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道宮眾門徒紛紛圍住忘塵,忘塵從容不迫地回過頭,迎上天道宮主。
“啊!”天道宮主一愣,連忙撤退眾人迎向前。“原來是忘塵公子,失禮失禮。”
“失禮的是在下,深夜擾人清夢,實在不該。”忘塵笑道。
方才傳來打鬥聲,天道宮主率眾人出來卻只見忘塵在此,由忘塵在武林的盛名,以及近來動蕩不安的亂象看來,天道宮主明了忘塵必定已為他解除一劫。
“公子若不嫌棄,請讓老夫略盡心意,入天道宮受吾招待吧。”
“多謝宮主,在下也有事與宮主商討,但現在我必須去接一個人。”
“不勞公子,我差人去接待便可。”
“不,不。”忘塵笑得高深莫測。“這個人可不能出任何差錯呢!這樣吧,我明早再來,告辭了。”
望着那道飄逸的背影離去,天道宮主不禁生疑。向來行事難以捉摸的忘塵公子,何時有了這般牽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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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塵回到安置舞沐衣的客棧。夜深人靜,想必她睡的熟了吧!他來到她房前,卻見房內燭火通明,基於禮數,他還是輕敲房門。
不聞回聲,忘塵心有疑慮,輕將木門一推。他仁立在門前,先是微怔,隨即揚起一抹淡若柔水的微笑。
舞沐衣就趴在桌上睡著了,躍動的燭光映在她如玉凝脂般的臉龐,秀髮如瀑披落在她嬌小的肩背上,更添她無瑕的白皙。
她再怎麼伶牙俐齒、口無遮攔,此時在他眼中都化為酣甜如嬰的純潔。
忘塵不禁自嘲地笑了。這對姐妹真有如此驚人魅力?最冷酷無情的寒焰都被舞沐裳收服了,而他……不,寒焰雖是無情刀,卻是最痴情、最重義的血性男子。他雖為多情劍,早已無情無欲無所求,真正的無情……是多情吧!
小心地撥開她如絲的長發,扶起她綿軟的香肩,忘塵既輕又柔地欲將她抱上床休息。舞沐衣卻在此時輕輕一顫,掀開羽扇似的濃密眼睛,那猶在車夢半醒間的朦隴眼眸,竟如繩似箝般的狠狠勒住他的氣息……
倏地睜大了眼睛,舞沐衣掙開他的懷抱,下意識就是在他臉上甩了一記巴掌,忘塵怎麼可能閃不過這道火辣的五指功,但,他居然沒能躲得掉!誰叫他之前已被她的勾魂魁眼懾住了魂,這措手不及的一巴掌,可把多情劍忘塵公子一世英名給打散了,她舞沐衣果真才是最可怕的對手!
“無恥!擅自闖入別人的房間還做出非分之舉!”舞沐衣脹紅了臉怒吼。
冤枉啊!忘塵簡直哭笑不得。
沒讓他有開口辯駁的機會,舞沐衣的數落連珠炮似的轟得他不但臉頰發脹,連耳朵都不堪其擾。
“原來你是這種小人,虧你忘塵公子在武林道上大名遠播,什麼正義之士,鏟奸除惡,正道支柱,全都是虛偽作假!披着光明的外衣,凈做見不得人的劣事,武林會動蕩不安,眾生疾苦,就是有太多這樣表裏不一的人存在!”
吼了一大串,舞沐衣粉臉通紅,嬌喘不已地瞪着他。
忘塵簡直開了眼界。想他忘塵向來舌檠蓮花,光明磊落,每每遇上她,他居然也有語拙的時候。
她把他批評的一文不值,他非但不動怒,反之還噗呼地笑出聲來,一笑不可收抬,惹得她臉紅到耳根,氣急敗壞地叫道:“你笑什麼?這就是你們這些正義之士的處世之道嗎?”
忘塵掩不住滿眼笑意,讓他深沉的黑眸彷彿閃動着耀眼的光芒,舞沐衣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耳熱。
“我笑,是因為我終於真正確定了你是裳兒的姐姐!”
舞沐衣一愣。他這是什麼意思?
忘塵笑着反身而去,留下一句:“上床睡會舒服些,天一亮就得起程了。”他的步伐隨着笑意而去。
但是她卻感覺躍入她耳中的笑語十分猖狂。
他這麼說的意思是他本來要抱她上床休息而已是吧!舞沐衣瞪着緊閉的房門,臉上的紅潮還未褪去。忘塵……實在是她見過最古怪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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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已找到多情劍忘塵的行蹤。”
“殺了他!”
“魔皇,忘塵十分狡猾,要殺他不是容易的事,一旦讓他起疑,要掌握他的行蹤更困難了。”
“嗯……”
“不如魔皇設下陣局,屬下將之引來魔門陣倒時任他有再大能耐也插翅難飛!”
“好!哈哈哈!蘭心,本皇果真沒有看錯人!”
邪劍蘭心御蘭芳,在魔弦皇心中是繼承魔門陣偉基的不二人選。原本魔弦皇的霸業只要傳給唯一的愛子冉煙,誰知冉煙對魔門陣非但不屑一顧,更選擇獨步江湖,不管魔弦皇對他如何寵溺,他對這位魔父始終懷着一分排斥與憎惡,原因很可笑,冉煙貌美如仙,而魔弦皇面陋如鬼魅。魔弦皇後繼無人,十幾年前自西域救回一名傷重少年,看中他是習武之材,魔弦皇便予以栽培,納為秘密武器,成就今日的邪劍蘭心。
十多年來,御蘭芳仍保有昔日貴族之氣,對魔弦皇,他是忠心不二、鞠躬盡瘁。外人眼中十惡不赦的魔頭,在他心中卻有如再生父母的重要地位。
若不是魔弦皇,他早已隨着他毀滅的皇室,葬送在那片無垠黃沙之中了。
西域故土總在午夜夢回索繞在他腦海,如今卻被一雙璀璨星眸取代。向魔弦皇提出將忘塵引來魔門陣,其實他私心只想藉此接近舞沐衣罷了。
忘塵與舞沐衣是何關係?從不曾聽聞忘塵身邊有過紅粉知己,為何他與舞沐衣這般熟練?
御蘭芳回到自身樓房,凝望窗外漆黑夜色。
舞沐衣,你居然僅一眼,就懾走了我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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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宮主對忘塵解救之恩瞭然於心,逃過死劫已教他夠興奮的了,能請到忘塵留在天道宮作客更教他得意。青龍派、中極門一夕被滅,已在江湖上傳了開來,天道宮主心有餘悸,更加殷勤地款待這位貴賓。
“宮主實在無需大費周章,忘塵遊盪慣了,如此豪華禮遇實在受之不起。”
“公子客氣了,若非公子及時出手相救,天道宮此時已不存在。”
天道宮主特地設下酒宴,鋪張華麗的排場。真教忘塵難以適應。一旁的舞沐衣更是繃著一張臉,一點好臉色也不給。
她真不懂為什麼他要把她帶來這裏湊熱鬧?這天道宮主來免也太誇張了一點,請個客而已,有必要擺流水席嗎?
“正道危機意識淡薄,自立為王,自掃門前雪,難怪邪教得以趁虛而入。”舞沐衣受不了天道宮主的阿諛奉承,冷冰冰的啟口道。
天道宮主臉色一僵,十分尷尬。忘塵倒是開懷一笑,笑道:“舞姑娘真是一針見血啊!”
舞沐衣冷哼了聲。
“可不是嗎?若人人自危,團結抗惡,豈有讓邪教坐大的機會。”
天道宮主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見忘塵非但不反駁,還附和似的點頭飲酒,他就算難堪也不敢表示意見了。
一名家僕匆匆而來,神色慌張地向天道宮主呈報。
“宮主,不好了,少爺他昏倒了。”
天道宮主一驚,隨即起身。“公子,真抱歉,恕我失陪。”
“請!”
天道宮主立刻離席。
忘塵笑着別過頭看向一副事不關己的舞沐衣。
“神醫打算見死不救?”
“我己經不是神醫了。”舞沐衣無動於衷。
“不是神醫,至少還是個大夫、宮主就這麼一個幼子.側隱之心人人皆有,何況是行醫濟世的大夫。”忘塵依然帶笑。
舞沐衣態度依然。
“我既已封醫,便不再是大夫,何況小少主只是染了風寒罷了,死不了。”
忘塵的笑變得有些冷冽起來。
“在沐人堂,你也這樣對待你的病人嗎?”
她睨了他一眼,寒聲道:“我會說的更難聽。不醫他,因為我己確定少主病情無礙,是宮主小題大作,寵溺過度。”
“愛子心切,情有可原。”
舞沐衣冷笑了聲。“少主體弱多病非習武之材,宮主還對他寄予厚望,真搞不懂你們這些走江湖的,連無辜的下一代也要拖下水。”
忘塵輕輕搖頭,啜了一口酒。“你實在太偏激了。”
舞沐衣秀眉一挑。“偏激?我不醫少主是救他,免得他健康痊癒后又被迫學武,自小就被推入武林漩渦。”
她對江湖的成見還真不是普通的深。忘塵幾乎要嘆氣了。
“但他只是個孩子。”
“就因為他只是個孩子,所以才要及時拉他遠離是非。”舞沐衣回道。
忘塵深深地望着她。“你離題了,姑娘,現在他是病了,需要人醫治。至於將來他會不會踏入江湖是他的命運,不是你我可以作主的。”
舞沐衣瞪起美目。“這麼大一個組織,難道沒有像樣的大夫嗎?”
“再厲害的大夫,在神醫面前也成了庸醫。”
她怎麼聽不出這句話是在褒她?
“你可以明說你看不慣我的作風。”
“非也。”忘塵笑的有些無奈。“你發過誓不再治病了。”
“我忠於承諾。”
忘塵逕自飲酒,笑中帶嘲,舞沐衣不禁蹙眉。
“那是你的原則問題。”他為自己斟滿了酒,語若柔水。“他……只是個孩子……”
舞沐衣瞪着自己眼前的美酒佳肴,倏地起身急奔而去,眾人無不傻眼。這名美麗的女子當眾給宮主難堪,又和忘塵公子你來我往的頂嘴,這會兒連面子都不賞就憤而離席,怎不教人訝異。
反觀忘塵,他依然淺嘗美酒,依然柔情帶笑,好像沒什麼能震動他的情緒似的。他的情緒從沒人察覺得出,他自己卻很明白,此刻他心中不只是一種情緒而已。
天道宮主此時回來宴廳,見氣氛有異,不解地對忘塵問道:“舞姑娘呢?”
“走了。”放下酒杯,他也起身。“我也該告辭了。”
天道宮主一嚇。他一走,不就沒人確保天道宮的安危了?!
彷彿看出他的驚色,忘塵不禁冷笑道:“宮主藝冠群倫,區區邪派想必不足為懼。”
天道宮主微怔,乾笑了聲。“公子過獎了。”
忘塵向他道別,走到門前又回過頭笑道:“我救了你一次,不代表危機已除,請宮主自危!”他向他點頭致意便瀟洒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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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離開天道宮的舞沐衣內心憤慨不已。對!她本來就不仁慈,本來就不是個宅心仁厚的大夫,她的古怪是出了名的,她的刻薄更是!他憑什麼一副救世仙人的模樣來諷刺她?!她寧願他口不擇言,也不要他以那種又柔又惋惜的口語拐彎抹角地指責她的無情。
更氣人的是,她在乎他說什麼有何用?對他的口氣眼神那麼在意做什麼?他和她原本就互不相干,多日來她摸不透他的行蹤、他的目的、他的想法,卻把自己弄得矛盾複雜,她從來不是這樣的。
過去,她的重心只有裳兒,只有好好維持沐人堂的責任而已;如今,她什麼都沒有了,誰來同情她?她又何需對誰有情?
彩霞漫天,她迷失在這黃昏的街,茫然地走着,不知要往何處去。她頹然地在台階上坐了下來,雙手掩住了睏倦的臉。她的心情從不曾如此沮喪過,那瞬間好像什麼都是空的。最愛的親人,不知道在哪裏?最深的仇恨,敵人也不知何處?唯一的避風港,也付之一炬……最可惡的是,他居然真的讓她一個人流落街頭……
“舞姑娘。”輕柔的口吻送來一陣溫暖,滲着芬芳的香氣。
舞沐衣一抬頭,見到炫爛的彩霞被落在他肩頭,在他身上輝映成奪目光芒,剎那間,夕陽都羞澀地隱沒在山頭,只留天際璀璨的彩芒貪戀地索繞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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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聲鼎沸的高級酒館充斥着琴聲樂曲,獨立窗檯的雅座內,對飲的貴客彷彿與這熱鬧酒樓無關般隔離世外。
“舞姑娘為何面帶愁容?”
有嗎?舞沐衣漫不經心地望着殘霞盡褪,初暮攀檐。景色是美的,他的口吻是柔的,怎奈她的心卻一片蕭瑟。她居然如此輕易就讓人看出她心中帶愁。
御蘭芳以一種直接而熱誠的眼神直視着她,彷彿眷戀着人間至寶般的欣賞着,他太坦蕩的注視,教她只能把目光投向華燈初上的夜色。
隨待一旁的劍僮為兩人斟酒,舞沐衣抬眼看着這名必恭必敬的忠心小僮。
“何必如此拘束?一起坐吧!”
御蘭芳一笑,朝他點頭。劍僮微驚,卻搖頭道:“不,我習慣站着。”
舞沐衣看向御蘭芳。“你們主僕的關係非得這麼緊張嗎?”
劍僮趕緊回道:“舞姑娘,小的是服侍公子的奴才,不得放肆。公子從不曾視我為仆,是我堅持不得越矩。”
舞沐衣習慣性地挑了挑秀眉,此舉讓她更添一分野性,御蘭芳幾乎是着迷地看着她。
“那我是不是也該站着?”
說著她就要起身,御蘭芳手快地按住了她的手,舞沐衣一怔,御蘭芳這才趕緊收回手,笑的靦腆。
“失禮。”
這麼客氣,害她也不好意思起來了。
劍僮不安地對御蘭芳道歉,御蘭芳一笑置之,並無責怪之意。對劍僮而言,他不只是主子而已,他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王,就算王國不再,卻貴氣依然,他早已決定一生都要奉他為主了。
“為何不見忘塵公子?”
說到他,她就一肚子火。她冷冷回道:“我非跟他走在一起不可嗎?”
“當然不。”她不會知道此刻他心中有多麼驚喜。“只是姑娘隻身在外,難免危險。”
他會管我死活才怪!舞沐衣悻悻然地說:“忘塵公子身系武林大任,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不妨礙他行俠仗義。”
怎麼聽來她對他有很深的怨似的。其實也不然,她說話本來就是這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只是路上無人隨行,實在落寞。”他意有所指。
“你的劍僮忠心耿耿,寸步不離的,怎會落寞。”
御蘭芳一笑。“你真是我所見過最獨特的女子。”
那又如何?她把這話寫在臉上。
“舞長空,沐晚風,灕江月影照羅衣……”柔聲吟道,他眼中盡露柔情。
舞沐衣愣住了,也臉紅了。他的注視太逼人,也太迷人了,被他這樣凝望着,她居然不知所措。
舞長空,沐晚風,灕江月影照羅衣……真美,真令人陶醉!醉了吧,所以他們居然沒發現隔壁孤獨的身影,品着無味的酒,啜着那陶醉的氣息。
這樣美,誰能不醉?!忘塵居然首次品嘗到酒原來是苦澀的味道。這樣不是正好嗎?或許這是天意啊!御蘭芳是人中之龍,他對他惺惺相惜,實不願見他人歧途,也許……她能改變他,不是嗎?
怎麼這酒,卻愈嘗愈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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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僮終於領命先行告退了。御蘭芳說服了舞沐衣今晚暫住此樓,趁着夜色,他邀她漫步城外,在一處幽靜江邊賞月。
“舞姑娘今後欲往何方?”
舞沐衣不知道,她有些迷惑地在江邊坐了下來,摘了一根蘆葦。
“我現在無家可歸,只能四處尋找裳兒的下落。”
“無家可歸……”御蘭芳喃喃自語,深幽的眸子望向水的另一頭。在遙遠的地方,夜幕掩去了山巒,卻清晰可見星斗漫天,他的眼神此時迷幻了起來。
“蘭公子……”舞沐衣仰起小臉看他。
御蘭芳低下頭與她四目交接,她明亮的眼睛,像極天上閃爍的星鑽,他迷眩其中。“你去過西域嗎?”
舞沐衣搖搖頭。御蘭芳又將目光投向天幕。
“那兒的星辰很美,我經常如此仰望星斗。”
舞沐衣站起身看着他俊逸的側臉。此時他眼中有另一種神采,仿若惆悵。她頭一次如此安靜的聽人講話而不頂嘴。
“我生長的地方是一片綠洲,雖比不上中原的幅員遼闊,也無中原物產豐富,對我而言,那卻是世間最美麗的地方。”
她很想問那是個什麼樣的仙境,但她還是沒開口。此時靜靜地聽他的聲音,感覺十分醉人。而他,也頭一次想將這樣的情緒傾訴。
“那是個自給自足的不知名小國,很小,也許沒江南一半大,四季如夏,常有暴風沙侵襲,也經常遭外域民族侵略,但,那畢竟曾是一片國土,是我黃沙漫漫的故土……”
聽起來,那個地方似乎已不復存在。
御蘭芳低下頭看她,臉上仍漾着溫柔的笑。
“你是第一個知道我秘密的人。”
“你什麼都沒說啊!”她聽的一知半解。
他又笑了。“聰慧如你,一定明白。”
“你一定是個貴族,甚至是皇族吧!”
她直覺地說,而他只是淺淺笑着。
“曾經榮華富貴,如今也只是流落異鄉之客罷了。”
“四海本一家,何來流落異鄉?”
他的笑意更深了。“你知不知道你這句話給我很大的鼓舞?”
她不知道,她只是直話直說罷了。
“命由天定,由不得人。”舞沐衣回的有些賭氣。
“你憤世嫉俗?”
“我只是聽從命運的安排。很多事身不由己,我有何奈?”
“你如此剛強,不該宿命。”
舞沐衣忍不住一嘆。“爹的遺囑我聽從,沐人堂的擔子我扛下,然而最後又得到什麼?現在我只想找到裳兒之後就退隱世外,不理這紅塵俗事。”
御蘭芳深深地看着她。“讓我來幫你吧。”
舞沐衣抬起頭看着他,輕蹙眉宇。
“至少有我在你身邊可以保護你的安全。”
“我還沒有嬌弱到需要人保護的地步。”
“我相信你的能力,但讓你隻身在外,我無法安心。”
她應該回他一句不關你的事,但怎麼就是說不出口。或許是同為天涯淪落人,或許是他的言語太誠懇,她居然有些難以適從。
他和忘塵帶給她的感覺全然不同,他對她的關心表露無遺,他輕易地敞開心門讓她明白他的所有感受,不像忘塵,好像全無所謂,好像若即若離,好像她存不存在,都無關緊要似的……
忍不住一抖,她怎麼莫名其妙地想着他做什麼?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不同的人,她怎麼會……
又是一顫,她怔怔地抬起頭迎上他溫情帶笑的黑眸,她絕對相信那雙深邃的瞳眸有讓人溺斃其中的本事。他卸下柔軟的披風輕柔地蓋在她肩上,原有的體溫暖暖地覆蓋在她肩上,此時,她卻顫抖的更強烈。
“夜深風寒,你受凍了。”他的雙手還不舍地輕擺在她微顫的肩上,他的眼神滿溢心疼。“是我不對,還帶你來江邊吹風。”
如此柔情,她不知如何以對。他的手往下移,順勢牽起她略顯冰冷的小手。
“我們回去吧!”
舞沐衣一顫,失措的將手抽回。她不習慣這樣的舉動,她不喜歡他過分溫柔的對待。她一慌,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大膽到深夜單獨與他一同出遊。當然,他的溫文儒雅讓人安心,他的斯文有禮讓人放心,但她忽略了,他那雙沉靜的黑眸里,是那樣熱誠直率地對她毫不保留的表露傾慕。
“你讓我……很自責……”他的聲音既柔又輕,輕得幾乎要被潺潺江水掩蓋過。
舞沐衣還是聽見了。她心跳如鼓,不明白他此言何意,在他迷濛眼中彷彿又捕捉到一份淡淡哀愁。
御蘭芳緩步而行,彷彿在自言自語的說給風聽,聲音小得讓她聽得吃力。
“故園已逝……我……已非皇族之軀,無法給你榮華富貴的生活……”淡淡一笑,有自嘲的苦味。
舞沐衣當是自己聽錯了,當是……他只是在吟一曲哀傷的詩,思念故鄉的愁而已,她只能低着頭跟在他身後,內心五味雜陳,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
御蘭芳忽然停下腳步,失了神的舞沐衣不注意,迎頭撞上他的背。
“噢。”她往後一倒,御蘭芳手快地攬住了她的纖腰。
“小心。”
舞沐衣粉臉一紅,趕緊跳開他的懷抱,紅着臉啟口:“沒……沒事……”她捂着發紅的鼻子,模樣可愛極了。沒事幹嘛停下來嘛!她在心中暗忖。
“我想……”他笑着,眷戀地看着她的表情。
想幹嘛?她一雙伶俐的大眼睛盯着他,略顯不安的退了一步。
他的笑意更深,月芒映在他清俊的笑臉上,更顯璀璨。
“我可不可以不叫你舞姑娘?”
她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只要不要稱我神醫,隨你喜歡怎麼叫我都行。”
御蘭芳笑中有情,情深款款。“衣衣好不好?”
好!他高興就好!舞沐衣此刻只想立刻迴避他熱烈的注視與靠近,他的眼神、他的香味,輕易就可以催眠一個人的意志,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教他給融化殆盡的!可怕的御蘭芳。
舞沐衣渾身不自在地應了聲就往前跑。
御蘭芳凝望着那道纖柔的身影。這麼可愛的舞沐衣,再倔再剛強,也不過是個純凈無邪的女孩,這麼美麗,這麼可愛,教人怎能不心動?
那彷彿是得勝者的笑容在他唇邊蕩漾。忘塵是不是也這樣對她心動呢?他看得出她的心動蕩不安,她的心左右為難,她的心不知所措,她的心矛盾兩難,但……
不會太久的,不會太難的,你是我的了,衣衣……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