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好過分,竟然自己出去玩,你好久都沒陪人家了!”
呢噥軟語出自一位頭戴紅色毛線帽,身穿紅色披風,腳蹬紅色馬靴的中國女子口中。
她可愛的模樣引來無數行人的側目,同時還不忘給予與她同行的人一個白眼,斥責讓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空等。
大方地勾着宋枚的手臂,敖幼怡嘟起嘴埋怨,才不管別人怎麼想。“幼幼,別這樣。”翻了翻白眼,那個被誤會的同行人正是一身利落軍裝大衣裝扮的宋枚。
“沒關係啦。”她嘻笑着,記仇報復的小人心態十足。“誰要你把我一個人丟在冷得會死人的巴黎,好狠心喔!自己和韋天君偷溜到尼斯,就怕我當電燈泡。”
“那是因為……”說到韋天君,她的臉嫣紅了起來。
“呵呵呵,談戀愛喔!”宋枚的臉愈來愈紅,“你好煩啊!”
“居然嫌我煩,想當初這段姻緣還是我努力牽線的。”
“敖幼怡,你再說看看,再說咱們連朋友都不用做了。”漲紅不已的臉上露出狼狽的表情。“瞧,已經少了個朋友嘍!”
“才沒那回事。”
“是呀,現在就已經重色輕友了,哪還用等到將來兩人濃情蜜意才把我一腳踹開。”敖幼怡用力嘆口氣,“早知道就別多管閑事,讓你恨死他一輩子,這樣你就會永遠是我的。”
“幼幼,你這種說法會讓別人誤會的。”
知道她向來愛玩,喜歡在言詞上占點小便宜,自認理虧的宋枚只好任她說,聰明地不回話,等到她說得心滿意足后,自然而然會打住,此刻就暫且充耳不聞吧。
“人家說得是真的唷!”她小鳥依人地勾着宋枚的手臂,發揮演技長才,“我最喜歡你,無奈你都感受不到,嗚嗚嗚,我可憐的戀情,坎坷辛酸,到底幾時才能見天日?”
“真是精彩萬分!”宋枚拍拍手,“有時候我覺得沒讓你到荷里活發展還真是埋沒了你的長才,否則甭說金馬獎或是亞太影展,管他什麼金球獎、金像獎、康城影展、威尼斯影展……影后的頭銜非你莫屬,中國人的榮耀,除了你之外,哪還有人能發揚光大呢?”
“謝謝你的認同,這些我早就知道了,就因為我好心沒踏入演藝圈給大伙兒留口飯吃,否則哪輪得到劉玉玲、章子恰、鞏俐那些人的出頭。”甜甜的笑容掛在臉上,敖幼怡大言不慚地說。
是呀,多虧她敢說,還好,今天的演出總算告一段落了。宋枚暗暗吐口氣,終於可以恢復正常。
雖然大多數的時間裏,幼幼總是令人頭大,永遠的死纏爛打,讓她傷透腦筋,但在最需要的時候,她也永遠都陪在身邊,可靠又值得信賴,所以她們倆的友誼才會維持到現在。
否則啊!依她的死個性想交到知心好友,呵呵,世界上沒有幾個人有能力消受呢。
☆☆☆
“是那個女人吧。”
在她們身後,兩個男人鬼鬼祟祟地跟隨着,一個高頭大馬,神色篤定,另一個表情緊張,老愛左右張望。
他們尾隨在她們後方已經近一個小時,兩人刻意保持在她們後方數尺的距離,只怕被發現。
對若斯來說,今天可是個大日子,一早醒來,他就摩拳擦掌準備進行任務。呵呵,這可是他第一次被老闆交辦大事,只要能順利完成,被拔擢的日子就在眼前。
看了眼手中的照片,再抬頭看向前方,他眯起眼用力地辨識。但是……但是傷腦筋耶,東方女人看起來都很像,無論是中國人、日本人、韓國人,幾乎都是同一個樣,她們都有着小小的個子,圓圓的臉,很難說出不同處。
“應該是吧。”他囁嚅着。
“大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如果找錯人的話,會把事情鬧大的,雖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但是沒把握的事情,我響尾蛇是不願意做的。”穿着黑色皮衣皮褲的男子不客氣地說。
“是,是,我知道。”
“拜託你快點確認。”
“好,好。”若斯緊張得連大冷天都冒出汗來,“我再仔細核對看看。”
“最好快點。”突然前面的人兒回過頭望向後方,若斯眼睛一亮,那個清麗的臉龐,和照片中吻合。
“沒錯,就是她,快點動手。”
“小聲點。”綽號響尾蛇的男人用力地捂住他的口,同時惡狠狠地啐了句,“這裏人來人往,你打算要我們的命嗎?當然得等到人煙稀少之處,或者找到好時機,我們才動手。”
“是,是,我知道了。”若斯唯唯諾諾地應着,突然間想起,“沒有問題吧?我是說,你應該有把握吧?”
“你懷疑的話就別找我!”
“沒……沒有,我只是隨口問問,隨口問問。”
“放心,我很有信譽的。”
鬆口氣的若斯轉而觀察眼前的兩個人,看見她們還有說有笑的,不禁露出奸詐的笑容。
哼,活該,敢惹班哲明的下場就是這樣。
好吧,暫且讓你再多逍遙快活一陣子,反正好日子就要結束了!
☆☆☆
“接下來我們去聖心堂。”敖幼怡提議着,“旁邊的蒙馬特有很多畫家幫人做畫喔。”
“你的照片還嫌不夠多嗚?現在還要用畫像代替。”每次見她出門,都死命地照相,還需要畫嗎?
“那不一樣啦。”敖動怡仰起頭,“說好今天是咱們女人的日子,我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好好好,只要你高興就好。”宋枚舉雙手投降。
“一起來試試呀,成為畫家的模特兒很有趣的呢,雖然那些畫家現在都沒有名氣,或許哪天時來運轉,變成畢卡索第二,那我們就賺到了。”她的腦袋裏滿是發財夢。
畢卡索畫筆下的女人?!
宋枚吐吐舌頭。她記得那些女人的眼睛不都長在臉的同一側,就好像比目魚似的,她才不要哩。
“好,希望你慧眼識英雄。”
將想法埋在心裏,宋枚才不會笨到說出口,省得又惹來一陣嬌嗔,會令人受不了的。
聖心堂與蒙馬特,是巴黎市區內特殊的地點,也象徵著繁榮華麗之外,巴黎晦暗貧窮的地區。
來自世界各地的人都彙集在此,素質參差不齊,同時裏面有許多的小巷子,外來人穿梭其中得小心,偶爾從巷子裏冒出的吉普賽人,會搶了皮包就跑。
雖然早已經心生嚮往之,但聽多了搶案總覺得怕怕的,所以敖幼怡非得拖着宋枚一起來,畢竟嬌弱的女人要小心自身的安全嘛。
她們沿街而行,路上行人對於東方女子,都會好奇地多看一眼,有人上前吆喝生意,有人擺出得意作品,靜心等待。形形色色的人生百態盡在眼前,兩人也對街頭畫家的作品品頭論足,各抒己見,走到腳酸了,便選了間小巧的咖啡廳,坐在露天的廣場喝咖啡。
“我喜歡喝咖啡。”滿意地聞着撲鼻香,敖幼怡讚歎道。
“啊,我最喜歡喝咖啡。”隱約間,有人說出相同的話語。
“能夠坐在陽光底下喝咖啡,呼吸新鮮空氣,是人生最大的享受,讓人覺得好暖和喔。”好心情不受影響,她繼續說出心中想法。“呼,美麗的太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美味的咖啡下肚,感覺真是美妙。”同樣地,耳邊又傳來幾乎相同的話語。
到底是誰呀?敖幼怡滿肚子疑惑地轉過頭,竟然見到宿敵陸易。她大刺刺地走上前去,往他的桌子用力一扣,“你這個死不要臉的男人,沒事跟着人家幹嘛!”
“嘩!”陸易嚇了一大跳,看清楚凶婆娘的尊容后,也不甘示弱地叫囂,“拜託,只准你來此地嗎?今天我放假,所以來找朋友,順便看看人像畫,難道礙着你嗎?”
“你這個人簡直陰魂不散。”
“你這個人才不可理喻。”
“發生什麼事嗎?”宋枚趕過來,看到他之後,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嘿,好久不見。”
“枚枚,真好運,居然碰上你,回去我要跟君君誇耀,還是咱們有默契。”他立刻堆出笑臉,與方才的怒狀截然不同。
“很抱歉,今天她是我的。”敖幼怡立刻佔有性地勾住宋枚的手臂,“你別想沾光。”
“小家子氣,人家只是和枚枚說幾句話。”他轉過頭,“天氣真好,你說是不是,枚枚?”
“咱們快點走。”拉着宋枚,敖幼怡做個鬼臉后打算閃人。
“幼幼,別孩子氣,難得遇上熟人,應該高興的。”夾在兩人之間,宋枚覺得好氣又好笑。
陸易連忙附和,“沒錯沒錯,她就是長不大。”
“不要臉,就愛學人家。”敖幼怡氣急敗壞地用力跺着腳。
“誰學你,人家本來就這樣,你真是惡人先告狀。”他嘟起嘴,同樣是滿臉的委屈。
她伸手指着他的鼻尖。“你……你真過分。”
“你才過分哩。”他別過臉。
“拜託,你們到底吵完了沒?”宋枚拍拍額頭,滿臉的無奈,“可以暫時讓我清靜一會兒嗎?”
“都是他啦!”
“都是她啦!”兩隻手比着對方,互瞪一眼后,哼的一聲趕忙別過頭去。
眼看宋枚即將生氣的面孔,敖幼怡連忙討好,“玫瑰,咱們去米麗諾吃蛋糕,我請客喔。”
米麗諾是巴黎着名的糕餅店,是宋枚的最愛,敖幼怡滿臉諂媚,以着最誘人的禮物示好。
“枚枚,我帶你去麗池飯店喝下午茶,聽說最近麗池新上任的糕點主廚,做出的點心連掉在桌上的屑屑都讓人想拾起來吃掉哩。”輸人不輸陣,陸易趕緊祭出最新情報。
“米麗諾比較好!”
“麗池的口味新鮮!”
在兩個人的爭吵聲中,宋枚搖搖頭,悄悄地退出戰場。
難能可貴地偷得浮生半日閑,她才懶得將時間花在排解兩個死對頭上,根本是浪費嘛!
☆☆☆
終於,她變成一個人!身邊的夥伴,沒了!
求救的對象,也沒了!若斯發出嘿嘿的笑聲,跟在響尾蛇的身後,準備進行堵人的工作。
“小姐,打擾一下,我奉命請你去做客。”若斯邊伸手拍她的背邊開口。
“抱歉,我不認識你。”瞥了一眼開口的陌生人後,她轉過身,繼續疾步向前行。
“但我的主人交代,一定要請到你。”他很堅持。
“誰管你的主人交代什麼,本小姐心情不爽,懶得理人。”敖幼怡轉過頭,很直接地給予拒絕。
“那恐怕要委屈你了。”他使個神色,示意後方的響尾蛇,準備動手抓人。看見對方認真的眼神,這下子,敖幼怡終於意識到危險了。並非有人惡作劇,是有人打算綁架她。
媽呀!“你……你別亂來喔。”她擺出中國功夫的架式。
“小姐,別反抗比較好。”響尾蛇不舍地搖着頭,“萬一在你身上留下印記,我會難過的。”
若斯先說明自己的立場,“聽清楚喔,我可無意讓你受傷。”
“你……你們才小心一點,本姑娘出身少林寺,功夫……很強!”雖然她腳發抖、頭皮發麻,但眼看沒有人能提供協助的情況下,她似乎只有使用拖字訣,才有機會逃生。
“花拳繡腿,女人的功夫沒什麼了不起。”響尾蛇的食指劃過鼻端,接着露出幾手跆拳道的真功夫,“老實說,就算布魯斯李再世,我也有自信贏過他。”
敖幼怡再拖,“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只是個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過客。”
“反正你到目的地之後,自然會明白。”若斯發出咯咯的笑聲,“千萬別惹錯人,否則只會讓自己難看。”
“巴黎再亂也有法治,難道你……你們不怕被抓?”
“哈哈哈!”響尾蛇大笑三聲,腳步愈加欺近她,“只要你乖乖的,保證毫髮無傷。”
“別過來……”敖幼怡發出哀嚎聲,轉身拔腿往前跑。“命啊!來人,快點救救我呀!”
☆☆☆
聽見有人求救的聲音,陸易立刻往聲音的來源循去,果然看見兩個男人正追逐着一個女孩子。
定眼一看,咦——那個女人身上穿的衣服好眼熟,簡直就和……敖幼怡!
這方才和他吵完架的死對頭,化成灰他也認得,雖然有段距離,但,沒錯。因為宋枚溜走,他們兩個人才鬧得不歡而散,沒想到她居然會有這種遭遇。
怎麼辦?
看見敖幼怡被人拖着走,就算害怕,他還是得想個辦法呀。
可是……他真的好怕喔。
克服心中所有障礙的陸易跑到他們面前,索性閉上眼睛掄起拳頭,用力地往前一揮,同時發出尖叫聲。
就算是柔弱的男人,在緊要關頭,內心依然保有男人的英雄氣概,非得救出更柔弱的女人不可。
“把人放開!”
他的拳頭打到若斯,登時流出紅色溫熱的液體。
“好痛啊!”若斯抱着鼻子大叫。
陸易睜開眼看清楚哀嚎的那個人,“若斯?!怎麼會是你?”剛才他因為太過緊張,以至於沒看清楚他們的臉。
若斯朝一旁拉着敖幼怡的響尾蛇下命令,“快走,把人帶走。”等陸易會過意來,敖幼怡已經被帶到車上,手腳正抓着車門不放,眼看就要被塞進車子裏。
“該死,我得追上去。”
“不準追。”若斯抱着他,“你不準壞了我的大事。”
看着車子在眼前揚長而去,陸易微側着身,揪住若斯的領子,“快說,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嘿嘿,我不告訴你。”
“不說我也知道是班哲明的傑作,只是你若不把話說清楚,當心我直接報警處理。”他掄起拳頭恐嚇道,“何況那個女人跟你們無冤無仇,為什麼把人捉走?”
“你不敢啦,在時尚界,鬧出醜聞對誰都沒好處,大家都是私下解決。”
“對付你們這種人,就應該讓世人知道真面目。”
“喂,你小心點。”若斯推開他的手,理理身上的衣裳,“為了韋天君的女人好,我勸你最好別這麼做。”
“君君的女人?”
“是啊,我老闆特地請她去做客幾天。”
啊!原來抓錯人了,也好……不,當然不好,他得立刻通知君君和宋枚,免得再發生同樣的事件。
陸易故意不點破他抓錯人,“我明明聽見小姐說‘不’。”
“聽錯了。”
“若斯,你們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沒錯,你回去后叫韋天君小心點,別惹我的老闆生氣。”任務完成,若斯昂首闊步,準備回去接受褒獎。
☆☆☆
“特地找我來有什麼事?”韋天君出現在柯妮姬位於巴黎的房子中,口氣異常冷淡。
接到班哲明的通知,以為事情已經處理妥當的柯妮姬信心滿滿地將人找來,心想自己這次一定會成功。
“天君,我很想你。”她像個沒事人地閑話家常,“為了你,我特地在巴黎置產,省去舟車勞頓的辛苦。”
看見心愛的男人,柯妮姬特地迎上前去打算給個香吻,卻被躲開。“你的所作所為都跟我無關。”
“哼!”撕去偽善的面具后,她露出猙獰的表情,“看來你還是不願意接受我的提議?”
“對。”
“就算為了你心愛的女人也不願意。”
他挑起眉梢。“你對宋枚怎麼了?”
“暫時你是無法看見她的。”哼!這下她終於佔上風了!
但是當他聽到有關宋枚的事情,表現出如此在意的神色,她的心裏還是很酸。
“任何人違背宋枚本身的意願,逼她做她不願意的事,或做出任何讓她感到不悅的舉動,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我一定會以牙還牙。”他向來和善的目光首次露出置人於死的兇殘神色,“我警告你,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就完了,就算窮盡韋家之力,我也不惜讓你身敗名裂。”
“呵呵呵。”柯妮姬發出嬌笑聲,“天君,別緊張嘛,我只是請她去做客,沒事的。”
“她人在哪裏?”
“等你同意和我結婚後,宋小姐自然會出席咱們的婚禮,到時候你就會親眼看到安然無恙的她。”
他咬牙道:“你別痴人說夢。”
“我很認真呢。”她搖搖食指,“記得喔,宋小姐在我手上,想要狠的話,當心她遭到比我嚴重數倍的後果。”
“宋枚此刻正在家中。”他平靜地說。
“不可能,我早已經……”
“拜託班哲明下手。”接完她的話,他嘆口氣,表情上充滿悲憐。“沒錯,班哲明也真的做了,只是帶走的對象是錯的。”
柯妮姬驚訝不已,“老天爺!”
“如果你不想把事情鬧大,最好現在收手,而且把那位小姐送回來,這是我最後一次願意私下與你見面。聽着,你最好把我今天說的話放在心上,否則我們就只好在法庭上見。”
“你好狠的心!”
“至少,我願意尊重別人的自由。”
“沒有我要不到的男人!她擋在他的前方,“你當真有自信,我絕對不會再對宋枚下手?”
他冷靜地注視着她,“要創造一個大明星,是件不容易的事,但要毀掉一個女人,卻是輕而易舉。原來我們可以是朋友,現在卻連朋友都做不成。妮姬,何苦把人生變得這麼難過呢?”
“我不要和你只是朋友。”抓着他的手臂,柯妮姬拚命地搖着頭,淚水流滿腮,“你看看我好的地方嘛!想想我的溫柔嘛!這些年來,我永遠都望着你,難道你沒有感動過?”
“感動無法變成愛,我愛宋枚,從我們第一次相遇時就開始。”韋天君拉開她的手,表情冷酷依舊,“我也喜歡你,但是無法愛你,這次你做得太過分了,讓我連想要原諒你的餘地都沒有。”
“天君……”
“如果我沒有在今天之內見到那個被帶走的女人,你和班哲明都完了。”撂下最後的通牒,他轉身就走。
留下柯妮姬獨自癱坐在地上,那張漂亮的臉蛋像是老了十幾歲。此時,後悔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