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雷旭日一大早打電話給沈蝶衣，結果接手機的是沈少陽，聽他埋怨了一頓，得知沈蝶衣生病，不等公司的司機派車接，自己先趕過來。
“雷先生，你來啦。”郭玥迎接。
“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小姐不肯，她說雷先生今天要上班。”
“下次記得通知我……不，不要有下次。”
雷旭日三步並兩步的衝上樓去，推開沈蝶衣的房門，一室寧靜，走過小書房，看到白衣護士在調整點滴瓶，沈少陽趴在沈蝶衣床邊又睡著了。
郭玥跟進來，拍拍沈少陽的肩膀，“少爺，雷先生來看小姐。”
沈少陽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看來一夜沒睡多少，眼下發青。
雷旭日站在另一邊床頭，低下頭去，用自己的額頭貼着沈蝶衣的額頭。
“退燒了？”
護士不曉得該不該回答他，不知他的身份。
“體溫幾度？”沈少陽發問。
“剛才量的，三十七點二。”
“應該不用送醫院了。”沈少陽站起來伸個懶腰，“我回房梳洗一下，姐夫，我等你一起吃早餐。”
“好。”雷旭日的目光離不開沈蝶衣。
郭玥含笑說：“護士小姐，雷先生是蝶衣小姐的未婚夫，讓他陪伴小姐，我先帶你下樓用早餐吧。”
護士小姐看點滴還有大半瓶，放心的跟她下樓。
雷旭日坐在床邊，摸摸她的臉，摸摸她的手，心痛得要死，昨天還好好的，對着大海大聲呼喊，活潑得像個小女孩，怎麼淋點雨就生病了？
“蝶衣，你怎會如此嬌弱呢？”
似乎感應到他的存在，她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旭日，你怎麼來了？”
“你感覺怎麼樣？很不舒服嗎？”
“好多了，我只是感冒而已，你上班不會遲到嗎？”
“我已經聯絡伍秘書，我十點趕上公司會議就行了，”雷旭日扶她坐起來，她說想抱抱他，也被他用力抱着，“聽到你半夜發燒，我心急如焚，不過來親眼看看你好不好，哪有心情靜下來開會？”
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她躲在他懷裏溫柔地笑了。
沈少陽走進來又悄悄離去，他本來很想罵他不該帶蝶衣去吹海風又淋雨，可是，想到昨晚聽她描述時，蝶衣笑得多幸福，眼睛都閃閃發亮，他知道敏感的蝶衣一定深刻感受到雷旭日的愛，才能夠交心。
只要蝶衣覺得幸福就好了，沈少陽不打擾那對愛情鳥，先下樓去。
沈大佬已早起運動三十分鐘並用完早餐了，精神飽滿，老當益壯，所以一看到沈少陽的黑眼圈便有點生氣。
“不是請了護士，你有必要自己熬夜嗎？精神不濟的，怎麼上班？”
沈少陽的反應是聳了聳肩，“我不會耽誤公事，你放心，吃完早餐我會去準時上班。”不意外外祖父最在乎的永遠是公司。
沈大佬怒目以視。“你下午再進公司，別再讓我瞧見你有黑眼圈。要知道，健康的體魄才是企業的根本，你給我牢牢記住。”
說完，老人家由司機護送去上班了。
郭玥由廚房走出來，雙手捧着托盤，“少爺，老爺是嘴硬心軟啦。我一下樓，他便問我小姐退燒了沒有，我說退燒了，老爺才安心的去吃早餐。”
沈少陽無動於衷，看看托盤上的清粥小菜，知道是要端去給沈蝶衣，點了點頭。
“告訴雷先生，我等他吃早餐。”
“好的。”
他走進一張大型長桌的餐廳，足足可以坐上十二人還不嫌擁擠。家裏其實很少宴客，用這張餐桌的只有祖孫三人，不，更正確的說法是，有很長的一段歲月，絕大多數的日子裏，只有蝶衣一個人獨自在這張長桌上吃飯。
一定很寂寞吧，記得提醒蝶衣，為新房子挑傢具時，餐桌不用太大。
雷旭日進入餐室，便看到他難得閃神的模樣。
“少陽。”
“哦，姐夫，請坐。”
兩人分坐餐桌的兩頭，郭管家和廚師送來兩份熱騰騰的西式早餐。
“郭管家，辛苦你了，出去時請把餐廳的門帶上。”
“是。”告退。
大大的空間留下兩個男人密談。
“先吃早餐，我餓到沒力氣罵人。”沈少陽先開動。
雷旭日聳聳肩，大口清掃盤上的食物，“我可不知道蝶衣的體質這麼弱，想罵我是沒道理的。”
“現在知道了，你想怎樣？”
“知道這麼難養，只好多用心點。”
回答得好，沈少陽的臉色不那麼冰冷了。
“姐夫，我知道蝶衣愛上了你，所以你說的話她一定肯聽，當她要任性的時候，請你一定要阻止她。”
“蝶衣是我所知道最不任性的千金小姐。”雷旭日語氣溫和的說：“人難免會感冒，感冒會發燒，你的反應未免太緊張了。”
沈少陽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雙眸卻冷得凍人，“我太緊張嗎？哼哼，我何止緊張，只要蝶衣一發燒，我便從心底打寒顫，害怕得不敢闔眼。”
“少陽，你——”
“你們結婚以後倘若你要出差，務必把我姐送回來，我會照顧她。”
“她想回娘家我沒意見，可是你——反應不太尋常。”
“姐夫，我不是天才，蝶衣才是。”沈少陽語不驚人死不休。
“什麼？”雷旭日差點將咖啡噴出來。他沒期待過蝶衣是天才呀。
“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有機會我將坦白告訴你，為什麼蝶衣是現在這個樣子？”出色又冷漠的臉孔出現了憂愁的神色。
“她現在這個樣子沒什麼不好，我喜愛得不得了。”
“是啊，老天畢竟對蝶衣不薄，關了一扇門，又為她開了一扇窗。”他莫名所以的笑了，“小時候，爸爸帶我們去做智力測驗，蝶衣是智商二０五的天才兒童，我才一五八，可是爸爸希望我們有個快樂的童年，只讓我們念一般的幼稚園，加上家裏並不富有，其實也沒有能力栽培天才兒童，但小孩子哪會在意這些？有得玩就好了。”
“一直到爸爸去世，我們要入小學那年，我才深刻體會到貧窮有多可怕，我和蝶衣同時生病，高燒不退，辦完爸的喪禮，家裏真正一貧如洗，我媽沒錢叫計程車，她背着我走很遠的路去醫院求救，把蝶衣丟在家裏……”
“等我的病情穩定下來，我媽才跑回家背蝶衣來醫院，但已經慢了一步，蝶衣昏迷了三天，腦力嚴重受損，智力只剩下一半，而且對生病以前的事記不大清楚……我們從此不提蝶衣過去有多麼天才，畢竟她自己都忘了。”
雷旭日凝視他火般的雙眼，讀出他內心的隱痛。
“少陽——”
“請聽我說完。這一生我只說一次，絕不重複。”他的表情不再冷漠，雙拳握緊了又放鬆，握緊了又放鬆。“因為我是兒子，我是我爸留下來的獨要苗，所以當環境窘迫只能先救一個的時候，我媽選擇了救我而拋下蝶衣，這種無法彌補的傷痛，狠狠地折磨我媽，卻又無處宣洩出來，直到她臨終前，她都無法原諒自己，緊緊握住我的手哀求我：‘媽對不起蝶衣，求求你一定要照顧她，別讓人欺負她，笑她笨，蝶衣一點也不笨。’我發誓我會照顧蝶衣，我媽才安心的闔上眼。”
雷旭日反而替他難過起來，“可憐的少陽，當時你也只是一個孩子。”
沈少陽冷笑一聲。“從見到祖父的那一刻起，我就放棄當小孩了。”
雷旭日無法批判人家祖孫相處的方式，但沈少陽肯定是埋怨沈大佬。如果沈大佬不要那麼固執，早一點接納究媳婦，或者一得知兒子的死訊便接回孤苦無依的母子三人，或許發生在蝶衣身上的遺憾就不會發生。
“我後來才知道，祖父是刻意等到我媽死了才出現，他認定我媽誘拐我爸私奔，導致我爸英年早逝，他死也不會承認那種媳婦。”
很殘酷，很典型的豪門悲劇。
“我父母的悲劇結束了，重要的是蝶衣的幸福。”沈少陽臉色一凝，他要蝶衣不管嫁入哪個豪門世家，都可以抬頭挺胸，備受尊重，因為她自己就來自最富有的豪門。
“姐夫，你認為幸福是什麼？”
“一分簡單的愛情，兩顆互相疼惜互相依偎的心。”雷旭日自己撫額笑了出來，“瞧我說得多感性，認識蝶衣以前根本不會這麼想。”
“謝謝你，姐夫，拜託你就給蝶衣這種幸福吧。”
“我才該謝謝你才對，我知道，是你安排我認識蝶衣的。”
沈少陽笑而不答。
“我認識了現在的蝶衣，也喜歡現在的蝶衣，值得我呵護，憐愛。”雷旭日笑得滿足，“少陽，男人會喜歡有一位天才女兒，不會喜歡有天才老婆。”
“姐夫，謝謝你。聽你這麼說，我心裏就輕鬆多了。”
“過去的事便過去了，不要死咬住不放，少陽也要幸福，蝶衣才會放心。”
沈少陽明白他想勸他放下對祖父的怨，裝作沒聽到。
大家都是成年人，雷旭日也只能點到為止，畢竟他不是心靈導師。
不是天才，思想單純一點，或許比較容易幸福。
有人敲門。
“請進。”
郭管家走進來，“來接雷先生的司機到了。”
雷旭日站起來，“我去看一下蝶衣再走。”直接出餐室上樓會佳人。
沈少陽盤算着，可以開始籌備婚禮了。
別墅已重新裝潢得差不多，精選的沙發組也都已經上貨櫃輪了，只等蝶衣去挑選其他傢具，家電，窗帘，餐具，寢具，抱枕……夠她忙上好一陣子。
金額無上限，一定要讓蝶衣得到最好的一切。
哼哼，若能教雷之凡與方嵐看了吐血，就太棒了。
開不完的冗長會議，中午休息一小時吃飯店送來的開會便當，大部分的主管都先上洗手間解放一下。
雷旭日先打電話。“蝶衣，好點了嗎？”
“好多了，你呢？還在開會嗎？”
“中場休息吃便當。”
“好吃嗎?”
“蝶衣沒吃過便當吧，吃來吃去都差不多，你中午吃什麼？”
“我沒什麼胃口，廚子弄了雪場蟹海鮮鍋給我，湯頭不錯。”
“我聽了都想流口水，你替我多吃一點。”
“呵呵……你晚上自己過來吃吧。”
“好，告訴郭管家，我晚上會過去吃飯，雪場蟹留一隻給我。”
“遵命。”
“蝶衣要聽話，多吃一點，不要生病。”
“你也別太勞累了。”
“我知道，晚上見。”
雷旭日闔上手機，打開便當開始吃，秘書送上熱茶，他謝了一聲。
有人開玩笑，“總經理和未婚妻好甜蜜，真令人羨慕。”
雷旭日只是笑。
雷之凡則似笑非笑，看了坐在身旁的老婆一眼，“媽說得沒錯，娶了賢妻夫無憂，娶了會生病的嬌妻要令人發愁。”他必須強調他的選擇沒有錯。
方嵐心附和的輕笑出聲。
在場的主管不免噤若寒蟬。
“兩位從來不感冒？”雷旭日冷不防的射出一箭，“小感冒而已，都沒送醫院，不象大哥一年兩次三次因胃炎住院，大嫂才叫發愁。”
雷之凡有風度的將臉上的笑容掛得牢牢的，在外人面前絕不能摘下來。“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抱病上班反而替部屬添麻煩。”
方嵐心自然該同一個鼻孔出氣，“之凡說得沒錯，我永遠支持他。”
雷旭日說話一針見血。“大嫂果然賢慧，不過小心有人亂傳簡訊給芳名冊里所有的女性朋友‘你近來好嗎？我滿心愁緒，多想找人傾訴。’還不小心傳到我手機里，莫名其妙。”
雷之凡差點變臉，“誰誰……誰傳簡訊了？”
“我不是指你，緊張什麼？”雷旭日嘿的一笑，繼續吃飯。
方嵐心死死盯住老公，看得他直冒冷汗。回去再盤查清楚，滿身桃花的男人，並不會因結了婚就自廢武功，反而會有恃無恐，因為沒有女人能逼他結婚了。雷之凡貪的，從來就不是性關係，而是受人愛慕的愉悅感。
雷旭日只是想警告一下，保證雷之凡不敢再傳簡訊給沈蝶衣。
吃完便當，出去走一走，時間到了繼續回來開會。
今天的主管會議討論下半年度的營運方針，由雷旭日主導，聽取各部門的意見，彙整，統合之後，再向總裁報告。
雷老虎可不是好哄騙的，每位主管均提前一個月開始準備，要下面的人提出各種方案，以便今日不會被叮得滿頭包。
方嵐心才女的自尊心受到相當大的打擊，以為自己嫁了一個旗鼓相當的丈夫，結婚前的發展局限於公關部，她認為這是雷總裁對長孫的暫時磨練，意欲擴展雷之凡的人脈，等結婚之後，便會予以重任，獨當一面。
結果呢？雷部長依然是雷部長。
方嵐心曾在晚餐時向總裁祖父提議，她可以協助丈夫在各個部門大展身手，歷練經驗，往上提升工作能力與競爭力。
雷總裁只問雷之凡一句，“你想調往別部門嗎？”
雷之凡言笑晏晏。“我在公關部勝任愉快，不想他調，醫生警告我，若是工作壓力太大，會變成胃出血或胃穿孔，爺爺不希望我英年早逝吧。”開玩笑，當初會選擇公關部，就是希望能優雅的過一生，既是高級主管，又不用大熱天的去跑業務，被客戶氣個半死，一定會早衰變醜的。
雷總裁便不再提了。
方嵐心原本還指望公公婆婆督促一下雷之凡要奮發上進，沒想到他們只擔心雷之凡不要英年早逝就好。
她怎能不鬱悶？以為自己愛上了一隻鳳凰，結果他只想當孔雀。
眼睜睜看着雷旭日高升總經理，位高權重，公司上上下下誰敢不聽他的指令？好不意氣風發。
她的公婆難道都不在乎自己的兒子屈居雷旭日之下？
結果她的婆婆雷夫人居然悄悄對她說：“人總歸要活着才能享受這一切，之凡幾次住院把我們可嚇壞了，所以不宜給他太多壓力。你呢，最重要的不是把心思放在公事上，雷家的祖訓是第一不準離婚，第二不準媳婦掌權，你再有才幹也只能做到經理為止，所以說，你最重要的工作是生兒子。”
“生兒子？”她很想啊，但你兒子不肯配合。
“對，生兒子，之凡可是獨子。”雷夫人繼續教誨媳婦，“至於旭日喜歡拚命工作，賣命給公司，何須阻止？當年他爸爸就是這樣暴病身亡的。”
方嵐心好訝異，婆婆大人，你不會想等着看哪一天雷旭日暴病身亡了，雷之凡剛好伸出手去接掌這一切？那也要他接得住啊。
雷夫人也注意到她奇怪的眼神，淡淡地挑了挑柳葉眉。“旭日不象他爸爸最好，一輩子為雷氏企業效命，象你公公那樣，保大家一生的富貴，反而該是之凡的分兒，就絕少不了他的。我和你公公不會坐視不管的，你呀，嫁給之凡是你的福氣，自己要懂得珍惜，趕快生個兒子，還有啊，叫你媽也有點分寸，不要四處宣揚是雷總裁的親家母，我媽才是雷總裁的親家母，她老人家可沒這德行。”
方嵐心只有低聲下氣的道歉，她的媽媽是她心煩的根源之一，本來住在舅舅家也還安分守己，相安無事，多少有點寄人籬下的意味，方嵐心高攀比舅舅更富有的雷總裁的長孫，方母好象黃袍加身，抖起來了。
方嵐心知道母親守了大半生也不容易，在能力範圍內願意滿足她，彌補她，自己每月薪水的一半拿給她當零用錢，但漸漸的，慾望加深，成了方嵐心的隱憂。
如果照自己婚前所預估的前景，她可以在雷氏企業大展身手，甚至獨當一面，薪水節節高漲，滿足母親並不成問題。
做夢也想不到，雷家自雷總裁以下，都認定她只能當雷之凡的左右手，是貼身秘書兼特別助理，沒人當她是正主兒，她如果想靠雷之凡飛黃騰達，財源廣進，就須把雷之凡拱上總經理以上的寶座，但也要他願意讓她拱上去啊。
方嵐心私下常想與他溝通，但雷之凡不愛聽，還懷疑她愛他是有企圖的，夫妻反而起爭執。
雷之凡認為，能夠嫁給他，已經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兒了，住豪宅，出入有名車，老公是位萬人迷，多少女人嫉妒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也才二十幾歲，怎麼就不懂先享受一下人生？
方嵐心嘗到有苦難言的滋味兒。
在公司里並不常碰到雷旭日，若公事上的接觸，聽他尊嚴的嗓音叫她“方特助”，她除了瞪眼兒，又能如何？
不是總裁大人的特助，只是公關部長的特助。
以為自己是勝利者，怎麼勝利的狂喜滋味兒很快就消失了？
雷旭日抽空陪沈蝶衣去挑婚紗，結婚戒指，雷總裁大方的開口要送孫媳婦一套鑽石首飾，一套紅寶或藍寶首飾，款式自己去挑，價錢不用在乎。
沈大佬買了花園別墅給孫女當嫁妝，雷總裁也被激出氣魄來，兩千萬元的裝潢，傢具費用全數買單。
沈少陽照收不誤，把那筆錢轉入沈蝶衣的戶頭當私房錢。
後來那筆錢卻有了另外的用途。
在決定拍婚紗照的日期時，沈蝶衣見莫玄琴的母親走進來威脅女兒，“要是不跟展雨威那窮小子分手，乖乖去相親，你爸爸說要抽回資金，你等着看你的造型坊與婚禮公司倒閉吧。”
沈蝶衣念高一時，便聽說高三的才女學姐莫玄琴跟她家司機的兒子談戀愛，父母氣得半死，索性送她出國念造型設計，服裝設計，沒想她學有所成，回國開了公司，做得有聲有色，居然還沒跟展雨威分手。
莫玄琴的母親見有客人在場，說明來意便走了。
莫玄琴當場紅了眼眶。愛情與親情為何不能兩全？
雷旭日玩味道：“如果遠隔重洋都不能使你們分手，這就表示沒有任何因素能阻止你們在一起，你父母也該讓步了。“
莫玄琴漾出一抹苦笑，“面子上下不來，過去的司機要變成親家，與他們平起平坐，我爸爸無法接受。“
“學姐，你們一定要加油。”沈蝶衣笑容清新，聲音甜美的說：“你爸爸抽回資金也不用怕，我來投資當股東好了，旭日，可以吧？學姐的公司會賺錢呢。”
雷旭日想了想，在心裏迅速評估，“應該可以，看來是不錯的投資。”
就這麼決定了。
“學姐，既然我是股東，要給我打折喔。”
莫玄琴上前抱住了沈蝶衣，說不出心中有多感激。
沈蝶衣回去說給沈少陽聽，沈少陽為之莞爾。“這是蝶衣第一次說到‘投資’兩個字，值得慶祝，那筆資金我給你好了。”
“隨便啦。我也搞不清楚我有多少錢。”她從來沒看過賬單。
“多到你永遠搞不清楚，反正以後有姐夫管理，會計師會幫你節稅。”見沈蝶衣一臉莫宰羊的表情，沈少陽笑着拍拍她的手，“算了，反正你只要會刷卡，簽名，其他的，等你年紀大一點有興趣想學時再學。”
“我是不是嗅到一咪咪你笑我笨的意思？”
“我怎麼會笑你？你沒學過的東西當然不會。”
“我以後再慢慢學好了。”
“要不要請個財經老師來幫你上課？”他說笑。
“太誇張了吧。”賞他一記白眼。
“我陪你去看珠寶展，當做賠罪。”
“那隻好原諒你羅。”
雷旭日要加班，晚上“皇龍珠寶”舉辦年度高級珠寶展，邀請VIP一起看秀，趕上結婚旺季，現場十分熱鬧。
沈少陽陪沈蝶衣進入會場，準新娘的光環立刻吸引貴婦名媛的目光，紛紛道賀，都很好奇她會挑選什麼樣的新娘首飾。
薛成虎總經理親自陪他們看完珠寶走秀，解說新年度的珠寶設計概念。
看完走秀，VIP可以自由決定要留在會場開PARTY，有需要的人則經由另一道安全門至樓下的展示店面欣賞，選購。
沈少陽說想看一看之前雷旭日陪沈蝶衣過來選購的兩套首飾，還鎖在珠寶公司的保險箱裏。薛成虎說當然沒問題，親自引領他們下樓，穿過展示店面，最裏面才是機關重地，只有頂級VIP客戶才能進去。
在店面內，聽到很吵雜的尖銳女聲，使他們停下腳步。
薛成虎身為總經理，必須觀察總店經理薛可麗如何應付難纏的奧客。
薛可麗眼看美麗親切的女店員都快被這位方夫人搞瘋了，因為方夫人不喜歡低聲溝通，老是拉高嗓門怕其他人沒聽到，只好上前關心。真是的，再聽她大吹大擂下去，搞不好其他客人會以為“皇龍珠寶”的水準降低了。
薛可麗含笑道：“方夫人，我們小姐已經給你九五折的折扣了。”
方夫人場聲高調。“才九五折，所以我才生氣呀，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雷氏企業雷總裁的親家母，我女婿是雷總裁最疼愛，最看重的長孫，我女兒的結婚首飾也是在這兒挑的，價值超過五百萬元哪，象我們這種VIP大客戶，應該有權利要求更優惠的折扣。”
這位太太，我這兒是珠寶店，不是服裝店或名牌皮包店，一輩子才消費五百萬元怎麼可能變成VIP？我們看的是客人長年累月的購買力。薛可麗很想對那張趾高氣昂的臉孔吼出來，可是不行，客人至上，客人至上。
薛可麗的耳朵繼續忍受方夫人的荼毒，一樣客客氣氣，笑容不變的說：“方夫人，我們真的已經給你最好的折扣了，你選的這枚鑽戒車工一流，原價七十八萬五千元，已經算你七十五萬元，再打九五折，剩下七十一萬二千五百元，呵，算七十一萬元好了，比原價便宜七萬五千元，算起來已經打到九折了，是VIP才有優惠哪，方夫人可以考慮選購……”
“阿姨，你好，好久不見了，”沈蝶衣走上前跟方嵐心的母親打招呼。
“哦，是蝶衣啊。”一見到她，方夫人立刻貴婦派頭的掏出信用卡買單。
薛可麗的笑容更燦爛到比頭頂上的水晶燈還亮，“蝶衣小姐，再次感謝你上次一口氣買了十二枚戒指，”這才是VIP啊，讓她領業績獎金領得好爽。
方夫人這一聽可不得了，一把抓住沈蝶衣的手臂，“你一次買了十二個戒指？雷總裁怎麼可以對你這麼偏心，你又不是長孫媳婦……”
“你做什麼？”沈少陽大力隔開方夫人的手，看沈蝶衣的手臂都被抓紅了，他神色冷峻地喝道：“我送我姐姐十二枚戒指當做訂婚禮物，你有意見？”
“你送的？”方夫人噤了聲。
沈蝶衣瞪了弟弟一眼，“你看吧，我就說一次買十二枚太多了，人家都會笑你俗氣，你偏不信。”
薛可麗忙道：“不會不會，沒人笑的。相反的，這表示沈先生的眼光一流，看出每一枚戒指都配得上沈小姐的美麗。”
沈少陽笑了，“薛經理還是一樣能言善道。”
方夫人不甘落了下風，更要為女兒爭口氣，“要買，就要買值得傳給女兒或媳婦的珍品，幾萬元的便宜戒指買上十二個，不如買一顆百萬鑽戒。”
薛可麗掩住丹唇，“呵呵……方夫人愛說笑了，單價低於百萬元的珠寶，我們可沒臉送到沈先生府上去。”氣死你。
方夫人也跟着呵呵笑，笑得好假。
沈少陽冷淡的眸子忽然浮現柔和的光彩，“姐，雷總裁送你兩套首飾，你挑了鑽石和紅寶，可是，我覺得‘無三不成禮’，今天既然我來了，你再挑一套藍寶，我送你。”
薛成虎和薛可麗兄妹，均喜上眉梢。
沈蝶衣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不好意思喔，旭日說他會送，下次來挑。”
“那我當然不能跟姐夫搶了，你覺得珍珠怎麼樣？最近有色珍珠很流行。”
“我不買你會不高興嗎？”她知道弟弟任性起來很可怕。
“會，我想送，你不收，我會生氣。”
“那我挑一個好了……”
方夫人好象終於醒悟過來，堵在沈蝶衣面前追問：“我沒聽錯吧，親家爺爺送你兩套首飾？”開玩笑，才送她女兒一套鑽飾，她便樂得四處炫耀，結果居然送沈蝶衣兩套首飾，不公平。“等等，我知道了，你一定選比較便宜的，兩套首飾合起來的價值是三百萬？四百萬？”不能高於長孫媳婦的五百萬元，方夫人心中如此認定。
沈少陽象聽到什麼大笑話一樣，冷嗤一聲，“一生一次的婚禮，三百萬元只夠買一顆鑽戒吧。”
“那麼價值到底多少錢？”方夫人一定要問個明白。
沈蝶衣有點不太高興她的咄咄逼人，“我沒問價錢，所以不知道。”
方夫人追問薛成虎，薛成虎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我明天會親自送賬單到雷總裁辦公室，請方夫人自己去問雷總裁，我們賣方必須保密。”
方夫人高傲的一昂首，聲音象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我當然會問清楚，一定要追問清楚。我的女兒可不能被虧待了，親家爺爺若是對蝶衣偏心，我非要他補足差額給我女兒不可。”
哼一聲，為女兒主持公道去，當然要戴上今天買的鑽戒去，增加談判的氣勢。
沈蝶衣有點擔心。“要不要跟大嫂說一聲？”
“不要。”沈少陽搖了搖頭。“姐，你叫方嵐心一聲‘大嫂’，其實只是‘堂嫂’罷了，方嵐心的公婆不是你的公婆，你千萬別去管人家的家務事，他們會不高光，反而教姐夫為難。”心中的小惡魔卻吡牙咧嘴，就讓方夫人去大鬧特鬧才好，鬧得雷之凡與方嵐心灰頭上臉才好玩。
“那我不管了，旭日每天都很忙，不能為一點小事情增添他的煩惱。”
“蝶衣好聰明，一點就通。”
“我也覺得我變聰明了耶。”
“乖，我們還是請薛總帶我們去看珠寶吧。”
薛成虎上前一步，“兩位請。”
薛可麗目送他們進另一道門，嘖嘖稱奇，一直覺得這對孿生姐弟怪怪的，但怪在哪裏呢？今晚終於看清楚了。
姐姐是天使，弟弟是惡魔。
惡魔居然是天使的守護神，而且，該死的，真是一等一的好客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