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男人,永遠都是自私自利的!

像石磊,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完全沒有留給旁人一點轉圜的餘地,更沒把她擺在眼裏。

既然如此,她為什麼還得顧及彼此的情面?

接到石磊通知即將回法國的電話后,舒冬海握着話筒,久久不發一語,怒火熊熊地燃起。

「喂,妳聽見我說的話嗎?」石磊感到有些焦躁。

機場裏人來人往的吵雜聲音混雜其中,他聽到她的響應。

「聽見了。」

「抱歉,這麼晚才通知妳。」

「那又怎樣?」她從牙縫間擠出聲音。

「真的是因為酒庄有點事,需要我回去處理。」

「嗯。」

「所以我今天要先回法國一趟,等問題解決之後會再回來。」

「嗯。」

「總之妳凡事都要小心點,別老愛強出頭,到時候我可沒本事從天而降當妳的英雄喔!」他故意用輕鬆搞笑的語調。

「好。」

「還有……總之,等我回來再談吧!」石磊搔搔頭。面對她如此冷淡的響應,真不知該如何接口。

「其實你也不用急着回來。」她忽然說。

「為什麼?」他詫異地問:「我們之間的問題還沒解決啊。」

「我可以直接請律師將離婚協議書寄給你。」

「海兒……」

「再見。」

不讓他有機會繼續說下去,舒冬海索性用力地掛斷電話,氣惱得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那個男人呵,從以前到現在,幾時曾經顧慮過她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老祖宗說得對,他根本改不了自私的本性,虧她曾希冀過他會有所改變。

真是夠了!

「是耿小姐嗎?我找了妳很久了。」

在商界名流舉辦的宴會上,黎勝在人群中找到耿夏荷,直接將她攔下拉到僻靜的角落,完全不顧旁人異樣的眼光。

自從發生黃雪倫的事件后,他更積極努力地想要早日將舒冬海娶進門。雖然日子平淡無波,卻像暴風雨前的寧靜,等待隨時驟降的大雨般。

更何況,黃雪倫雖然沒有將事情聲張開來,但在辦公室中日日面對那張冷笑的臉龐,時時刻刻聽聞那若有所指的諷刺言辭及竊笑聲……老天爺,他真的已經受夠……

他想早點得到解脫,無法再苦撐下去了,只好借用旁人的影響力。所以,他非得找個有力人士幫忙不可。

「你找我?」耿夏荷指着自己,納悶地問。

「沒錯。」黎勝堅定地點着頭,「我必須和妳談談。」

「我不認識你,也不覺得咱們之間有話可談,」她對人總是很直接,無論是拒絕或接受。沒辦法,自認為上流社會人士者,也常有敗絮藏於其中,最好把話挑明,省得替自己惹禍上身,

「對不起,我先自我介紹,我是黎勝,鼎億公司的總經理。」

鼎億?好象沒交情,既然她已經退居家庭主婦行列,也深諳強出頭是錯誤的舉動,這些事情,最好還是交給她的親愛老公吧!

「想談生意嗎?我一竅不通耶。」

黎勝紅着臉,「事實上我想跟妳談談私事。」

「好是好啦……」上下打量過他,她露出笑臉,「可是我已婚,有小孩,沒興趣搞外遇。」

「不,我沒那個意思。」

「是嗎?你方才那麼直接地把我拉走,在場許多人都親眼目睹,好事人或者已經去告密了呢!」她不懷好意地笑苦,「說不定待會兒我老公找到人之後,不分青紅皂白就先給你一拳。也說不定我老公很生氣,回家之後休妻,到時候我可是有口難言呀。」

「真對不起,我沒想到會引起誤會,只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須請妳幫忙!」他慌張地說,最後又補上一句,「和冬海有關。」

喔喔!有人上門踢館嗎?

耿夏荷意外地挑高眉,和冬海有關的事情,那小妮子好久沒聽到消息,難道出了什麼紕漏?

「沒關係,我老公雖然是醋罈子,對我這個老婆還是很信任的。」耿夏荷笑了笑,「什麼事呢?」

「我要娶冬海。」

「嗄?!」

「請妳幫忙。」

大雨滂沱。

台北的冬日已經有許多年未曾見過這樣的天候,夾雜着冷氣團的威力,使今年的冬天變得分外寒冷。

砰!砰!砰!

坐在客廳中,舒冬海彷佛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卻置之不理。

難得清閑的冬夜,坐在家中,裹着暖暖的毛毯,聽着悠揚的鳴奏曲,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今晚,她沒興趣沾染紅塵俗世,就先對門外的人說聲抱歉啦!

這些日子以來,她對工作完全失去幹勁,除了上次在日本料理店的驚嚇太過,導致心情平復困難外,石磊突然離開造成她心理上的衝擊也是問題之一,讓她老是陷入沉思的狀態。

然而這些都還能克服,最令她感到困擾的,莫過於黎勝的鮮花與電話攻勢,讓她幾乎無力招架。

誰來救命啊!她已經快因此精神崩潰,想到無人的荒島。看到滿滿一室的鮮花,她皺着眉沒有任何喜悅的感覺。接到盛情邀約的電話,頭皮發麻的她只想立刻掛斷,甚至推託不在。

可是他不死心,像個不會倒下的不倒翁,無論怎麼推、怎麼打,永遠都會回到直立的狀況。

砰!砰!砰!

叮咚!叮咚!叮咚!

來人似乎不死心,除了繼續敲打着門,連門鈴都不放過。

一曲終了,整片CD到此全部播放完畢。

舒冬海伸個懶腰,被破壞了原本的好心情,她真想裝做沒聽見,不過似乎很難。

她懶懶地站起身,如果門外真的是黎勝,那也好,她正好可以當面把話講清楚,再次明確地給予拒絕。

門打開之後,她卻看到石磊站在門外,身上還滴着水珠。

「妳明明就在家,為什麼這麼久才來開門?」越過她進屋,他拍拍濕濡的衣裳抱怨着。

「你怎麼會在台北?」瞪大眼,她訝異的看着他。

「不然我該在哪裏?」

「法國呀。」

「事情辦完,我當然要回來,沒事待在法國也挺無聊的。」他逕自走入她房間,拿了條浴巾擦拭濕漉漉的身子。

「你來我這兒幹什麼?」

「回法國前打了通電話給妳,但妳似乎心情不好,所以我很擔心,特地前來看看!」

「我說過你不用再來,我會寄離婚協議書給你的。」舒冬海雙眼冰冷地盯着他,聲音平板,沒有起伏。

「妳怎麼了?」淋濕的手摸上她前額。

「沒事啦!」她甩開他的手,「請你出去。」

「除非我弄清楚妳發生什麼事。」

「出去!快點出去,否則我叫警察來。」她索性伸手指着大門口。

「不。」石磊大剌剌地坐下來。

舒冬海氣結不已,「我要告你私闖民宅。」

「嘿,我是妳老公,妳是我老婆,這兒既然是妳家,我當然有名正言順的理由進來。」

「好,既然你不肯走的話,那我走。」

說完之後,舒冬海奮力地跑出門,朝着下雨的外頭衝去。

見狀,石磊立刻追上前去。奈何無法及時攔下人,再抓住她時,兩人已經站在街角,淋得全身濕。

「走開。」

「妳到底怎麼了?」抓着她的手,他非得問出個所以然。

「放開。」

「不,除非妳說出真正的原因。」

「除了那張結婚證書外,我跟你之間沒有任何關係,憑什麼連我腦袋瓜中想什麼都得告訴你?」她挑釁地抬起臉。

「一直以來,在我的心目中,妳仍是我的妻子。」

他這是什麼意思呢?

簡短的話語軟化了舒冬海冷硬的心,在大雨的侵襲下,看見他堅定的眼神,她迷惘了。

良久,她才擠出反駁的言辭,「你這句話很好笑。」

「我為以前的種種跟妳道歉。」

「好極了,要道歉的話你去對阿勝說明真相吧!去向他道歉,告訴他,究竟是誰把事情搞成這副德行,是誰造成大家的難堪,又是誰讓他的美夢成空。」

她知道自己在推託責任、在耍脾氣,也知道自己正在氣頭上,只想說些傷害石磊的話,但她卻無法剋制自己,無法停下來。

直視着她惱火的雙目,他深深嘆口氣。

「妳真的希望我去說嗎?」

定期聚會時,四個女人喜歡選在具有特殊風味的餐廳或咖啡廳,愉悅地享受。只是這一次,面前擺着外表無比誘人、色澤美麗鮮艷的蛋糕,舒冬海居然只是用叉子戳了戳,沒有吃下胃中的慾望。

她隱隱感到頭痛,那天淋了雨之後,回到家中的她只顧着生氣,一個不留神之下,似乎感冒了。

為了徹底將石磊從腦海中抹去,她拖着受寒的身子,努力不懈的工作着,直到今天。

唉!感冒似乎愈來愈嚴重呢。想她向來身強體健,已經多年沒有生過病,才碰上他,便整個人渾身不對勁。

那個男人啊,簡直像瘟神,只要出現必定為她安定的生活帶來困擾。最好保持安全距離,相見不如懷念。

「嘿,知道誰昨天約我出去嗎?給個提示,是個大帥哥喔!」耿夏荷故做神秘地說。

「當然是鍾大哥。」沈秋池笑着說,「會對妳眼的男人,寥寥無幾。」

「答錯。」

顧春江打趣道:「妳最喜歡的偶像,湯姆克魯斯嗎?」

「拜託,那個不忠不義的男人,我已經興趣缺缺啦!」耿夏荷嗤之以鼻,「我的偶像早已換成深情又帥氣的布萊德彼特了,唉!真羨幕珍妮佛安斯頓,選對金龜婿。再猜,是身邊的人。」

「聽起來有好事發生喔。」顧春江猜測。

「沒錯,特好的。」

「好興奮喔,與我們有關嗎?好神秘喔,真希望快點知道。」自從順利懷孕后,沈秋池一掃陰霾,變得活潑大方。

那次夫妻重修舊好之後,她終於釋懷,不再把未能受孕的事情放在心上,兩個人甚至打定主意,如果老天爺當真狠得下心,他們要一輩子過兩人世界。

不過話是這麼說啦,到底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她還是繼續做着不孕症的治療,而齊景熙總是無怨無尤地陪在她身旁。

許是誠意感動上天,上帝就在這時候派了送子鳥來報到,她真的懷孕了。

這下子她的夙願終於得償,沉浸在幸福喜悅中,聲音也特別輕脆。

「別急,別急。都快當媽媽的人,千萬要養成良好的胎教,將來出生的小孩才會乖。」

「討厭,就愛吊人胃口。」

「放心啦,等會兒保證讓妳開心。」

「夏荷真是的,就愛賣關子,連我都不自覺的心慌慌,真的好想知道發生什麼事呢。」顧春江也跟着湊熱鬧。

「快說吧,到底有啥大事?」只有舒冬海托着腮,有一搭沒一搭地吃着面前精緻的蛋糕。

今天的她老覺得怪怪的,精神不濟,滿面倦容。雖然以往的聚會中,她也並非喜歡喧嘩,但至少都會插個嘴,熱鬧一下。

「嘿,今天如果不是因為某人,我才懶得浪費精神呢!」耿夏荷故意提高聲調。

「跟我有關?」

「沒錯,正確答案。」

舒冬海眉尾挑高,本來還沒啥精神,但耿夏荷的話倒勾起她的好奇心,到底誰會為了她的事情去找她?

真是神奇,她在腦海中思索再三,卻完全沒有答案。

「誰呢?」

「呵呵呵,我好心點,今天不賣關子。」耿夏荷揚起唇笑笑,「是黎勝。」

「他找妳幹麼?」舒冬海有些氣憤,明明問題是她的,為何還要牽連到旁人身上,就算親如姊妹的朋友也不成。

「誰叫某人老愛懸而不決,結果人家等不及想把妳娶進門,特地請我幫忙。」說到這兒,她還挺得意呢。

「拜託,妳能幹什麼?」舒冬海很不以為然。

「替他逼婚呀。」耿夏荷露出賊笑,「這麼多年來我們三個女人在妳耳邊叨念,還以為妳沒對象,費盡心思想找個出色的男人給妳,沒想到到頭來,妳自己早已經有對象。都是自家人嘛,真是見外。」

「黎勝是誰呀?」顧春江好奇地問。

耿夏荷用力咳幾聲,「他就是鼎億集團的少主。」

「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顧春江不停好奇地問。

「好男人。」

「長得帥不帥?」沈秋池也跟着興味盎然。

「很順眼。」

「哇,聽起來是很不錯的對象。」沈秋池為好友感到高興。

「配冬海小姐還真是浪費了。」

「既然這麼好,妳們去嫁吧。」舒冬海真受不了她們的反應。

「我也想啊,如果沒遇上鍾瀚惟。」耿夏荷故意嘆口氣,「人家抬着大紅花轎上門,就等咱們家小姐點頭了。」

「妳們真好心。」舒冬海假意笑了笑。

「雖然妳老是惹我生氣,但為了自家姊妹,兩肋插刀在所不惜。」耿夏荷很有義氣地說。

「謝謝,妳們真是太好了。」

「不用謝,快點把妳嫁出去是咱們一致的心愿。」

「但我……」舒冬海才開口,突然感到一陣暈眩。「或許……」

「冬海,妳怎麼了?」顧春江發現她慘白的臉色,關心地問。

「我沒事。」舒冬海強打着精神開口笑了笑,倏地,在無預警的情況下,眼前一陣黑,昏倒了。

原本快樂的聚會因為舒冬海昏倒剎那變了顏色,談笑風生的三人,在瞬間驚駭得無法置信。

「海兒!」耿夏荷顫抖地喚着她的名字。

「她怎麼了?」沈秋池的話語中已經有了哭泣的聲調。

「昏倒了,快叫救護車。」顧春江抱着她的身子,同時指揮旁人的行動。曾經身為護士,此刻只有她最為鎮定。

「救護車、救護車是幾號?」沈秋池拿着手機,早已經六神無主。

「笨蛋,打一一九啊!」

等救護車來將舒冬海送到醫院,春、夏、秋三個女人手忙腳亂的分配工作,沈秋池陪在病人身旁,顧春江詢問醫生情形,而耿夏荷則幫忙辦手續。

耿夏荷拿着舒冬海的皮包到櫃臘焓中時,從皮包中翻找出健保IC卡及身分證,遞給護士小姐。等待的空檔,她拿着護士小姐歸還的身分證無聊地翻看着,瞬間,雙眼被一行小字給吸引。她揉揉眼睛,再次將舒冬海的身分證拿近,定睛細瞧……

沒錯,配偶欄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一個男人的名字。

直到此刻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舒冬海總是推辭她們姊妹的介紹,原來原因在此呵。

但結婚並非壞事,為什麼她要欺瞞眾人呢?

神情複雜地走入病房中,耿夏荷將所有的人趕回去,決心單獨面對舒冬海。

兩人相對無言,雖然內心很生氣,但看到舒冬海的病容,她所有的責難都縮回去,不敢太大聲。

「我知道了。」耿夏荷緩緩地開口。

手臂上掛着點滴,雖然面色仍慘白,但已經清醒的舒冬海望着她,有些不解。

「妳的身分證。」

舒冬海點點頭,「本來也無法一直瞞下去。」

「妳居然連吭都不吭。」耿夏荷氣得忍不住嚷出來,「妳到底有沒有把我們姊妹放在眼裏呢?」

「唉!別說那些了。」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我還是個大學生時!」

「嘩!」耿夏荷抽氣驚呼,「拜託,那時候妳根本還是小孩子呀!」

「已經滿十八歲了。」

「好,那……那個男人是誰?這些年又去哪裏了?」耿夏荷抓抓頭髮,「老天,這怎麼可能?叫我怎麼相信?」

「他十年前就離開台灣,從此再沒有回來過。」

「難道……」好友的話叫人頭皮發麻。耿夏荷雙手環抱在胸前,因為太過驚愕,已經坐不住,索性起來繞着圈子走。

「沒錯。」舒冬海點點頭。

「妳……」她吞了吞口水,「沒被他連累吧?」

「我沒事呀,他移民出國,我會怎麼樣嗎?」

「可惡,妳居然耍我。」耿夏荷哇哇大叫,「我實在不敢相信,妳會這麼胡塗。」

「唉!我也很想知道當初怎麼會鬼迷心竅。」

「怎麼會呢?」耿夏荷百思不得其解,「我們姊妹四人,幾乎沒有事情隱瞞,唯獨妳,什麼都不說,未免太見外了。」

「那場婚姻,基本上維持不到一個月就宣告破裂,只是孩子們的兒戲。」舒冬海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或許因為我知道自己做錯,所以才不敢向妳們說出真相。」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妳。」

「所以我才一直無法答應黎勝的求婚。若有機會請妳告訴他,不用再等我了,沒有用的。」

「妳……還愛着那個男人?」

舒冬海愣了會兒,「不愛了,我希望可以如此明確地回答,但很可惜,直到現在我仍無法確定自己的心意。」

「那人又出現了嗎?」

「前些時候。」

聞言,耿夏荷似乎只有嘆口氣的份兒。

「真是的,要我怎麼辦?」

「別替我擔心,好嗎?」

「說得容易。」耿夏荷白了她一眼,「不知情的話當然可以不擔心,如今我都已經知道事實,怎麼能不替妳擔心?妳今天會昏倒,大概也和那個男人脫離不了關係吧?」

「我會和他做個了斷。」

「既然如此,那黎勝……」

「算我辜負他。」

「海兒……」耿夏荷還想說些什麼。

「我很累,想睡了。」舒冬海閉上眼,表明不願再談。

「逃避不是辦法,妳終究得面對現實的。」

舒冬海當然知道還是得說清楚講明白,只是現在,就當她是縮頭烏龜,讓她先躲在小小的殼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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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冬協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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