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陵城
慕容風一行人在離開長安后,經過了八天的日夜跋涉,終於順利地抵達了目的地——江陵。
向玫琛好奇地東張西望,雖然這兒不比洛陽、長安繁榮,但也挺熱鬧的嘛!她貪婪地看着這新鮮的人、事、物,很想衝進人群、攤販里好好地逛它一番,但礙着慕容風在場,她只好依依不捨地走進了一條幽靜的巷道。
慕容風的心情並不很好。原本他是恨不得早一點趕到江陵,好把向玫琛這個燙手山芋丟還給大哥,但是現在他卻陷入了左右兩難的境地,是向大哥說清楚自己的心意呢,還是忍痛將她送進大哥的懷抱?
別看慕容二公子一副風流不羈的模樣,遇到了真正令他動心的姑娘,他可是比誰都害羞內向。
「二少爺、三少爺,還有這位姑娘,小的已經等候多時,請進屋內休息。」慕容家在江陵的陳總管一見主子們大駕光臨,急忙上前問候。
「嗯。」慕容風隨便應了聲。江陵的這間屋子他也只來過兩次,因為江陵並不是慕容家的經營重心。他揮揮手,叫陳總管帶向玫琛去休息,他自己則踱回他的卧房。
慕容風疲倦地倒在榻上,眼皮緊緊地閉着。他害自己陷人了一個什麼樣的困境啊?他很清楚大哥言出必行的原則,即使這次大哥可能會因他而退讓,但是……他實在沒有勇氣——就是不好意思——坦承這份感情。唉!或許他在其他方面大膽得很;但是面對愛情時,他卻是無比怯懦。
「真是該死!」他不禁咒罵自已。
不料後頭又接上了一句:「你在說夢話嗎?」
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誰,但慕容風還是睜開一隻眼,「你一個女孩子到大男人的房間,像什麼話!」
「不像話,對不對?」向玫琛蹲在榻旁,仔細地端詳起他的容貌。
其實他長得還不難看嘛!向玫琛的心裏猛然一跳,他絕對可以令許多女人傾倒及心碎,她終於找出了一路上受到眾人注目的原因。
慕容風被她的目光瞧得全身發麻,只好坐起身,「你知道不像話就好,出去吧!」他心裏暗暗叫苦,他現在甚至已經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咱們向玫琛小姐當然不可能乖乖地聽話,她坐到床榻邊的椅子上,仔細地盯着慕容風。「如果你告訴我你是怎麼一回事,我就出去。」她想了想,又改了口,「不,我如果確定幫不上忙的話,那時再走也不遲。」
慕容風無聲地嘆了口氣,真是劫數啊,他怎麼會喜歡這個有着固執脾氣的女惡魔呢?他無奈地瞧了她一眼,他是不可能把事實說出來的,但是看她這副堅決的樣子……只好騙騙她了。
「老實告訴你好了,我現在頭昏腦脹、心力交瘁,而且全身無力,這樣可以讓我休息一下了嗎?」其實他真的是累了,像向玫琛這種體力奇佳的人在世界上是很稀少的。
「真的嗎?」向玫琛關心的臉馬上湊了過來,「我去找大夫來好不好?」
「不好。」慕容風頹然躺回床上,轉身背對她,「我只要休息就好了,請你出去。」
好冷淡哦!向玫琛感覺自己脆弱的心靈受到了無情的傷害,她扁扁嘴,不敢再多說什麼,悄悄地退出了慕容風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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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玫琛坐在走廊的欄杆上,心裏既無聊又有點難過。這是當然的,任誰莫名其妙地被罵了一頓之後,一定都是一副世界末日來臨的表情,她這麼安慰自己。
可是,雖然已經找出難過的原因,也得想辦法把心情變好吧?
她左思右想,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絕妙方法。她賊賊地笑了起來,讓心情變好,簡單簡單!只要到街上逛它一兩個時辰,既可消遣娛樂,又可排解她鬱卒的心情。唉!這麼好、這麼棒、這麼天才的方法,也只有她向玫琛才想得出來啊!
向玫琛高興地跳下欄杆,蹦蹦跳跳地跑向大門,準備展開她的逛街行動。不過通常做這種事都會遇到挫折,她泄氣地發現大門早被關起來,而且還有人把守。
好吧!那她委屈一點,走後門好了。她偷偷摸摸走向了後門,沒想到也是同樣的情形。
向玫琛低咒了聲,這慕容風太沒良心了,居然這樣限制她的自由,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想個法子溜出去。嗯……她記得那個慕容淵說他們大哥沒來,那麼慕容風就是這裏最大的吧!不如挾持他當人質,強迫那些人開門,不然就把他們的二當家給……給……
她困擾地抓抓頭髮,她能對慕容風做什麼,搞不好在挾持他時反而被他控制呢,這法兒不成。或許,或許她可以打昏守門的人,然後光明正大、抬頭挺胸地走出去,但是如果那些人的功夫又比她強上一點,說不定會把她鎖進柴房。
她深深嘆了口氣,不管她想什麼飛檐走屋頂的方法,都還是有可能被抓回來。她喪氣地走到牆邊,出不去,看看也好,於是縱身一躍,跳上了圍牆的牆頭,一坐上牆,她才驀然驚覺自己的腳下便是方才費盡心思想去的地方!向玫琛不禁再度感嘆起來,一個人如果太過聰明、智謀太多,有時也不算好事。
她小心翼翼地回頭看看,啊!不好,有人發現了,事不宜遲,她縱身往下一跳,不待站穩便拔足飛奔,開什麼玩笑,她「好不容易」跑出來,當然要先玩夠本才能回去。
向玫琛就這樣沒頭沒腦地亂闖了一陣子,終於讓她衝進了她期待的市集。
「嗯!」她深吸口氣,露出了笑容,「果然愉快多了,我就知道有效。」
「真的嗎?那就好了!」一個熟稔的男聲在她背後響起,令她忍不住抖落了一地雞皮疙瘩。她受到驚嚇的腦袋瓜快速轉動着,是轉過去好呢,還是趕快逃走好?如果誠實地說,她想拔腿逃離現場,但如果就虛榮面來說,她可以笑容可掬地轉過頭,告訴他認錯人了,抵死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但是現在……怎麼做好呢?
在某些人的觀念中,面子終究比裡子重要那麼一點點。
向玫琛緩緩轉過頭,祈禱那只是自己的幻覺;待一看到身後的人影,她忍不住詛咒起自己的好運氣。
「怎麼了?你的心情不是不錯嗎?」慕容風有趣地看着她懊惱的神色。
「你呢?你不是累了嗎?怎麼還有體力來這兒和人相撞呢?待會累暈了可別叫我背你回去。」向玫琛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
慕容風咧開笑容,「不用你擔心,我的體力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復了。倒是你,可別迷路啦!」
你管我!本姑娘如果堅持要迷路,上天就絕不會讓我走回你慕容家。向玫琛自豪地想着——儘管這項「特長」並不值得自豪。
她哼了聲,昂起頭自顧自地往前走。為了甩掉慕容風,她努力地在人群中鑽來鑽去,但是身後那股逼人的存在感仍是牢牢地跟着,令向玫琛又氣又急,他連逛市集的自由都不給她?太過分了,這種人需要好好地開導。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雙手叉腰、杏眼圓瞪,企圖以這副潑婦樣嚇走他。但顯而易見是效果不彰,慕容風仍然微笑着。
「我說慕容公子啊,敢問您這般死皮賴臉地跟着姑娘我,究竟有何貴幹?不會是迷路了吧!」
慕容風淺淺笑着,「這件事解釋起來挺麻煩的。」他走上前,很自然地牽起她的小手往前走,「不過我可以保證絕對和迷不迷路扯不上半點關係。」開玩笑!把長安城拿來走着玩,連哪只老鼠哪個洞、哪窩螞蟻哪個坑都一清二楚的慕容風會在江陵城迷路?這和叫母牛生小豬一樣難。
向玫琛怪異地看了兩人交握的手一眼。但沒有任何反彈措施,只是任他牽着。但是她發現天氣好像突然熱了起來,害她不只臉紅心跳,還有點發抖的現象,老天!她是不是中暑了?
由於各種異常生理狀況,她的態度和聲音也不自禁地軟化下來,「那請你告訴我你的理由。」
「我關心你,怕你走丟了;不然你說呢,我為什麼想粘着你?」說來說去還不是那個被堵塞住的竅給弄開了!他在心裏拔了好久的河,終於決定把兄弟情分暫且擱下,先追老婆要緊,反正大哥還沒瞧見人影,一切都還沒成定局。
向玫琛好像見着了腳趾頭長在臉上的人,表情既驚訝又怪異,「關心?真的假的?在本姑娘面前說謊可是要打一百大板的。」其實她挺高興的,但是話中的真實性仍需謹慎地考慮。
慕容風對她的質疑倒是顯得落落大方,反正最難的也已經說出口了,要怎麼想是她的事。「隨便你信不信,反正我慕容風說謊的次數……沒你想像的多。」言下之意就是說,不是不說謊,只是不常說,而且說了你也不知道。
「你講話真是深奧。」對向玫琛構造簡易的腦袋而言,分析慕容風含糊不清的言辭是蠻吃力的一項工作。
不過……他說關心她,那應該可以等於說是喜歡她吧?真是看不出來,平常對她兇巴巴地又吼又叫,只差沒手鐐腳銬、私刑伺候,原來他這是在關心她啊,好奇怪的關心法。向玫琛強迫自己相信這個怪異的結論。
不過看在他拖着虛弱的身體特地跑到街上來關心她的分上,她或許可以找個好法子來報答他。她的大眼珠在兩旁的店鋪上掠過,很高興地找到她的目標。
她拉着慕容風奮力在人潮中衝鋒陷陣,好不容易擠到了門口。
「酒家?大小姐,你肚子裏的酒蟲睡醒了?」慕容風擰起眉毛,不甚贊同地看着興奮不已的向大姑娘。
「講話真直接啊,我的心又多了一條傷痕。」可是她臉上倒是沒有痛的表情,「不過你要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慷慨大方,絕對不會冷落你的。放心好了,我也會請你喝的。」
向玫琛跨進門檻,滿足地深吸了口酒香,扯開嗓門道:「掌柜的——」
善於「評鑒」衣着舉止的掌柜先生早捧着算盤等着了,他臉上堆滿笑,招呼着
「兩位客官要些什麼酒?小店裏的藏酒可是江陵城裏最多、最好、最香的,舉凡……」
「好了,好了!」這段精彩的介紹被向玫琛揮手打斷,酒哪裏需要別人推薦?她自己最清楚,「我頭一次來,不曉得你們的酒好不好,我看……先來兩壇花雕就好了,別拿摻水的給我。」
掌柜先生一臉驚訝受辱的表情,但仍是叫人取了兩壇花雕,放在她面前。
向玫琛老實不客氣地試飲了一口,徵求肚中酒蟲的意見之後,向老闆說出了她的品酒結果——
「不算頂好的,勉強還過得去就是。嗯……便宜點賣行嗎?」
只買人家兩壇酒也討價還價?慕容風苦笑着,對她的行為除了啼笑皆非之外,便是感到無奈。
結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酒店老闖不僅照她的意思降價,還免費贈送一瓶燒刀子,讓向玫琛樂得像什麼似的。不過掌柜先生的笑容好像快哭出來似的,頂難看的。
「好了,咱們回去吧!」向玫琛抱着一個酒罈,笑容滿面地催促慕容風返家。
慕容風抱着另一壇,那瓶燒刀子早被向玫琛在店裏一口咕嚕咕嚕下肚了,這件事令他不甚愉快,以至於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想回去了?不是想盡辦法溜出來的嗎?」他真的搞不懂女人的心思,就算善變也該有點耐性吧!瞧她溜出來不到個把時辰就想回去,想跟在她後頭團團轉還真需要極佳的應變能力。
「如果你還想逛也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先回去。」向玫琛很體貼地看他。
慕容風嘆口氣,只好繼續跟在她身旁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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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時刻,慕容氏在江陵府中的餐桌仍是空蕩蕩的,讓慕容淵不得不到膳房一探究竟。他拖着因飢餓-而有點發軟的雙腳來到廚房,探頭一瞧,連話都來不及說一句,便自動跑到街上的飯館解決民生問題。
這也難怪,只要瞧見向玫琛神氣地昂首站在廚房中指導做菜,想保命的人都該躲到她方圓三丈外的安全地帶避難,慕容淵有幸躲開了,但慕容風可沒那麼幸運。
慕容風正舒適地躺在床上補眠,下午他正昏昏欲睡時,就被僕人叫醒去追向玫琛,還誇口說自己的精神充沛、體力絕佳;其實若非他練過功夫,早就趴在大街上打呼了,哪還能撐着走回家?
他翻了個身,鼻中嗅入一股「異香」。這是什麼味道啊?雖然聞起來不像毒藥,可也不頂熟悉的,但是又好像曾經嗅過……
正在猜疑之際,他的房門突然被人踢開,他迅速坐起身,順便披上外衣,擺出備戰狀態。只見向大姑娘捧着一個碗盅,笑嘻嘻、大咧咧地跨進他房裏。
「喂,別睡了!本姑娘大駕光臨還不來迎接?」她啊!別人一說關心她,就神氣驕傲起來了,「今天姑且原諒你。你看,這碗雞湯。」她指指桌上的瓷碗。
「這可是我特地煮來搞賞你的喲,因為你說你關心我,所以我想應該給你一點獎勵。我看你身子骨好像挺虛的,決定燉補品給你吃,如何?我很體貼吧!」說完還不忘吹捧自己,真是十足的厚臉皮。
「你說這是你煮的?」慕容風望着那盅輕煙徐徐、「香味」四溢的湯,心中不禁估量起其中使人致死的成分所佔的比例。
「不是我煮的。」這句話令他鬆了一大口氣,「是我教膳房裏的老張弄的。」
這個向玫琛啊!慕容風悲傷地望着那碗湯,她先是打亂了他的生活,害他情不自禁地喜歡上她,卻又是阻礙他睡眠的罪魁禍首,現在還弄了一碗湯給他喝,讓他有拉肚子的危險。他真搞不清楚她在他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
「看你一直看那碗雞湯,一定是很想喝吧!來,不要客氣,拿去吧!」向玫琛笑着把湯遞給他。
慕容風為難地接過碗,她怎麼能把他懷疑的目光當成渴望呢?他小心翼翼地將碗湊近鼻端,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氣味衝進腦中,引得腦中的警覺性頓時蘇醒。
「你加了什麼東西?這味道……」
向玫琛又笑了起來,「沒什麼啦!只不過加了酒,呃……多一點點而已啦,補品本來就要加酒嘛,別大驚小怪的。」
一點點?她向姑娘的一點點酒可以讓一頭牛醉上三天三夜。
「多一點點是多少?」
「嗯……」她抬頭思索着,「大約一壇左右吧,不多、不多啦!」
一壇?!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着手中的湯,一壇酒被她濃縮成一小碗,他如果喝了,不醉昏才怪。
「你快喝啊,冷了就不好喝了。」她催促道。
熱的也不好喝。
「你……」慕容風正想把湯碗遞還給她,婉拒她的好意,卻見她神奇地自身後抱出另一酒罈子。他不禁瞪大了眼,是下午買的花雕酒。
「你不用讓給我啦,我喝這個就可以了。」說著已打開了蓋子,自顧自地暢飲起來。
「那……另一壇呢?」
向玫琛理所當然地指着他,「你那裏。」
天哪!天哪!他一向不喜杯中物,上天卻安排他愛上了一個酒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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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期然,慕容風喝下那碗雞湯之後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不過幸好上天垂憐,他沒有宿醉的癥狀。
睡了那麼久,肚子也餓得發疼,吩咐下人備膳之後,他終於發現那好動過頭的小女人尚未出現在他的視線內,不由得疑慮起來。
慕容風喚住一名僕人,問道:「向姑娘呢?」
「向姑娘……應該在房裏吧!她今早也沒出來用膳。」
怎麼回事?「你去請她過來。」
他斟了杯茶,慢慢啜着,心中則默默感嘆着茶的美味。
不一會兒,一名僕人匆匆帶領着一位看起來疲憊至極的陌生男子進屋。他挑起眉,以眼神表示疑問。
「二少爺,他說他是大少爺派來的信差……」那位陌生男子急忙從懷中掏出信件,呈遞給慕容風。
大哥派信差來?慕容風心急地接過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大哥已經延遲好幾天了,會不會是在路上遭到什麼意外事件?他邊猜想邊拆着信,並遣退了杵在一旁的信差和僕人。
他戰戰兢兢地展開信紙,慕容凌蒼勁有力的字跡躍然人眼。他看着看着,臉上的肌肉也漸漸地扭曲變形,構成了一個怪異的表情。
向玫琛一踏入廳中便瞧見慕容風這副奇怪的德行。
她心中泛起一圈不祥的漣漪,他……他怎麼啦?
不會突然暴斃了吧?這怎麼可以呢!她都還沒告訴他她很喜歡他這件事,他怎麼可以死?
她倉惶地打量着他的臉,太好了!好像還沒死。
她決定把握住機會,讓他在臨死之前了解自己的心意。
「慕容風,你聽好,自從你把我從轎子中死拖活拉出來之後,一直到了這幾天你良心發現開始對我好之前,雖然你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也甚少給我好臉色看,又常常用言語刺激、威脅我,但是我還是原諒你,免得你死不瞑目;不過,我要趁你只剩一口氣時趕快告訴你,其實我很喜歡、很喜歡你,所以我還是希望你不要死,好不好?」向玫琛嚴肅地說到這裏,眼中已泛出了淚光。
怎麼辦?她真的不要他死掉。
「為什麼我要死?」好不容易從大哥信中的驚嚇跳脫,卻又掉入了向玫琛口中吐出的震驚。慕容風衷心盼望自己的神經和心臟夠強壯,不然他可能真的會精神衰弱而死。
不過幸好,這兩件事都是喜事,對他來說是天大的喜事。
「你、你不是……我看你臉色很可怕,以為你誤食了什麼毒藥……所以才以為……」雖然很高興他沒有死,但是看着一個以為已經垂死的人突然復活,那種感覺還是很奇怪。
慕容風折好信,放回信封中。就算他再怎麼高興,對她粗心大意的行為仍決定加以訓斥,如果他再晚一點清醒,他豈不就被她抬出去埋起來了嗎?
「我必須告訴你,我好得很,只是被這封信嚇了一大跳而已。」他揚揚手中的信封,泛出一抹笑意,「不過你倒是說中了一件事,我前天晚上喝的那碗雞湯還真的差點要了我命。」
向玫琛瞧他一眼,「我不知道你酒量那麼淺,對不起嘛!下次我會放半壇就好,你就別生氣了。」她撒嬌似的道歉聽起來沒什麼誠意。
放半壇就好?!慕容風啼笑皆非地看着她,看來她一點悔過心都沒有,說不定她根本不認為自己做錯什麼。「不是一壇半壇的問題!我本來就不常喝酒又喝得少,你知不知道喝那麼多酒很傷身?」他的話中除了責備,也包含了痛心和憐惜。
「我知道啊,可是我想喝嘛。更何況你有沒有聽過『醉生夢死』這句詞語?」
慕容風點頭。
「醉生夢死的意思就是說:喝醉的人可以生存下去;但是像你這種愛睡覺做夢的人卻很容易死掉。所以說我喝酒也是有理由的!」她仍在強辭奪理。
好個醉生夢死!
慕容風嘆口氣,揮了揮手,「隨你說吧!真是說不過你。」一向自認口齒伶俐,反應敏捷的慕容風終於認栽了,不過他可不認為會永遠敗在她手下,為了他的男性自尊,這場男人與女人的口舌之戰還有得打。
慕容風喚來一名僕人,「三少爺在不在?」
「淵少爺和陳總管一道出門了。」
他把信交給僕人,「把這封信放到三少爺的桌上,如果他找我,請晚膳后再過來。」
那僕人接過信,躬了個身便退出大廳。
「你要去哪裏啊?我可不可以去?」向玫琛的臉上盈滿好奇。這也難怪,呆在這房子裏實在無聊得很,想再次跳過那束縛自由的圍牆,卻發現四周圍牆下不時有人在走動。想也知道是誰做的好事,他一定是羨慕或嫉妒她靈活優美的身手和充沛的體力,所以才不許她又跑到街上去玩。
其實慕容風正在等這句話,少了最大的那個阻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她了。不過基於前車之鑒,他還是先提出條件來保護自身安全的好。「帶你去,可以!不過不許靠近有酒的地方,更不許把酒帶回來,聽清楚了沒?當然啦,你也可以不去,不過一樣不許碰酒;你自己選擇。」
這有什麼好選的?「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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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過後。
慕容風坐在寢室外的石桌前,悠閑地啜着香茗。
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和呼吸聲由遠而近,不一會兒,慕容淵便氣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一臉驚恐。
「二哥!那……那是真……真的嗎?」
慕容風點點頭,「嗯,不像假的,大哥和那位小婢女成親了。」
慕容凌和柳素月成親了。
「那、那、那位向姑娘怎麼辦?」慕容淵的臉都快扭成一團了。
「淵,你別那麼緊張好不好?她是我負責的工作,我自會想辦法,你少在那兒窮緊張。」他又喝了口茶,「倒是大哥,太不夠意思了!要成親也沒通知咱們,他忘了我們是在這世上惟『二』的親人了嗎?」
這些話引起了慕容淵的共鳴,「說得也是,大哥太不顧兄弟情分了。自己成親之後才送信給我們,將咱們鬧洞房的樂趣都給剝奪了,真沒意思。」
慕容風聽弟弟一說,馬上板起臉孔,「拜託,慕容淵,你可是慕容王族的後裔之一,行為舉止應力求穩重高貴,談吐言語應符合有禮合宜,難道你忘了嗎?」他念出一堆連慕容凌做來都有點勉強的教條,把慕容淵唬得一愣一愣的。但隨即他又變了臉色,「不過鬧大哥的洞房一定很有趣,太可惜了!」
這時慕容淵才發現自己被耍,「我就說嘛,我根本沒聽過家規里有這兩句。如果有的話,二哥你早被驅逐出家門了。」他也不忘反諷幾句奉送慕容風。
「不敢當。」
別看慕容三兄弟身為平民,其實他們確確實實是五胡十六國時期,曾經建國稱王的慕容氏族的血親。
只不過不是當政者的嫡親罷了。但也因為如此,他們的祖父、父親得以留居中原,不受王族影響遷回北方或祖國鮮卑。另外,由於胡漢融合,他們三兄弟的母親是位漢人姑娘;但在十年前,她遭到了不明原因的殺害,經逼供后刺客終於說出主謀者為他們生意上的死對頭江家。江家怨恨慕容家插手奪走了原本屬於他們的大半生意,一時氣極便出此下策,於是結下了這場橫跨長安城東西的仇怨。
也因此慕容凌才計劃了這次的搶親,想讓江家在世人面前把面子丟光光。
慕容風靜靜地想着這些往事,臉色忍不住一黯;但一想到搶到了向玫琛,他又忍不住想笑。
慕容淵奇怪地看着二哥變化無常的表情,忍不住喚了一聲:「二哥,你還好吧?」
慕容風聞言立刻臉色一正,「淵,去收拾行李,我們明天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