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我帶走大哥,鹽貨的事可一筆勾銷。」

蕭子文約在半年前得得知白翩然以男寵的身份住了在龍騰堡中,當時真如晴天霹靂,叫他不敢置信。

他本來在白翩然經常陪白蘭芳去診療的大夫處佈置了人馬,打算等白翩然一出現,就和他相認。

想不到當時白蘭芳的病情甚重,白翩然知道普通大夫不會有用,苦苦思索請出薜神醫的方法,一直沒有離堡。

等不到白翩然出現,他又開始派人潛入龍騰堡中,但是龍騰堡位居險地,又自成一國,試了多次仍然沒有辦法潛入。

蕭子文心中的焦急真是難以形容,他與兄長自幼失散,好不容易有了他的下落,他卻成為了別人的玩物。

想到自己在大難不死之後,被人收養,享盡榮華,自幼為了他負出良多的兄長卻可能在龍騰堡中受盡了凌辱,自然是心痛得難以言喻。

他心中認定了慕容春申是禽獸不如之輩,也不屑與其和平交涉,是故想出了這個方法。

他篤定慕容春申會為了失去鹽貨的龐大賠款,和保全龍騰堡的聲譽,將白翩然安全交到他手上。

此時,他以自信滿滿而孕滿了厭惡的眸光看着慕容春申,心中暗忖:待我將大哥接了出來,若知道他受了委屈,必要你龍騰堡雞犬不寧!

那知慕容春申冷啍一聲,卻不應話,反而別過頭向身後的李慕成說。「送客!」

「慕容春申!」蕭子文霍地站了起來。「你就不怕我碧海山莊向你追究失貨的損失?」

蕭子文生性高傲,他在背後煽動鹽幫劫鹽,為的就是敗壞龍騰堡的聲譽,以報復慕容春申押玩了他大哥的仇,再高調地將白翩然接走。

慕容春申冷笑着,也站起來,頎長的身軀倏然散發出沉重的氣勢。「離交貨的最後限期尚有一個月,蕭莊主也未免擔心得太早了!」

在查出白翩然下落後,蕭子文就對羞辱了他大哥的慕容春申恨之入骨,這時握緊了拳頭,高聲說。

「好!我就放長雙眼看看一個月之後,龍騰堡如何聲譽盡失!」說罷,即仰起下巴,拂袖而去。

看着蕭子文的身影遠去,慕容春申的神色更形冷峻,劍眉飛聳入雙鬢之間,起的銳利雙目,迸發出如箭的寒光。

「傳書安徽,要賈永慶加緊搜尋,龍騰堡在鄰近的一切資源都給他全權調動。」

慕容春申冷靜地轉動着頭腦,將要李慕成完成的事一件一件地細心交代。「再吩咐下人準備行囊,明天我們就趕去安徽。」

李慕成一一應是,正要轉身去辦,慕容春申又語氣嚴謹地交代了一句。「慕成,剛才的事一個字也不許告訴翩然。」

李慕成擰起了濃眉,雖覺阻了人家兄弟團聚未免過份,但是也不得不點頭。

將事情交代好之後,慕容春申便向堡後走去,一面走,一面在心中盤算著尋回鹽貨,還有蕭子文和白翩然之間的事。無論蕭子文說的是真是假,他和翩然間被阻擱了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些進展,怎可讓他介入。

想來那蕭子文是近幾個月才知道白翩然居於龍騰堡中,布了這一個局,以為他會屈服,讓他帶走白翩然。

慕容春申冷然一笑,如果蕭子文好言相求,說不定他會給他見白翩然一面,但是,既然蕭於文選用了這種強硬的方法,他自然也不會對他客氣了。

而看蕭子文對他滿臉敵意,如果給他與白翩然相認,對他只怕沒有好處。

幕容春申沉思之時,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白翩然所住的小院子,正要推門而入。一名穿着百蝶穿花深衣。滿頭簪花,眉目如畫的女子剛巧從內而出。

她似乎剛剛哭過,眼角猶帶淚光,見到慕容春申時,嬌小的身子驚嚇地震了一下,但立刻又垂下頭,連見禮也沒有便匆匆離去。

慕容春申看着她急步走遠的身影,疑惑地蹙起了劍眉,步入門后,高聲問。「她來做什麼?」

白翩然沒有回答,他正坐在窗前,用梳梳着柔軟的黑髮,不知道在想什麼地將幽暗的目光凝聚在窗外的藍天之上。

「翩然?翩然……」慕容春申叫了幾聲,白翩然才回過神來。

看着慕容春申在散落飽滿的額前的墨發烘托之下英挺出色的臉龐,神采飛揚的五官,還有在綉功精巧的藍衣包裹下岸偉矯健的身形,風流倜儻的氣度,不可覺地嘆了一口氣。

「沒什麼,鳳姑娘只是經過而已。」

經過堡中最偏僻的一角?慕容春申自然不信,但也只是隨意地聳肩,沒有說什麼。

她來,大概是為了他要送她走的事。其實不單是她。

他已經決定了要遣散堡中的姬妾,男寵,以後專寵於白翩然一人。

如此一來,定可令白翩然重新信任他,接受他。慕容春申走過去,從後接過木梳。捧起青絲,小心地梳起來。

眼看柔順的絲線在梳理下流露出完美光亮的瓤度,慕容春申更加用心舞動發梳。

居高臨下地看去,見他垂著首,眼帘半欽地看着地,潔白的臉頰上是令人心憐的柔和線條。

放下梳子,從后將他摟了起來,坐了他的座位,讓他坐在自己膝上,兩人的身體相貼得幾乎沒有一絲空隙。

拔起襟上的芍藥花,小心翼翼地插了在蟬鬢之上,含苞待放的芍藥襯上他柳眉風眼,白得似雪的梨花臉上。好不漂亮。

「記不記得,初識的那一天,我亦為你簪花。」

白翩然嘆一口氣,伸手撫着眼角上像徽歲月流逝的幼紋。

「我老了,這花已經不襯我……」

「不!」幕容春申忙不迭地將他摟得更緊,說。「在我心中,你仍然美艷如昔。」

白翩然雪白的臉不可自制地紅了起來,推又推不開他,只得垂下頭,小心地繃緊著身心,避免露出半點柔軟。

慕容春申修長的指頭撫上他柔軟的頰上。留戀不已地輕輕磨蹭,口中不經意地問。

「翩然。你家裏有什麼人?」

見慕容春申突然問起他家中的事,白翩然不竟奇怪,抬起頭來。

「問來做什麼?」

「沒!」慕容春申朝他溫柔地笑一笑。「我只是想……應該要好好關心關心心愛的人……」說起來也是慚愧,他竟然從來未關心過白翩然的家人。

那抹笑意又令白翩然羞紅了雙頰,十指緊張地絞緊了衣袖,緩緩地說。「沒什麼親人了……」二娘和她的女兒他是提也不想提起。

「本來還有一個弟弟,只是……生死未卜。」想起不知生死的弟弟,白翩然難過地咬緊了唇。

一聽白翩然果然有一個弟弟,慕容春申立刻打醒了精神,銳利的雙目散發出萬丈精光。

「他叫什麼名字?」

「子文……我未改藝名之前姓蕭,他叫蕭子文……」白翩然提起弟弟的姓名,語末不禁沙啞起來。

「別難過……」慕容春申嘆一口氣,抬起他小小的下巴,果然看見艷麗的眼紅了,幾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在眼眶內滾來滾去的,極是惹人愛憐。

盈盈的淚珠彷似枝頭上的果子,引入採擷,慕容春申湊近唇,正要吻去美麗的淚珠,卻被白翩然別過了頭,

「別碰我。」用衣袖匆匆地拭去眼角的濕意,白翩然從慕容春申身上跳了下來,遠遠地逃了開去。

慕容春申驚愕地看着他敏捷的動作,目光落在他咬着粉唇,柔軟而又倔強的臉蛋,無奈地搖搖頭。暗忖:看來還有得等了……

「唔……」在轔轔的車聲中,白翩然揉着眼,醒了過來。

映入眼帘的不是早就看慣的景緻,方形的頂蓋,雕飾蔓草的小窗,顛簸的車身,都在說明他身在何地。

白翩然驚訝莫明地坐了起來,不安地抓緊了披身上的錦緞。

「醒了嗎?」本來坐在案幾前看羊皮卷的慕容春申一見他睡醒了,立刻就走了過去。

「這兒是……?」抬起滿是疑惑的鳳眼看着慕容春申,對於突如其來的變故,白翩然明顯地摸不著頭腦。

「是馬車,我有點事要去安徽,帶你一起去。」慕容春申拿起放在一旁疊得整整齊齊的新衣,邊為他穿上,邊輕聲解釋。

「你……」聞言,白翩然不禁氣昏了,捏著拳頭說。

「我沒有同意!」這是什麼樣的人?可以如此自我,問聞不問就將他帶了上馬車。

彷彿感覺不到白翩然的不滿,慕容春申為他將最後一顆盤鈕扣上,撫著剛毅的下巴,滿意地欣賞起來。

用金絲綉了數十隻蝴蝶的高領長袍,嫩綠的絲綢伏貼地顯現出白翩然修長的身段,映襯雪白的肌膚,更覺嬌艷。

慕容春申看了幾眼,又覺不夠完美,又從車上的八寶櫃內取出一隻縷金髮箍,為他將凌亂的青絲束在頭頂。露小柔美的五官。

白翩然一直咬着唇看着他,終於忍不住伸手拍開他的手,慕容春申輕巧地捉住他,將他接在懷中,輕鬆自若地笑道。

「乖……待我辦好正事,可以陪你在安徽玩幾天,輕鬆一下。」其實是因為蕭子文揚言要帶走白翩然,他思前想後。覺得白翩然留在他身邊最是放心,才先斬後奏地在他熟睡時將他帶出來。

「但是……蘭芳……」白翩然蹙著眉,着急地搖搖頭。

「放心!薛神醫會好好照顧他。」

慕容春申一臉鎮定地打消他的憂慮,白翩然聽了他的語氣。知道自己反對也沒有用,只有賭氣地咬緊了唇。不發一言。

慕容春申的臉皮之厚絕對出乎白翩然意料之外,只見他從后將白翩然的身子摟得緊緊,讓他的螓首靠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捧著早就準備好的雞粥。小匙小匙地喂他。

白翩然本來沉着臉,咬緊了唇,一口也不吃,但聽他柔言軟語地在耳邊哄著,又覺不忍。緩緩地湊近頭,微啟粉唇,小口地吃起來。

那種乖巧柔順的態度,不時由櫻唇中露出的小截粉嫩,一頓早飯下來,將慕容春申的心引得搔癢難當,不時以一些小動作,刻意地碰上他粉嫩的唇上、身上。佔盡便宜。

用過早飯,白翩然正想從他懷中逃開,躲到遠遠的一角去,那知慕容春申卻不願放手,反而將他帶到紫檀木的小案幾前,攤開一卷宣紙,又將筆架上的一枝狼毫放到白翩然掌心。

白翩然俜然地睜大了眼睛,在毛筆和慕容春申臉上來回巡視,慕容春申見他睜圓了眼睛的樣子是少見的可愛,忍不住在他圓潤的鼻尖上親了親,說:「你不是在學寫字的嗎?我教你。」

「真的?」白翩然的眼睛剎時光亮了,漂亮的鳳眼上濃密的睫扇向上揚了起來,水亮的嗓音中藏着掩飾不到的喜悅。

「當然!」慕容春申笑着點頭。看着白翩然興高采烈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這一著棋下對了。

心中得意之餘,又他在臉上落下了幾個蜻蜒點水的吻。

白翩然也顧不得他的親蜜舉動。只是在雀躍地思考着要學什麼字,流連在宣紙上的眼光是充滿了歡欣。

慕容春申也樂於見他高興,便執着他素白的手,一筆一筆地教起來。一路上,馬車顛肇趕路,寫出來的字雖然歪歪斜斜,但是車廂之中卻充滿了和諧的氣氛。

在慕容春申有心討好之下,白翩然艷麗的臉蛋上總掛著淺笑,但是,偶爾在慕容春中轉過頭去時,白翩然欽下眼帘,探手入衣領內,抓緊掛在脖子上的半塊玉蝴蝶,眸子內盈滿了困頓。

趕了幾天路,馬車停了在安徽郊外一棟華麗的別院之前,院門早有安徽總管賈永慶帶領下屬等候。

慕容春申攜着白翩然的手下了馬車。簡單見過禮后,便立刻問起搜索的進度。

約四十多歲,身材矮小,肥頭大耳,雙目有如銅鈐,其貌不揚的賈永慶一聽慕容春申問起鹽貨的事,便尷尬地垂下頭。

「說起來慚愧,為了鹽貨的事,安徽的手足打了幾場硬仗,幾乎將參與劫鹽的鹽幫剷平了,又命人將安徽一帶搜遍,但是鹽貸的下落仍然渺茫。」

慕容春申不介懷地微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你也辛苦了,之前受的傷都好了嗎?」

「謝堡主關心,我的傷都好得七七八八了。」想像中的責備沒有出現,反而被關心身上的小傷,賈永慶受寵若驚地抬起頭,向慕容春申投以感激的目光。片刻后,又擔憂地提起鹽貨的事。

「其實,鹽貨會不會已經被運離了安徽?」

「不會!鹽的數量太多了,沒可能不動聲色地運走,一定還在安徽的某一處。」

此時,眾人已走到書房,慕容春申佇足在牆壁上的豐皮地圖前,仔細觀看,又對身後的賈永慶下令。

「你派人去查清楚南方的碧海山莊的人在安徽聯絡過的人,出入過的地方。」

言猶未休,朗朗星目窺見身側的白翩然打了個呵欠,忙停下威嚴的聲音,湊近他耳邊,輕聲問。

「翩然,累了嗎?」

馬車顛簸,趕了幾天路,白翩然身心早就倦透了,星眸欽地點點頭。「有點累。」

慕容春中見他臉色蒼白,神態疲累,正要陪他到廂房休息,白翩然卻搖搖頭推開他。

「請丫環帶我去便成了。」幕容春申有正事要辦,他實在不想打擾。

梨花臉上的善解人意令慕容春申心都甜了,他也不避諱被人看着,在白翩然的額上親了一口,依然親自攜着他向廂房走去。

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親密,白翩然的臉立時泛起紅暈,羞澀得忘記了推拒,一直隨慕容春申帶路。

在綠蔭環繞下的西廂,雕粱畫棟,極是華麗。白翩然倚在床頭,目送慕容春申回書房。

看着他挺拔的身影離去,疲乏的身體倏然失去了睡意,素白的右手把玩著貼身收藏的玉蝴蝶。

指腹在蝴蝶粗糙的裂痕上,輕輕磨蹭,烏亮的鳳眸之內滿是複雜的光芒。

慕容春申的溫柔令他神傷,時光不可以倒流,難道他和慕容春申之間可以如此輕易地重新開始嗎?

怕悶著了白翩然,慕容春申在百忙中抽出時間。帶著白翩然在別院中四處觀賞。

雖然忙得不可開交,慕容春申仍然顯得神采飛揚,雙眉如劍,朗目似星,戴了鎏金髮冠。穿上團花藍袍,腰纏玉腰帶,益發顯得四肢修長,神態英挺。

白翩然穿上粉色的羅衣,用綵帶將青絲束了長辮。如絲綢般光滑的墨發將肌膚映得份外潔白,柳眉風眼,秀靨朱唇明明應該是艷麗嬌媚的容貌。看上去又有幾分淡雅宜人。

兩人一左一右地在回廓中行着,就如一對壁人。

方池水影薄,曲檀鳥聲嬌,白翩然走在仿如一條玉帶的橋上,兩旁動聲的鷗歌傳入耳中,鼻尖嗅到的是清新的花香,放眼所見盡皆園林美景,心情禁不住愉悅起來,連腳步也顯得份外輕鬆。

鬱抑了數天的心結,都被他暫時拋堵腦後,慕容春申見他勾起了唇角,也隨之愉快起來,伸手將他摟著。

「心情好多了吧?過兩天,我再帶你到大街去熱鬧熱鬧。」

白翩然垂首不語,但心中也不免感動,幕容春申整天忙進忙出的,想不到也會留意到他的情緒。

眼角掠過箍在他腰際的鐵臂,白翩然既想推開他的手,又覺得被他摟在懷中的感覺溫暖得令他留戀,而纏繞他多時的矛盾如是,令他在萬縷情絲之間苦苦掙扎不休。

幽幽地嘆一口氣,白翩然選擇了忽視摟在腰上的手臂,隨慕容春申走進備好瓜果,糕點的涼亭之內。

雕飾彩風的紅瓦涼亭,翼然面臨於白石所砌的水榭之上,慕容春申和白翩然各坐石桌左右。

興緻極好的慕容春申揮退了幾個侍候的丫環,親自挽起衣袖,為白翩然倒茶,送上削好的瓜果。

看他用比白瓷更潔凈的手指捧著茶杯。湊近杯口,微啟唇辦,秀氣地喝茶的模樣,慕容春申就忍不住寵愛地笑了起來。

白翩然以為他在取笑他,臉頰上立刻就浮起了兩朵紅雲,有點氣惱地問。

「笑什麼?」

慕容春申看他彎起了姣好的柳眉,噘著唇,神態中帶著難得一見的嬌瞠,心中的疼愛立刻就盈滿了胸口。

「翩然……我好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白翩然聽了一時怔仲下來,看着他洋溢着深情的眸子,臉上一連掠過好幾個表情,最後才開口說。

「太遲了。」

「翩然,你別再怪我了……」

想不到他會拒絕得如此果斷的幕容春申,先是沮喪地攏起前額的髮絲,接着忍不住高聲說:「我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好不容易可以重新開始,為什麼你偏偏要執著於過去?」

白翩然看他神色沉痛,也忍不住激動起來。「你說你愛我,我們重新開始,那其他人要怎麼辦?你有很多姬妾情人,如果你對我是真的,那對她們呢?都是虛情假意嗎?」

尖尖十指抓緊了衣袖,白翩然終於將鬱抑在心中多叫的說話發泄地吐了出來,整個人氣力頓失地攤了在椅背上。

「原來是擔心這個嗎?」聽了白翩然的怨慰,慕容春申倏然笑了起來,眸子中再次泛起了飛揚的動人神采,抓着白翩然的手,說:「放心!我說過要將她們全部送走。一個都不會留下來。」

拾起眼,看着他輕鬆自若的神色,白翩然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陣可悲。

「你……你知不知道?她們都將心放了在你身上……」

他的聲音顫抖不安,想起上馬車的前一日,鳳姑娘到房裏求他不要獨佔慕容春申,別叫幕容春申送她走的可憐模樣,想起自己當年亦嘗過被棄之如敞屣的悲傷。

「……你…怎麼可以……」情傷之下,嗓音一片啞然,甚麼也說不出來。

「那你想我怎樣做?」照白翩然的意思解釋,留她們是花心,不留就是薄情。看着近乎無理取鬧的心愛之人,慕容春申用拇指下停撫著飽滿的額頭,全身都充滿了無力感。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錯的都是你……錯的都是你……」言猶未休,眼角就濃下了幾顆斗大的淚珠,將梨花臉蛋沾得一片濕潤。

淚痕如刀地劃過慕容春申的心口,他心疼得展開雙臂,摟著白翩然的身子,讓他將頭埋在自己寬厚的肩上。

「你……這個負心薄倖的混蛋!你……」將臉蛋埋在他結實的肩膀上,白翩然仍然啞著嗓子,低聲罵了起來,手亦捏成拳頭,在他背上撾打。

「是!是……」慕容春申對他的斥罵和落在身上的拳雨採取放任的態度,反正是不痛不癢。而且……這些怨懟已經在他心中抑鬱多時,好應該讓他發泄一下。

白翩然哭鬧了好一會,疲累地停了手,安靜下來,軟綿綿地靠在慕容春申厚實的胸口前低聲啜泣,慕容春申正想說些動聽的說話,好好安慰幾句,一個人卻不適時地走了進來。

「堡主!找到了,找到了……」高呼著走進來的李慕成和賈永慶,看兩人匆匆分開,慕容春申又鐵黑著臉看他們,也知自己出現得不合時。

李慕成立刻就不好意思地搔頭,而賈永慶始終較為年長,首先開口說話。

「堡主,我們已經沿着碧海山莊的人出入的線索,找到鹽貨的下落。」

「在哪兒?」查了多時,終於有下落了,慕容春申立時雙眼發亮,連他們煞風景的出理都忘得一乾二凈。

賈永慶忙不迭地抱拳回話。「就在城北龍興寺,有守衛駐守,我已經召集了兄弟,就等堡主下令。」

慕容春申叫了一聲「好!」霍地站了起來,雄姿英發的模樣,猶如一個正要點兵出征的將軍

本來坐在一角拭淚的白翩然,聽到他們要去做的事,嚇得心口劇跳起來,抬頭看着慕容春申英挺的臉龐,心中充滿了不詳的預感,慌忙伸出手拉着慕容春申水藍的衣袖。

慕容春申垂下頭看見幾根白皙的指頭映扯着他水藍的衣擺,再落到他寫滿了憂心的梨花臉上。

「放心!」慕容春申拍一拍他的手背,柔聲安撫。

白翩然搖搖頭,更用力地扯着他的衣袖。

「別去!」適才的怨懟剎時煙消雲散,只余憂心害怕,扯著藍袖的手指用力得發白。

寵愛地撫着他緊張得發白的指節,慕容春申的俊臉上拉起了一抹自信的朗笑。「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聽出其中的堅定自滿,白翩然不得不鬆開手,斂下眼帘,濃密的睫扇在雪白的臉上落下柔順的陰影,輕聲說「要小心。」言下仍然是止不住的憂心仲忡。

又輕又細的嗓音傳人耳中,卻成了從未如此動聽的仙樂,慕容春申感動得俯下身,將他摟了入懷,薄唇貼在玉白的耳邊說。

「回來之後,我們再想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

炙熱的氣息沿着圓潤的耳珠,嫩滑的左頰,一直落到薄紅的唇辦上。

「想好后,你可別再拒絕我了。」暖昧的嗓音一頓,薄唇便覆了上去,一條靈蛇鑽進嬌嫩的肉壁內,狠狠地吮吸香甜的氣息。

醇厚的氣息,狂放激烈的吻令白翩然的頭腦都昏昏沈沈起來,軟綿綿地任他擺佈,慕容春申又在他臉上親了幾下,便領著下屬離去了。

白翩然好不容易在炙熱的氣息中回過神來,慕容春申已帶著人遠去了,他在涼亭中踱步多時,仍然無法抑制心中的不安。

真是沒出色!

白翩然暗罵自己一聲,卻始終忍不住擔憂,恨恨地跺一跺腳,雙手拉起袍擺,向別院的大門跑過去。

慕容春申一去,將別院中的人手也帶走了大半,紅木的院門前只余兩個下人拿着掃帚在青石地上打掃。

拉起衣擺,自翩然就那樣托著頭。靜靜地坐在石階上,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的大道,期盼可以在第一眼看到慕容春申的歸來。

一直等到天上星河轉動,暮色蒼茫,修長纖細的身形亦未有半分動搖。

院裏的丫環看天色漸黑,見他就這樣坐在門前實在不是辦法,再三勸說,白翩然亦戚飢腸轆轆,才決定暫時放棄等待,回房去先用晚膳。

才踏人薰滿蘭香的西廂,變故便之生。

一道黑影在紗帳之後飛掠而出,白翩然倏然一驚「啊!」一隻手掩着他的嘴巴,猛地一扯,便將他壓了在床上

「別叫!我不會傷害你。」

黑衣人陌生的安撫聲反而令白翩然加倍驚惶,不斷地動手腳掙紮起來。黑衣人見他神態驚慌,忙拉下蒙臉的黑布,急急道。

「我是子文呀!大哥……你認不認得我?我是子文!」

子文?他是子文?

白翩然的手腳頓時僵硬起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眸,美麗的瞳仁在他黝黑的清俊臉孔,銳利如劍的眉目來回巡視,梨花臉上滿是迷惘之色。

「大哥,這麼多年沒見,你真是不認得我了嗎?大哥——」蕭子文在廂房中久候多時,心中早就滿是焦躁,再看他神情憫然,知道他認不出自己不得沮喪起來。

不過,也不可以怪他,當年白翩然離鄉之時,他也只是一個不及他腰高的孩童而已。

白翩然看他氣急敗壞地叫着大哥,又垂下了眼角難掩沮喪的模樣,突覺心頭一暖,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你……你真是子文?」素白的手顫抖抖地伸了出去,指尖輕輕撫上他凸出的顎骨上。

「是!我是!」將他修長的手指,按在自己臉上緩緩移動,在蕭子文激動的聲音下,白翩然的神情亦突然激越起來。

「子文!你是子文……」在喃喃的嗓音之中,斗大如珠的淚自眼眶滑落臉頰。白翩然抖着手腕,環抱眼前比他要強壯得多的身軀。

「大哥……」蕭子文回以強而有力的擁抱,眼眶亦熱了起來。

「但是,你不是跌了下山崖嗎?怎會……?」白翩然捧着他的臉細細察看,眼神又是心痛又是疑惑。

蕭子文小心地將他從床上扶了起來。「我讓人給救了,他還收了我做義子,教我武功,對我很好。」

白翩然知道他這些年來過得很好,頓時鬆了一口氣,又問:「你怎知道我在這兒?」

蕭子文立刻就回答。「找!不停地找。」

蕭子文創立了碧海山莊后,立刻就命人四齣尋找自己唯一的親人,在當年的戲班班主口中,得知白翩然去了北方,畫了圖像,一路循線而尋,好不容易才知道他在龍騰堡中。

其中困難,真是不可以輕易道出,只是現在時間緊迫,蕭子文只隨便說了兩句,便攜著白翩然的手向外走去。

「大哥,我先帶你離開,其他慢慢再解釋。」

白翩然一時摸不著頭腦,傻默默地反問。「離開?」

「是!我帶你離開幕容春申那一個變態的混蛋。」

慕容春申將白翩然帶來安徽,正合他意,安徽別院的守衛遠不及龍騰堡森嚴,他再利用鹽貨的下落引走了慕容春申和大半的守衛,輕易便帶着部下潛入別院。親自躲入了白翩然房中。

想不到白翩然遲了回房,蕭子文只得匆匆地將他帶走,免得慕容春申趕了回來,另生枝節。

白翩然一聽他罵慕容春申是變態的混蛋,便知道他已清楚兩人的關係,又得知他要帶自己離開,臉色立刻青白交加,腳步亦疑滯下來。

「大哥,」蕭子文感到白翩然的身形停頓,停下急促的腳步,回過頭去,險上浮起淡淡的不解。

白翩然隨著聲音抬起頭來,仰望他陌生而又親切的俊臉,心中一片混亂。

慕容春申岸偉的身影,神采飛揚的雙眼,貼在他耳畔吐出的溫柔而又深情的聲音,一一交映於眼前,白翩然倏地一抖,就要從蕭子文掌中將手抽出來。

蕭子文忙不迭地收緊手掌,將他抓緊一點,臉色稍稍沉下。

「大哥!你不是不想走吧?」難道他就甘心被人玩弄嗎?

沉穩厚實的聲音令白翩然渾身一震,拾起鳳眼看一看他銳利如劍的清明雙眼,倏覺慚愧,慌忙地再次垂下頭。

蕭子文立時便覺自己的語氣重了,看他垂著頭,眼帘低飲,肌膚如雪,烏絲如瀑散落削肩,是何等的纖纖柔弱,想起多年來他受的苦頭,心痛地捧着他的臉蛋說。

「大哥,你隨我走吧!讓我照顧你。」

白翩然看他滿臉真誠,又想起自己和慕容春中間糾纏不清的關係,幽幽地嘆一口氣,還來不及回答,門外突然響起了一聲冷哼。

「你想也別想」

隨著聲音的響起,兩道門板突然如紙糊的一樣倒在地上。

聲音一響起,蕭子文已拔出腰間的配劍,劍尖遙遙指著門外塵土翻飛中的挺拔身影。

門外倏然之間燈火通明,響起了衝天的殺戮之聲,十數隨蕭子文而來的黑衣人在遠處持刀劍與守衛拚斗,在人數懸殊的情況下,被團團圍住,正落於下方。

「慕容堡主回來得好快!」蕭子文雙眼骨碌碌地在門外轉了一團,又將心思放了在慕容春申身上。

「哼!如果回來晚了,又怎見得到堂堂的碧海山莊莊主成為鼠竊狗偷!」慕容春申的眼光停在兩人相攜的手人,劍眉下的雙眼差點就要噴出火來,厲喝一聲。

「放開他」

「他是我大哥,要碰要摸都是名正言順。」蕭子文將白翩然的右手捉得更緊,言語間滿是嘲諷。

慕容春申悄悄地捏緊了拳頭,抑壓心中的憤怒,轉過頭去看着白翩然,臉上滿是柔情。

「翩然,過來。」

白翩然的眸光在兩人岸偉的身上游幾遍,終是拿不定主意,不知所措地絞緊了指頭。

慕容春申眸光一沉,傷痛的光芒飛掠而過,白翩然適時看見,心頭痛顫,正想不顧一切地跑過去,又想起多年來的委屈心痛,情熱情冷,眸光倏然空茫,回復平靜。

「你……讓我隨他離去吧」與其欲斷難斷,何不揮慧劍,一斬情絲,

「翩然……」慕容春申剎時控制不了地沖前兩步,停在蕭子文高舉的劍尖之前,臉色死白一片。

反觀蕭子文勾起唇角,得意地笑了起來。

「聽到我大哥的說話了吧?如果你還算是男人就別再死纏不休。」

尖銳的嘲諷,慕容春申置若罔聞,只是死命地看着白翩然梨花臉上的翦水雙眸。

「為什麼?」

「昔日的痴情在歲月流逝之下早已淡如水,多年來,我早就慣了沒有你的日子……」白翩然用左手撫著掛在身上的半隻玉蝴蝶,不敢直視他認真而深邃的眼神,垂下首,才有勇氣繼續說下去。

「而你亦有更多更好的選擇,又何必勉強複合」

慕容春申在心中冷靜地斟酌用語,小心地說服他。「翩然。你別再和我賭氣了。你明明還愛我,我亦如是,+我們之間根本就設問題。」

「我們的感情就好像這一件蝴蝶一樣,只剩下一半,又怎可以重圓!」白翩然突然將玉蝴蝶從身上扯了下來,指腹留戀地輕撫著斷口,輕聲說。

「既已玉碎,又何必留戀!」接着,倏然抬頭,鳳眸一片清澈,將半隻玉蝴蝶向慕容春申仍去。慕容春申在忙亂中接着,收在掌心,對他的倔強決絕感到一陣心顫。害怕失去白翩然的感覺,令他不懼跟前森寒劍鋒又向前踏進了一步。

「翩然,我們是相愛的,記不記得我們在一起是何等的快樂?翩然……」

白翩然的雙手輕輕顫抖,拚命地搖着頭,要自己不去聽他的聲音。

蕭子文怕他心神動搖,也不多言,右手畫了一個劍花,將慕容春中迫退兩步,刻不容緩地攜著白翩然的手,向外跑去。

慕容春申握著掌中的玉佩,向後退去,白翩然的說話早就令他心亂如麻,再被劍光一映,在房中呆苦木雞地看着掌中的半隻玉蝶,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追着兩人跑去。

展開輕功在回庫中追逐,蕭子文帶了不懂武功的白翩然自然逃不過慕容春申的追捕,在後門就被他追上了。

慕容春申那容他帶走白翩然,冷眼一掃門外蕭子文的馬匹,立時騰空向後翻了兩個身位,擋在蕭子文身前。迅速抽出插在腰后的紫金扇,金銀的光芒同時閃過,叮叮噹噹的鏗鏘聲響起,兩人一言不發便打了起來。

白翩然被推了到一旁看着兩人在狹窄的廂房中打了起來,慌忙高叫。

「別打了!子文……慕容春申……別打!」

他的聲音彷彿成了令兩人戰意更加高昂的叱喝聲,兵器交加得更加激烈。蕭子文的劍在空中畫了半個圓圈,向慕容春申小腹刺去,慕容春申將腰身向後一彎,再扭身側打。

蕭子文迴旋步向左避開,劍如風雷疾刺其身後,慕容春申「嚓」地張開紫金扇,在腕上一旋,洒脫自若地將他的劍鋒拂開。

任蕭子文的攻勢如何猛烈,慕容春申的金扇一開一合,總能瀟洒避開,再行反擊。久攻不下,蕭子文心中焦急,運上了十成功力,借力晴空,利劍當頭便劈。

慕容春申俊朗的臉上勾起一抹冷笑,同時運起最頂尖的內功,衣袍鼓了起來。「啪」的一聲合上紫金扇,扇端在空中變幻三次,兩人間的氣流倏地成了旋渦,扭絞了蕭子文的配劍,紫金扇以一種可怕的節奏向蕭子文的咽喉刺去。

「不,不要!」白翩然眼看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人交鋒,本已害怕得無以加復,此時,眼見弟弟身陷險境,忍不住尖叫起來。

他的聲音傳人慕容春申耳中,頓時令他遲疑起來,眼前的是白翩然的弟弟,如果殺傷了他,只怕白翩然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

手心相連,他心中猶豫,紫金扇的去勢亦不禁凝滯,蕭子文身形一閃。立時便自真氣形成的旋渦中跳脫而出。

此時,慕容春申的眼光落了在白翩然身上,見他臉色蒼白如紙,柳眉下的一雙鳳眸盈滿了淚水,不禁心痛,知道他愛惜弟弟,又何忍要他難過,便起了罷手之心。

可惜,蕭子文卻不知道他的複雜心思,一回過氣來,提起利劍便向前疾刺,一心想將這辱他兄長的壞蛋置之死地。

慕容春申生了罷戰之意,正將紫金扇收回身後,心神都放鬆下來,促不及防之下,就被他刺中了左肩,蕭子文一擊得手,感到慕容春申競似無心戒備,亦覺勝之不武,劍尖只刺進半寸,便向後撤招,一道血箭由慕容春中身上噴射而出。

「啊啊啊——」白翩然倏然尖叫起來,修長的身子彷如受驚的兔子,不顧一切地向慕容春申跑過去。

青蔥的藕臂正巧在慕容倒地之前將他托著,白翩然單膝跪在地上,驚惶不已地搖晃着滿頭青絲,手掌緊緊按著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淚流滿面,通紅的雙眼內滿是驚惶。

蕭子文看到他的反應如此之激烈,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大哥。他死不去的……」

「別碰我!」白翩然猛地轉過頭去,喝斥一聲,又重新放了在慕容春申身上。

蕭子文驚覺他濕潤的鳳眼隱藏的怨恨之意,嚇了一跳,又見他不停地哭着。才知道他對慕容春申的感情之深厚,心中不禁難受,靜悄悄地駐足一旁不發一言。

「血……好多血……」白翩然用手按着慕容春申的傷口,眼看他肩上的藍衣染上另一種顏色,嚇得手腳顫抖,淚水流得更急了。

「放心,死不了的。」在失血之下。慕容春申雖然臉色蒼白,但是表情仍然顯得輕鬆自若。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輕聲說。「不過……翩然,若我死了……你會不會原諒我?」

白翩然淚眼汪汪地看着他鑲在劍眉下的一雙利眼,抖着聲音說。「我原諒你……我什麼都原諒你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慕容春申將他的手拉近了唇邊,吻了一下,輕聲說。「我愛你……」語末虛弱無力,競爾失神過去。

白翩然渾身劇震,鳳眼睜得渾圓地看着慕容春申神氣盡失的身軀,連眼淚也凝聚了在死寂的空氣之中。

——三個月後——

黃銅的八足香薰爐中的香煙繞纏滿置檀木傢俱的寢房,響起了一陣柔和的斥責聲。

「你怎可以起來,快回床上去。」

一把怨嘆的聲音隨之響起。「翩然,我躺得骨頭都痛了,你讓我起來一會吧!」

「不準!」白翩然豎起了柳眉,跺著腳,伸手扶着他回了床上。

倚在床頭,慕容春申嘆一口氣,說。「翩然,你以前很柔順的……」

白翩然的臉頰不好意思地虹了一紅,紅唇中吐出軟綿綿的嗓音。

「我關心你……」想起早些日子,他臉色蒼白如紙地卧在床上,白翩然就忍不住心中的着緊「我知道,小傻瓜……」慕容春申輕吻他微紅的眼角,知道他對自己的關心緊張,心中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你以後都不可以受傷了」白翩然閉上眼睛,軟軟地靠在他懷中。當日他還以為他死了,害他流了那麼多眼淚。

「當然!」甚容春申點點頭,心中苦笑一下,如果那日他不是一時心軟,又怎會受傷,還因為失血暈倒,真是有夠丟臉的了。

不過,只是一點小受傷,就換得白翩然數個月來的細心照顧,倒也不枉。

慕容春申隔着袍服,摸上肩膀結了疤的傷口,偷偷地笑了起來。

莫說是離開龍騰堡的事他再也沒有提過半句,現在,就算是他要出去一會,翩然也不放心。

慕容春申看着白翩然柔滑的發,心中正自得意,蕭子文正巧掀起珠簾走進來,眼角向他不層地掃了一下,便向白翩然說。

「哼!我看他這種人死了比較好。」

白翩然一見他走下進來,立刻從慕容春申胸膛前起來,羞紅著臉叫了一聲。

「子文。」

蕭子文背負雙手,點點頭應了一聲。

「大哥。」接下來便用如劍的冷眼瞪着幕容春申,慕容春申不甘示弱亦回以冷眼。

空氣倏地凝聚,白翩然夾在其中,只得困窘地垂下頭來。幾個月來,這兩人一見面就是如此,總叫他手足無措。

蕭子文知道他的為難,先嘆了一聲,說:「大哥,我要回山莊了,今日是來辭行的。」

為了白翩然,他留了太長時間了,是時候離開。

「子文」白翩然忙拾起頭來,心中絕對不捨得這個唯一的親人就此離開。

只是清楚他和慕容春申間的關係之差,挽留的說話自然是說不出,但是要隨他離開嗎?

轉臉看着坐在床上的慕容春申,卻是不舍。只得蹙起柳眉,用依依不捨的眸子凝視蕭子文清俊的臉孔。

蕭子文看着他眼中的不舍,心頭亦有千般的放不下,走向前兩步,捉起他雪白的雙手。說:「大哥,以後你若受了委屈,就來碧海山莊找我,我一有空也會來見你。」

「子文……」白翩然緊緊地擁着他,晶瑩的淚珠就那樣滾下了雪色的臉頰,蕭子文亦感動不已地回抱這個得來不易的兄長。

慕容春申看兩人越來越是難分難捨,站了起來,分開兩人。將白翩然拉了入自己懷中。

「嗚……」白翩然早就哭成淚人,將頭埋在他厚實的胸口前細細抽泣,瑩芒水光將他的衣襟沾濕大片,慕容春申將手指插入濃密的青絲之中,小心掃弄,輕聲安撫。

蕭子文看他一臉情深意重,亦放下了大半的擔心,抱拳一緝,向慕容春申無聲請別,即決然轉身而去。若再看白翩然的淚,他只怕會不捨得離開。

白翩然看着他的身影走遠,十指抓緊了慕容春申的衣襟,不舍難過一時滿溢心頭。

「乖……別哭……遲點,我亦可以帶你去見他。」慕容春申摟着他,柔聲安撫多時,直到白翩然的泣聲漸渺,身子的顫抖亦靜止下來。

姣美的臉蛋就如在雨中被打濕的一朵雪白梨花,惹人心憐。

慕容春申用掌心疼愛地輕輕撫上濕潤的淚痕,探手入衣襟中取出一物。

「翩然,你看。」白翩然應聲看去。只見兩條紅線垂在眼前,各懸著半隻蝴蝶。

瞪大了圓潤美麗的鳳跟,又驚又喜地伸出指頭,捧起兩半玉佩,將信將疑地合將起來,竟見兩半白蝴蝶拼成一隻,剔透的玉身中央,一條完美無暇的綠線展現眼前。

「你……?」丹鳳眼內再次濕潤起末,白翩然一眨不眨地看着慕容春申,艷麗如花的臉上佈滿了說不出的感動。

幕容春申笑了笑,知道自己遍尋美玉,請了巧匠為玉蝴蝶重塑半身的功夫沒有白費了。

「連碎了的玉都可以拼起來,以後別再說我們的愛情不可以重圓了!」

在他極其動聽的聲音中。白翩然覺得自己臉龐再次濕了起來,玉蝴蝶的影像在眼中漸漸地模糊起來,沙著嗓音,說:「這始終……不是當日的那一隻……是贗品……」

「是真的」慕容春申搖搖頭,棒着他的險蛋兒說。「當日的我本着的是假情。今日有的是真心……所以,這是真的……」

深情的嗓音令人耳中,隨之貼上唇辦的熾熱,在口中翻騰的濃烈氣息,白翩然整個身子都酥軟了,半睜的迷離鳳眼,在朦朧之中,對上了慕容春申英挺的劍眉下精光炯炯的雙眼,只覺自己的心神被吸入了他閃耀着各種神採的眼睛內,再也逃不開,逃不開……

本來軟弱地垂在身側的手提起,緩緩地回抱他寬闊的後背,心中認命地輕嘆一聲……情絲萬縷,他早已陷了進去,無法逃離,亦只有順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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