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尖叫一聲,大少爺從武京的身上跳了起來。謹慎的看着四周,然後盯着門口,慢慢的向後退着。
看樣子大家都很熟悉這樣的情況了,幾乎不由遲疑的,大家訓練有素的靠向大少爺。
他在害怕,他的心在害怕。武京彷彿能感覺到大少爺心裏的恐懼,幾乎是沒有思考的衝出了一句話:“你們嚇到了大少爺。”
大家都齊刷刷的半轉過頭盯了武京一眼,而大少爺卻趁着這個時候,向門口衝去。而就像武京被大生拌到一樣,大少爺也遭受了同樣的情景。
圍住,尖叫,撕打,壓住,鎖住,武京第一次不忍心看到這樣的情景,偏着頭,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再去看去聽。
終於一切結束了,眾人紛紛離去,走在最後面的綠珠拍了一下武京的背,輕輕的說:“不忍心看吧,以後會經常看到這樣的情景的。大少爺剛餵了葯的,我下去做點吃的給他,他折騰了半夜。你也下去休息一下吧。”
也許不轉身,以後的人生就不會這樣了,但武京轉身了,就在綠珠關門時轉身了,心顫抖了。
大少爺他坐在床邊的地上,腳上是清晰可見的鐵鏈,他的表情是疲憊,他的眼神卻是有神,直直的看着武京,別人看到的是眼中的野氣和瘋狂,而武京彷彿看到了他眼睛的呻吟向著自己求救,那眼神拚命的向自己發出求救的信號,武京暗暗的想着,那雙美麗的眼睛向自己哀求着,但自己卻無能為力,我只是寄人籬下,根本毫無力量。
彷彿是知道武京的心聲一般,那雙眼睛黯然了,帶着悲悸和傷痛,那頭低下了,武京心痛了,那種痛就像當年他看到那隻山貓死在獵人的弓下一般,一種無能為力的心痛,一種悔恨的心痛,如果母親的死帶給武京的是生命無常的劇痛,那山貓的死卻帶給他生存無情的酸痛。
“綠珠姐,我可以在這裏待着,照看着大少爺嗎?”心意一轉,武京輕聲的問着已經關上門的綠珠。
有些詫異,綠珠還是點了點頭:“可以,不過你要小心,雖然大少爺已經吃了葯,但是情緒還是不穩定的。”
門關上了,武京慢慢的走向大少爺的身邊。大少爺沒有任何的反應,頭低着動不動。
“今天晚上下雨了,看來明天是放不了風箏了。“故做輕鬆的武京坐在大少少的身邊,但武京知道他的全身都在因為害怕而顫抖,即使大少爺的手被反綁着,腳上了鐵鎖,但身體的害怕依然是存在的。“我也喜歡放風箏,每年到了放箏的時候,我媽媽都要親手給我做一隻大大的風箏,那風箏總是飛得老高老高……”
“大少爺,大少爺。”半天了,旁邊的人還是一動不動的,武京有些慌了,小心翼翼的低下了頭。
“啊!放口,大少爺,你不要這樣。”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靜靜坐着的大少爺一直用牙咬着他自己的膝蓋,咬得如此的用力,讓血慢慢的從布面滲出。武京手腳無措了,他想哭了。那安靜的坐在地上,靜靜的自我傷殘的大少爺,比起剛才狂暴咆哮的大少爺更讓人感覺到害怕和心酸。武京使勁的想要扳開大少爺的口,但反而讓他越咬越深。
“不要,唔。很痛的。你的血都流了。”淚莫名的流下,武京徒勞的想要讓着對方鬆口,終於經過了很久一樣,大少爺的口終於鬆了,他抬起了頭,嘴邊帶着血,眼中帶着淚:“好痛,為什麼只有我那麼痛?”
幾乎是無法剋制,武京大哭了,緊緊抱着捲成一團的大少爺哭了,哭得哂哩嘩啦,全身顫抖。小小的年齡並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只知道那句為什麼只有我那麼痛,讓他感覺到痛,心被重重的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放心,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再怕你了,我會和你在一起。”第一次想要保護一個人,用他那尚未長成熟的翅膀緊緊抱住一個生命。
“我不……想……被……綁着。”那是睡前大少爺輕輕的呢喃着。
綠珠托着盤子進來看到的是二個男孩緊緊的抱着躺在地板上無邪的睡著了,一個膝蓋流着血,一個手流着血。
第二天雨還下着,不顧秋雨的寒意,武京跑到了楓樹下:楓樹,你的紅斑越來越少了,是不是已經找到了那隻遺失紅斑的海鷗了。楓樹,如果我想,象海鷗媽媽一樣照顧大少爺,你是不是能給予我那神聖的紅斑。
***
樹林中玩鬧的孩子們。
“瘋少爺來了,陳家的瘋少爺來了。”
“不是,我家大少爺不是的。”
“是,瘋子。是瘋子。我家僕人阿三就看到你家大少爺打人還咬了,打人咬人的不是瘋子是什麼?噢。”
“啊!瘋子跑過來了,大家快跑。”
“不要,大少爺。你不要咬他,唔。”
“我是瘋子?”
“你不是瘋子。”
“我沒有瘋?”
“你沒有瘋。”
“他們不和我玩。”
“我和你玩。”
過隙光陰流轉,武京漸漸的溶入了陳府的生活中。
歲月總是帶走一些,又留下一些,嬰兒變成了小孩,小孩變成了少年,而武京也慢慢的明白了,大少爺至所以成為了這樣,是因為在年幼的時候被人用了毒,使得頭腦變得混亂,脾氣無法控制。特別是發病的時候,更是產生幻覺。但在陳府不斷找葯,找醫的努力下,發病的時間越來越少,但發病時的破壞力卻越來越大。
離得最近傷得最深,這話是放在這裏最恰當,在慢慢流淌的歲月里,人們都習慣武京照顧大少爺,武京安撫大少爺,大少爺依然像原來一樣的發瘋,而武京就像那天晚上一樣緊緊的將歇斯底里的大少爺抱住,即使大少爺叫得再大聲,動得再猛,武京沒有鬆開了手,漸漸的大少爺發病不再用鐵鏈了,因為武京成為一個比鐵鎖更安全的鐵鎖,雖然每次過後武京總是遍體鱗傷,旁人都不明白武京為什麼這樣做,就連武京自己也不明白,只知道他不能鬆手,不能鬆手。如果說原來大少爺像是一隻世人勿近的野獸一般,那現在依然是,只是變成了除武京外的世人勿近的野獸。而讓他們的感情更進一步的是一次發病後。
那次發病是在武京來這裏第三個年頭的秋天。秋天本是最多愁善感的季節,但對於武京來說,他最喜歡的便是秋天,因為秋天楓樹是紅色的。
秋深最好是楓樹葉,染透猩猩血。
早上天還沒有亮,武京就醒了,迅速的穿好了衣服,便出了房間,現在他住在軒文閣的二樓,大少爺房間邊上的房間裏,原來本是綠珠住的房,綠珠與大生成了親以後便不住這屋了。
早上好,楓樹。武京習慣性的看了一眼,庭院中正散溢着艷麗紅色的楓樹,從上面看去像一個大紅色的油傘。隨着年齡的增大,武京明白了楓樹的紅與海鷗的紅並沒任何的關係,但對於他來說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這棵楓樹已經成為他心靈傾訴的對象了。
武京習慣了比別人早一個多時辰起來。輕輕的推開了大少爺的門,他知道大少爺再過一個半時辰就要醒了,他要提前將大少爺的洗梳穿戴都準備好,
原來需要幾個人做的事,現在基本上武京一個人就能完全的應付過來,反而有時人多了,大少爺還要鬧彆扭。
房間裏沒有了人,武京抽了一口冷氣,迅速的掃視了房間,傢具擺放的和昨天一樣,大少爺昨晚脫去的外衣還搭在衣簾上,床上的被子亂亂的堆着,非常有經驗的,武京將手伸進被子裏。
被子裏還是熱的,大少爺才離開。衣櫃裏面的衣服沒有動過。有了這個認識,武京迅速的離開了房間,現在還是不要驚動大家,武京將二樓的所有房間找了一遍沒有人,走下了樓,樓下面靜靜的,大家都還沒有從睡夢中醒來。門房沒有人,客廳沒有人。
有些慌亂了,武京跑來了閣樓。心定下來了,在不遠處楓樹下,大少爺正捲成了一團靠着樹坐在地上,輕輕的武京走了過去。
“大少爺,我們回房吧。”武京看着只穿了一件單衣的大少爺輕言的說著,手也輕輕的搭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