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表妹像一隻耀眼自傲的孔雀,來到表姊上班的地點耀武揚威。
「不恭喜我嗎?我快要成為段豪成的新娘,也就是『日兆集團』下一任的總裁夫人。」在貴賓接待室里,表妹喝着表姊送來的咖啡,眉飛色舞的看著錶姊一身上班族打扮,嘖嘖嘖,不到三千元的套裝也敢穿出來丟人,還不夠她買一件內衣的錢呢!
「恭喜你美夢成真!」表姊在心底補一句:也恭喜我即將償清債務。
「呵呵呵,你滿識相的嘛!」表妹的紅唇扯開似笑非笑的弧度。「說得也是,人窮就是要認命。記不記得我們曾互相許願要嫁給自己選中的真命天子?我天生富貴命,就快要達成自己的夢想了。而你呢?別說任雍年五年前閃電與庄棉棉訂婚,跌破眾人眼鏡,甚至還被逐出家門,成了窮小子一個。照這情形看來,你這輩子都別想代替你母親重回上流社會,你能不認命嗎?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這輩子我要永遠把你踩在腳底下羅!」
表姊告訴自己要忍耐,要忍耐。
「所謂上流社會的淑女,就是專門揭人瘡疤嗎?」
表妹的微笑優雅,神態優雅,可那描繪精緻的眼底流過的譏刺卻絕不優雅。
「當然不,我們從來不揭有錢人的瘡疤。」
「說得好,很像你的作風。」
「呵,你在暗喻我勢利眼嗎?沒辦法,我討厭身價比我差的人,絕對生不出敬意。你不服氣,就拿出本事讓我『尊敬』一下羅!』
「會的,總有一天會教你跌破眼鏡的。」
「就憑你?」表妹不客氣的放肆大笑。「你一輩做到死,了不起存個一千萬、兩千萬,還不夠當我的零用錢哩!除非,你能找到另一個金龜婿。」
表姊聽出了表妹口氣中的不屑,淡淡一笑。
不,她的愛情不會改變。
反而表妹對段豪成的愛情,不見得沒有變數喔!
十萬美金!誰可以馬上給她十萬美金?
棉棉看着眼前象徵富貴、自己卻不被允許踏進一步的鏤花大門,她的心霎時絞痛得揪緊。為了雍年,「他們」會拿出十萬美金來吧!不管再怎麼痛恨她,雍年畢竟是他們任家唯一的兒子啊!
棉棉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她需要十萬美金,最慢明天就要拿到。任雍年出了一場大車禍,除了全身多處骨折、內出血之外,最可怕的是撞擊到腦部,必須馬上進行大手術,可是沒有一個醫生能向她保證手術後他可以醒過來,即使醒過來也可能留下可怕的後遺症。棉棉幾乎當場崩潰,可是一想到躺在加護病房裏正與死神拔河的雍年,她沒有權利倒下去。
直到詹明麗趕過來,告訴她美國有一位專門開腦部手術的權威醫生傑瑞·謝立克博士,只要能請他過來動手術,任雍年就有復元的希望。只是,謝立克博士也是出了名的貴,必須先將十萬美金匯入他的帳戶,他才肯上飛機。
而先前為了供應棉棉讀完大學,他們直到這兩年才開始有一點點積蓄,光是應付加護病房的醫療費用就很勉強了,哪來的十萬元美金?
棉棉不得已,只有來求任父、任母。
誰知任父只讓傭人出來告訴她,「被逐出家門的兒子,早就當他已經死了。我早知道他不會有好下場,拋下父母與家族責任,選擇跟狐狸精風流快活的男人,被狐狸精剋死也是活該!」
棉棉全身開始強烈的顫抖,握著鏤花門跪倒在地上,像一個被宣判死刑的人,哭喊道:「不要這麼殘忍,雍年是您的兒子啊!救救他吧!我求求您——我答應您,只要您肯救雍年,我會離開他的,我不會再糾纏着他,我願意跟他解除婚約,只求您大發慈悲救救他,救救您的兒子啊——」
棉棉不禁哭倒在地,無助的靈魂陷入極端的恐懼中,作夢也想不到雍年的父母會恨她恨到寧可放棄兒於的一線生機,這樣的痛苦衝擊着她的思緒,扭絞着她的五臟六腑!
難道雍年真的會毀在她的手上嗎?
她的愛將要害死雍年了嗎?
「你這個狐狸精,你果然會害死我兒子,我可憐的雍年哪!」任母得到消息,衝出來捶打棉棉,「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雍年他會在今年從英國留學回來,入主任氏企業,進入上流階層,呼風喚雨的過一輩子。都是你這禍水害了他,害他誤了自己的一生,害他成為不肖子,現在又要害他失去性命……該死的人是你啊!為什麼你不去出車禍?為什你不去死?你去死啊——」
「媽,別這樣。」任凰阻止母親瘋狂的行為。
惡毒的咒罵句句像毒箭射入棉棉的心口,痛得無力迎視任母怨毒的眼瞳,只敢把一線希望投在任凰身上。
「任凰,求求你父母救救你哥哥,我發誓,只要雍年能好起來,我會離開他的,我願意從此跟他劃清界線……」她的心在淌血啊!
「沒有用的!」任凰打斷她的話:心痛的咆哮道:「一旦他復元了,就算你肯解除婚約,他肯放手嗎?只要你再流下兩行眼淚,大哥他死也不會丟下你的。」她不知多後悔自己當年引狼入室。
棉棉身於一顫,凍立原地。
「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我也很想知道,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教大哥對你徹底死心,不再有一絲迷戀?」任凰悲哀道:「你不懂嗎?我爸不會接受現在這個任雍年,只有大哥他自己『主動』放棄你、拋棄你,那麼他的心才會回到任家來,我爸才會重新接受他這個兒子,恢復他繼承人的身分。」也唯有如此,她才有希望與高偉軍解除婚約,飛去美國尋回她的真愛陳亮君。
「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在此之前,不論任父、任母與任凰如何埋怨她、咒罵她、痛恨她,都比不上聽到這些話來得讓棉棉痛苦至極,她嘗到了「世界末日」的滋味!
丟下她一個人在門外掩面哭泣,任凰推著母親進去。她狠下心告訴自己,這是庄棉棉種下的因,也該由她承擔這樣的果。
不知道過了多久,孤立無援的棉棉搖搖欲墜的站起身,詹明麗及時扶住她。
「棉棉,你不要緊吧?」她可是臨時請假趕過來。
「明麗姊!」棉棉彷彿抓住一盞明燈,流淚道:「怎麼辦?明麗姊,雍年的父母不肯拿錢出來救雍年,他們恨我,太恨我了所以……哇啊——」她抱住詹明麗大哭起來。
詹明麗拍撫她的背,心底則在感嘆,這個女人都已經哭得兩眼紅腫了,怎麼看起來還是這麼美?
「你告訴我該怎麼辦?明麗姊,要去哪裏才可以籌到十萬美金,還有接下來的醫藥費?我到底該怎麼辦?誰來告訴我——只要能夠救雍年,只要雍年能夠好起來,把我的命拿去都沒有關係啊!哇啊……」
詹明麗輕輕拍撫她的背,像在拍一隻小狗。
「你什麼都願意做嗎?」
「我願意!我願意!」
「即使把自己獻給魔鬼,你也願意?」
「什麼?魔鬼?」棉棉抬頭,哽咽著。
詹明麗輕輕將棉棉的身體推離一步遠,兩手握着她瘦弱的肩像是怕她逃跑,目光犀利又冷硬的睨着她。
「有一個男人……別說十萬美金,一百萬美金他都可以立刻付現。」
「誰?」
「你視同魔鬼的男人——段豪成。」
五年前的情人夜,她從那兒落荒而逃的頂樓豪華公寓,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再一次踏進來這裏。
棉棉的心早已被任家人切割成千片萬片,如今浮現在腦海中的,只有雍年全身插滿管子,奄奄一息的畫面。
雍年命在旦夕,她出賣自己又如何?只要雍年能夠復元,要她用自己的性命作交換她都願意。
即使段豪成恨死她了也沒關係,只要他願意出錢救活雍年,那麼,不管段豪成對她施予多殘酷的報復行為,她都毫無怨言。
段豪成斜坐在偌大的皮沙發上,犀利如鷹眼的眸光炯炯地盯着她,五年的歲月逼使他成熟,俊帥的臉上出現冷冽、無情的剛毅線條。
望着怯生生立在他面前的庄棉棉,五年的歲月不曾增添風霜,反倒盡展嬌柔嫵媚的風情。段豪成深吸了一口氣,該死的,她依然美得讓他驚嘆!更該死的,他居然仍渴望得到她!
他瘋了不成?這個女人在五年前曾狠狠的在他心上劃下一刀,教他嘗到畢生最痛的滋味,至今他仍可感覺到自己的心留有一道傷疤,磨不平,消不掉。
尤其當他知道她跟了任雍年,他差一點失去理智想斃了任雍年!最後,他只有提前去美國,一面瘋狂的念學位,一面拚命找分公司的碴,逼得各家分公司人人自危,賣命追求工作上的完美表現,營業額年年成長迅速。
即使氣到快炸了,他想的也只是要如何報復任雍年,其實他應該直接掐斷她美麗的脖子來得乾脆,不是嗎?結果他只是懦弱的遠走美國,拚命找別人的麻煩來出氣。
馬語秾曾取笑過他一次,「早告訴你庄棉棉是只狐狸精,我沒說錯吧!偏偏你一直當她是清純玉女,你不娶她,她自會去勾引……」段豪成直接賞她一巴掌,她從此不敢再提。
棉棉對段豪成一直有着凜然的畏懼,經過五年的時光,除了歉疚之外,還夾帶著些許緊張。「無論如何都要救活雍年」的信念支撐着她不許逃,站在原地任由他冷沉銳利的眼刺穿她。
段豪成黑黯的冷眸夾帶著複雜的表情定定地看着她。她為什麼會回頭來找他?大概的情形他聽詹明麗說過了,假如他的腦袋沒當機,他應該直接叫詹明麗滾蛋,別再往下說。結果他居然脫口而出,要棉棉晚上來找他!
一想到她愛著任雍年,愛到願意犧牲自己來拯救任雍年,就令他狂怒!如果他拒絕了,她打算怎麼辦?另外找買主,還是將自己賣給酒家?
他冷獰下臉。好,既然她要賣,他買!
「過來!」他語調陰沉。
棉棉屏住氣息,全身寒毛直立,心韻惶然。
即使過了五年,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覺得全身不自在。
「不要讓我說第二次,否則——」淡淡一句威脅,奪去了她的呼吸。
棉棉手心泛出了冷汗,迴避他睥睨的眼眸,走到他跟前一步遠,一股酸澀的悲愴感在她喉頭湧起,她輕咬住自己的下唇,忍下即將奪眶的淚水。
不!她連哭的權利都沒了!她的感情已枯萎,對未來更無一絲憧憬。一旦她將自己賣給了段豪成或其他出得起價錢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將無顏回到任雍年的身邊,五年來相互扶持的感情將化為泡影,只留下傷痛的回憶。
出其不意地,段豪成伸出手用力將她拉向自己。
「啊!」她驚呼,整個人跌進段豪成懷裏,他的大手攬住她的纖腰,一手托起她小巧的下巴面向自己。
當他們雙眸對視時,時光彷彿停住了。他如同五年前一樣,目光熠熠地直視到她的眼眸深處,她輕眨著濃密的睫毛,兩泓盛滿哀愁與脆弱的水眸,輕盪著無盡悲憐的心靈語言。
「回答我一個問題。」炯亮如炬的黑眸不放過她雪白臉上的每一分表情。
「什麼?」她軟軟道,被他那如火般的眼神燒融著。
「你看看你自己,落到今天這樣的田地,你後不後悔當年沒嫁給我?」
「不後悔。」她囈語般的傾吐著。任雍年溫柔的對待、細心的呵護,她永遠也忘不了。即使被逐出家門、取消繼承權,他也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很好!你夠誠實。」段豪成的濃眉輕揚,黑眸進射出強烈的光芒。「既然跟任雍年在一起那麼幸福,今天你又何必來求我?」他突然很想抹去閃現於她眼瞳中的幸福餘光。
他殘忍逼問的話讓她驟然清醒,棉棉用力推開他強健的胸膛想站起來,他一愣,用雙臂牢牢圈住她。
「該死的!你想去哪裏?」
「你不要我,就不要耽誤我的時間。明天我一定要把十萬美金匯去美國,我只剩下一個晚上去找買主,你讓我走!」她欲推開他如鋼鐵般的手臂,卻發覺他的力氣更勝以往。
他咬牙切齒道:「你那麼急着要賣,好,我買!可是你別忘了我以前說過的話,要是你膽敢拒絕我,跑給我追的話,有一天你若是被我捉到了,我會直接將你關進金絲籠里,我說到做到!這樣你也願意嗎?」
棉棉心寒地看着他再認真不過的表情,連掙扎都沒有。
「我願意。」
「有一天任雍年復元了,我也不會放你走出金絲籠,像個呆瓜一樣被你利用完了又看你回到任雍年的懷抱,也就是說,你必須和任雍年一刀兩斷!你有這樣的覺悟嗎?」他咄咄逼人的口吻,嚴厲的瞪視着她茫然無助的眼。
「我答應你。」她也沒有臉再回去了。想到這兒,她雙手捂著臉,大量的淚水從指縫間滲出。有一天雍年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出賣身體,一定會看不起她吧!就讓雍年恨她好了,他自會回去任家過他幸福安逸、前程似錦的生活。
段豪成英俊的臉龐慢慢浮上一層鐵灰色。她——為了任雍年,似乎有流不盡的眼淚!
他不想承認自己在嫉妒,但他的確嫉妒得要發火了。他不顧一切的拉開她掩臉的雙手,低下頭貪婪熾烈地緊緊捕獲住她柔軟而顫抖的雙唇。
不,不要!棉棉原本試圖掙扎,要抗拒他的吻,但一想到雍年……就當自己死了吧!像是最柔順的小乖貓,任由他深入的,輾轉的吸吮她微涼卻甜蜜的芳唇,他的手更肆無忌憚的拉下她背後的洋裝拉鏈,激起她一陣陣的顫慄……
她那雪白而細膩的肌膚,讓他為之瘋狂。在異鄉多少個夜裏,他因為失去她而懊悔得輾轉難眠。
這一次,他不會再放她走了!
棉棉愛他也好,不愛他也罷,他都要將她鎖進他為她打造的金絲籠里,讓她從此只為他笑、只為他哭、只為他激情狂野!他會悄悄勾去她全部的心思,讓她連任雍年都忘掉。
因為啊,他的心比五年前更渴望着她、眷戀着她呀!
「你在這裏簽名蓋手印。」段豪成遞給她一份契約書。
早上九點,段豪成帶著棉棉來到他的辦公室,吩咐秘書準備兩份早餐,然後自己用電腦打出一份契約書。
契約內容很簡單,言明除了立即匯出十萬美金給傑瑞·謝立克博士之外,任雍年後續的醫療費也一併付清,除此之外,每年給庄棉棉一千萬元的津貼,不包含生活費、治裝費。唯一的條件,也是庄棉棉必須嚴格遵守的:在與段豪成同居期間,嚴禁與其他男人同進同出,並同意喪失主動求去的權利!
也就是說,只有段豪成可以主動與她切斷關係,庄棉棉自己不能開口想結束兩人的關係,否則必須賠償段豪成精神損失一億美金。
段豪成胃口大好的連吃三個三明治,只等她蓋下手印,契約馬上生效,看她以後還敢不敢說要離開他?他可不會傻得再讓她傷他的心。
棉棉已經不在乎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她沒有被一億美金嚇倒,只是好驚訝他的慷慨。「豪成,你不用給我錢,你肯付醫藥費就夠了。」
「契約即將生效,你就要開始反抗我了嗎?」他冷銳的眸子瞥了她一眼。「我最氣你反抗我、拒絕我!我高興給你錢就給你錢,我高興給你珠寶就給你珠寶,你乖乖收下不就好了嗎?為什麼要惹我生氣?我段豪成的女人不能寒酸,小家子氣,你懂不懂啊?」
「我明白了。」她柔順道。
「這樣就對了。」他一挑眉毛的輕笑。「不管我給你多少,我只要求你回報一樣:『你的忠誠與順從』,這樣會很難嗎?」
「不難。」
「很好。協議達成了,那就過來吧!」他把她從沙發上拉起來,走到辦公桌前,將鋼筆塞進她手裏,黑玉盒盛裝的印泥推到她面前。
「簽下你的賣身契吧!」
棉棉看進段豪成一直沒有離開過她臉上的冷鶩眼眸中,顫抖著聲音道:「豪成,在雍年還沒有出院回家之前,我想去醫院照顧他,可以嗎?」
「他會有專屬看護照顧,不必你照顧,你不是護士。不過,我會給你機會去醫院看他。好了!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你究竟簽不簽?」
「我簽。」她已然身心俱疲,卻掉不出一顆眼淚,只是簽名的手卻不聽使喚的顫抖,像是快呼吸不過來。簽下自己的姓名,蓋上手印,表示從今以後她只屬於段豪成,一個教她害怕到現在的男人。
如果這是老天爺在懲罰她不該愛上任雍年,那麼,這樣的懲罰的確夠殘忍了。或許,這是任父、任母長期對她的詛咒應驗了!
段豪成滿意的收起契約書,鎖入保險箱裏,一回頭卻不見了棉棉,繞過桌面查看,棉棉倒卧在地毯上,一動也不動。
「棉棉!棉棉!」段豪成嚇了一大跳,輕拍她慘白無血色的小臉。數日奔波,肉體上、精神上都極度勞累,像要被榨乾了,再加上昨晚幾乎一夜沒睡,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何況原本便虛弱的棉棉。
段豪成急召家庭醫生過來,趕緊將棉棉抱起來走向附屬的雅緻套房。
「她身體的情況一直都不好嗎?現在是夏天,可是她的手卻是冰冷的,任雍年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她?」段豪成語氣沙啞的問,目光憐惜地凝視著昏睡中的棉棉,細瘦的手臂上正吊著點滴打營養針。
詹明麗立在他身後,無奈道:「壓力太大,卻無法對雍年訴說,身體怎麼會好?加上她一直覺得愧對雍年,拖累雍年,心情始終不開朗,胃口跟着也變差,不管雍年如何勸說,死結是打不開的。」
「任雍年的父母對她很差?」
「不是很差,而是恨死她了,訂婚五年,他們給終不承認棉棉,連家門都不許她踏進一步,威脅著不許他們正式結婚。任夫人更不時打電話騷擾棉棉,用盡惡毒的言語咒罵她,而棉棉總是忍耐下來,不敢告訴雍年。」
「真笨!」段豪成的心口掠過不舍。
「雍年為了她,跟家裏斷絕往來,這在棉棉的心理上造成很大的傷害與壓力,她老是覺得自己對不起雍年,沒辦法再傷害雍年心目中對父母的孺慕之情。」詹明麗動之以情,就是要他心疼,重拾當年對庄棉棉的狂熱。
「你一直跟他們保持聯繫?」段豪成口氣一轉,隱隱蘊著一股不尋常。
「大家都是朋友嘛!我跟他們又無冤無仇。」
「包括任凰在內,你兩邊做朋友,倒了不起。」
詹明麗連忙斂下眉,假裝若無其事道:「任凰也可憐,成了犧牲品之一。而且天下父母心,明明挂念兒子,偏偏又拉不下臉,所以會透過任凰來詢問我雍年的近況,我實在狠不下心拒絕。這事棉棉並不知道,拜託總經理別告訴她。」她暗暗吃驚,段豪成果然一回國就開始留心庄棉棉周遭的人與事,他始終沒忘情。
段豪成木然回應,「我不會告訴她,因為她與任家從此再無瓜葛。」
「可是,畢竟她還是任雍年的未婚妻……」
「訂婚沒有法律效力!」他語調微惱。「你可以出去了,把我交代的事情辦妥。另外,叫飯店快點送來魚翅羹與冰糖燕窩,棉棉醒來會餓。」
「是。」詹明麗連忙出去辦事。
段豪成回國後一直忙着在總公司站穩腳步,並沒有刻意去調查棉棉的事。只是,當他累了一天躺在床上睡覺時,卻無法不去想當年那個拋棄他的女孩現在過得怎樣?得知她幸福的花園裏滿布荊棘,他以為可以澆熄他五年來不滅的怒火,因為她活該!
可是,當他看到她蒼白著臉來求他救她的未婚夫,而且一直忍受着任家人給予她的精神折磨,他竟打從心底發出憐惜的莫名疼痛。
「笨蛋!白痴!你乖乖的愛我,不是比較輕鬆嗎?」
「唔……」棉棉輕晃幾下頭,發出呻吟聲。
「你醒了,還很不舒服嗎?」
「我怎麼了?」
「你昏倒在地上,把我嚇了一跳。」
「啊!雍年!要匯出十萬美金……」她忽然憶起自己為什麼在段豪成身邊。
「你躺着別動,錢我匯出去了。」他強而有力的手臂及時阻止她起床。
「真的?你把錢匯給謝立克博士了?」
「其實,昨晚謝立克博士已經上飛機趕過來,今天早上十點進了開刀房。」
「這麼快?」
「我親自打電話給他,他敢不馬上飛過來?我在美國混假的?」
棉棉眨了眨眼,消化這份遲來的驚喜,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的想着,這就是有錢與沒錢的差異?原本雍年也是過著這樣的人生……
「雍年在動手術,我要去醫院……」
「你不準動!」他低喝一聲。「這種手術少說要十個小時以上,你去做什麼?小心又昏倒在手術室外。現在你能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覺,等任雍年動完手術被送進加護病房,到了明天早上加護病房的探病時間,我讓詹明麗陪你去探病。」
「要等到明天啊?」
「你以為加護病房說進去就能夠進去嗎?笨蛋!不要拉倒!」段豪成口氣很差,棉棉的心裏只裝得下任雍年,他真看不下去。
「我要啊!我要去。」她急忙答應,瞥了一眼他微怒的臉龐,嘴唇發顫,好不容易才逼出細微的嗓音,「豪成,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昏倒給你添麻煩,以後我會注意。」
「我也有不對,不該纏了你一晚都不讓你睡。」他看着她,低啞的嗓音輕輕揚起。「不過,我實在很好奇,你跟任雍年在一起五年,你怎麼可能還是處女呢?」
棉棉臉頰一燙,把頭轉向另一邊。「雍年收留下無依無靠的我,他曉得我怕男人,所以從不勉強我,想等他父母同意結婚後……」
他微微一笑。「你好好睡,我在外面。」很好!這使他出錢出力救任雍年,救得比較甘願些。
真的是太累了,棉棉這一睡從早上睡到下午三點,醒來時手上的點滴已經拔掉了,旁邊的椅子上披着一襲全新的洋裝和蕾絲內衣。
棉棉紅了紅臉,還是順從的進浴室洗了澡,換了衣服重新坐在床上。
要出去嗎?他是不是在辦公?可是肚子好餓喔!
正猶豫不決時,外頭卻傳來男女吵架的聲音,她好奇的打開房門。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陪我去喝下午茶,我約了好幾個朋友,她們的男朋友或未婚夫都會陪着去,你如果不去,教我的面子往哪兒擱啊?」馬語秾氣急敗壞的叫嚷着,她以為快結婚了,段豪成多少會順着她些,因此亟欲在朋友面前炫耀自己釣到多金又帥氣的未婚夫,段豪成怎麼可以不去?
「你當我吃飽了撐著啊!你要一個閑閑沒事做、四處陪你逛街兼炫耀的未婚夫,那你是找錯了對象!」段豪成狂吼回去,瞥眼看見棉棉,按下桌上的電話,「詹秘書,棉棉醒了,把東西端進來。」
「豪成,我在跟你說話,你卻……」馬語秾話說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珠子,像是看到外星人登陸一般。「庄棉棉!你怎麼在這裏?」
棉棉倚著門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段豪成上前扶着她的肩膀走到沙發前,按着她坐下。詹明麗端來一個很大的托盤,冰糖燕窩、魚翅羹、容易入口的小蛋糕、花果茶,還有為段豪成準備的可頌麵包包酸黃瓜和挪威熏鮭魚。
「你餓了,先把魚翅羹吃完再吃其他的。」段豪成好聲好氣的對棉棉說完,抬頭又惡聲惡氣的對馬語秾說:「再警告你一次,我上班時間不准你來煩我!回去好好請教你媽如何當一位稱職的貴婦?」
「你不准我來?那她呢——」馬語秾氣得全身發抖,指著棉棉尖聲質問道:「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怎麼會在這裏?她又回頭來勾引你是不是?」
「注意你說話的口氣,我不許你侮辱棉棉!」他厲聲喝斥,怕棉棉受不了刺激又昏倒。
馬語秾倒抽一口氣,怒氣沖沖道:「我偏要說!狐狸精!狐狸精,不要臉的狐狸精!有了結婚對象還要來勾引別人的男人……」
啪!段豪成一巴掌使她閉嘴,冷酷道:「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令尊在外面也養了兩名情婦,所以你少來管我!」
馬語秾「哇」的一聲,哭着跑回家去了。
棉棉伸手捂住兩頰,內心震驚得瑟瑟發抖。她都忘了,段豪成是會打人的,並且毫不在乎的對女人出手!
「棉棉,你怎麼都沒吃?」
段豪成碰了她一下,她嚇得哇哇大叫。
「哇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她把自己縮進沙發角落,學鴕鳥一樣把臉埋在雙膝之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又來了!跟五年前一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怕成這樣?
「棉棉,我沒有要打你啊!」他心想先安撫她再說,不能再重蹈覆轍,讓她哭嚎著逃出他的生命,那他可受不了。
「棉棉,你看着我,我不會打你,我可以發誓!」
過了好久,久到差一點他要親手把她捉過來,棉棉終於伸出腦袋,顫聲問:「你真的不會打我?你發誓?」每一句都緊緊揪住他的心。
「我發誓,我段豪成用哪一隻打你,就自己剁掉那隻手!」
她哭了。
他展臂抱住她,讓濕潤的臉頰埋入他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