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隔天九點，一身黑的黛玉準時出現在朱家門口。
她不知道要穿什麼，不過看到電視上演的保鑣都是穿黑西裝、戴墨鏡。既然她沒有西裝可穿，只好穿了件黑色T恤和牛仔褲充數，也有樣學樣地戴了副墨鏡，像下像，總有三分樣吧。
一看到朱光西住的地方，黛玉簡直是瞠目結舌——
光是一邊的圍牆就足足有五十公尺長，透天的三層建築是由白色花崗石砌的，看起來氣派又豪華，從雕花黃銅門縫望進去，裏頭的庭院竟然比她整個家還大上許多！
“他家滿有錢的嘛！難怪他要請保鑣。”雖然是幽靜的巷弄內，但是透天樓房在台北市精華區仍是少見的闊綽。“奇怪？開餐廳的都這麼有錢嗎？”
黛玉的生活圈狹窄，再加上對八卦新聞沒興趣，幾乎可以說跟社會完全脫節，因此她對於“元寶集團”一無所知，連聽都沒聽過。
好不容易才找到黃銅門旁有個對講機，她伸出手指，按下門鈴——
叮咚！
沒幾秒鐘，從對講機傳出應話聲。“請問找哪位？”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我要找朱光西。”今天特別早起，黛玉的聲音還有些沙啞。
“什麼……找光西？！”沉默幾秒后，啪一聲，對講機被用力掛上。
“搞什麼？”黛玉莫名其妙地瞪着對講機。“幹麼突然掛掉？”沒禮貌！
沒多久，朱富貴急匆匆跑出來，隔着雕花銅門，極為緊張地瞪着黛玉——
“‘你’找朱光西做什麼？”
剛剛從對講機聽到一個男孩的聲音要找光西，讓他大為緊張，趕緊出來一探究竟。這一看，他的心更是往下沉……
昨晚才聽光西說他喜歡男生，沒想到今天早上就有一個男孩找來，難道，他真的要走向這條“不歸路”？
“我是他的保鑣。”
“保鑣？”朱富貴冷哼一聲。“他根本不需要保鑣，你走吧！”騙肖耶，一聽就知道是個謊話！光西擁有空手道黑帶五段的資格，當教練都綽綽有餘，哪需要保鑣？這一定是障眼法，騙得了別人，騙不了他。
“不需要？他那麼弱，怎麼會不需要？”無法理解眼前這個人為什麼要睜眼說瞎話，朱光西明明就是一隻弱雞呀！
“我說他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你’聽不懂啊？”朱富貴急忙揮手打發黛玉離開。他再怎麼開明，一時間也無法接受兒子不但是娘娘腔，還是個同性戀的事實。“快走！快走！”
“他已經僱用我了，要我今天開始工作。”她還等著拿薪水回家交差呢。
“喔？那你現在已經被解僱了！”說真格的，這男孩的長相清秀，連他都很喜歡，不過……再怎麼清秀也是男生。不行，他絕對不准他們在一起！
“解僱？”黛玉雙手緊抓銅門，不悅地反駁。“那也要他親口跟我說。叫朱光西出來，我要聽他當面說！”明明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為什麼過了一個晚上就變卦？
反反覆覆，不像個男人！
“不可能！你別想再跟他見面！”怎麼可能讓他有機會接近光西？又不是頭殼壞去。
一直被人無禮對待，黛玉也惱了。“你是他的誰？為什麼一直攔着我？”這人好不講理，存心搞破壞。
“我是他爸爸。”
“就算你是他爸爸，也無權替他作決定。”
“誰說的！我……”
“爸？你在跟誰吵架——”
過了九點還沒見到黛玉的人影，朱光西出來一探究竟，結果看到老爸在跟人爭吵，而對象赫然正是他在等的人。
他趕緊擠開老爸，打開門。“你來啦？我還在想你怎麼還沒到呢！既然來了，幹麼不進去找我？”
“我被你爸擋著，他說你不需要保鑣。”黛玉還是站在門外，雙眼直視着他。“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這個保鑣，早點告訴我，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為了做好保鑣的工作，她今天早上還興沖沖地六點就起床拉筋、抬腿，做暖身運動，就怕有負所託，而這傢伙竟然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真是氣炸她了！
“什麼？我又沒說過不要你當我的保鑣。”他趕緊澄清。
“那你爸……”
“不行！”此時，朱富貴將朱光西拉到身後，擋在他們兩人中間。“我不准你用‘他’！”
“為什麼？”
“這還要我明說嗎？”朱富貴又急又惱。
“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是什麼原因。”朱光西被老爸怪異的行徑搞得一頭霧水。他是個講理的人，不會對初識的人如此無禮才對呀？
“因為……”朱富貴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決定挑明了說。“因為‘他’是男的，我不要你變成同性戀！”
“你說她是……”朱光西看看一臉防範的老爸，又看看滿臉無奈的黛玉，立刻爆笑出來。“哈哈～～”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老爸才會這麼防着她？真是太好笑了！
“別笑了，我是認真的！”朱富貴被兒子的反應搞得氣惱不已。“反正我不准你再跟‘他’繼續來往就對了！”
“老爸，你也太寶了吧？”天啊！他昨晚說的玩笑話，老爸竟然全記在腦子裏，真是笑死他了。
朱富貴氣急敗壞地搖著已經笑到直不起身的兒子。“別笑了，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我就是要用‘他’。老爸，再見了。”說完，朱光西就拉着一臉無奈的黛玉離開，邊走邊發出愉悅的大笑聲，嘹亮的笑聲響徹整條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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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西……”朱富貴的愁容滿面剛好跟朱光西快樂的反應成強烈對比。他萬萬沒想到兒子會是同志。
“奇怪……他不是經常跟女人約會嗎？”光西鬧出的緋聞不會比地北少啊！難道那都只是煙幕彈？藉以掩飾他是同性戀的戰術？
天啊，這可怎麼得了？
“不成！我得趕緊想辦法把他拉回來！”朱富貴一個頭兩個大，抱着頭在門口走來走去。“可是，該怎麼做呢？”
正要出門的老四朱地北，看到朱富貴低着頭不斷地走來走去，忍不住好奇地上前詢問——
“老爸，你幹麼在這裏磨草皮啊？”
“地北？你來得正好！”看到老四齣現，朱富貴宛如看到救星，緊緊抱住他，只差沒有老淚縱橫。
老三是同志這件事的打擊太大，他需要找個人共同分擔。
“幹麼？”老爸的過度熱情，讓朱地北忍不住發毛。“老爸，你不要抱着我好不好，很奇怪耶！”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的，多噁心啊！
朱富貴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抱著兒子不放，這是打從他們三歲以後就不曾發生的情況，趕緊鬆手，說出讓自己失態的“元兇”——
“你知道嗎？光西是同性戀！”
“光西是同性戀？”朱地北一聽，火爆的脾氣馬上發作。“你是聽誰說的？又是哪個大嘴巴四處造謠？若是讓我知道，非撕破他的嘴不可！”
“是我親眼看到的。”若不是親眼所見，他也不相信哪。
“你親眼看到的？！”朱地北的眼睛睜得好大。不會吧？“你在哪裏看到的？”打死他都不相信光西會是個同性戀。
“就是剛剛……”朱富貴將剛才發生的事，還有昨晚光西所說的話，完完整整地告訴朱地北。“你說，這該怎麼辦才好？”他已經被這個事實給震得差點腦震蕩，六神無王。
聽完老爸的話后，朱地北的嘴角露出一抹瞭然於心的微笑——
光西竟然來這招？夠狠！
“地北，你倒是說說話啊！現在該怎麼辦？”
“老爸……”朱地北故意無奈地嘆口氣。“你也知道光西本來就比較‘娘’一點，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看……你就認了吧！”
“不行，我怎麼能就這麼認了！”朱富貴緊握雙手立誓。“我一定要將他導回正軌！”
“喔，”朱地北忍住笑，拍拍老爸的肩。“那你就多多努力吧。”
這樣也好，老爸有了這件事可以傷腦筋，就不會來煩他們的婚事。
老三，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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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老爸剛才的反應真是太爆笑了！哈哈～～”想到老爸剛才驚嚇過度的反應，朱光西忍不住又趴在方向盤上狂笑。
這個臨黛玉真是太妙了，才第一天上班就讓他笑聲不斷，雇她當保鑣，果真是個正確的決定。
有她在的日子，絕對不會無聊！
“請專心開車好嗎？我可不想陪葬。”坐在駕駛座旁的黛玉沒好氣地出聲提醒，她應該早點學會開車，就不用將生命交到這痞子手上。
打從剛才笑到現在，若不是她撐着他上車，他還全身無力地癱軟在地上，笑到站不起來。
笑、笑、笑，有這麼好笑嗎？
“還好你剛才沒跟我爸澄清你的性別。”
“怎麼說？”
“這麼一來，我老爸趕人都來不及了，應該就沒有閑功夫逼我結婚。”沒想到他昨晚的戲言，老爸竟會如此認真，緊張兮兮地過濾他身旁的“危險人物”，連她都不放過。光想就覺得有趣，這倒是一個可以回整老爸的好機會。
“什麼意思？”
“因為貳周刊……”他從朱富貴逼他們五兄弟結婚到老二找到命定情人，接下來輪到他，還有他昨晚故意留下語病的話，源源本本全說給她聽。
“……所以我才想藉由這件事整整我老爸，希望他不要瞎操心、幫倒忙。”
“你找個對象結婚不就得了？”以他的條件，應該有很多女人喜歡吧？就連她，看到他美麗的臉都忍不住心跳加速，別的女人應該更無法抗拒他的容顏吧。
“我才不要為了一棵樹，放棄一整片森林呢！”這個觀念，他跟老四朱地北還滿像的。
一、整、片、森、林？！黛玉一聽，心頭立刻湧起一種陌生的不舒服感覺。
“……你有很多女朋友？”
“不。”他堅定地搖搖頭。“我沒有女朋友。”
他的回答，讓她心中那份不舒服瞬間消失。但好景不常，他接下來的話立刻讓她險些吐血——
“我只有女伴。”她們算不上是女朋友。
“女伴？不就是女朋友嗎？”
“不是。”他搖搖頭。“男女朋友只能一對一交往，而和女伴的關係則是可以一對多，因為我們之間沒有承諾。”
“什麼？”他的行徑讓她大為不滿。“原來你是個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愛情騙子、劈腿男！”還一對多咧，他真是“博愛”！
“你罵得也太狠了吧？”花花公子？愛情騙子？劈腿男？所有爛男人的封號，她全都為他“加封”。
“是你自己說一對多的，那不代表你是劈腿男嗎？”
“我跟她們之間又沒有談論感情，怎能叫做劈腿呢？”
“既然這樣，你就打一輩子光棍好了！”她嘔氣地看向窗外，不想再看他那張臉，只覺得心煩。
“奇怪？”他納悶地側過頭瞅她一眼。“你幹麼這麼生氣？明明是你自己問的，我只不過實話實說而已啊！”
“我……我只是擔心我的工作量加重。”她這才發覺自己的反應有些莫名其妙，趕緊找個託辭應付。“以後該不會連你跟女人約會，我都得跟吧？”她可不想看到“限制級”畫面，尤其是他當男主角的場景，她更是下願見到。
她不否認自己對他懷有好感，因為他是唯一沒有錯認她性別的人，而且完全接受她的外表，不曾做出任何自以為是的評論。
光是這一點，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就凌駕在其他男人之上。
“嗯……”這倒是一個大問題，總不能帶著一個電燈泡去泡妞吧？朱光西沉吟了幾秒，迅速做出決定——
“以後你只要負責保護我上下班和工作時間的安全，如果我有約會，你就提早下班，不用跟了。”
反正他的能力絕對足以自保，當初僱用她的最大用意只是覺得她有趣，她的“保護”並非絕對的需要。
“你最好每天都有約會，那我就可以提早下班。”她故意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其實心裏嘔得要命。
她真是有病！幹麼管他同時跟幾個女人交往？他最好得愛滋算了！
他當作沒聽出她的挖苦之意，優雅以對。“放心，這種機率還滿高的。”
這個回答更是讓黛玉悶到不行，心頭又蒙上了一層酸酸澀澀的陌生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