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尋瀑布到了”。他說,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下。
童心望着那壯觀的瀑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山中所有的氣全吸進肺里。
二人欣常著仙境般的美麗瀑布,感受着那如天簌的潺潺流水聲和不知從哪吹來的涼風,久久無法言語。
童心開口的第一句話是轉頭對他說的。
但是她的音量太小,被瀑布的聲音掩蓋掉了,於是他再問了一次“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我愛你!”她對着他吼着,背景音樂是那巨大的瀑布聲。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聽到了。只見他在聽她說完后,又轉過身去看着瀑布;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他背她下山,一句話都沒有再對也說過。
他們還是照原訂計劃來到屋久杉樂園。雖然名為“樂園”卻沒有遊樂設施,就是一大片森林區,在潺潺的水流聲伴隨下,進入屋久杉的森林世界。
他們沿途除了欣賞高大的屋久杉之外,還看到一些被風吹倒的杉樹;在一顆傾倒死亡的杉樹上,竟然長出了許多新的杉樹;一度死亡的樹,如今轉化成更多的新生命,這種生命延續的過程讓童心難忘。
她指着那新生的杉樹問他:“那稱得上是老樹對小樹的愛吧。”她不由得念起“落花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的句子來。
龍劭夫聽完,微微一怔,隨即很不自然地應了聲“你說的那些我不懂,我們回去吧”。
一路上,因為他都不說話,所以她很快就感到疲累,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醒來時,他們已回到木屋,他正抱着她要走入屋內。
儘管剛睡醒,但她看着他的眼神根本不容他懷疑和閃避。
他很清楚那是一種仰慕的眼神,他並不陌生。
只是,當他認清她眼裏不公是單純的仰慕,還有種他不能理解的感情時,他心頭不禁一驚。
她不該也不能靠他太近,他再不原看見她因為他而受到傷害了。
他該做的是將她推離。
他低頭問她:“想不想知道我的秘密?”
“啊……”
在她還搞不清楚他為何要說這話前,他已將她抱進木屋裏去。
他們來到一間像是練武室的房間,他讓她坐在門邊的軟墊上,順手拿起牆邊架上一把雕鑄得異常華麗的長劍。
他緩緩將劍拔出劍鞘,鋒利的劍鋒在光線下閃耀着冷冷的寒光。
那一定是一把極為鋒利的寶劍,童心想。
只見他在空中流暢地比劃了幾招,童心正暗自讚歎他的劍法好看得讓她捨不得閉上眼睛之際,他忽地拄左臂一劃...血慢慢沿着他垂下的左臂流了下來.
童心驚呼“天哪!你、你快點把傷口包起紮起來,快呀!”她急着想從地板上站起來。
他細長的眼睛晲着她,低喝:“坐下。”
童心只好又坐回原來的位置。
她聽見他用種平板的語調說:“見過我這個表演的人不多,但是見過的人無不對我的勇氣感到敬佩和折服;不過他們都不知道,這對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那是因為他們都不知道,我根本……”說著,他停頓下來,走到她身邊,靠近她的耳邊低語:“沒有痛覺。”
像是早已意料到她會有的震驚反應似,他將視線從她臉上收回,從抽屜中拿出一條幹凈軟布將劍身仔細擦拭過,在空中劃了一道美麗的弧度,再將劍收回劍鞘,放回架上。
“我求你快把血止住好不好?!”看着他那隻不停湧出鮮血的左臂,童心早已哭成淚人兒。
他走身她,蹲下來,抬起她的臉,讓她面對自己。“你害怕看這血淋淋的畫面?”
她沒有回答,只是流出更多的淚水。
“但這就叫宿命。打從我出生那一天就已註定了。你看清楚,在我身上沒有傳奇。我不僅是黑社會組織的成員,而且還是一個神經構造異常的病人,就算我將來沒死在其他黑社會分子手中,也可能會死在這不明原因的疾病上。”
“不,我不相信,你的病……一定可以醫好。”她抽抽泣泣的說。
劭夫笑着站了起來“我是醫學博士,你何必跟我爭辯?”
聽完他的秘密,童心覺得自己的心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如果他無法得到幸福,她知道,她心裏空缺的那一片將再也無法填補……
第八章
雨,下了好些天。
童心的槍傷也好了七、八分,已經可以下床四處走動。如果這是可以拿來慶祝的理由,可她偏又少了那麼一點快樂。
從千尋瀑布回來后,她幾乎很少再見到劭夫;不是沒想過自己又哪裏惹得他不高興;但反覆思考推敲,就是沒半點頭緒。
明明兩人就住在同一屋檐下,子秀也證實他並沒有出去。
但兩人見面的機會就只剩下用餐的時間,儘管那時候他的視線也從沒移到她身上。
他甚至連話都極少跟她說了。
她有種遭人冷落的寂寞。
不知道該怎麼打發心底那種凝滯不去的難過,她只好坐在房內,終日望着窗外的雨,看着那透明的雨打在不知名的綠葉上。
這雨下了幾天?
三天?五天?
如果可以像天一樣理直氣壯的哭泣,應該是很過癮的事吧?
窗外那些植物比她幸運多了,只要安靜的承受天空受傷流下的淚水,終會等到天晴,她卻不知道自己終究會等到什麼。
☆☆☆
劭夫的房間在院子裏的另一端,和童心的房間遙遙相對;他遠遠地看着她,雖然明知她難過,可是,他告訴自己,長痛不如短痛,既然打定主意要讓她回去過她原本單純的生活,這麼做才是最好的方式。
他翻閱桌上的行事曆,再一個禮拜就要滿一個月了。
他望着她房間的窗戶,決定讓她提早走。
晚餐時,他還不及開口說出這個決定,對座的童心已經先開了口。
“你,在躲我嗎?”她清柔的聲音有着不難察覺的哀傷。
“沒有。”他雖把筷子放下,卻仍然沒抬眼看她。
“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這幾天……你很少說話。”
他沉默片刻。
“我沒事,只是你該回台灣了。”他終究還是抬起了頭,儘管不容易,但他選擇面對。
童心沒料到……會提早聽到這句話。
她低下頭,用盡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對他說:“我想留下來。”
劭夫無言。
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不會對他造成傷害。
一直一直都沒想過要傷害她,可是,她為了他平白遭受許多傷害卻是事實。
放她走吧。
還她一個自由自在、平凡的生活,也好過跟着他,永遠有着防不完的刀槍劍雨。如果他死了,她要倚靠誰呢?
他輕輕地在心裏嘆了口氣。
拿起日本清酒,幫她和自己斟滿杯子,然後幹了它。
“你有過什麼夢想沒有?”他放下酒杯,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她問。
她以為,他只是不想討論她想留下來的這個話題,才故意顧左右而言它。
“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會回答的,但是你得先告訴我,你有過什麼夢想沒有?”
“我的夢想其實並不是開花店。我想要的是在山上買一塊地種花,然後嫁給一個我愛的男人,生幾個可愛的孩子,如此而已。但是大姊認為種花太辛苦,所以才幫我開花店,至少還能與花為伍,我其實已經很滿足了。”她說。
他很認真地聽着她這再平凡不過的願望,表情甚至有點莊嚴。
許久,見他既沒拿起碗筷,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於是她看着他,這個她深愛的男人。
她問:“那你呢?有過什麼夢想沒有?”
原以為他會繼續保持沉默的,誰知,他竟答得乾脆。
“我有兩個夢想。第一是查出導致我沒有痛覺神經系統的病因;第二是查出我的親生父親是誰。第一個夢想,很遺憾,以目前醫學尚無法查出原因;第二個夢想,我已經實現。所以,生死對我而言,可有可無,我一點都不在乎我外公的組織如何如何。可是我承諾過,要用有生之年換取你的自由,我就會遵守承諾。所以,你得把我忘了,回台灣去,找個……找個你愛的男人好好地過日子,好好地實現你的夢想。”他說。
“但我愛的人是你。”
他從她臉上收回視線,定在眼前那雙筷子上。
許久,他終於開口——
“但我不愛你。”
“你騙我!你明明當著你外公和卡桑的面說我是你的女人。”
她搜尋着他臉上的表情,想找出他說謊的證據。
“在當時那種情勢下,如果我不那麼說,我能從森田武治手中搶回你嗎?難道你不知道,森田武治抓你的目的,就是要要脅我嗎?我那樣說只是權宜。”
“不!我不相信。”
劭夫又倒了一杯灑。“你最好相信。我對你,從頭到尾只有歉疚,沒有別的。”
童心低頭不語。
劭夫繼續說:“我不喜歡欠人家人情。雖然你救過我兩次,但我已和我外公交換了你的自由,此後,我便再也沒什麼可以交換了。我一直相信世道是公平的,在黑社會裏打滾,這條命就不是自己的,隨時都要有被人取走的心理準備。我們畢竟相識一場,又何苦相互拖累?”
聽完他的話,童心的淚終於潰堤。
她不再看着劭夫,所以不知道他是不是同她一樣難過。
她只聽到他起身的聲音,眼前便多了一條淡藍色的手帕。他匆匆留下一句:“你明天早上九點走,子秀會陪你回台灣。”
話一說完,他便離開餐廳。
一直到隔日她要搭機離開屋久島之前,她都沒再見過他。
☆☆☆
在童心搭機回台的同一時間,劭夫坐在她曾住過持謹慎態度里,看着插着百合的水瓶下壓了一張紙;他將它拿出來看,上面寫着——
假如我來世上一遭
只為與你相聚一次
只為了億萬光年裏的一剎那
一剎那裏所有的甜蜜與悲凄
那麼
就讓一切該發生的
都在瞬間出現
讓我俯首感謝所有星球的相助
讓我與你相遇
與你別離
完成了上帝所作的一首詩
然後
再緩緩離去(注一)
看完那張紙條,他堅挺的肩膀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心裏翻滾的巨大哀傷,頹然垮了下來。
☆☆☆
台灣。
童心發現和大姊、二姊再次相逢團聚的歡樂似乎仍不足以填補心裏的空虛。每當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的心就會像看似平靜的沙漠中颳起的風,一陣一陣吹得她睜不開眼睛,心裏眼裏都隱隱作痛。
可她又不敢哭,怕姊姊們會擔心。
她們已經為她足足擔心了一個月,她怎麼能在回家后,還讓她們為她煩惱。
所以回家休息了半個月後,她急忙將花店重新開張,希望讓自己忙些,不要令記憶像無根的萍又飄到劭夫身上。
店重新開張並不難。
花爛了,她可以重新買;客戶流失,也能再找回來;甚至小路在她困在日本的這一段時間,另外又找到一個穩定的新工作,她也予以祝福。
對她而言,世上再沒有什麼難題;但讓她感到難以負荷的卻總是一句句簡單不過的寒暄——
“童心啊,這陣子都不見你,到哪裏去了?”
她只能笑笑,淡淡回答:“喔,到國外走走。”
不知情的人總要追問:“哪一國?好玩嗎?”
她總要裝出笑臉。“去日本。很好玩。”
每說完這句話,她總要轉過身去或低頭裝忙,怕的是被人發現她紅紅的眼眶。
只是,這樣的遮遮掩掩瞞得了外人,終究瞞不過童言和童語。
童言找了一天花店休息的日子,三個人一起圍着圓桌在家包餃子。
“童心,你在日本……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童言低頭包着餃子,嘴裏故意不經意地問。
“沒有。也許對我很好。”像是料到大姊早晚會問到這件事似的,童心回答得再平靜不過。
“你失蹤后的第三天,我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說他弟弟的手下誤捉了你。他跟我保證最慢一個月他就會將你安全送回台灣。當時我堅持要他即刻送你回來,他卻沒答應,現在,你總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多留你那麼久時間了吧?”童言問。
“我真的不知道。”童心抬眼看着大姊,眼眶卻不自覺地泛紅。
童言、童語終於確定了童心的失魂落魄為的是哪椿。
童言放下手中正在捏擠的水餃,牽起童心的手輕輕包覆在手心裏,像個母親一般對她說:“把他忘了吧。”
童心緩緩抬起頭看着大姊,輕柔的嗓音依舊,可說的卻是——
“不,我不要忘記他。”說這話的同時,她眼裏閃耀的是最熾烈的決心。
童語一直在旁邊靜靜聽着,沒有說話;可是看着為情所困的童心,她好想哭!
顧不得沾滿麵粉的手,一把抱住童心,童語哭得比誰都傷心。
“你們不會有結果,你又不肯忘了他,你會很痛苦,你知道嗎?知道嗎?”
“就算會很痛苦,我也不要忘記他。”童心趴在二姊肩上,沒有流淚,像個老僧般冷靜。
童語撫着她柔順的髮絲。“你這死心眼的傻丫頭。”
童家三姊妹圍着沸水滾滾的鍋子,看着白白胖胖的水餃下鍋,看着水餃一個一個浮上水面。
望着那一鍋翻滾的飽滿,三人全然失去了食慾。
☆☆☆
童心清楚不管情關有多難熬,日子總要過下去。
舊客人知道她回來的消息,互相走告的結果,她的生意很快就恢復到以往的水準。
她決定重新找人接替小路先前的工作。
在找人這件事上,她倒是很幸運,徵人啟事剛貼出店門口不到半個鐘頭,馬上就有人來應徵。
來應徵的女孩叫於可莉,和她同樣二十五歲,個子嬌小,皮膚白皙,一張臉未語先笑,講起話來速度飛快。
童心只問她一句:“這個工作免不了要搬些盆栽,所以我征的是男生,這些工作對你不會太吃力嗎?”
“喔,這個喔,”於可莉東張西望了下,看到角落一棵半人高的植物,一口氣舉了起來。“這樣可以嗎?”她看着童心問。
童心微笑。“你明天就來吧!”很高興她能勝任。
“OK!”可莉笑着。
“明天見。”可莉又說。
“拜!”童心笑着和她的新夥伴道別。
☆☆☆
自從可莉來了之後,童心的工作如魚得水。她的新夥伴勤快、機伶加外向,花店業績成長了近一成。
童語很快便發現於可莉的能幹和親和力,在三姊妹每周定期的聚餐中,她說出她的讚賞來。“說真的,這年頭要找到這麼棒的員工實在很不簡單耶。”
“嗯,我也覺得我真的很幸運。”童心說。
“童心,你給那個於小姐多少月薪?”童言問。
“兩萬五。下個月我想替她調到兩萬七。大姊,依你看,這樣會不會太低了?”童心問。
童言顯得心不在焉。
“太低?不會。慢慢調吧,不急。”
童心看着大姊,對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和語氣感到些許納悶不解,可一時之間又不知是哪裏奇怪。
她也不再多想,邊用餐邊聽二姊講椰風診所的趣事,看到二姊容光煥發的臉,她感到很滿足。
她從小失親,大姊和二姊為了養育她,吃了許多苦,把她保護得好好的,如今見到兩個姊姊都有了好歸宿,她覺得上蒼對她們家真的夠好。
她對誰都不曾有怨尤,也談不上什麼不開心,有的只是對劭夫放不下的牽挂;不過,她並沒有對誰說過她的心事。
原想將脫韁的思念轉化到工作上,可是,幾周下來,可莉忙得比好這個僱主還要起勁;忽然間,她覺得工作上似乎也沒啥好忙的。
和大姊、二姊的感情雖然親密,但她們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她不想讓自己成為姊姊們掛心的對象。
為了讓自己忙碌些,她在網路上架設了一個名叫“也許”的部落格,然後,利用工作閑暇去搜尋劭夫父親龍真藏的相關資料。
會這麼做只是因為她想默默為勛夫做點什麼。
她查出龍真藏生前曾在一所高中當過美術老師,因此,她帶了一些插花作品去拜訪校長,毛遂自薦要義務當學校插花社的指導老師,校長很高興地接受了她加入學校社團。
她就這麼一點一滴的,從學校年長的老師和校工口中拼湊出龍真茂生前的點點滴滴。
但她見不到劭夫,也沒辦法和他說話,只好在部落格里記錄她的新發現和心情。
她在部落格里這麼寫着——
也許,算是一個名字嗎?
我相信,必然只有我這樣喚你。
再見也許無期,但我找到了這些照片和資料,貼在部落格里,應該都是你會感興趣的。
你也許看到了,也許永遠不會發現。
但是看着這些,讓我覺得,我是在替你看着、聽着,也替你感受着。
龍老師果真是個才華洋溢的人,看到他畫的百合花油畫時,我哭了。
因為他寫說:這白色不起眼,吐着淡淡香氣的花,是誰幫它起了這樣的名字?
他說,人與人間,一合都難求了。
百合?
啊,會不會只是一種神話?
或是不屬於人世間的願望?
也許,我今天好高興,因為我找到了一幅龍老師的自畫像了!
是跟他的舊鄰居要到的,聽說那是他去日本留學前畫的。
後來房東收回他住的房子時,鄰居將這畫留了下來。
畫裏的人跟你有幾分相似,不管是他或背景都很明亮。
可惜你不能讓在畫前好好觀賞。
當我看着那幅栩栩如生的畫作時,腦海里竟不知不覺浮現“畫魂”兩字。
我其實不太清楚那是什麼意思,因為我對畫根本一竅不通。
如果是你,你一定會知道的吧?
但是那幅自畫像逼真得好像有靈魂一樣,多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欣賞。
總會有那一天的吧,我想。
今天我在一本雜誌上看到一則笑話,內容是說有一個人的朋友叫凱莉,已經過世。
凱莉人很好,有很多優點,惟一的缺點就是很不守時,所以她的親人在訃文上這麼寫着:
‘為了紀念凱莉,葬禮延後十分鐘舉行。’
我看完大笑。
能這麼輕鬆看待死亡是一件多麼棒的事。
將來,如果我走了,
親愛的,你會不會也帶着這種很輕鬆的心情來看我?
我希望你會。
那時候,你應該就可以毫無顧忌的來看我了吧?
那你得記得帶着微笑來喔。
我們就這麼約定了。
這幾天,台北一直持續下着小雨,我的花店因此而有點冷清。
無聊之餘,我翻開報紙,一則日語學習的廣告吸引了我,拿起電話我就報名了。
二姊問我:“學日語幹嘛?”
教我一時語塞。
這問題我想了一個下午,理由有,但卻不怎麼名正言順。
我以為學好日語,至少在某個時間點我們會講同一種語言,在某種程序上勉強可以算是種相系吧。
當然,我也知道,這理由很牽強。
但是,真要說我們再也不相干,……真的很難。
也許,部落格這陣子可能會沉寂好一陣子。
有個花卉農場的主人要移民到澳洲去,在網站上拍賣他的農場,是我能幹的女助理髮現的;我實地去看了之後,覺得很滿意,尤其是價格,真是太便宜了。如果晚個一天,搞不好就買不到了,所以,我當場就下訂了。
農場位在南投縣埔里鎮,種的是玫瑰和蘭花。
還有一間很可愛的木屋,視野不錯,可以遠眺群山。
我去的時候,山裡還有薄霧,看起來很像是武俠小說里的仙境唷。
我已經把照片PO上來了,你看看,是不是很美?
我打算在木屋的旁邊種滿羊蹄甲,等開滿一樹粉紅色的花朵,就會有種落英繽紛的景緻,那時候我再拍下來貼在部落格里。
你,應該會上來看吧?
今天報上刊登一則某角頭老大被槍殺的消息,我整天惶惑得無法專心,要不是助理提醒我,我連今天要去花市進花都給忘了。
好想聽到你親口對我說‘我會好好的。’
但我聽不到。
這就叫冷酷的現實吧。
把車開出花市時,我看到一間媽祖廟,像是福至心靈般,我從貨車上取出兩大束姬百合,然後走進大殿。我求媽祖,懇請祂老人家一定要看顧你。
不知怎地,我在裊裊輕煙中看到祂似乎在微笑,筣得像個慈祥的母親一般。
我相信祂一定知道我的無助和所有說不出口的心事。
我相信祂一定會保佑你平安無事的。
走出廟門,我忐忑的心好像平靜了些。
童心在二樓客廳打字,打得太專心,完全沒注意到站立在她身後已久的大姊。
童言就站在她後面,默默看着部落格里的文字,在心裏嘆了口氣,轉身往沙發走去。
她們姊妹三人相依為命多年,童心早已不只是她的妹妹,更是她多年來努力奮鬥的動力;她忍不住要給童心最好的,以彌補她曾失去的;看到童心快樂、滿足的笑,對她來說,是一種救贖。
可是龍劭夫出現后,輕易就毀掉了童心臉上那無憂的笑容,這件事怎麼樣都讓她難以釋懷。
雖然童語說時間會改變一切,這對多數人來說也許行得通,可是,對童心而言,時間的消逝,恐怕只會更堅定她對龍劭夫的愛戀。
要命的是,她似乎無計可施。
唉,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那輕輕的喟嘆驚醒了電腦前呆坐的童心。
“大姊,你回來啦。”童心起身對大姊打個招呼。
“嗯,回來好一會兒了。農場過戶的事辦得怎樣了?”
童言問剛坐到她對面的童心。
“代書說已經送地政事務所去登記了,過兩天就會辦妥。”
“農場過戶后,你有什麼打算沒有?”
“什麼打算?”童心一臉不解。
“你要經營花店,那農場裏那一大片花卉你讓誰照顧去?”童言提醒她。
“當初我買那座農場時就答應了原有的主人讓原本在那裏工作的人可以全部留下來繼續工作,有空我再上去看看,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童言微笑着,緩緩對童心說道:“那位把農場賣給你、移民到澳洲去的林先生,原本可是二十四小時都在農場裏才經營出收支勉強平衡的局面。換句話說,要是沒有一個人在農場裏全權負責,不出半年,農場就會倒閉的。”
童心睜大眼睛望着大姊。“我倒是沒想到那麼多。可是,林先生明明跟我說,農場的一切都上軌道了,他原本的員工大都待了三年以上,真的……會到倒閉這麼嚴重嗎?那我上去經營好了。”
“你?你只會插花,你上去能幹嘛?”
“我大學念園藝,照養花卉……應該沒問題吧。”童心真的覺得自己可以勝任。“要不我也可以學的。”
“那花店怎麼辦?”童言睨她一眼,問道。
“可莉可以應付的。”童心答說。
童言知道她想逃到山上去;她越是這樣,就越不能答應她。幫童心找個農場管理人,也許是條可行的路。
只要找的人夠好,也許童心就會把心思從龍劭夫身上轉移到這“夠好”的人身上。
嗯,這似乎是個好主意。
想到這裏,她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對!就這麼做!
“你專心照顧店裏的生意,大姊負責幫你找一個專業又肯負責的農場管理人。”童言滿臉信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