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見狀,安蕾好不容易稍微消退的火氣,又竄了上來,而且比先前更為熾烈。
他棄書的舉動,等於否定了她的作品、她的努力,嚴重打擊她原本就薄弱的自信。
沒有任何人能夠忍受,自己辛苦努力出來的成品,被當成垃圾般丟進垃圾桶。
尤其對方是自己有點心動的男人。
有什麼好稀罕的……
她嘟着小嘴、眉頭淺蹙,氣惱極了。
她絕對要寫出大受好評的劇本,證明是他們看走眼,而不是她寫的差。
瞬間,她渾身充滿了鬥志與拼勁。
她的個性溫和、溫吞又優柔寡斷,就是需要多一點刺激,才能逼出更多內在的潛能。正因如此,除非真的惹毛她,否則她根本從未想過要反擊對方。
卓岳三番兩次的羞辱,已經超出她的忍受範疇。
回過神,一個前所未有的瘋狂念頭,頓時在她腦中成形——
她飛快的在紙上記錄下此刻的想法,偶一為之使使壞心眼,應該無傷大雅吧!
她其實也想嘗嘗當壞女人的滋味,就這麼一次……
打定主意后,她愉快的準備結帳離去,打開一千零一個名牌皮包——高中時父親從法國帶回來送她的生日禮物,凡出席重要場合,她都會攜帶着——赫然發現卓岳的名片。
上頭沒有任職的公司名稱、沒有職稱,只有名字和聯絡電話,是她見過最簡單的名片。
「怪人。」安蕾輕啐一聲,然後拿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
試了三、四次,好不容易才打通,響了十來聲對方才接聽。「哪位?」
聽到一陣悅耳的男中音,她滿滿的勇氣剎那間消失無蹤。
「哪位?」卓岳又問了一次,口氣透着些微不耐。
情急之下,她捏起鼻子應道:「您好,請問是卓岳先生嗎?」
「我是。」
「這裏是‘胡蓋洗衣店’,有位安蕾小姐的乾洗費用,說要把帳單寄給你,啊請問一下是要寄到哪裏?」她硬着頭皮亂掰,即使對方看不見她,還是燒紅了臉。
卓岳沉吟了會,禮貌的問道:「貴店的地址在哪?我親自去拿。」
萬萬沒料到他會有此反應,安蕾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真要命,哪有什麼「胡蓋洗衣店」,更遑論會有地址了。
「喂?」電話彼端一陣靜默,卓岳於是狐疑的喚了聲。
在慌張又無話可說的情況之下,安蕾匆促切斷通訊,緊張到手心冒汗。
她總是在狀況出乎意料的時候,無意識的做出一些無厘頭的舉動,事後回想起來,常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幸好周遭客人不多,也沒人發現她做了什麼蠢事,但她卻忸忸怩怩、一副作賊心虛的樣子,從座位走到櫃枱短短的路程,好幾次都差點被自己凌亂的步伐絆倒。
不久前才擬定好的計畫,暫時被腦袋一片空白的她拋諸腦後。
另一方面——
盯着手機上留下的號碼,卓岳沒有表情的俊雅臉龐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胡蓋洗衣店?」揚起薄唇,他感到莞爾不已。
即使對方說話的音調陰陽怪氣,且他第一時間就辨識出聲音的主人。
這小妮子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麼?卓岳靠向椅背,閉眼沉思。
安蕾清新脫俗的容貌、單純的笑靨,紅着臉頰氣嘟嘟的模樣,猶如走馬燈般在他腦中來回閃逝。
縱橫商場數年,歷經過不少風浪,與許多所謂老好巨猾的老前輩打過交道,只消一記眼神或一個表情,他便能讀出對方的盤算。
唯獨她,讓他摸不着頭緒。
她水漾的澄澈雙眸毫無雜質,分明是不懂世事的小女孩才會有的,偏偏她的言行舉止卻像個浪蕩的娼婦。
但無論如何,她引起了他的興趣是無庸置疑的。
回到家,震天價響的音樂衝破耳膜,安蕾皺了皺眉,莫可奈何的叨念,「一定又是辛卉那傢伙。」
只有她才會把音樂開那麼大聲,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聽見似的。
「豬頭卉!」
她一踏進客廳,果然見到兩位室友和辛卉身體隨着音樂節奏擺動,酒瓶、零食小菜擺滿桌,開起小型派對。
「嗨!蕾蕾,你回來啦!」辛卉熱情的向甫歸來的好友打招呼。
安蕾臭着俏臉,直朝音響而去,喀嚓一聲,關掉電源,室內霎時恢復寧靜。
三人的身子也隨之僵直住,回頭盯着她。
「X的,豬頭蕾,你幹什麼?」辛卉嘟着嘴嚷嚷,還夾雜着不雅的口頭禪。
「很吵。」安蕾簡單扼要的回答,然後縱身投入軟綿綿的沙發里。
馬淇朵和冷艷交換一記眼色,有默契的在她身畔坐下。
「簽約不順利嗎?」
面對知心姐妹淘的關心,安蕾感到十分欣慰及溫暖。
無論受了任何委屈,她們總是陪在身邊,替她打氣加油。
她搖搖頭,斟了杯冰涼的可樂啜飲一大口。
「未來的大編劇,恭喜羅!」辛卉笑嘻嘻的踱至沙發旁,端起酒杯輕撞她的杯子,以示慶賀。
「同行相忌」的說法,在她們身上完全看不到。
相反地,她們是彼此欣賞、互相鼓勵的好友及夥伴。
「你見到尚禹羅?本人有沒有比電視帥?」
辛卉從不避諱自己是「外貌協會」的一員,非常注重外表,不過,她也是很重視內涵的。
因此,她的男友一再更換,只為尋求生命中的真命天子。
即使被譏為花心,她依然故我,堅持她一貫的原則。
安蕾聳聳肩,不甚熱絡的回道:「沒什麼差別。」
「發生什麼事了?瞧你無精打採的。」
冷艷——貌如其名,艷麗的面容和超過一七○的修長身材,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冷漠難以接近。
初認識她的人,會被她倨傲的的神態欺騙,覺得她必定不好相處而與她保持距離,免得被凍壞了。
也因此,「冰山美人」之名不逕而走,事實上,若有機會深入與她交往,便會明白她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只是,鮮少人有足夠的勇氣接近她,男人只能遠遠的欣賞這朵帶刺的玫瑰,女同事則將她視為公敵,齊心協力排擠她。
背後的閑言冷語冷艷都曉得,幾次主動示好無效后,她再也懶得澄清。
就讓他們如此以為吧!她隨時都有換公司的心理準備。
對她而言,工作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而非計較區區幾萬塊的薪水,也不是去交朋友的,當然更不是去釣金龜婿的。
況且,她有這幾個「死忠兼換帖」的好姐妹,就心滿意足了。
唯獨有一個秘密她一直三緘其口,未曾泄露……
「我遇到一個……」安蕾欲言又止,思索着恰當的字眼。「超級大豬頭。」
好脾氣的她,最終還是罵的很溫和。
「誰啊?能讓你這麼生氣的,還真是稀有動物。」辛卉挑挑眉,對這件插曲興趣濃厚。
安蕾噘起唇瓣,哼了一聲,在三人的催促下,才把令她不愉快的事大略提了一下,亦坦承她一時情緒化下的想法和糗事。
「卓岳?!」馬淇朵瞪大美眸,驚訝非常。
「你也認識他嗎?」見她那麼激動,安蕾詢問道。
馬淇朵也招供到花蓮出差時,認識卓岳的過程。
「真是奇妙的緣分。」冷艷下了結論。
而辛卉倒是有不一樣的看法。「蕾蕾,你該不會喜歡他吧?」
聞言,安蕾杏眼圓睜,表情古怪。「怎麼可能!」她不假思索駁斥。
「不然你何必那麼在乎他?而且,還想到要‘報仇’?」辛卉嘖嘖稱奇。
報仇耶!相識多年,頭一次聽她講出如此激烈的話,通常不是愛就是恨。
再者,「由愛生恨」,沒有愛哪有恨!
由此推斷,卓岳在她心裏確實佔有一席之地。
被好友「吐槽」后,安蕾竟找不到話可反駁。
「蕾蕾,喜歡一個人沒啥好害羞的,有些人錯過了,反而會後悔一輩子。」馬淇朵語重心長的說道。
「如果你真的對他有好感,就別鐵齒了。心蘿和朵朵她們主動出擊,而且都成功了。」
冷艷認同兩人的說法,於是加入勸說行列。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煞有其事,沒挺她就算了,還一口咬定她喜歡卓岳,讓她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