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叮咚——叮咚——
傍晚時分，門鈴聲突然在小小的公寓裏響起。
季洛釩迅速恢復清醒，他低頭察看大半個身子均疊在自己身上熟睡的尹采苓，這才發現門鈴聲對她毫無驚擾作用，她竟然連一點清醒過來的跡象也沒有。
他忍不往微笑起來，看樣子他好像把她給累壞了呢！不過，她的體能似乎也弱了些……
叮咚——
耳朵再次接收“雜音”，季洛釩輕輕移開她的身子，動作輕巧地翻身下床，抓來長褲穿上，襯衫隨便一套便走出卧室，前去應門。
拉開大門，一位個子與尹采苓差不多的年輕女子映入眼帘，她的手上還牽著個約莫六、七歲大的小男孩。
“采苓……呃！你是誰？”鍾心妍的笑容僵在臉上，有些不解地瞄了瞄門牌號碼。
沒錯啊！她沒走錯公寓啊！
季洛釩露出微笑，“你找采苓嗎？她在睡午覺。”
“啊睡午覺？”鍾心妍下意識看了一眼屋裏那扇被合上的房門，眉頭疑惑地皺起。
“她還沒醒，我姓季，是采苓的男朋友。”季洛釩繼續微笑解釋。
鍾心妍恍然大悟，嘴邊也漾出微笑，“你就是醫院那位外科‘金童’！”
“金童？”季洛釩挑眉。看來眼前這位女子和采苓十分熟稔，否則她怎麼會知道這個硬被人冠在他頭上的爛外號。
弄清楚眼前男人的身分，鍾心妍瞬間領悟自己打擾了什麼。
“呃，不好意思，如果知道你在這裏。我就不會過來了……我們先走了，等采苓醒、醒來，你跟她說我改天再過來。”她叨叨念念了一大串話之後，拉起兒子的小手就打算轉回隔鄰住處。
“媽咪，等一下啦！你不是說阿姨今天做了洋梨奶油派，要我們過來吃？”鍾沛侖扯著母親的手，發出抗議。
鍾心妍一愣，有點尷尬的對著兒子笑了笑，“小侖，阿姨有客人在，我們改天再來，走，回家了。”
鍾沛侖頓時小臉一垮，“可、可是……”他好想吃阿姨做的點心喔！
“這樣好不好？”季洛釩微笑地插嘴，“既然采苓還沒醒，不如你們就將派帶回去吃，等采苓起來我再告訴她。”他對著小男孩眨了眨眼。
“可以嗎？”鍾心妍眼睛一亮，其實她和兒子一樣，也不想錯過采苓親手做的可口點心。
“當然。”季洛釩溫和的聲音隱含一絲戲謔笑意，“我去拿來給你。”他轉身走向廚房，眸底漾著有趣神色。
想不到他的親親愛人還是個廚藝高手哩！
須臾，季洛釩將一個大瓷盤交給站在門口的鐘心妍。
她開心地接過盤子，“嗯，好香……謝謝，我們先回去了，你記得跟采苓說一聲喔！”
說完，她喚著兒子朝着自己家門口而去。
季洛釩笑看她小心翼翼捧著瓷盤的樣子，正想關上大門時，她突然停下腳步，口中“啊”的一聲轉回頭。
“等一下！季醫師。”
季洛釩不解地揚眉，看着又走回來的鐘心妍。
“怎麼了？”
“對不起，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鍾心妍。還有，你可知道采苓為什麼會向醫院請假待在家裏？”鍾心妍直截了當地問出心中疑惑。
季洛釩挑了下眉，“聽於欣屏說，醫院一些同仁老是跑去打擾采苓，影響她的工作，她不堪其擾才決定請假幾天……”他眼神一凝，“難道事實並非如於欣屏所說？”忙於手術這幾天，他忽略了什麼事情嗎？
“欣屏是沒說錯啦，可是她沒有告訴你，讓采苓決定請假的主因是有一位女醫師當面對她撂下一堆狠話，欣屏有點擔心，才建議采苓請假暫時避開。”鍾心妍將自己所知道的告知他。
“女醫師？”季洛釩嘴角微笑斂去，眸底銳光閃動，“知道是哪一個嗎？”這件事於欣屏為什麼沒有告訴他？
鍾心妍想了想，“采苓好像提過是個外科女醫師……”不過采苓覺得對方說要給她好看只是一時氣話，沒什麼好擔心的，還說什麼事已至此，她會努力去適應被人‘白眼’的日子，真是讓人受不了！”她忍不住抱怨起來。
溫和帶笑的棕眸隨著鍾心妍的話語逐漸凝凍成霜，季洛釩垂睫掩住眼底倏然升起的駭人怒火，“謝謝你的告知，鍾小姐，也請你不用再為采苓擔心，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嗄？”鍾心妍一怔，“是、是嗎？”她沒看錯吧？為什麼此刻他的笑容會讓人有一種可怕的感覺呢？
“放心吧！”季洛釩勾起笑，作下保證。
“呃，好，那我們先走了。”鍾心妍識趣地立刻告辭轉身，帶著兒子走人。
有這個看似溫和卻讓她感覺很不好惹的男人照顧采苓，她應該可以放心了。
＊＊＊
關上大門，季洛釩隨即走進卧室，俯視床上酣睡人兒。
原以為自己的個性一向憐香惜玉，也絕不輕易為女人動怒，誰知在聽聞有人想對采苓不利時，他心中竟會冒出那麼狂烈的情緒來……
到底他氣的是她毫無防人之心、個性過於單純，抑或是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已經超重，令他甚至不能忍受聽到有人意圖傷害她？
他又不是不曾與女人交往過，為什麼她就是讓他感覺不同，讓他一再產生與平日不同的反應？
此刻，看着她微微泛紅的粉頰，他腦中所想的竟是想給她一個纏綿的熱吻喚醒她…
他不由自主地擰起眉，看着她眼皮微微顫動，即將蘇醒的樣子，棕眸泛起一抹深思。
看來，他似乎得從她嘴裏多探點她被人威脅的內容，以便提早防範！
＊＊＊
羅氏綜合醫院特等病房“怎麼又是你？！”洪玫玫半坐在床上，怒瞪床邊身穿醫師白袍的女人——姚慧萍。
經由季洛釩親自動刀，手術過後兩個星期，洪玫玫復元迅速已經可以自行坐起而不需特別護士幫忙了。
“我來為洪小姐檢查傷口癒合情形。”姚薏萍端著一張美麗高傲的臉龐，正經八百地回答，身子趨前一步伸手向她。
洪玫玫不客氣地揮掉她的手，惱怒地質問：“你又不是我的主治醫生，憑什麼我要乖乖讓你作檢查？！季洛釩呢？他怎麼不來？”
尚未動手術前，幾回與季洛釩見面說話，她便愛上他那張魅力十足的俊臉，以及溫柔體貼的翩翩風度，幾番想多與他聊聊卻未能如願。原以為等手術過後的復元期間尚有機會和他培養感情，誰知他竟就此消失，再不曾在她面前出現！
他不是她的主治醫師嗎？
洪玫玫的舉動讓姚薏萍眼神一冷，她忍着氣解釋：“季醫師目前正處於‘留職停薪’的情況，不會到醫院上班，所以為洪小姐動完手術之後的後續照顧就由外科其他的醫師共同負責。”
聞言，洪玫玫不再阻止她的檢查，不甘願地任她掀開衣襟，露出覆著紗布的傷口部位。
“既然是季洛釩為我動的手術，難道他不該負責到底，照顧我直到完全痊癒？！”可惡！原來他根本就不在醫院裏。
姚薏萍瞄她一眼沒有回答，動作熟練地為她檢查及換藥，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換完葯，姚薏萍借故遣走一旁的特別護士，然後才直視著洪玫玫，露出不屑神情。
“你這麼關心季洛釩不來照護你、盡他醫生的職責，是因為你喜歡他、看上他了，所以當他怎麼也不來看你時，你才會這麼生氣，對吧？”
洪玫攻臉色大變，氣急敗壞地斥道：“你胡說什麼？！我對季洛釩有何觀感干你什麼事，你憑什麼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
姚薏萍冷哼一聲，“別急着發火。也許你不知道，整個羅氏醫院裏不喜歡季洛??的人恐怕一個也找不出來，更別提那些被他醫治過的女病患了！你這模樣，說不喜歡他誰會相信，還是坦白點吧！”
“你！”洪玫玫惱怒地股着她，更生氣由她的話語中得知敵手的數量比她想像中更龐大，不過……這番惱人的話語卻也讓她聽出一個明顯的事實。
“照這麼說來，你姚薏萍醫師也不會是例外，應該是喜歡季洛釩的眾多女人之了？”哼！同樣是看上季洛釩的女人，有什麼資格一副樣？
姚薏萍冷冷瞟她一眼，“我可不是什麼仰慕者之一，我和你的情況大不相同，你只是單方面喜歡上他，想要讓他看上眼還得花費許多時間努力，我就不同了……”她倏地咬牙切齒起來，“我和洛釩原本就是一對，早已是兩情相悅。誰知不久前卻殺出個假裝清純的妖女蠱惑了他，讓他就此將我拋在一邊，忘了我的存在…那個可惡的賤人！”
洪玫玫愈聽愈心驚，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你是季洛釩的女朋友？！”
“很驚訝嗎？”姚薏萍眼神一轉，再次瞟向她，“不過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如果早先我和他還在一起時，我或許會對你說，歡迎你來競爭，可是現在不同了，就算你再喜歡他也沒有機會了，因為你是不可能斗得過那個心機深沉的女人，除非……”她突然頓住話，直勾勾地看着洪玫玫，眼底閃過一抹陰沉算計的神色。
“除非什麼？！”洪玫玫衝口而出，好勝心倏地揚起。
姚薏萍看着她，冷冷地勾起唇角，“只要我們合作，將那個可惡的女人驅離他的身邊，屆時我們就可以公平競爭，看誰先得到他的心。”
洪玫玫瞪着她，眼底有着懷疑，“你說得倒簡單，你和季洛釩不是早已經‘兩情相悅’了，那要如何‘公平’競爭呢？”想誆她，哼！
姚薏萍眼一瞪，“我不是說了嗎？現在季洛釩已經迷上那個妖女，不甩我了，就算那個蠱惑他的妖女被趕走，我還是得重新爭取他的心！”若不是她的計畫有一部分需要洪玫玫的幫助，她才不屑與她多說。
洪玫玫感覺姚薏萍的話也算有理，再加上對自己的條件十分有自信，所以她點點頭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姚薏萍眼神薏陰，唇角勾出一抹滿意的弧度。
“很簡單，你只要幫我做一件小事就行了……”
＊＊＊
台北東區旭炎企業大樓午後，尹采苓唇邊帶著一抹甜笑，由沉沉的睡夢中醒了過來。
她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漫慢地睜開眼，一時之間有些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不一會兒工夫，稍早之前被季洛釩強迫進休息室午睡的回憶涌了上來……
對了，她此刻正在旭炎企業副總裁辦公室里的休息室啊！
她甜甜微笑，由床上起身，走進另一頭的浴室里整理儀容。
自從兩個月前季洛釩跑到她的住處，陪她度過三天請假的日子以後，他在沒有到醫院上班的情況下，竟然還三天兩頭到醫院去接她下班，兩人之間的關係因此變得更為親密，而他的行為也引起眾人側目，讓她在醫院裏的日子有些難過，可是她一點也不後悔和他在一起，即使日後要面臨“下堂”的命運她也不怕。
所幸，隨著日子流逝，醫院眾人終於對她和季洛釩在一起的事逐漸釋懷，而比較少遭人白眼的日子也讓她放鬆心情，能盡情去享受他的溫柔體貼，至於心裏面不知何時會失去他的隱憂……就暫時別管了吧！
從浴室走出，尹采苓輕輕打開通往辦公室的門，一眼便見到端坐在辦公桌后，專心處理桌上一疊疊公文的棕發男人。
一直以為有着「巧手”美稱的季洛釩只是個擁有精湛醫術的外科醫師，而她對他的認識也只限於他是一個長相俊逸、風度翩翩、個性溫柔體貼，被眾多女子視為最佳白馬王子的男人。
直到兩人真正有了接觸及親密相處之後，她才慢慢看到他個性中的其他面——他並非如外表給人的感覺那般溫和，骨子裏其實也有孩子氣及任性霸道的一面。
原本她還不太明白，可是當他帶着她進入旭炎企業大樓時，她終於恍然大悟他為什麼會有隱藏不露的另一面了。
看此刻坐在辦公桌后的季洛釩，一臉冷靜睿智，渾身散發出精明幹練的氣息，正是他在羅氏綜合醫院裏從不為人知的一面。
了解他愈多，她就更加無法自拔地陷落對他的情感之中，深深地愛着他的每一個面目，只是……如此優秀不凡的男人真的可以一直讓她這麼平凡的女子擁有嗎？抑或眼前這一切美好只是一場短暫的幻影？
此刻，在他的心中，她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不知道要求他在心底挪出一個小小角落容納她的影子，會不會太貪心？
“寶貝，什麼時候起來的，怎麼站在那裏發起呆來了？”
溫柔中帶著戲謔的嗓音打破一室寂靜，讓呆立休息室門前的尹采苓回過神來。
她的小臉霎時尷尬赧紅，“呃：找吵到你了嗎？”
“沒有。”季洛釩勾唇一笑，朝她招招手，“過來。”
尹采苓順從地走到他面前，才一站定，他突然伸手將她拉進懷中，令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驚呼一聲，“洛、洛釩，這裏是辦公的地方耶！你……”
想掙動的身子被他強勁又巧妙控制力道的手給制住，由他身上傳來的熱度令她心跳開始加速，很難適應坐在男人腿上的感覺。
“忙了大半天，總該休息一下、喝杯下午茶吧？”閃著笑意的棕眸看着坐在自己腿上一臉忐忑不安的可愛小女人。
“下午茶？”尹采苓一愣，眼睛瞟向除了公文還是公文的辦公桌上，“你想喝茶？要不要我替你泡一杯？”辦公室里有設備齊全的吧枱，很方便。
“等一會兒再說。”輕輕撥開幾綹拂上小臉的髮絲，他挺直的鼻湊近她柔嫩頸項，嗅聞着她迷人的體香，“午覺睡得如何？”
“呃，還、還不錯。”尹采苓眨眨眼，無法阻止因他親昵動作而揚升的臉部熱度，她不自在地轉開話題，“說真的，洛釩每回我一休假，你就要我來這裏，這樣真的不會打擾到你嗎？”
“你不來才真是打擾到我呢”季洛釩抬起頭，戲謔地看着她。
“嗄？”紅唇微張，她的眼底浮起疑惑。
“你不來陪我，我會想你，不就無法專心辦公了！這不是打擾是什麼？”帶著笑意的棕眼看進她漾著不解的美眸。
尹采苓一怔，小臉立刻染上兩朵紅雲，讓季洛釩看得着迷之餘，眼底的笑意也加深了幾分。
“我們都在一起一段時日了，你還是那麼怕羞啊？”他瞅着她閃躲的眼，還是忍不住調侃出聲。
“洛釩！”她嬌嗔喝道，即使小臉火紅，仍是努力瞠大眼瞪他。
“好啦！我不說了。”見她氣惱，季洛釩連忙笑着安撫，“再說下去，我怕你的臉就要着火了！”
瞪着他斂起戲謔表情的俊臉，尹采苓又是惱怒又是好笑，無計可施之下，乾脆選擇不看他，將小臉貼上他的胸膛，專心聽着他的心跳聲。
季洛釩勾起唇，抱緊她往後靠在椅背上，環在她腰間的大手來回輕撫，似安撫又似挑逗，溫馨又帶點兒張力的氛圍籠罩兩人四周。
過了一會兒，尹采苓突然想起一事。
“洛釩……前些天我無意中聽到你們公司里的人說‘旭炎企業’是由一倜幫派組織轉型而來的，這是真的嗎？”說到最後，她仰起頭詢問地看他。
“是真的。”季洛釩點點頭，棕眸露出詫異神色，“你不知道？”他的過往身世並非秘密，有心要了解的話，一查便知道。
尹采苓搖搖頭，一臉迷惘。
見到她的反應，棕眸里浮起興味。“我還以為你不曾問我過往是因為你早已知道了呢！我說采苓，在連我的底細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你怎麼還敢跟我在一起？”
清澈的眼兒眨了眨，“一定要知道你的過往才能和你在一起？”
季洛釩頓時失笑，“當然不是。”
清澈眼兒露出釋然之色，“那你肯告訴我你的過往嗎？我不太喜歡四處打探別人的私隱，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係，因為我是跟你這個人在一起，又不是要跟你的背景在一起，是吧！”
季洛釩眸光閃動，她毫無嬌飾的話語讓他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在心田深處迥繞。
“我的背景很簡單，也不是什麼秘密私隱，我是個孤兒，小時候被旭日幫幫主收養……”他慢慢地將自己的身世道出。
當年，旭日幫幫主耿烈收養了包含他在內的四名孤兒並加以訓練。
及長，耿烈猝亡，耿琮皓接下幫主之位，其他三人在旁輔佐，四人一同打拚，不斷擴大幫派勢力，終於讓旭日幫成為台灣第一大幫派組織。
之後旭日幫急流勇退，毅然脫離黑道，轉型成為企業集團經營至今日。而他則是在企業轉型成功后，得到龍頭老大的允許，沒有留在旭炎企業任職，反而跑到羅氏綜合醫院，過起當外科醫生的悠閑日子。
“至於最近幾個月我會這麼忙碌，全是因為幾個兄弟陸續紅鸞星動，讓我只好乖乖回來‘代班’，好讓他們順利成家羅！”
不疾不徐地作下結語，季洛釩對著懷中安坐凝神的小女人露出一個富含深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