,懷敏還是照實說了。
“啊!哥哥……”聞言,她掩著口輕呼,一股思慕之情即似排山倒海而來。沐心蕾慌亂地捉住懷敏的手臂,殷殷地詢問:“他在哪裏?我要見他,我要見哥哥!求求你讓我見他一面,求求你!”
見狀,懷敏的呼吸彷彿停滯了,因他心頭的憂慮成真。自始至終,沐心蕾從未放棄回宋朝的念頭,就算他待她再好,也無法消除她那股強烈的意念。
如果讓她見到沐劍雄,或許……或許將永遠無法再見到她呵!
“你非得回去不可嗎?”
“我要見哥哥!”
“就算……”他的話頓時梗在喉中,“算了,我會帶你去見他的。”
“真的?!”她驚喜萬分,未留意他話語中的悵然,“謝謝,謝謝你!”
“不必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