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時光匆匆而過，轉眼間又是十幾個日夜。
“衍靈子，我們現在要到哪裏去呢？還回不回那山谷呢？”酎炎有些焦躁地問著總是若有所思的清泉，語氣中開始出現了擔憂。
他已經快要控制不了自己了。
耗盡內丹之後，他的法力形同消失。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甚至已經快要不能保持自己人類的外貌，可是他卻不能告訴清泉，所以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清泉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師父。
“不回去，我們就在這兒等。”清泉看着蠢蠢欲動的酎炎，回答的仍然是那麼不緊不慢。
他看出來酎炎在隱瞞他一些事。那狐狸根本就是藏不住心事的，什麼東西都會擺在臉上。
“從十幾天前你就一直在說等！可是這麼多天連半個人影都不見！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究竟在等什麼？”酎炎快被急死了，他可不想在清泉的面前因法力盡失而現出原形。
“那你先告訴我究竟瞞了我什麼吧。”輕柔的聲音很輕易地就流進了狐狸那因煩躁而卸下防備的心。
“當然是因為我已經沒有法力了！”
上當了！
狐狸喊了出來后，猛地愣在了那裏。
清泉的反應也沒比酎炎強到哪去，他萬萬沒想到，酎炎隱瞞他的居然是那麼重要事！
“你這狐狸！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清泉終於明白了何謂心急如焚。現在也許正是最需要法力和功力的時候，那狐狸卻已經失去了法力！
難道這就是天譴嗎？
造下殺孽的天譴？
清泉一直都明白，酎炎所犯下的殺孽是一定會得到懲罰的，所以他已經做好了跟酎炎同進退的打算，只是他沒想到，那懲罰竟是奪去酎炎的一身修行！
只是他仍不知道，酎炎失去法力根本就是因為他。
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讓他去搞清楚了。
他等了將近半個月而不見蹤跡的”懲罰”終於出現了。
“古玉精靈知之！”隨著一聲霹靂般的暴喝，幾個金甲神人打扮的天兵天將出現在木屋外的半空中。
清泉與酎炎迅速來到屋外，雙雙齊望向空中的神人。
見二人已經出現，打頭的那個神官公式化地拿出一紙黃卷，開始當著清泉與酎炎的面宣讀西王母的懿旨，面色甚是倨傲：
“天外天古玉之精衍靈子，擅自損毀天地至寶，受罰轉生，導致泉不生酒。如今奉王母之命特來昭你返回天外天，特封司酒仙職，從此歸於天宮管轄，收授天宮俸祿！欽此！”
那神官讀完懿旨，發現清泉還是站在那裏，一點受封的意思都沒有，不禁對他的無禮感到慍怒。
“大膽衍靈子！本官在此宣讀王母懿旨，封你神位，你不僅不下跪，還無意謝恩，你可知你已犯下藐視天庭的重罪？”
“稟上仙，衍靈子乃是小小一介精靈，法力與修行均微不足道，實在愧受天庭封賞，尚請仙官回去復命，王母娘娘的恩澤衍靈子銘感五內，但受封一事衍靈子確實不足擔當。”
清泉對空中的仙官微微斂首，宛然拒絕天庭封職一事。
“好個衍靈子！”神官聽到清泉的回答，心中怒火更熾，“你本就是帶罪之身，應受嚴厲的責罰。如今得到王母娘娘垂青，不但將你封官授職，而且允許你回到天外天，你竟不知好歹斷然拒絕？你的架子未免太大了吧？”
今天他可是一定要將那精靈帶回天庭的，即使是要用強。
“並非衍靈妄自託大，而是卑微不足以擔任天界重職。”清泉根本不在意什麼天庭的封賞，一心只想與酎炎長相廝守。
“懿旨已下，大膽玉精衍靈子抗旨不遵，可惡之極！來人啊，將衍靈子拿下，帶回天庭任憑王母發落！”那神官見清泉一直堅決不肯接受封賞，只能用最後的手段，先把人帶回去再說。
“是！”神官身後的天兵天將和了一聲，隨即按下雲頭，作勢要捉拿清泉。
“住手！不准你們碰衍靈！”一直站在清泉旁邊默然不語的酎炎再也不能無動於衷，雖然身為懼怕天界神人的妖孽狐精，但見到自己心愛之人即將遭難，他是萬萬不能置之不理，上前一步張開雙臂，將清泉擋在身後。
“你是何人？”
神官不悅地大量著那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高聲喝問。
“我乃天外天醇釀真君狐仙酎炎大法師，法力高深，神通廣大！是專門保護衍靈子的！只要有我在，你們別想碰他一跟手指！害怕的話就趕快走吧！”
酎炎不管三七二十一，信口胡謅，希望自己那聽起來不弱的名頭能夠將對方嚇退。
清泉聽在耳中，笑在心裏。原來那狐狸還會撒謊！雖然他撒謊的技巧實在不太高明。
“小小一隻狐精，竟敢自稱法師？”那神官不屑地嗤笑，“諒你無知，本官不予追究，如今快快退下，莫要阻擋我等捉拿衍靈子！”
“酎炎，快退下！”這次清泉可是跟那個仙官站在同一陣線上的。今時不同往日，酎炎已經法力盡失，在那幾個天兵天將面前根本就如同沒有任何自衛能力的嬰兒，清泉自是擔心他的鹵莽給他帶來禍事。
“不！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被他們帶走！”酎炎倔強地站在清泉面前，雙臂舉得更平以表示他絕對不會走開。
“不知死活！先將那狐精就地正法，再將衍靈子拘回天庭！”仙官似是真的被激怒，命令手下先行對付酎炎。
“遵命！”那幾個天兵天將早就顯得有些不耐煩，得到長官的一聲令下，立刻出手攻向酎炎。
“不要！”清泉見那幾個天兵天將來勢凌厲，人間尋常士兵根本無法與之相比。如今酎炎法力盡失，卻站在前面不肯退讓。若被擊中的話，必然非死既傷！他不顧一切想上前推開酎炎，卻在碰到酎炎後背的時候被一股極為強大但溫和無比的力量彈了開去。
被彈開的清泉稍稍一晃便穩住身形，心中詫異不已，因為那股將自己彈開的力量似乎發自已經失去法力的酎炎體內！當他定睛看向酎炎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幾個天兵天將運足神力的攻勢全部落在仍舊不閃不避站在那裏的酎炎身上。
“不--！”
一切畫面在清泉的眼中都變得緩慢起來。緩慢但清楚得讓人心如刀絞。
酎炎被擊中后，整個身體都高高地飛了起來，鮮血如泉涌般從他口中溢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鮮紅色弧線，可是他卻沒有發出一絲哀號。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無聲中進行的，清泉本能地躍起，在空中接住酎炎下墜的身形，順勢舒緩地降落到木屋前面，防止酎炎因跌落地面而造成更深的傷害。
抱穩酎炎后，清泉仔細地檢視他所受的傷。
酎炎的臉色是那麼的蒼白，幾乎看不出有生命的跡象，跟他嘴角鮮紅的血絲形成那麼明顯的對比，然而他的身上卻詭異地找不到任何的傷痕。
“酎炎……酎炎……？”
清泉輕輕地喚著懷中緊閉雙目的人，像是怕吵醒他一樣。
若是平時，聽到清泉的呼喚，酎炎一定會立刻回應。可這一次，他仍然那麼安靜地躺在清泉的懷裏，任憑清泉怎麼喚也不回答。
“不會的……酎炎……你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與其說是對酎炎，倒不如說是對他自己，清泉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著懷中不省人事的酎炎，似乎已經忘了不遠處還有人在虎視耽耽地看着他們。
“你一定沒事的……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沒有任何事能把我們分開的……你看，就算經歷了轉世輪迴，我們不還是再次相遇了嗎？我好不容易才讓你這笨狐狸開了竅呵……我怎麼能讓你就這麼離我而去呢？”清泉萬般憐愛地撫摩著酎炎那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的面孔，為他擦去嘴角的血跡，話語中充滿了對情人的溫柔愛意。
“他們……他們……”那幾個天兵天將愕然地看着清泉，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因為面前的那一幕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所能夠理解和接受的範圍。
“我以前一直都很迷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為了我而殺人，為什麼要去造那麼多的殺孽……現在我懂了，我知道，那種想要殺人的感覺是無法控制的了……”清泉低下頭，靠近酎炎的臉龐，將自己的臉頰貼在酎炎的臉上，輕輕地摩擦著，雙眼卻定定地盯住那幾個擊傷酎炎的天兵，目光中沒有任何感情的存在，令那幾個看到這種目光的天兵頓時感到陷入了一片沒有出路的虛無之中。
“我並不想傷害任何人，真的不想。可是你們把我的酎炎弄成這個樣子……”前一刻，清泉的身影還在木屋之前，而在眨眼的時間都不到的時候，清泉那美得幾乎令人忘卻呼吸的脫俗容顏就已經出現在那幾個天兵的眼前了：“你們應該付出代價的。”
溫和幽雅的話音一落，那幾個天兵頓時發現自己不能呼吸了。
“呃……呃……”他們抓着自己的喉嚨，好象恨不得能在上面抓出個窟窿，直接用來喘氣。
清泉靜靜地站在他們面前，看着他們悲慘地掙扎著。
“大膽妖人！還不速速收去法力，放開這些天界兵士！”
那個仙官在試著用自己的法術卻無法解除自己手下所中之咒術后，不得不大聲喝止清泉。他沒有想到，清泉的法力居然遠遠超過他的！
不堪那仙官吵嚷般的，清泉微微抬頭看了那仙官一眼，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便將那仙官從半空中撞了下來，那仙官登時昏了過去。
清泉理都不理那仙官的死活，一心想置那些出手傷了酎炎的天兵於死地。
那幾個天兵天將的掙扎越來越慢，身體也都漸漸軟了下去，眼看就要命喪當場！
就在這時，一個不怒而威的蒼老聲音似能穿透蒼穹般響起：
“衍靈兒--莫動嗔念，莫添罪孽--”
“主人？”熟悉的聲音喚回了清泉那失控的理智，清泉剎時收回了自己的法術，卻因法術未完所造成的反噬而傷了心脈，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在清泉的身體即將墜落地面的時候，一團泛著柔和光輝的白色光芒將他的全身籠罩起來，令他飄在了空中。那團白光一直將他的身體送到酎炎所在之處，把他輕輕地放在酎炎的身旁后才漸漸消失。
幾乎在白光消失的同時，一個白髮白衣，雙鬢長及膝部，面頰紅潤無須的老者出現在那些天兵天將面前。
那些死裏逃生的天兵正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雖然看到了那個老者，卻連出聲詢問的力氣都沒有。
“汝等愚矣！憑汝等之法力，豈是那上古靈玉的對手？速速歸去，莫再來了！”老者一臉嚴肅地訓斥着那些坐在地上的天兵，儼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你……你是什麼人？”那個神官已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掙扎著起身後踉踉蹌蹌地走向老者，“難道不知道我們是奉了王母娘娘之命前來捉拿那私自下界的靈玉之精嗎？”
“唉……西王母為何還是如此爭強好勝，過分顧及顏面？”老者無奈地邊搖頭邊嘀咕，看樣子他跟王母娘娘也是認識的。
“閣下究竟是什麼人？”那神官倒很是會見風駛舵。因為王母娘娘的脾氣在天庭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是就連玉皇大帝也未必敢這麼明目張胆地說出來，這個老頭倒說得恁么輕鬆隨意！
“我是什麼人？呵呵……本座也想知道本座究竟是何人，可是知道了能怎樣？不知道又怎樣？”老者的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語，不禁令那神官產生高看了那老頭的感覺。
“你們還是不用管我是誰，快點回去吧！如果王母怪罪下來，就說她的一個老朋友會幫她讓酒井內再次生出酒來！”老者有些不耐煩地對著那寫天兵天將揮揮手，示意他們趕快離開。
“若沒有將衍靈子帶回，吾等實在不敢回天庭復命！還請上仙行個方便，讓吾等帶走衍靈子吧！”雖說那老頭的來歷看起來的確不小，可是他畢竟是天庭的官員，拿的是天庭的俸祿，自然辦事也要先幫天庭辦事了！
“你這個人！怎地那麼不知變通？非要本座拿出東西趕你們走嗎？”老者嘟囔著將手探如懷裏摸索著。
神官和天兵天將的眼神全都被老者的動作吸引住了，正在想老者究竟會拿出什麼東西。
也許是期待過高，所以當他們看到那老者從懷中只掏出了一隻雕刻精細的墨黑刻刀的時候，全都有上當了的感覺。
“這……”他們看這那柄刻刀，面面相覷，實在不知道老者究竟在玩什麼花樣。
那神官正考慮著該怎樣說話的時候，那刻刀竟然在老者的手中開始出現了變化！
只見那刻刀逐漸變形，變長變大，就連顏色也開始變淡--最後出現在老者手中的，赫然是一把青黑色長及三尺的石制巨斧！！
“開天闢地！”當神官和天兵天將看到那柄石斧的時候，不約而同地喊了出來。
“然也，此乃開天闢地！現在，汝等該乖乖地回去復命了罷！”老者得意地伸手輕撫自己的長鬢，看着那幾個臉色陰晴不定的天兵。
開天闢地乃是盤古當初劈開混沌造就天地所使用的那把石斧，與軒轅真君的軒轅令箭，燃燈古佛的黃金舍利並列為仙界三大至寶。代表着無上的法力與權威，三界之中沒有任何人或物的影響力能凌駕於那三件寶物之上。
既然老者手執始神盤古之巨斧，那些天兵天將只得暫時遵從老者的吩咐，先回天界向王母娘娘復命了。畢竟就算真的給了他們熊心豹子膽，他們也不敢違抗拿着那斧頭的人的命令。
“既然如此，吾等就先回天庭，向王母娘娘稟明一切了。”
仙官帶著自己手下的幾名天兵對著老者恭敬地行了禮后，立時騰雲離去。
“唉……”看着並排躺在地上的二人，老者忍不住又是搖頭嘆氣一番，“你們這兩個總是脫不開麻煩的東西啊！可真是害苦了本座了……”
嘴上雖然在抱怨著，老者還是施法將二人移進了木屋內。
看來無論是冰雪聰明，清麗脫俗的深情精靈，還是那迷糊好酒，死心塌地的火紅狐狸，都讓老者憐惜得不忍放開他們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