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道販子的生存智慧,以及明星大人生活習慣
早餐很快解決了，托馬斯已經清楚地意識到現實顯然沒有想像中美好。他嘆了口氣，早飯時浪漫的感覺一定是因為剛起床腦袋還不太清醒的關係，他一邊刷碗，一邊盯着對面牆上一串大概是彈孔的東西想。
當他打點完廚房，來到客廳時，馬克正坐在陽光下的沙發上擦一把槍，金髮上太陽一般溫暖的光芒和他手中金屬冰冷的反光形成奇妙的對比。他看起來剛剛把它保養了一下，正在把槍裝回原狀，看到托馬斯走過來，笑着招呼過，“托馬斯，看看這把槍你喜歡嗎？”
托馬斯走過去，雖然他對槍沒有什麼興趣，仍然為這把武器驚嘆。剛上過油的手槍在陽光下散發著金屬質感的亮光，它看起來非常小巧，可以放在口袋裏，線條流暢圓潤，深木紋的握把，甚至連擺在旁邊的子彈都是一樣優雅精緻。
托馬斯接過那把槍，放在手裏頗為沉重的，上面還留有馬克握過的餘溫。“這就是……德林格，小型手槍？”他拿起槍做了一個很酷的瞄準姿勢，“這記得這名字好像經常在西部片里聽到。好像跟一部很有名的間諜電影有關……”
看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馬克想，這個人似乎無論想模仿什麼都能輕易找出重點，他微笑，“邦德，這是邦德·德林格手槍，是德克薩斯州邦德公司的產品，和那位大間諜可沒有什麼關係，全不鏽鋼的零件，可能有點重。如何，喜歡嗎？”
“看起來很漂亮，”托馬斯有點不安地拿着那把槍，“好用嗎？”
但是剛一說出這句話他就後悔了，果然，馬克立刻濤濤不絕地抱出一串數據。
“這把是‘德克薩斯守護者’，能以76.2mm的槍管能以640m/s的初速發射6.48g重的子彈頭，從這個角度看，甚至超過了11.18mm馬格努姆手槍彈的威力，但是因為擁有這種初速是由於過高的膛壓，所以有時候空彈殼沒法弄出來，就需要用到專用的起殼器……”
“我知道了……”托馬斯呻吟道，“我不需要了解這麼多專業數據，我只要能用它就行了吧。”
“不了解專業數據你是沒法子跟客人講價的，”馬克說，“買主總是試圖把價錢壓得更低，而你進貨時賣主又試圖把價錢抬高，你得把這些數據和性能記熟，才能讓他們知道你是專業的，而不會糊弄你，或者自以為是地亂講價錢。”
看到托馬斯哀求的眼神，馬克嘆了口氣。“好吧，我們先把這把槍弄熟，德林格手槍的買賣不錯，價錢很高，因為大多數她們會被作為貴重的禮品送人！”
“禮品？”
馬克點點頭，“個頭小巧，造型優雅，女人也可以拿來做防身用具……這個，”他從身後的沙發上拿出一個大盒子，“是附帶的豪華禮品盒！”
托馬斯驚訝地張大眼睛，那是一個設計優雅獨特的深藍色禮品盒，上面用優雅的銀色手寫字體印着公司的名字，馬克打開盒子，下面鋪着黑天鵝絨的緞面襯底，他驚嘆地看着上面閃耀着優美銀光的槍管和古雅的象牙把手，簡直就是精美的藝術品。
“三支槍管，兩副象牙把手，還附帶九種專用槍套，三種邦德·德林格的槍管可以互換，很方便，”他把禮品盒遞給托馬斯，“這東西可值不少錢哪。”
這絕對是標準的禮品裝，托馬斯驚嘆地想，奢侈華麗的不像話，彷彿來到世間就是為了征服人類的眼睛和錢包！他可以在上面嗅到熟悉的有錢人階層的氣息。看到馬克盯着盒子的愛惜表情，他乾咳兩聲道，“呃……其實我不介意用樸素點兒的類型……”
馬克咧開嘴笑笑，“我可沒說要把這套盒子和配件都送給你啊，你如果喜歡這款槍，我可以給你配置全套的槍管和特製的彈頭，根本用不着這架式，”他指指那個豪華的盒子，“這東西是拿來騙錢的，賣這款禮品裝時你可以趁機提高價錢，客人看到這麼華麗的盒子也就心甘情願掏錢了。其實使用效果和散裝的款式一樣，但是只加了一個盒子價錢就能翻幾倍！所以我說賣這種槍特別賺錢！”
馬克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記住了，這是軍火販子的生存智慧！”
——托馬斯覺得這種行為聽起來完全是趁火打劫的二道販子，他再次為自己失去的那個又冷酷又有型的軍火販子角色哀悼，確定了他要演繹的也許只是個普通又有那麼點小狡猾的商人形象。
馬克用他漂亮的藍色眼睛閃亮地看着托馬斯，“我現在教你怎麼保養她——”
托馬斯露出一個絕望的表情，然後決定迅速癱倒在沙發上裝死。馬克皺起眉頭，“嘿，起來！你有了一把槍就得對她負責……”
托馬斯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汽車引擎的轟鳴，聽聲音是在不遠處停下了。馬克驚訝地看着外面，很意外這種時候會有客人造訪……他露出有點緊張地表情，手下意識地放在腰間的手槍上……
托馬斯一躍而起，興奮地看向屋外，“來了嗎？好高的效率，我剛打電話一個小時而已，這麼偏的地方都找得到……”
馬克驚訝地看着他，“那個……是你打電話叫來的？”
托馬斯點點頭，“是啊，他們來送貨！”
“送貨……？”馬克喃喃道，突然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襲擊了他的心臟！
門前，朝陽迷人的光芒照耀着大地，馬克只覺得心情一片落入地底深淵般的絕望灰暗。
“辛苦了，”罪魁禍首笑得溫柔無害，“效率很高嘛！”
送貨員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哪裏哪裏，以最快的速度送貨上門是我們的服務宗旨。”
“這是小費。”托馬斯把那僅有的五美元遞給送貨的小弟，笑容親切又平易近人。
“等，等一下……”馬克用顫抖的手指着面前一輛巨大貨車上琳琅滿目的商品，“這些……這些全是你買的？”
“是的，我只稍稍買了一些必需用品，我看了一下你卡里的金額，”托馬斯吹了聲口哨，“你的私人財產可真不少，因為不用交稅嗎？所以我就放心買了，不過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完全沒有注意到一邊馬克的臉色已由青轉灰，身上冒出熊熊的怒火。
“托馬斯·門迪亞！”馬克一把抓住托馬斯的衣襟，憤怒地左右搖晃，“你他媽花的是我的錢，刷的是我的卡，吃的是我的，穿的是我的，別給我說的那麼輕巧！你最好對你現在食客的身份有點自覺！我他媽可不是你的提款機兼保姆——”
“親愛的，別這麼激動，我只是借了點錢花花……”
“我可沒答應過要借錢給你買這些玩意兒……上帝啊，這些東西能不能退貨！退貨要支付服務費嗎？希望可以便宜點兒——”
“對不起，貨物售出，概不退換。”送貨的小弟有禮地微笑着，“這點我們昨天已經和托馬斯先生講清楚了。”
馬克靜止了幾秒，托馬斯覺得有殺氣溢出，他驚慌道，“馬克，馬克你冷靜一點，我發誓以後會還……啊啊啊，別拿槍！別拿槍啊——”
慘叫聲從破舊的射擊場傳出，中間加雜着馬克的怒吼，“你要付給我兩倍的賠償金——”
托馬斯的慘叫隨即響起，“一定一定，別拿槍口對着我，我頭暈！”
***
“我要向米歇爾收兩倍的精神損失賠償費，現在銀行的利率是……”一直到中午馬克仍在喋喋不休，托馬斯發現這傢伙意外地啰嗦，他雖然不知道他向米歇爾要賠償的依據在那裏，但那傢伙的精神好像確實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以至於他一個上午都在魂不守舍地盤算着現在二手貨市場的價錢，可是盤算過後痛苦地做出抓狂的樣子來，嚇得托馬斯出了一身冷汗。
最後馬克終於做出一個結論，“這些東西先留着吧，現在你打個欠條給我。”他一本正經的說，托馬斯認命地點頭，面對一個暴走起來會拿槍指着自己的人他還能說些什麼呢。
當收到欠條時馬克的心情顯然愉快了很多，“我們開始給你找房間。”他笑眯眯地說，托馬斯委屈地跟着他，覺得自己像被暴政壓迫的可憐臣民。
馬克的房子很大，三層的樓房，下面還有一個足夠停下五輛坦克的巨大車庫。在這樣大的房子裏找到一間能住的房間對托馬斯倒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他選定了一個視野不錯的二樓的房間，從窗外可以看到整個射擊場，場上綠草如茵，雖然大多數是雜草，但遠遠看起來還是頗為漂亮。
他指着牆上幾個陷進去的空洞轉頭問馬克，“這是什麼？”
“彈孔，”馬克回答，“客廳里有很多，不過地板和玻璃都是防彈的，所以不用經常更換。”
這裏果然危險……托馬斯覺得有些緊張，小心地向馬克開口，“那個……這裏經常會發生槍戰嗎？”
馬克正在幫他把摺疊床架好，頭也沒回地聳聳肩，“槍戰倒談不上……這些彈孔大部分是蘭茜留下的，普通客人我可不會讓他們在我的房子裏試槍。”
托馬斯驚訝地看着他，“那個女殺手？你說她在你房子裏……開槍嗎？”
馬克站起來，托馬斯看到他臉上寫着無奈。“是個超級沒有常識的傢伙！有事沒事就用子彈招呼過來，她以為槍管里射出來的是豆子嗎——”
托馬斯很有認同感地大力點頭，感動地想終於第一次於這個人有了共同語言。
馬克把電燈安好，拍拍手上的塵土，“好了，就這樣吧！”
托馬斯打量了一下他的房間，傢具大部分是從馬克的儲物室里找到的，並不是很破舊，但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陷，比如上面有些彈孔，或者有刀痕什麼的，但並不是不能用。可量是如此，房間仍顯得很寒酸。
——一架小小的摺疊床，硬塑料的淺藍色書桌和同樣顏色的椅子，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貨的枱燈，暗花的窗帘，習慣奢侈生活的托馬斯實在很難想像自己以後的一個月就要生活在這樣的地方。他摸摸下巴，點評道，“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的房間，馬克。”至少床就很大……
馬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可一點也不歡迎這個人的入侵。他冷冷地開口道，“如果少女殺手先生你有空，我們現在可以開始學習槍支的保養工作……”
在托馬斯的表情垮下來的一瞬間，樓下電話的鈴聲傳了上來。而在對着電話說了幾句什麼后，馬克的臉上露出了比托馬斯學習槍支的保養工作時更加沮喪的線條。
“上帝啊，”他癱在沙發上呻吟，“最麻煩的客人要來了，托馬斯，你的槍支保養課改到明天，那種生物晚上十點以前跟本送不走……”然後他惡狠狠地瞪了做出雀躍手勢的托馬斯一眼，上下打量他。“大明星先生，據你個人說……你在美國很有名？”
托馬斯生氣地看着他，“不是‘據我個人’說，而是確實很有名！”
馬克翻翻找找，丟給他一個可以幾乎遮住半邊臉的墨鏡。“帶上，免得被認出來，雖然我個人很想乾脆讓你到市裡轉一圈兒，但是如果你想學會怎麼做一個軍火販子，除了軍火的知識外，你最重要的是要學會怎麼應付各種類型的客人。可是我可不想哪天有一堆的人跑來我家找你要簽名……”
雖然為自己的價值被正視感到高興，可是托馬斯還是挑剔地皺起眉頭。
“我從來沒見過設計是這麼遜的墨鏡，這設計師肯定一輩子成不了名！”他抱怨道，打量那個墨鏡，“你怎麼能讓我帶上這種東西，它會對我這麼多年我辛苦建立的形象造成極大的破壞！真不能想像你是在哪個古玩店的角落裏找到它的，這種樣式至少是十年以前……”
馬克不耐煩地抓住他的衣襟，怒氣沖沖地道，“你有報怨的立場嗎？”
托馬斯迅速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這就帶上，反正帶上后也沒人認得出是我。”
馬克冷哼一聲把他鬆開，托馬斯嘆了口氣，想提醒他自己買回來的那車“基本生活用品”里有二十款以上樣式各異的名牌墨鏡，可是考慮到他之前一提到那堆東西就抓狂兼喋喋不休的癥狀決定還是閉嘴為妙。
不就是學習怎麼做一二道販子變着法兒撈錢嗎……他不服氣地想，實際上他倒是更願意到市裡轉上一圈，雖然馬克多半不會給他錢，但是他有不少情人在那裏，至少可以順便處理一下最近寂寞的生理情況，免得老是對一個討厭的男人心猿意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