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皇族舉行季秋最後一次的圍場狩獵,玄燦和醇親王出門已經半個多月,府里顯得格外的清靜。
今年入秋天冷得特別早,中秋剛過就吹起了冷風,現下已有了入冬的氣味。蘭馨體恤下人們,特別撥出一筆銀兩命總管事給府中家僕製作新的棉衣,厚厚的衣掌更顯寒冬的氣氛。
品瑤長年居住在南方,對寒冷的氣候較無法適應,也不知道早晚該添件暖衣,雖然有小紅伺候提醒着,還是染上風寒,躺在屋子裏養病。
蘭馨特別向皇太后要求,請來了宮中御用的太醫給她診療。
打從品瑤嫁進王府,蘭馨就十分關心品瑤的身體,在確定她沒有任何的妊娠現象后,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稍微安慰她幾句,只命人使用最好的藥材,就再也沒來看過品瑤。
小紅由其他下人的口中得知,秋月近來頗得蘭馨的喜愛,常到大院閑話家常,由於最近府里人少又清靜,秋月留在大院過夜也是有的。
聽到這樣的話,說不在意那是騙人的,但品瑤只恨自己的身子不爭氣,成天咳個不停,一副癆病的鬼模樣,怕蘭馨見了只會搖頭皺眉,說不定,還怕被她給傳染了,所以縱使心中萬般不願,她也只能乖乖待在屋裏養病。
這天,秋月帶了補品來看品瑤。
雖然她是品瑤最不想看見的人,但是在養病的寂寥日子裏,有人來表示關心確實十分受用,她也就不那麼的討厭秋月了。
秋月見到品瑤明顯消瘦的臉頰,既心疼又難過,請她無論如何要保重自己的身體,還親自盛補湯給品瑤喝。
“這是福晉拿出私藏的千年人蔘,特別命廚房用烏骨雞燉上一天,要給姊姊補身用的。”她邊說邊吹涼雞湯。“來,這熱度剛好不燙嘴,姊姊快喝了吧!”
品瑤壓根沒食慾,但見秋月一番好意,就伸手要接。
但這時小紅卻插口說不好。
“你這丫頭怎麼這樣沒規矩!”秋月疾言厲色的訓斥,“你家小姐病成這副憔悴的模樣,我還沒怪你未盡職責,現在居然還敢沒上沒下的隨便開口,賤婢你安了什麼心?說不清楚,就請福晉遣你出府!”
秋月說完,一掌重重的擊打桌面,發出巨大的聲響。
小紅心一凜,忙低下頭,身子直發抖,只差沒跪下。
她畏縮且害怕戰眎的說:“奴……婢是想小姐的身子弱,恐怕禁不起千年人蔘的強性葯補,只怕……會……適得其反。”
“你一個丫頭懂什麼!”
“是……是真的。”小紅低聲道:“奴婢見過重病的人喝下人蔘湯,就……就一命嗚呼了!”
“大膽!”秋月又是一聲怒吼,她猛然站起身來,指着小紅的鼻子大聲罵,“你是暗指福晉居心不良,想害你家小姐?”
小紅大震,“咚!”的一聲就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我看你的膽子才大呢!”秋月面不改色,悻悻的道:“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快點讓姊姊的病好起來,否則明天貝勒爺回府,我看你這個賤婢能有幾個頭擔待。”
品瑤心頭一震,也忘了替小紅說話。
“玄燦明天就回府了?”她忙追問秋月,一顆心全掛在他的身上。
“是呀,姊姊。”秋月的臉色馬上變得和悅,笑着對品瑤說。
“狩獵的隊伍已經回到京城,明天一早面聖封賞后,王爺和貝勒爺應該就會回府。聽說這次貝勒爺的收穫最多,就連太子都頗為稱讚,皇上明天肯定會賜給貝勒爺豐厚的賞賜,福晉為了這件事開心極了。”
品瑤聽了,也覺得很開心。
“所以姊姊一定要快點把病養好。”秋月繼續說道:“否則明天貝勒爺回府,姊姊就無法親自去迎接了。”
品瑤接受了秋月的好意與建議,將那碗濃濃的補湯送進肚子裏,秋月才放心的離去。
“剛才秋月姨太好凶,真是嚇死奴婢了。”秋月離去已久,小紅仍忍不住膽戰心驚的拍拍胸脯。
“下次說話小心一點,否則只怕我也救不了你。”品瑤說。
小紅忙點頭允諾。
品瑤打了個哈欠,感覺濃濃的睡意湧來。
“我好睏,扶我到床上休息。”她對小紅說,覺得四肢都不聽使喚了。
“記得明天一定要叫醒我,我要親自去接玄燦。”她臨睡前,不忘吩咐小紅。
結果等品瑤再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天的午後,她慌忙起身。
小紅見她慌張也忙着解釋,“天一亮,奴婢就來請小姐起身,可怎麼也叫不醒小姐。”
品瑤擺擺手,她知道小紅對自己十分忠心,只怨她自己貪睡怪不得小紅。
在小紅的服侍下,她儘快梳妝打理好自己的儀容,見臉色略顯蒼白,就想用胭脂水粉來掩蓋,開口想要吩咐小紅,發現自己的喉嚨竟發不出半點聲音。
“怎麼了?”小紅也發覺不對,忙詢問她。
品瑤張口試着說話,結果還是一樣,只能發出啞啞怪聲,其餘一個字也說不出。
“糟了、糟了。”小紅恍然明白的叫嚷着。“奴婢就說千年人蔘的藥性太強,小姐身子虛不受補,現在果真連話都說不得了,這可怎麼是好?”她急得團團轉。
品瑤也心急,但更掛記着玄燦,便用手勢請小紅取來水粉胭脂,一妝扮好也顧不得自己還病着,就連忙趕到大院。
這會兒,玄燦早就不在了,只剩蘭馨和一些女眷。
見到品瑤,蘭馨刻皺起了眉頭,低聲責問:“怎麼這麼晚才來?”
品瑤有口說不出。
一旁的小紅忙幫襯道:“小姐還病着,是奴婢忘了請小姐起身。”
小紅心裏直替品瑤抱屈,真想說出真相,又怕惱了蘭馨,畢竟補湯是蘭馨的一番心意,總不能斗膽埋怨她才是始作俑者。
“還真是好命,能睡到這麼晚。”女眷里有人竊竊私語着,似乎還故意放大音量說給所有的人都聽見。
果然,蘭馨的臉色更差了。
“病了就別來了。”她不悅的說。“玄燦也不是非見你不可,你就先把病給養好。”
蘭馨見品瑤始終低着頭不說話,以為她小家子氣在使性子,心裏更加不悅。她將皇上的賞賜分了些給品瑤,然後就匆匆打發她回去。
品瑤因自覺理虧,也不好為自己多辯駁,領着小紅離開了大院。
這一次,蘭馨對她是徹底的失望了。
???
聽說玄燦因狩獵興緻未減,帶着秋月騎馬去近郊打獵。
品瑤原以為自己的病,多少能換得玄燦的關心,哪知他非但沒有來探望她,就連一聲問候也沒有。
從大院被奚落回來后,她就一直坐着不動,任由小紅好說歹說也勸解不了,見時間也晚了,小紅就趕緊到廚房取晚膳。
她才離開,品瑤也跟着出門。
她來到玄燦的書房。
或許是玄燦不在,是以沒有護院看守,她很容易就進到書房裏面。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覺得玄燦的書房格外清靜,在這裏她可以放鬆自己的心情,可以不去想那些惱人的煩心事,可以在陪伴玄燦度過無數個日夜的書堆中自在穿梭。
她想像他看書時專註的神情,想像他為公務煩憂的模樣,想像他解除疑難困惑而開心的微笑,不知不覺走到桌案前,她坐了下來。
玄燦就是坐在這張椅子上想事情,並且作出最後的決定,她下意識伸手摸着冰涼的椅柱和桌面,似乎能藉此感到他的存在,然後她看見了一條錦帕。
它被安置在桌面一角,疊得整整齊齊,品瑤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拿起錦帕並且張開它。
那是條女人用的錦帕,看起來她竟覺得有股熟悉感,卻想不起何時曾見過,不知道玄燦何以如此看重?
錦帕已經不幹凈,還有股汗臭味,她想他一定帶着它上圍場狩獵,並且用它擦拭激烈追逐后流下的汗水。
忽然她心中起了一個念頭,帶着錦帕離開了書房。
小紅捧着晚膳回來卻發現小姐不見了,正急得到處找人,忽然看見品瑤從外頭回來,臉上還帶着許久不見的笑容,忙上前問個究竟。
品瑤的嗓子反正是啞了,也樂得默不作聲,自己到井邊取水。
小紅見狀想要幫忙,她也不許,一徑的打好水再拿出懷裏的錦帕,仔細的洗滌乾淨。
品瑤想給玄燦一個驚喜,不過她想默默的進行,在他發現之前將乾淨的錦帕放回原位,她甚至可以想像玄燦驚奇納悶的模樣,那使她不覺笑了出來。
小紅看得傻眼了,不明白一條普通的錦帕是如何改變了小姐的心情?
可是她們萬萬沒想到,這條錦帕竟帶來一場風暴。
隔天一早,品瑤起床梳理好自己,正覺得心情很好,房門突然“砰!”一聲被推開,她和小紅冷不防的嚇了一大跳。
只見玄燦面色鐵青的走進來,怒目瞪視着品瑤。
“是你拿的,對不對?”他疾言厲色的喝道。
小紅知道品瑤的難處,忙上前了解狀況,卻遭玄燦一掌推開,喝斥不關她的事。
他氣勢磅礴的跨步上前,直逼向品瑤,眼睛冒着火似的,迅速燒着了她。
“還不快點拿出來!”
品瑤驚愕又困惑的看向他。
玄燦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施以幾乎要捏碎她的手骨的力道,她痛得彎下了身子。
“貝勒爺,你要什麼呢?”小紅焦急不已,哭喪着臉喊叫,“你快放了小姐,她的病還沒好呢,禁不起你這樣折騰的。”
玄燦卻沒有放手的意思,他兇惡的怒吼,“病了就該安份的待在屋裏,沒事跑到我的書房做什麼?還拿了不該拿的東西,趁我沒有發火之前,快點拿出來!”
他的舉動嚇壞了兩個女人,而他竟然說自己尚未發火,那麼他真正發起火來,勢必是會動手殺人了。
“小姐,你是拿了貝勒爺的什麼東西?你若是拿了就快拿出來呀!”小紅忙不迭的嚷嚷,忽然她像想起了什麼,就趕緊衝上樓頭。
玄燦見狀,馬上甩開品瑤,也跟着拾級而上。
小紅迅速敞開樓門,頓時臉色大變。
“怎……怎麼會不見了呢?”她心慌的嚷叫。
原來昨天品瑤將洗滌乾淨的錦帕,親手晾曬在樓頭外,想經過一晚便可風乾,豈料此刻竟不見了蹤影。
玄燦一把搶上前,目光炯炯,站在樓頭四處張望,忽然發現被風吹落在泥地里的錦帕。
他發出一聲低吼,發狂似的衝下樓去,轉眼人就到了院外。
當他拾起早已泥濘不堪的錦帕,品瑤與小紅也跟隨來到屋外,當她們看見這種景況,不禁同時倒抽一口寒氣。
“怎麼會這樣?小姐昨兒才洗乾淨的,怎麼會……”
玄燦不客氣的一把推開多事的小紅,衝著品瑤大聲爆吼,“誰要你多管閑事!”他高高的舉起手。
在危急時刻,秋月突然沖了過來,挺身護在品瑤的前面,苦苦哀求他。“不要打姊姊,要打就打賤妾好了,姊姊身子嬌貴,哪禁得起貝勒爺的責罰。”
經她阻攔,玄燦似乎也恢復了理智,他放下自己粗暴的舉動,心裏卻仍舊無法原諒品瑤,他掉頭離去前,憤恨的拋下一句,“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秋月看了看品瑤,欲言又止,似乎也認為是她的不對,但礙於身份低下,不敢隨意造次,跟着玄燦的腳步也離開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小姐是一番好意呀!”
小紅走上前拉起品瑤的手想安慰她,才發現她的手好冰好冰,眼神空洞。
???
那件事大院似乎得到了風聲,蘭馨特別派遣近身嬤嬤來探視品瑤,送了好些上好補品和藥材,要品瑤安下心好好養病。
嬤嬤臨去前還特別轉告,“天氣漸涼,福晉擔心少福晉的身子受罪,吩咐你病好了之後,也免去早晚到大院請安的規矩。”
“這根本是監禁嘛!”小紅事後不平的嚷道。
品瑤卻認為是自己先惹惱了玄燦,蘭馨基於愛子心切,當然不希望她再到大院惹出更大的禍事。
品瑤認錯所以甘願受罰,真的足不出戶。
過了些天,娘家有人來通知,請她和貝勒爺回府。
原來傅恆決定在冬天來臨之前,再娶一房小妾進門。
這使得品瑤有機會見到玄燦,畢竟是親家該有的禮數不能少,蘭馨要玄燦無論如何也得陪媳婦回趟娘家。
玄燦雖不甘心還是配合,當天一早就陪着品瑤回傅家。兩人見面,他始終沉着臉不說話,她卻已經很感激也很滿足。
她的病已經痊癒,嗓音也恢復,氣色紅潤多了,而再見到玄燦她更是開心不已,本想在路上向他為錦帕的事道歉,他卻選擇騎馬不與她同車,使她喪失與他說話的機會。
傅恆迎娶五姨太並沒有廣發紅帖,只邀請自家人開了三桌酒席,因為玄燦尊貴的貝勒身份,他和品瑤被安排在主桌的位子。
這一來,品瑤更清楚的見到五姨太的容貌,她看起來好年輕、好美好,而坐在斜對面的親娘就顯得年老色衰,即使一身珠光寶氣和尊貴的原配身份,也一樣黯淡無光。
祥雲的強顏歡笑更深深刺痛了品瑤。
祥雲悄悄告訴過品瑤,她到佛堂的計劃不得不延後,因為傅恆堅持娶了五妾之後,才准許她離家,品瑤為此替她感到忿忿不平。
此刻,在傅恆的眼裏只有五姨太的存在,即使過去深受嬌寵的四姨太,也僅僅是被安排在旁桌,剩下乾瞪眼生怨氣的份,其他三位姨太就更別說了,被冷落的她們都有一雙同樣滿是妒恨的眼睛。
有幾個好事的親戚到主桌來鬧酒,稱傅恆好福氣能享齊人之福,誇祥雲和四位姨太賢慧明理,贊五姨太姿態好明年准能生個胖男娃,所有人都在笑,品瑤卻在這笑里聽到孤獨與寒冷。
她再也忍不住,“啪!”一聲,將手中筷子重重的放在桌上。
廳內頓時鴉雀無聲,每張臉都看向她,連玄燦也一樣。
“品兒。”祥雲低聲示意。或許是母女連心,她已經感覺到即將發生的事,是以出聲制止。
品瑤不管,兩眼直盯着五姨太。
“我問你,你多大了?”
或許是酒精關係,五姨太紅通通的一張圓臉看了品瑤一眼,就趕緊低下頭。
“品兒,”傅恆馬上心疼的低嚷,“不可以對你五姨娘無禮,你嚇到她了。”
傅恆不說還好,他一說就讓品瑤心底起了深深的厭惡感。
“你是啞巴嗎?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話?”她根本不理會父親,繼續質問道。
“十……十五歲。”五姨太細聲回答。
老天爺,居然比她還小,與姨娘的幾個女兒也相差無幾,真不願相信父親會做出這種缺德的事。
“來來來,大家用菜。”祥雲見氣氛不好,傅恆臉色不佳,連忙居中調和,還使眼色要品瑤收斂些。
品瑤視若無睹,接着又問五姨太,“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為什麼要嫁給我阿瑪做小妾?”
“品瑤——”
“回答我!”
品瑤的堅持讓所有人都噤聲不語,看着互相對峙的父女。
五姨太這時掉下傷心的眼淚,嗚嗚咽咽的哭訴着,“小奴也不願,可爹沒錢治娘的病,只好把小奴賣給老爺,爹說老爺要小奴做什麼,小奴就做什麼……”
“你住嘴!賤人!”傅恆怒斥。
隨即五姨太臉上火辣辣的捱了一耳光。
品瑤覺得五姨太不過是做了她的替身,那一耳光本該打在她的臉上。
五姨太沒想到會這樣,嚇得抱頭痛哭。
品瑤仍不肯罷休,起來將身上所有的金錦都摘了下來,全塞進五姨太的手裏。
“你拿這些去治你娘的病,快走吧!”說著,就拉起五姨太往門口走。
“反了反了,當真反了!”傅恆沒有出手阻止,只是扯着喉嚨大聲嚷嚷。
“你瞧瞧你生的好女兒,你是怎麼教導她的,居然讓她這樣造反作亂!”
祥雲在傅恆的質問下,連忙起身阻止品瑤送走五姨太。
“品兒,你這樣做是不行的,她已經嫁入府,是你爹的人了。”
“娘,你明知道這是不對的,你不敢說,我替你說。”
“好哇!”傅恆氣急敗壞的嚷,“原來你們母女倆早合計好了,故意丟我的臉!”
“不是的,老爺。”祥雲委屈的喊道,趕緊勸阻品瑤,“你氣壞你爹了,你不該這麼做的。”
品瑤很是失望,母親心中明明有怨有恨,卻甘願為虎作倀,反過來替父親說話,指責她的不是。
她一咬牙,決定堅持下去,她先放開身旁的五姨太,走到傅恆的面前,懇切而真摯的說:“爹,求你放她走吧!您身旁有娘和四位姨娘,何必還要個小丫頭呢?”
傅恆冷眼一掃。
“你過來!”他喝令五姨太。
五姨太身子戰眎,低着頭走過來。
“你自己說,我有為難你嗎?”
五姨太馬上搖了搖頭,不敢稍有遲疑。
“爹,你這根本是在威脅她,她不敢說不的。”品瑤立即抗議。
傅恆臉色鐵青,怒目瞪視。“你敢說我威脅她,你大膽!”
“她不過十五歲,而爹你卻剛好是她的相反,五十歲,她美好的日子才正要開始,你就當行行好放過她吧!”
祥雲搶上前來,擋在中間。“好了好了,娘求求你停止,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快點停止吧!”品瑤不依,厲聲說:“娘,你就是這樣子忍氣吞聲,爹才會有恃無恐,一個姨太接一個姨太的娶進門,今天說話的確不應該是女兒,而是娘你呀,而且你早就該說話了,否則也不至於到今天任爹糟蹋窮人家的女兒。”
“你住嘴!你胡說什麼?看我不撕爛你這張生事的嘴!”
傅恆氣急敗壞的吼叫,一把推開祥雲,衝上前給品瑤一個耳光,反手又是一記,力道又重又猛打得她無力招架,身子晃蕩的向後摔出去,打翻了一桌的酒菜,嚇壞所有的人。
“你這樣忤逆,我當初……”
“當初就該聽相士的話,了結了我的性命是不是?”品瑤接口說道。
她站穩了腳步,緩緩抬起頭來,嘴角淌出一絲血,“我寧願你這麼做了,也好過眼見這骯髒事。”
“你……”傅恆頓時惱羞成怒,猛地飛身撲向品瑤。“我現在就了結你!”
所幸玄燦適時上前,阻止了傅恆的瘋狂行徑,他把品瑤護在身後,但什麼話也沒有說。
傅恆見到玄燦,似乎清醒了些,但胸口怒氣實在難平,忽然看見五姨太,就轉而要找她的麻煩。
這時祥雲終於忍無可忍,挺身出來說話了。
“你夠了吧!”她喝斥他,“我罵也罵了,打也打了,還要怎麼胡鬧下去?”
傅恆從沒見過祥雲發脾氣,驚得忘了要做的事,瞠着眼睛看着她。
“你……你敢以這種態度對我說話……”
“品兒說得對,我早該說話了,你為老不尊,卻要我們全都跟着活受罪。”祥雲厲聲說:“你聽好了,現在這個家由我來作主,如果你不喜歡,就把我們都趕出去好了!”
傅恆呆住了!
他成天忙朝廷的事,府中大小事務都靠祥雲處理,若是沒了她,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祥雲不等傅恆回過神,就逕自吩咐開來。
她差人到帳房支銀,打發了五姨太,然後詢問其他四位姨太,要離開就到帳房支領一筆錢,要嫁人就嫁人,不然做小生意也可溫飽;願意留下就按照往常一樣,但絕不許再有爭寵鬧事的行為發生,否則一律攆出門。
四位姨太都願意留下,見大夫人終於發威,從此再也不敢鬧事。
等一切就序,祥雲最後來到品瑤的面前,對她說:“謝謝你救了娘一命,但我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祥雲轉向玄燦說:“我就把她交給你了,發生這種事恐怕這個家再也容不得她,請你無論如何要照顧她,我只能求你了。”
回程在馬車上,品瑤一直低着頭,沉默不語。
玄燦伸手撫觸她腫脹的面頰,她疼得立即躲開。
他無奈嘆道:“這下回去該如何交代?出門前,娘還千叮嚀萬囑咐過。”
“我……”她試着忽略臉上的刺痛感,小心的微啟唇,“我不會麻煩你的。”
他搖頭苦笑,笑她到現在還是牙尖嘴利,一點都不服輸。
“你笑吧!反正我總是讓你看笑話。”
“我是在笑你,今天這種場面你根本不該強出頭,你爹愛娶幾個女人也不關你的事,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生氣?現在好了,不但捱了耳光,以後連娘家也回不得。”
品瑤的心刺痛着,咬着唇不說話。
男人永遠是自私的,永遠水懂女人的心。
她捫心向自己承認,今天的事多少與秋月有關,她也是在為自己抱不平,但他卻不能明白。
“老實說,你爹實在不該動手打你,但是你也太膽大妄為,若是他惱羞成怒,你就不是在幫你娘而是害了她。
“不過,倒是有一點我很好奇,你爹為什麼要聽相士的話?為什麼早該了結你的性命?你不是他的女兒嗎?”
品瑤連連搖頭,乏力的嚷嚷,“別說了,也別多問。”
玄燦覺得她語調怪異,低頭一看,她眼睛泛着淚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他本能的伸出手,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
“哭吧,你早該哭了。”他輕聲低喃,“可是你總喜歡忍着。”
靠進他溫暖的胸膛,淚像潰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住落下來,她哽咽的說:“對不起,那天我真的想幫你洗乾淨錦帕,但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那樣子,對不起!”
她一直說對不起,並一副悲慘兮兮的模樣,他不禁心軟了。
“算了,那事已經過去,我不怪你也不生氣了。”
品瑤長時間受到不公平的待遇,現在玄燦居然肯對她說兩句好話,頓時淚如泉湧,哭個肝腸寸斷。
玄燦發覺她也有軟弱的一面,一時不知所措,只能摟着她,安慰的說:“你就是太愛說坦白話,才會搞得自己灰頭土臉,你要好好改掉這毛病才是。”
她什麼都沒聽見,也什麼都不在乎,只想延長這片刻的溫存和他的溫柔,因為她知道這可能是她僅能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