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那晚,歐定寰約了汪筠見面。

在頂級飯店的酒吧里,有舒適的環境,悠揚的樂曲,點杯沁涼的啤酒或加了冰塊的威士忌,也可以請調酒師專門為你調酒,加上各式的美味料理,令人感到充分的愜意。

汪筠猛啃辣雞翅配冰啤酒,歐定寰也不急,喝着調酒,聽著加勒比海鋼琴樂團彈出感性的音符,身材曼妙的女歌手輕輕唱着動人的情歌。

“你突然約我見面,到底有什麼事?”汪筠拿毛巾擦嘴,也不見她急着補妝。她唇上塗的正是“聖瑪莉亞”今年大紅特紅的不脫色潤采唇膏。

“真可怕,看你吃得一嘴油膩,口紅居然沒被吃掉。”歐定寰很難理解女人的小玩意兒。

“連接吻也不怕喔!”汪筠的眼睛閃亮亮的。

“當然啦!你鐵定嘗過滋味了。”

“沒有。”

“騙人的吧!你能忍到今天連個吻都沒有。”汪筠擺明了不信。“我知道了,紗紗那懶妞一定連口紅都沒擦就跑到你公司,我要扣她傭金!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懶得化妝的模特兒,公司可是提供了整套的彩妝用品,口紅一組十二色任她使用,她卻常常任性的只擦防晒隔離霜就出門,然後在敲我辦公室門之前才匆忙塗上口紅。或許,我該考慮另尋代言人。”

“由她代言,銷售量不是很好嗎?”歐定寰忍不住幫柳夜紗說話。事實上,他愛死了吻她柔軟乾凈的櫻唇,討厭和口紅貼在一起。

“那倒是。很多男人跟我說,看到紗紗的廣告,好想和她接吻喔!”

“哼!”他心知她是故意的,反將她一軍。“包括曾先生在內?”

“哈哈哈,算你厲害!他當然不敢啦!”汪筠笑道:“紗紗是很棒的代言人,非常具有說服力。公司只能要求她在公開場合妝扮得宜,私底下不愛化妝,其實對皮膚是比較好的。”

歐定寰頷首同意。

“你知道有些名女人,化妝後是性感美女,卸了妝卻像歐巴桑,不知道她老公怎麼受得了?”汪筠笑得好開心,女人最不會同情女人。

“有機會見到曾先生,我會問他看看。”歐定寰一本正經道,汪筠笑彎了腰。

“你這個壞東西,我就不信紗紗受得了你。”

“她已經受不了,又跑掉了。”他臉色一黯。

“啊?”她微張嘴發獃,有點像白痴。“你這麼快又現出原形?我一直以為這次你可以撐得久一點,至少把生米煮成熟飯,她就跑不掉了。”

“你的口氣真像媽媽桑。”他不以為然道:“你想重新撮合我和紗紗,問題是,你果真明白她的心意嗎?”

“我把紗紗當成自己的親妹妹,我敢說,她心裏愛的人是你,只是當年她還太年輕,對自己的身世很自卑,偏偏自尊心又很強,你們如果勉強在一起,遲早完蛋。”汪筠正經的說:“況且那個時候,你也不太了解自己的感情,並沒有結婚的打算,剛好紗紗想離開你獨自生活,我心裏就想,那就先把紗紗讓給我吧!”

“五年的時光足以改變許多人的命運。”他不甘心地反駁。

“不錯。假如你們各自男婚女嫁去,也沒什麼不好,畢竟你們各自有選擇權。”她也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

“我真該謝天謝地,你不是我媽。”

“我也有同感,你太有女人緣了,當媽的想見兒子一面,恐怕要排隊排到明年。”

“哼,你汪筠也不脫世俗之見,以為男人長得好看點,就有女人主動來敲房門嗎?別開玩笑了,每個男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

“你知道嗎?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對自己誠實,對朋友也夠意思。”汪筠率直的說:“你若是個風流成性的混球,即使緋聞會拖垮‘聖瑪莉亞’,我也絕不讓紗紗回頭找你。”

“原來你存心這麼做。”

“我不敢逆天行事罷了,畢竟我可沒法子安排老天爺下雨又颳風,讓紗紗躲雨躲到你懷裏去。上天既然使你們重逢,我順手推舟,把紗紗推還給你,接下來要如何發展,端看你老兄的手段。”她嘲笑道:“看情形,你又搞砸了。”她一雙銳利的眼睛,探測出發生了某件事情。

“我根本不知道她在生什麼氣,簡直莫名其妙。”歐定寰發出埋怨,想到中午那個冷冰冰的吻,他更是一肚子氣。那女人是生來克他的!輕易撩動他的七情六慾。

汪筠發出爆炸性的爽朗笑聲,接着又一派嚴肅。

“你知道你們兩個人像什麼嗎?”

“什麼?”

“一對驕傲的孔雀!”

他沈默,顯然不大喜歡這個比喻。

“定寰,你已經三十歲,是個成熟的男人,若是你打心底認定了紗紗,願與她共結連理,那麼,你必須放下董事長的身段,用心追求她。”汪筠認真的說:“從表面上,紗紗已活出了自信,跟你是郎才女貌的一對佳偶,但實際上,在紗紗的內心深處,她仍是那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害怕受傷害,所以寧可不冒險。”

“是這樣嗎?”他垂眼盯着酒杯內的金黃色液體。夜兒仍不相信他是認真的?

“定寰,你老實告訴我,你對紗紗是真心真意嗎?”

“我都跟她說,我只承認她是我的未婚妻!那小笨蛋仍然不懂嗎?”

“看情形是不懂。”汪筠很實際的說:“如同當年訂婚是權宜之計,我看她這次又當你們在一起是要掩世人耳目,即使她芳心悸動,也不敢當真。”

“真要命!”他吐一口大氣。

“喂,你是個男人吧,不會卯起來追啊?我問你,你這輩子有沒有認真追求過一個女孩子?恐怕沒有吧!你的家世、財富、外表、使女孩子很容易為你心動,你只須開口邀請,很少有要不到的女人。”汪筠定定地望着他。“紗紗不一樣,她是必須用心追求才能得到的女孩,你做得到嗎?”

歐定寰感到一股莫名的興奮,同時又覺得自己好久不曾這麼平心靜氣過,彷彿某件困擾他很久的疑問終於有了解答。

他不禁泛出微笑。“追求女人?我都不曉得我會不會哩!”

“你可以從現在開始努力學習。”她頂他一句。“要不要我教你幾招?”

“不必,我不打算一輩子受你嘲笑。”

“別把我想得那麼壞,我向來心地善良,關懷身邊的每一位好朋友。”

“這是網路上的新笑話嗎?”他嗤笑。

“歐定寰!”

他哈哈一笑,跳下高腳吧枱椅,前去付帳。

汪筠看得出來,他對柳夜紗是認真的,不由得露出會心的微笑。可是,這兩人怎麼又鬧翻了?

聽歐定寰的語氣,問題出在柳夜紗身上。

她這位雞婆的紅娘可等不到明天早上——誰教她當年拐走人家的未婚妻,立刻開車殺到柳夜紗的住處。

柳夜紗正在敷面膜,確認來者是汪筠才敢開門。

“好乖,好乖!我擔心你連保養都懶哩!要知道你的雪膚花貌是你與生俱來的資產,要好好愛護。”汪筠三句不離本行。“你接下來要拍睫毛膏廣告,而明年的美白保養品也決定由你來拍。”

汪筠仔細打量她,比之老鴇查驗她旗下的第一紅牌還要嚴苛。

“你的睫毛夠長,真像洋娃娃,拍睫毛膏廣告肯定迷死人。而你這一身雪白的肌膚,永遠是女性朋友的最愛,明年的美白保養品一定會賣得很好。”

柳夜紗撕下面膜,擦一點眼膠和保濕霜便算完事。

“護唇膏、護唇膏!”汪筠比她還寶貝她的肌膚,不許她太馬虎。

“汪姊,你不覺得你很詐嗎?找一個天生白皮膚的人拍美白保養品廣告,好像在騙人耶!”她乖乖的塗上護唇膏。

“哪家化妝品公司不找白皮膚的人拍廣告?”汪筠眯着眼看她,反問道:“你錢賺太多啊?想把這好機會往外推?”

“我可沒那麼說,只是覺得奇怪而已。”

“其實,皮膚愈白的人愈容易受到紫外線的傷害,美白保養品可以幫助你們再白回來。”汪筠身為總經理,不愁沒大道理好說。

“反正一切聽你安排。”她覺得很累,又不好意思下逐客令。

“你跟定寰怎麼又鬧翻了?”汪筠出其不意一問,看得她全身都不自在起來。

“沒有啊!”她眨了眨眼。

“紗紗,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私生活,可是你也要為公司的立場着想。好、好、好,你別瞪我,緋聞沒什麼,拖不垮‘聖瑪莉亞’是不是?那這樣說好了,為你自己着想,歐定寰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你可以好好把握,不要為了無謂的驕傲,再一次錯過彼此。”

“我們從來不屬於彼此,談不上錯過不錯過。”柳夜紗淡淡地說。她佩眼自己將波動的情緒隱藏得多麼巧妙啊!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告訴你嗎?”

“他說他莫名其妙,跑來問我,但我怎麼知道呢?”

“看來你們已恢復友誼,我替你們高興。”

“紗紗,別故作冷漠,那不適合你。”汪筠為她煩惱。“好吧!我不問你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必須點醒你,對自己有信心些,定寰是很在乎你的。他對於他不在乎的女人,是連陪她吃飯都不願意的。”

“哼!換了紀芙玉或侯翠杏,他照樣常常奉陪。”

汪筠一怔,終於爆笑出來。

“吃醋好啊!可以當成愛情里的一樣調味料,但別吃得過火,小心傷身。”

“我沒有吃醋,只是順口反駁你對歐定寰的見解。”她忿忿道。也不知怎地,她就是不願說出歐定寰曾干下多麼惡劣的事,她仍想保護他。

汪筠最後道:“想要成就美好的戀情,除了需要運氣,更需要勇氣。紗紗,你缺少勇氣!”

柳夜紗明知被說中弱點,依然一聲不哼。

沒有愛,光有勇氣就能實現灰姑娘的美夢,孤女變鳳凰嗎?

王子是先愛上灰姑娘,所以不在乎她只是一個灰姑娘,並非灰姑娘去倒追王子的呀!

歐定寰苦思追求攻勢,想來想去也只能用最老套的方法:猛送鮮花禮物!送到柳夜紗心軟,感覺他不是在開玩笑,答應出來陪他吃飯。

“為什麼送那麼多昂貴的禮物給我。”

在幽靜的日式餐廳廂房裏,柳夜紗有點高興又有點不高興的說,心裏很矛盾。

“因為你的美麗,而我喜歡妝點你的美麗!”他的聲音沈著。“你認為我俗氣也好,只會用這種方式追求你,但是你絕不能鬧彆扭,說我當你是浮華女子盡送你昂貴的東西。”他知道他說中了她的心事,女孩子都喜歡男朋友送點小禮物,但送得太貴重又伯被人說削凱子。“你想,一個男人賺了錢不給老婆花,還能花到哪裏去?”

“你又來了!”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無奈的搖搖頭。“沒有那個心就別說出那種話,我不喜歡這種玩笑。”

“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嗎?”

“定寰,你真懂我嗎?”當她答應赴約時,就有心把話說清楚。“我是很死心眼的鄉下女孩,一旦認定了一個男人,那就是一生一世。我玩不起E世代的愛情遊戲,不當你幾個女朋友的其中之一,我要的是一對一的用心去愛,不能有第三者,你做得到嗎?我認為你做不到,所以我情願放棄,大家好聚好散,別再牽扯不清,總有一天,我會忘了你,連心酸的滋味也忘了。”

“我不許你這麼做,更別想有機會忘掉我,因為,就在我們重逢的那一夜,我已經很清楚的了解到一個事實,那就是我不會再讓你逃離開我身旁。”歐定寰堅定的說,審視着她的臉龐。“我要的正是一生一世!如何,你還有問題嗎?”

柳夜紗感受到他炙熱的目光逼視着她。他是認真的!

“你總是不相信我的感情,為什麼?”他神情嚴肅的反問她。“因為我的條件好?而你認定了條件好的男人總是不缺少女人,這樣的男人是不值得託付終身的,對不對?因為他隨時有可能出軌。”

他傾身向前。“過分的人是你,夜兒,你從沒給我們機會更進一步發展,就先下手斬斷我們的關係,然後一味的怪我太有女人緣,這公平嗎?”

他凝望她的眼神中帶有一絲悵惘與傷痛,這令她深深感動。她從未想過這位天之驕子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會受傷害。

“夜兒,讓我們以結婚為前提,好好的交往吧!”他溫柔地看着她。“你說好嗎?不要拒絕我。”

一陣狂喜湧上來,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甜美,她夢寐以求的呀!

一絲不安使她猶豫了一下。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

“假使我們沒有在雨夜中重逢,各自住在城市的兩端,你會來找我,像今天這樣跟我告白嗎?”

“我會。”他篤定說。

柳夜紗終於開心地笑了,神情中有種滿足之感。好吧!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她不再懷疑他是要弄她好玩,不再疑心他與紀芙玉、侯翠杏之間有什麼,他來追求她了,不是嗎?

幸福,終將與她擁個滿懷!

兩人偷得浮生半日閑地上陽明山賞花,雖然是一年最少見一次的景色,但因為心情愉悅,總覺得今天的陽明山特別美麗,即使偶爾見到一兩樣別人亂丟的垃圾,也不感到特別刺眼。攜手漫步,互聊過去這幾年生活上的變化,教兩顆心更貼合了些。

晚上繞道士林的白雲山莊看夜景,喝着香氣怡人的蘭花茶,看着窗外的萬家燈火、繁星閃爍,有一種寧靜的感覺。

“夜兒,我真想馬上與你結婚。”此情此景,很適合求婚。

“啊?”

見她獃獃的樣子,他笑道:“你嚇了一跳?”

“何止嚇一跳!”她的臉色不由得變紅了些。

“我倒是想了好久,只是一直說不出口,因為時機不對,心情也不對。”他伸掌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沙啞的說:“汪筠說得對,我們是兩隻驕傲的孔雀!把自尊心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不容別人冒犯。其實,很幼稚,也有點可笑!”

柳夜紗靜靜聽著。

“我想了又想,告訴自己,對自己心愛的女孩子讓步一下又何妨?情人之間若不是彼此讓來讓去,感情將何以為繼?我終於明白,我需要學的還很多,第一要學會追求你,第二要學會如何求婚。”

“定寰!”她的情緒受他感染,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你能說出這些話,我真的很滿足。”

“那你可要乖乖讓我追求!”不知不覺又小露一些霸氣。

“你根本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嘛!”她忍不住要笑。

“我若是不強硬一點,怕你又要縮回烏龜殼裏。反正我是男人,就讓我主動追求你,直到你受不了我纏人的本事,自然非嫁給我不可。”

“你是認真的嗎?”她為之心動。

“要我明天就拖你去公證結婚嗎?”

“你想得美!”她抗議著,不安的潤潤唇。“我才不要草率的結婚。”

“放心,我會給你一個盛大華麗的婚禮。”他許下諾言。

柳夜紗靦腆地笑着,笑得那樣溫溫柔柔、嬌嬌媚媚。

歐定寰覺得男人真可以為這樣的笑容掏空口袋裏的錢,為之生、為之死都甘願。

就在他以為他與柳夜紗會這樣順利交往下去,順著生命的規律去結婚生子,享受兩人相處時神迷魂醉的滋味,直到侯翠杏再一次出現。

侯翠杏請王元佑吃了三頓美食,終於從他口中套出一些什麼,包括歐定寰與柳夜紗五年沒聯絡,最後才又走在一塊兒。這代表什麼?她當初作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她根本沒必要怒走巴黎嘛!

她來到歐氏辦公大樓,經過通報後才被引進董事長室。

歐定寰不動聲色的看着愈發有成熟風韻的侯翠杏,實在不想自作多情的認為她對他仍不死心,但她的眼神騙不了他。

“你有何貴事?”他問得很直接,婉言拒絕她的邀約好幾次,烈性子的她還主動上門想必有幾分把握。

“我沒走錯地方吧?”她腰枝款擺的走到辦公桌前,俯身以手支頤,毫不介意將胸前的美景免費供人欣賞。“我說定寰,憑我們過去的交情,居然要經過層層通報才見得到你,不嫌見外嗎?”

“翠杏,我相信你在畫壇的名聲不是靠賣弄風騷得來的。”他不給她錯誤的期待。

果然,她臉色微變,站直身子。

他招呼她到沙發上坐,命人送來咖啡。

“你是來恭喜我快要結婚的嗎?”他笑得牲畜無害,彷彿要結婚是天下皆知的好事。

她僵了僵,禁不住露出一臉的死灰神色,到底她與歐定寰之間算什麼?若說無情,過去他們也曾約會好幾次,只差沒上床而已。

“我該恭喜你嗎?”她不是很擅於掩飾感情,裝不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又是柳夜紗?”

“當然是柳夜紗!她是我的未婚妻,我終於等到她可以嫁人,自然要結婚。”

“你——你當年為什麼要跟她訂婚?沒道理啊,明明是我們比較適合,你為什麼會看上那個‘小土妹’?她剛來台北時真的很土啊!所以我對她一點戒心也沒有,誰知卻教她搶走了你。”忍了這麼多年,侯翠杏終於當面責問他。“你明知道我喜歡你,我一直都想嫁給你,你卻悶聲不響的突然說訂婚就訂婚,到底——我在你心中算什麼?”

“我們是世交,是朋友,就像我與元佑、芙玉一樣。”歐定寰輕描淡寫道,就算曾為她的艷麗心動,也因她的個性而不敢更進一步,免得非娶她不可。

“你也說得太輕鬆了。”侯翠杏愈發不滿。“柳夜紗哪裏此我好?只是手段厲害些,不知用什麼方法逼你結婚。”

“你說這話也太可笑了,我爸活着時都不能逼我結婚了,更何況他人?當年是我堅持要與紗紗訂婚,如今也是我希望早點結婚。”

“你們根本不合適,身家背景差太多,求學經歷也不同……”

“別再說出這麼幼稚的話。”他挑起一道眉,神情充滿了嘲弄。“你見過我父母,有比他們更門當戶對的嗎?沒有。可是結果呢?經常一屋子雞飛狗跳,永無寧日,我反而很慶幸自己早早離家當小留學生。”

“我們不同!”她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翠杏,你別逼得我連‘朋友’都不要。”他一副不想再談的冷絕表情。

“給我一句實話,你愛她嗎?”她逼視他。

“愛!”冷然的黑眸染上了一抹光熱,原本不耐的俊臉也迅速變得溫柔。

侯翠杏這才醒悟自己什麼都不是,從來也不曾抓住他的心。那她要如何對自己的心交代呢?她今天是來自取其辱的嗎?她頭腦里迅速轉了轉,驀然笑得花枝亂顫。

“哎呀!我們到底在說什麼呢?”她笑自己也笑對方。“怪你不好,一見面就說要結婚,害我亂吃飛醋,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怎麼可能還愛着你呢?大概年齡到了,一聽到結婚這字眼就覺得剌耳。”

歐定寰不得不佩服她的機智反應,把自己的面子顧得好好的,看來這幾年她也沒白混。

“我今天來找你是另有要事與你商量。”她嬌嬌地說。

“什麼事?”他亦沈得住氣。

“我開畫展需要贊助商,把氣勢弄得愈磅礴愈好,也不枉我回來這一趟。”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會拒絕我吧?”

“你是侯氏財團的千金,底下關係企業無數,哪需要我這個外人錦上添花?”他直覺不單純。

“幹麼?又不是要你花多少錢,頂多掛個名,算是捧捧人場,不行嗎?”她有點委屈道:“我就是不想讓人家說閑話,說我是靠家裏才能開畫展,這太傷人了。所以才想找個不相干的贊助商,連王元佑都答應參一腳,沒想到你比王元佑更不通人情。”

“你先找過元佑了?”他沈吟著。沒必要反目成仇吧。

“要不要打個電話問他?”她激道。

“那倒不必。”他忍耐道:“憑我們兩家的交情,贊助你也是應該的。”

她抿唇一笑。“多謝!如果記者問起來,我可以提到你和元佑的名字嗎?”

“隨便你。”他料想她也不敢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

“我可沒有勉強你喔!只是來找你情商。”侯翠杏故意以誘惑的眼神看着他,她自信自己又美艷又有才華,才不會輸給柳夜紗。“現代女性不只要愛情、要婚姻,更需要事業,總有一頭不落空。當‘怨婦’是會被恥笑的!”

“我預祝你畫展成功!”他不想和她扯遠了。

“有你們的贊助,一定成功。我會送邀請卡給你,可不許禮到人不到,存心掃我面子。”

侯翠杏站起身,給個飛吻,扭擺腰枝走了幾步,頓了頓,又走回來,從手提包里取出一本周刊要遞給他,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專門報導小道消息的八卦雜誌。歐定寰原本不想接,他沒那閑工夫看人緋聞,只是封面右下角的相片使他不由自主伸手去接。

“看清楚點!你就會明白我對你才是真心的。”侯翠杏撂下話。

歐定寰揮揮手讓她出去,坐下來看那篇報導。

紗紗與名攝影師戀情曝光!歐董只是煙幕?

攝影記者十分厲害,將柳夜紗與沈英士幾點幾分從攝影棚出來,兩人穿越馬路的鏡頭也被拍下,相偕坐進車內,幾點幾分進餐館相談甚歡——還真是證據確鑿!因為沒有養眼的鏡頭,登不上大封面,只在封面右下角出現,看起來還滿登對的。

歐定寰把書丟在桌上,吐一口大氣,愈想愈覺得滑稽,卻又笑不出來。

現在的媒體簡直厲害到恐怖的地步,名人已不需要委託徵信社,自有周刊記者將你周遭的異性伴侶調查得一清二楚,公佈在世人眼前。

歐定寰覺得不堪,他並不認為柳夜紗和沈英士吃一頓飯有什麼,但刊登在雜誌上,一切變複雜化了。其他人會怎麼想?

果然,一早上他就接到好幾通“關懷”的電話,原來他那一票自詡十分高尚的親朋好友,也愛看這等不入流的周刊啊!

他的回答一律是:“這事我早知道了,紗紗有向我報備過。”人在豪門,言不由己啊!其實,干那些人屁事?只是不想再給他們多餘的錯誤聯想。

柳夜紗為他送午餐來,兩人和以往一樣談笑風生,都像沒看過那篇報導。

“我送你一輛車好不好?”歐定寰提議,心想她就不必再搭別人的順風車。

“不要。”柳夜紗想也沒想便拒絕。

“為什麼?你不是有駕照?”

“坐計程車比較方便。”

“那你何必去考駕照?”他堵她一句。

“大家都有駕照,我不想被同事取笑。”她挾起豆腐皮包的蝦卷,塞進他嘴裏。這是一道費工夫的料理,是她的得意之作。

“嗯,好吃。”他吞咽下去,又說:“考到駕照卻廢而不用,我覺得那更可笑。”

“你也知道在市區很難停車——”

“誰不是一邊咒罵一邊設法找停車位?”

她沒有說什麼,只是拚命把東西往嘴裏塞。

“我明白了。”他想到什麼似的說:“你的駕照是管看不管用,其實你根本不敢把車子開到馬路上去。”

“你亂講!汪姊的車於借我開過好幾次,從沒被開過罰單。”柳夜紗有點自傲地將頭翹了翹。“汪姊要換新車時,曾說要把舊車讓給我開,是我不要的。”

“為什麼不要?”歐定寰有耐心的和她耗上了。

“我怕閑話太多,讓汪姊難做人,本來大家就在嫉妒汪姊對我特別好。”

“這倒是事實。”他帶著一個淺笑說:“但他們不了解汪筠的心態,當年她從我手中將夜兒你拐走,自然要好好保護你,以便有朝一日可以毫髮無傷的還給我。”

“什麼嘛!我又不是一件東西。”新女性可不接受這種論調。

“你是我心愛的女孩總沒錯吧!汪筠自然要另眼看待。”

“我不跟你說了啦!”她認為男人都是自大狂,於是自顧自喝湯。

“反正我會找時間陪你去選車。”他擱下餐盒,沒得商量道:“就當作訂婚禮物好了。”

“遲到五年多的訂婚禮物?”柳夜紗莞爾。

“有何不可?不滿意的話,我每年補送一樣。”

“不必了。其實我不是沒想過要買車,只是一想到要租個停車位,還要保養車子,就覺得好麻煩,乾脆不買了。”

“汪筠說你是個懶妞,連保養皮膚都選最簡單的方法,何況要你保養車子?不過,你放心好了,你只須負責用車,其餘的我會叫司機幫你注意。我公寓有兩個車位,一個給你用,如果到公司來就更別提了,董事長的停車位讓你用都行。”他寵溺地笑笑,瞅住她。“寶貝,你還有問題嗎?”

“有。”她抿唇一笑。“我建議你等結婚後再買車子給我,省得我把車子開到你公寓停好,再坐計程車回家,反而更累。”

歐定寰露齒一笑。“明白,我們今天就結婚!”

“你瘋啦?”

“你只有跟我住在一起才方便,所以要馬上結婚。”

“又說大話。”柳夜紗嗤之以鼻。“你說今天結婚,證婚人在哪裏?伴郎、伴娘在哪裏?客人又在哪裏?”但心底卻是感動的。

“信不信我只要一通電話,你所說的證婚人、伴郎、伴娘和客人,很快便會齊聚一堂。”他下巴微抬,眼底儘是興味。

“一通電話?你的親友全使用同一個電話號碼?”

“不,我只須打給‘好事者’王元佑,他自會代我把那些人全找齊了——”

還真神,話未說完,門就被打開了,走進來的正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王元佑,還強拉着紀芙玉一同進門,坐在沙發上剛吃完飯的歐定寰與柳夜紗,真是大吃一驚。

“你幹什麼?”歐定寰先發制人。

王元佑瞪大眼睛看了看他,再看向他身邊的柳夜紗,怪叫道:“原來你沒被甩呀?歐定寰!真可惜,害我特地跑一趟,就為了沒看過你被女人甩掉的表情,想來看一下。”

歐定寰翻個白眼,知道這小子看過周刊了。

欲言又止的紀芙玉,終究也只發出輕輕的嘆息。

護花心切的王元佑大剌剌說:“若不是芙玉看了周刊報導,跑來問我是真是假,我還不知道你險些也在女人面前摔筋斗。”

一頭霧水的柳夜紗問道:“什麼周刊報導?”

“沒什麼——”

不等歐定寰化解,王元佑早把捏成筒狀的周刊帶來準備好好嘲笑歐定寰一番,這時便順手拿給柳夜紗,反正她早晚也會知道嘛!

柳夜紗還算冷靜的瀏覽一遍,瞧見她和沈英士坐進車裏的相片,她恍然大悟的望向歐定寰,問道:“你也看過了對不對?難怪你突然說要送我車子。”

“夜兒,我相信你。”歐定寰連忙道。原本“夜兒”是他私底下對她的昵稱,是他專屬的,此時有旁人在場也顧不得了。

“謝謝你這麼說,但你應該大方拿給我看的,而不是等你的朋友來看我們的笑話,我還傻傻的聽不懂別人在車災樂禍。”慢慢地,柳夜紗又流露出排拒的情緒,歐定寰敏感地發覺到了,想拉她,她閃開了。

“我不要你的車子,再見。”柳夜紗平靜的說完,平靜的走出去。

王元佑含混地搖搖頭。“這是怎麼回事——”

天殺的好事之徒!

“王元佑!”歐定寰發怒了,他陰沈地瞪着老友,一字一句道:“我要是娶不到柳夜紗,第一件事就是與你絕交!”

王元佑真的被嚇到了,包括紀芙玉在內,都聽得出他字字包含迫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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