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女殺手的生活體驗
當一個男人像輛坦克一樣直直衝過來，沖他大喊道，“我要買一把槍！”時，馬克·西瓦斯正在快餐店喝着可樂，嘴裏的漢堡咬到一半，他的動作停在那裏，所有的人都看着這邊。
他尷尬地看向對面一臉急切的男人，他有一頭黑色短髮和同樣顏色的眼睛，面部輪廓深刻，是個英俊的小夥子，挺拔的身材肯定能讓不少女孩兒着迷。這當兒他的雙手正撐在馬克面前的桌子上，微俯下身，表情極為鄭重。
馬克小心地把嘴裏的食物嚼碎了吞下去，他見過一些因為吃東西時遭到驚嚇而被噎死的病人。他現在很想隨手拿起一個什麼東西，比如面前的托盤什麼的，向這個繡花枕頭英俊的臉上狠狠砸上去，然後對他說，“滾你的蛋吧！”
可是不行，注意到全餐廳的人都在看着他，馬克只好忍氣吞聲地低下頭，小聲說，“先生，您認錯人了吧？”
“不不不，”對面的男人用熱切的目光看着他，“我認得你，馬克·西瓦斯！紐約最大的軍火販子！”
“先生，我不知道您是哪根神經不對勁，”馬克咬牙切齒地說，“但你確實認錯人了！”說完，他迅速丟下桌上沒有吃完的食物，離開餐廳。男人立刻尾隨而來，一邊大喊着他的名字。
走了一小段路，確定除了那個愚蠢的男人沒有別人跟後面，馬克這才鬆了口氣，雖然實際上他並不是很擔心警察——這年頭做生意總要有點後台才成，馬克和紐約最大黑幫的老頭子傑克托很有點交情——但還是小心為上。
馬克拐進一個陰暗的小巷子裏，等待着這位冒失的客人追來。紐約到處都有這樣的地方，陰暗潮濕，堆滿垃圾，是流浪貓理想的居所。
是位沒什麼經驗的客人，馬克想，你看，他是說要“買一把槍”，而不是“一把M92F貝雷塔手槍”，也不是一把“5.56毫米的SIGSSG550狙擊步槍”，或者是喋喋不休的問他可以打幾折並且報上一大串市面上的價錢，又或者像某些並非很熟悉槍械的客人直接地詢問，“哪種槍殺人最棒？”
同時，他也是位非常愚蠢的客人，馬克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剛才沒有狠狠踹他一腳實在是很有修養的表現，為什麼那個傢伙覺得快餐店會是個可以大聲談論非法軍火交易的場所呢？
他抬起頭，那位英俊又愚蠢的客人顯然已經找到了他，此時正從巷口跑過來，在他面前氣喘吁吁地站定。“嗨，夥計，你走的可真快！”他像熟人一樣拍拍馬克的肩膀，馬克不滿地把他的手揮開，他可不喜歡和不熟的人稱兄道弟。
“我想買一把槍！”男子緊張地搓搓手，“他們說你這裏可以弄到貨！”
馬克狐疑地看着男人眼中興奮期待的光芒，他熟悉這種光芒，一般高中生弄到把槍時就是這表情。他可不想把貨賣給這種沒保險的人——他們不熟悉槍械，也不熟悉使用的規則，以為弄到把槍就可以變成為所欲為的強大者。而最後多半會惹出各種各樣的麻煩。同時牽連自己這個販賣者。
男人顯然沒看出他的顧慮，他注意到自己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程序，連忙伸出手道，“你好，我叫托馬斯·門迪亞！你可以叫我托馬斯！”
天哪，馬克沮喪地想，他在自我介紹！如果警察問他他的槍是向誰買的，他一定會快樂地把事情的經過全盤托出，像在講一個故事一樣，並且絕對不會介意在法庭上再講一遍！
“很報歉，先生，”他冷淡地說，“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也許您該去精神病院看看。”
說完，他不再理會他，轉身向大街上走去。他不想再和一個蠢貨浪費時間，他還沒有貧窮到做這種危險生意的地步。
叫托馬斯的男人愣在那裏，直到馬克走到了巷口，他才弄清楚自己被拒絕了，他連忙從他的背後追過去，大叫道，“你不能這樣，馬克·西瓦斯！我知道你是誰！是米歇爾讓我來的！”
馬克遲疑了一下，站定腳步，回頭看着身後對他大叫大嚷的男人，他看到馬克的動作后停止了喊叫，漆黑色的眼睛倔強地看着他。
米歇爾的全名是米歇爾·傑克托，是紐約最大黑幫的掌舵人，如果想在紐約混下去，絕不可招惹的人中他的名字位列榜首。馬克做這麼點生意自然是和傑克托達成了默契，實際上他們交情還不錯。這個人如果真是傑克托吩咐來找他的自然是另當別論，但他實在想不通，這個毫無常識的菜鳥怎麼會認識傑克托，而且還能直呼其名。
看到馬克疑惑的表情，托馬斯立刻挺直腰桿，“嘿，”他以一種不確定的語氣向馬克說，“我聽說他在紐約很有名，你認識他，對嗎？”
他對地下世界一竅不通！馬克再次肯定地想，是個純潔又愚蠢的好市民！可是他還是得在這裏陪他浪費時間，這讓馬克覺得心情鬱悶。“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他不客氣地問。
“米歇爾嗎？他是我的影迷！”男人得意地說。
馬克覺得腦袋混亂了幾秒，“影迷？”他訝異的重複，他剛才猜過這個男人的身份，甚至比如是老傑克托那一大堆私生子什麼的，可是完全沒想到這個回答。
“是的，嘿，我說你！”男人生氣地皺起眉頭，“你難道就沒有聽過我的名字嗎？托馬斯·門迪亞！少女殺手！美國最受歡迎的大眾情人！”——馬克那種像在看騙子一般的懷疑目光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說到最後幾句時已經是在大喊了。
實際上這也不能怪馬克，他幾乎從不看電視，不看新聞（他只看報紙），不看電影，不看電視劇，不看廣告，不看綜藝節目，不看NBA，不看美式橄欖球，不看任何東西。如果看的話他只看一些成人節目，而如果托馬斯沒有演過三級片的話，馬克不認識他也是情有可原。
軍火販子乾咳兩聲，看着對面目露凶光的男人，“那麼，少女殺手先生，你來找我有什麼別的事嗎？以你的身份應該很容易申請到持槍證，而且，就算你的演技有多麼好，也甭指望我相信你是圖便宜才來找我的。”
知道自己獲得了解釋的機會，英俊的少女殺手連忙清了清嗓子，“是這樣的，你知道……我最近接了一部戲，修利克……我是說一位製片人，希望籍由這部片子衝擊奧斯卡！在戲裏我飾演一個軍火販子，是主角，那本子寫的不錯，能拿獎的可能性很大！”他毫不抵抗地把事情和盤托出，兩眼發光地看着馬克，後者不感興趣地看回去。
“可是我對你們的世界一竅不通，完全找不着感覺！後來我去問了一下米歇爾，他好像在混黑社會，他說如果要找感覺的話首先得弄把槍，最好別用持槍證，嘗嘗非法持有槍支是什麼感覺！他說我可以來找你，你是紐約最大的軍火販子——”
馬克擺擺手示意他停下來，老實說如果傑克托干出這樣的事來他並不覺得意外，這位紐約教父最大的特長就是事不關己的推卸責任。想到這裏，馬克不理會身後的大明星，逕自走上大街，熾熱的陽光在馬路上反射着讓人心煩的雪白色光芒，他走向路邊的公用電話亭，托馬斯緊張地跟在後面。
馬克撥通電話，對面傳來傑克托熟悉的有點沙啞的聲音。
“是的，馬克，他已經找到你了嗎？”傑克托在電波的另一邊開心地說，“他想了解一些地下軍火販子的生活，我想到你正好可以幫幫忙，沒有比你對這方面更熟悉的人了！”
“可我不認識他。”馬克冷冷地說，對這種亂找麻煩的行為很不滿。
“哦，馬克，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的毫無情趣！你居然連美國現在最走紅的影星都不知道！你真該去看看他的電影，我向你推薦《最後一秒》、《沉默的證人》，還有《西西里情歌》，他是個不錯的小夥子，俊美，可愛，富有魅力！我很期待他的下一部作品！”
看來他是徹底迷上他了，馬克嘆了口氣，換了個姿勢，“好吧，我可以賣給他一把槍，不過你最好別抱太大希望，他恐怕連槍和炮都分不出來，更別指望他去和人家講價，解釋那些非要以為只要加了錢消音手槍的子彈速度就要和沒加消音功能的速度一樣快的傻瓜顧客了！”
“這的確是個問題，”傑克托沉吟一下，然後換成一派輕鬆的語氣，“你知道，那些電影界的白痴總是以為黑幫生活很有吸引力，什麼都不了解就開始拍電影。軍火販賣可是我們的一個重頭戲，也許你可以給他上一課。”
在傑克托用他那種招牌式的輕鬆語調說話時馬克就在暗叫不妙，那個人一向喜歡以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給別人找麻煩。“你要我花一整天給他上軍火課？”他向電話另一邊憤怒地抗議道，“一天之內沒法子讓一個人了解那些亂七八糟的名詞，我也沒有考過教師資格！”
“是這樣啊，”傑克托在電話那邊似乎重重地點了點頭，“那麼你可以慢慢教他，不用擔心，他可以通過他的經紀人請個假，我想他對你的房子會很滿意的……”
“等一下，”馬克像被燙了一下般對着電話大叫，“你什麼意思？！”
“哎呀，不要激動嘛，馬克，我很期待那個關於軍火販子的故事，我可不希望那幫所謂的大導演再折騰我們的生活了，我每次看到他們拍的黑幫電影都會笑的肚子痛。而且托馬斯是個多麼可愛的小夥子啊……”
“我不能讓一個陌生人住到我家裏來！”電話對面的人幾乎是在大吼了。
“不會很久的，放心，他的嘴巴很緊！在那裏我們英俊的小夥子將能體驗到真正軍火販子的感覺，連呼吸的空氣都帶着火藥味兒的生活方式。他演的那個角色是個父母雙亡，剛生下來就開始拿槍當玩具的軍火販子，和你簡直天造地設！你一定可以給他提出很好的建議……最重要的是，在你的貨物上多加幾道鎖，我可不想他去的第一天就因為槍支走火死掉，看在上帝的份兒上，改改你那亂丟東西的毛病吧，馬克！”
“你可以找到一打人給他上軍火課，但是甭指望由我來！”馬克怒氣沖沖地說。
“不不不，他需要體驗更真實的生活，才能把那個角色演繹到極致！馬克，相信我，他是個天生的演員，他只是需要一個可以證明他真正實力的獎項，這可不能有半點馬虎。而那一切的前提是他得進入狀態，也就是說他得了解這種生活，用軍火販子的語氣說話，而不是導演告訴他要怎麼做！”
“我從來不看電影。”馬克冷哼一聲，“很抱歉我不能答應這種胡攪蠻纏的要求……”
“這樣吧，”對面的聲音繼續用一種愉快的語調說，“你幫他一次，上次我幫你找了個大客戶的人情算是兩消。”
“你要我用這種方式還人情？”馬克不可置信地提高聲音。
“是的，馬克，你難道還看不出我對這件事有多認真嗎。如何，很簡單吧。”
“是的，最簡單也最麻煩的方式。”馬克揉了揉眉心，傑克托比他想像得要認真，他本來以為那個人情將會以更符合他們的職業，也更像樣兒點的方式償還的。對他也簡單些。
“那麼，讓我和托馬斯講一下話好嗎，馬克？”
“當然，不過我可不能讓他住太久……”馬克認命地低聲嘀咕。對面立刻傳來爽朗的聲音，“不會太久的，馬克，我保證！”
世界上沒有比傑克托老頭子的保證更不值錢的東西了，馬克嘆了口氣，把電話交給身後的人。
托馬斯對着話筒快樂地應答了幾句什麼，然後放下電話，一臉期待地看着站在正午惱人陽光下煩躁不堪的馬克。
“我們接着到哪裏去？”他用壓抑不住的興奮語調問，馬克打量了一下這個年輕人，他看上去的確有被稱為“少女殺手”的資格，四肢勻稱身材挺拔，陽光照在他燦爛的笑臉上，有種近乎目眩的帥氣。
上帝啊，馬克邁開沉重的步子，在心中絕望地低語，我該怎麼讓這樣一個傢伙變成一個軍火販子呢！
“馬克！”托馬斯叫着從後面跟過來，看到馬克不快的眼神立刻又換上一副無敵帥氣的笑臉，“以後要暫時在一起生活了，我可以叫你馬克嗎？”
馬克再次嘆了口氣，雖然這小子看上去無賴了一點，不過暫時和睦相處吧。
他扯出一個笑臉，“當然，托馬斯。不過在到我家去之前我可以先去買個漢堡嗎？我還沒吃中午飯。”
“哦，當然！”托馬斯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很報歉剛才打攪你吃飯，不過老吃垃圾食品可不好，你看，油炸食品有很多壞處……”
“我知道！”馬克咬牙切齒地說打斷他的長篇大論，“不過你跟着我可就得一起吃垃圾食品了，家裏頭沒有人做飯！”
“沒有關係，我可以做給你吃，”托馬斯在馬克訝異地目光下露出一個英俊又燦爛的明星式笑臉，“我的廚藝很不錯呢，你家附近有超市嗎？”
“沒有，你買了帶回去吧。”馬克乾巴巴地說，有點意外。
“哦，對了，在此之前我們得去採購點東西，我這些天的換洗衣服，內衣內褲，還有一些生活用品，像定型水護髮素護膚品，還有我習慣用的牌子的牙膏牙刷沐浴露洗髮水什麼的，我還得買些碟片雜誌小說什麼的過去解悶……你不介意吧？”他向馬克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可以，但是你得在晚上五點鐘之前弄完。”馬克生硬地說，可是對面的大明星顯然沒有精力去注意他的不情願，用作秀般漂亮帥氣的動作轉過身，一雙長腿邁開優雅利落的步伐，看也不看身邊的平民一眼，計劃道，“好，我得先去通知艾莎，我的經紀人，和她請個假，然後把我的車開過來，還有信用卡，我出來時忘了帶。我還得帶上我的枕頭，我換了枕頭會睡不着，我的狗，我的餐具，我的馬克杯，我的枱燈，我的全套茶具……啊，還有我希望能帶上我新買的擬真遊戲機，它們的個頭大了點兒，搬過去可能會費上點事……”他自顧自地說，然後想起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般回過頭，“你介意嗎？”他笑眯眯地問馬克。
“……隨便你。”馬克說，揉了揉眉心，跟在哼着歌，名人架勢十足的大明星後面，他已經可以預見到自己將來幾天糟糕的生活狀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