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丈妻

第三章 少年丈妻

結婚前與結婚後的心情、思想多少都有些不一樣,只有你一味固執不願改變……下了車,停在一棟大樓前,頂樓的燈光依然通明。

溫太武像所有半退休的老人一樣,對年輕人的熱情幹勁有一種酸葡萄心理。“老樣子,不到半夜不睡覺,他的活動能量未免太驚人,達到令人生厭的地步!”

“爺爺!”歌舲反過來為丈夫辯護。“青戈的責任很重呢,我不太有時間幫他,所有的全落在他身上了。”

“是他怪胎!現今的年輕人巴不得工作愈輕鬆愈好,休閑娛樂多多益善,講究工作即遊戲,個個缺乏責任感,就這小子愛逞強,獨攬大權,累死活該!”

“您不懂啦,爺爺,青戈的想法是正確的,您想想看,在其他人都偷懶的時候,肯努力有才幹的人不是愈容易出線,更顯得鶴立雞摹嗎?您自己才說過他要強好勝,現在反口批評他算什麼嘛!”

溫太武真歡喜,假苦臉,卻掩飾得很好。

“他工作這麼晚,說不定餓了,我去買點消夜回來。”

“不必啦,阿舲,他的秘書一定把他的胃照顧得很好。”他語氣曖昧。

歌舲的表情近於迷惑與猜疑,溫太武眼也不眨一下,反而對她微笑。“我人不在台灣,對你還是非常關心,所以,我一回國,就有好些人向我打報告。伊翠歡這女孩子你應該見過,你覺得她怎麼樣?”

“很肯做,也很有耐心。”她喃喃道。

“可是我卻聽人家說,伊翠歡放棄了夜大的學業,正全心全意幫着青戈,早上第一個來公司,晚上卻最後一個走,時時和青戈兩個人工作至深夜,再由青戈開車送她回家。”

歌舲冷笑。“沒人說他們就一夜不回家?”

“還沒有這樣的傳聞,其實就算有,三更半夜大家都睡著了,誰還去注意他們之間有沒有這個那個。”

“什麼是這個那個?”

“你跟爺爺大聲說話想造反啊?”

“誰教您胡說八道!”她嘟起嘴。

“你不相信最好,我本來還擔心你聽了不高興就跑去同青戈吵,到時候鬧出笑話,青戈將更不諒解你了。”溫太武仰頭對着頂樓外泄的光芒,那雙還十分清澈的眼睛裏混合著智慧和認命。“你須牢記,我們溫象的女兒只嫁一次,是好是壞都是你自己的抉擇。‘人的生命中存在着義務’,歌舲,你永遠都不要忘記這一句話。”

“爺爺!”她的大眼睛茫然地。“如果……青戈他真的和伊翠歡有什麼的話,我該怎麼辦?”

“你是我最驕傲的孫女,未來的女董事長,怎會問出這樣愚昧的問題?”

突然間她的心穩定下來,略歪着頭,就像個女學生天真地注視着租父,瞬間笑了,極其燦爛無邪,伸臂挽住祖父的,她的聲音好柔好軟……“走啦,陪我去買消夜。我還記得您愛吃地瓜粥。”

“好孩子!”

***

圈內的朋友、敵商都公認江青戈是個天資異稟的人,善用人才、精於管理、擅長分析、直覺靈敏。

他本身不做服裝設計,然而不管是國外進口的服飾或本國設計師的設計,他每每看了圖樣便能預測到那些件將暢銷、那些件有賺頭但成績平平、那些件不妨束之高閣。

而嫉妒他的人在親眼目睹他的長相之後,都要說別人吹噓過分,不當他是敵人看待了。

他的長相平常之至,混在人群中無人去注意他,只不過額頭特別寬,耳垂特別厚,可惜這些特徵被他的圓圓的娃娃臉和忠厚的話聲所遮蓋,人們只看到他不帶威脅的面孔,很少去注意他蘊藏豐富學識的小眼睛和大腦袋。

伊翠歡來應徵時,很難相信這與自己同年齡的大男孩竟是老闆,很苛刻的打量過他呢,而今,不過三、四個月,她對他充滿了敬佩,從他那兒所學到的比大學念兩年都多,便毅然丟棄文憑,全心全力技人競爭市場。

她泡了兩杯營養麥片飲料,坐在大型電腦前的他孜孜不倦地工作,她不得不提醒他:“十一點多了,總經理,你不休息一下嗎?”

“你先放着,等冷了我再喝。”

“冷了哪還能喝,我幫你吹涼點,溫溫的正合口。”

“也好。”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伊翠歡越過空曠的辦公室看見一老一少,他們未語先笑,似乎邊說著開心的事邊走進門,一個若洪鐘歡暢,一個如風吹銀鈴響,連江青戈都注意到了,連忙站起身,走向他們。

“爺爺!歌艘!這麼晚了你們來做什麼?”

歌舲最愛擰揉他厚厚的耳垂,原只是兩人私下的遊戲,此刻似乎忘了。“老婆來看你還需要理由嗎?老公。”

“是嗎?我受寵若驚了。”他逗趣地看着她,眼光卻很奇異。“那我可以來一個晚安吻嗎?”此時不佔便宜更待何時,吻得她面紅耳赤,一旁的人目瞪口呆。

溫太武似乎感冒了,不住地咳、咳、咳。

伊翠歡似乎受驚了,眼神有點悲傷。

歌舲櫻唇輕綻,天使也害羞,將一包消夜落在地上。

“這是給我的?”青戈撿起它。“我正好餓了。伊小姐,麻煩你取兩個碗。”

“我買了兩份,你和伊小姐都辛苦了。”她幾乎是有點靦?地說,使青戈眼底浮現了一絲笑意。

歌舲坐在電腦前看他未完的工作,青戈走到椅背後,左手端着面碗,右手的筷子比向終端機上的螢幕。“我正把吳和呂的圖樣輸人作比對,我開始對這兩位設計師感到失望,不但沒有抓住這一年冬裝的流行趨向,更顯示出他們完全照翻去年的義大利風。”

“的確。”她偏頭望他。“你打算怎麼處理?”

“送去二號工廠應該會受歡迎。”那意指最後將流入地挺,銷售至中下階層。

“他兩人肯同意嗎?”

“不同意我也沒辦法了。”

青戈吃東西倒細嚼慢咽,但一吃完絕不留戀,放下碗即和歌舲投入工作。伊翠歡洗了碗,溫太武提議送她回去,不忘責備青戈:“下次別把女職員留到這麼晚,家中父母多擔心,需要加班,也該找男職員。”

伊翠歡不服。“老先生,工作場合不分性別的。”

“但為什麼只有你留到這麼晚?這不是變相的歧視未婚女性嗎?”

“唉呀,爺爺,你們兩人路上冉討論男權女權吧!”

溫太武一笑,和伊翠歡下樓。

青戈伸直了腰。“剩下的明天再做。”關了電腦,他坐在桌上,低眉俯視他輕盈可愛的妻子,那目光瞧得她芳心大亂。“為什麼來?”他問。

“我是你太太呀!”她理所當然地說。

“噢!是誰提醒你的?爺爺嗎?”

“青戈!”她受不了他懷疑的口吻。“我不需要人家提醒,從來也不曾忘記我倆的婚姻關係。”

“我倒是沒有結過婚的感覺,真的。”

她發現他一直在注意她的左手,心裏真懊悔。“我……我不習慣戴戒指,而且……我要上學。”

“是啊,你要上學,那你這麼晚來幹什麼呢?”

“喔,青戈,你不歡迎我來的話就直說嘛!”

“我沒資格說這話,公司有一半屬於你。”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沒有公司股分,你會將我趕出去?”她柳眉倒豎也是一副可愛相。

“不會,我沒有怪僻到那種地步。”

“那你現在怎麼一臉不開心,我來看你不好嗎?”

他緩緩搖頭。“歌舲哪歌舲,我的心不是銅鑄鐵塑,經不起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在你沒能想通之前,我們少見面的好。”

她氣餒地注視他。“青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也許吧。結婚前與結婚後的心情、思想多少都有些不一樣,只有你一味固執不願改變,不給我做丈夫的行使權利,要是你認為我拿你沒有辦法,你就錯了,我只是顧念我們的情誼,若還有,就是你不斷提醒我的:你才十七歲,你要上學。我無意欺負未成年少女。”

他侃侃而言,語氣是平淡的,卻也極端辛辣的。

“你就不能想點別的嗎?”她怯生生、又帶點哀怨的對年輕的丈夫瞟了一眼,唉,他不能笑一個嗎?“我們可以作心靈溝通,想想將來還是事業上的好夥伴呢,我的天分再加上你的才華,哇,我們不是天生一對嗎!”

他的表情告訴她:我沒空聽你胡說八道!

她對他笑笑,他不為所動。

她氣了。“江青戈,你若堅持,可以拉我回家啊!”

他反倒笑了。“算了吧,掃興的經驗我嘗夠了。”他傾身輕吻了她的額。“回去吧!”

“不,我答應爺爺陪他去你那兒住,你總不敢教他滾蛋吧?”

“傻子,他不會回這兒來啦!”

“可是他明明……”

“騙你上當!”他幫她說完。

“噢!”她輕咬下唇,臉上表情是深思而不確定。

“爺爺有時真像孩子,唯恐夭下不亂。”

歌舲迅即皺起了眉頭。“他是呂洞賓,給你咬了。”

“你罵我是狗?”

“我沒說。”

“算啦,我送你回去,走!”

“去你那裏?”

“你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

“不,我們不可以。爺爺預計我……我們……唉呀,總之我今晚絕不能回去。”她祈求地望着他,期待他的回答。

“那你打算怎麼辦?”他靜靜的問。

“青戈,如果……”她幾乎不敢說出口,把手疊在他掌上。“你的公寓不會小得多我一個便擠不下吧?!”

“我那邊只有一問睡房,我可不喜歡睡地板。”

“那我睡沙發好了。”

“沒有沙發,只有一張床,一間浴室,一座衣櫥。”

“你別開玩笑了。”

“是真的。反正我只是回去睡覺而已。”

她怦然跳動的心失望地沉下,更有少許赧然。

“青戈,我很抱歉。”

“這又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要這樣。”

“瞧你說得多冷淡!”她不滿,愧疚之情少了大半。

一陣短暫的停頓。“真的很晚了。”他的聲音一樣四平八穩。

“你儘管走你的,別擔心……我想你也不在乎。”

“歌舲,有時候……我真想狠狠打你一頓屁股!”他好像給人掀開了糖衣,看清楚其中包藏的是苦的,惱怒的一把拉起她。“快回你的王宮去!”

“我不!”她推開他。“爺爺不會喜歡今晚再見到我。你自管回去,我留在公司,一夜很快過去。”

“你這是欺騙你知不知道?”他發出了一個激動的喉音。“如果有什麼最今我生氣,就是被人利用!”

“你自己也說公司一半屬於我,我留一夜也算利用你嗎?”

“你明知道爺爺要你來的目的,是不是?”他凝注了她良久,然後將頭斜向一側。“我寧可你老實去告訴爺爺別管我們的事,也不想看你要花招。”

“你……你自己去說!”

“我困死了,再見!”他扭頭就走,很快消失於視線外。

“江青戈”

她哭了起來,委屈得如同他真打了她的屁股一樣。

青戈在門外聽了一會兒,狠下心走開。

等在電梯前,忽然間靜悄悄地反教人心寒,他又躡足走回辦公室,心想她若冷靜了,倒也毋需多管……鏘!嘩啦!砰!……各種雜音一入耳,他心知糟了,急急推門而入。

“我的天!”

他的辦公廳像給移至外太空,瞬間失去地心引力,桌上的文具、電話、傳真機……甚至椅子、小茶几……形形色色各樣物兵全浮在半空中,給吊了鋼絲一般,間或有的失控,有的摔下,有的碰撞成一塊,總之熱鬧極了。

“停下來!歌舲!”他一邊躲一邊喊。

於是茶杯摔了,電話線扯斷了,……“我說停止!停止!”他搶過來擁抱住歌舲。“你答應我不再使用超能力,快停止,歌舲,你的精神負荷不了。你想自殺嗎?”

她的眼坤閃爍炫人的光芒,他定定地望住她的眼,輕輕地撫着,“放鬆!乖,阿舲,全身放輕鬆,沒事了,放輕鬆,……”

他一聲比一聲放輕柔,像在愛撫他最心愛的孩子,終於,她緩緩合上妙目,身子一軟,昏睡過去。

他吐出一口大氣,這才發覺剛才緊張得全身冒汗。

眼看現場一片混亂,明天來上班的同仁怕不以為遭小偷破壞?

青戈一時也管不了那許多,抱了歌舲下樓,放進車裏,系妥安全帶,好一會兒.他就盯着她天使般的睡容搖頭,顯得很擔憂地自語:“你是最差勁的超能力者,一發功往往先自傷身體。”

發動車子時,他又笑了:“不過,你也是最可愛的女巫。”

他曉得她這一睡,最少八個小時才醒得過來。

***

公寓裏,因為傢具太少因而顯得空洞。

他放了一缸洗澡水,倒入浴精,撩起一缸泡泡,然後將全身發汗的歌舲脫成初生嬰兒,放入浴缸泡着。

早一個月前就有兩箱子歌舲的衣物用品往他這兒迭,枉他竊悅好些天,甚而購回數瓶不同香味的法國沐浴精……不過,今天總算派上用場了,光是睡袍便有三件。

一襲真絲,雪白;一襲混紡紗,銀紅;一襲細棉,水藍。他挑最後一件,式樣最保守,稱得上稚氣的。

走回浴室,他的小嬌妻昏睡如故,頭枕在毛巾上,一副今夜不設防的姿態,即使名正言順是她的丈夫,也只敢做上一回君子。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可以完全捕捉住她平時難得流露的溫柔和羞怯,彷彿正作着美夢,使她顯得更為動人。

她是青戈年輕的歲月中所見過最吸引他的女孩,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所以如此着迷的原因。她的氣度和風範使她看起來像是一個尊貴的公主,然而她多變的性情和與生俱來之異能,讓她變成愛遊戲人間的妖精。

他自認知她甚深,在美期間,寒暑假都是他陪着她一道去超能力研究中心作測驗,他完全掌握她的情況,兩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溫達榮臨終前要牧師到病房為他們證婚,他很高興能娶到他喜歡的女孩子,根本沒想要拒絕,可是,老天為證,他不是為了當監護人而結婚,他要做她的丈夫!

丈夫這兩個字她懂嗎?他為自己感到難過。

“我真是自找麻煩!”他抱她上床時回答自己,“不過你別想我會放過你!你視我為監護人,好,我會做到,等哪一天你開竅了,老婆啊老婆,你老公會連本帶利討回公道,你等着吧!”

她在床上蟋縮成一團,像一隻小貓咪,唇角猶盪笑意,他的威脅她半點不知情。

***

清晨九點。

青戈搖醒她。“歌舲,起床啦!你睡得夠了。”

她一腳踢開被單,翻個身又不動了。

他看了半晌,直到電話鈴響。

“喂!……我知道,我立刻過去,……不,不,不用報警,你叫大家整理一下,有何損失等我去了再談。”

歌舲立刻醒來。“發生什麼事了?”

“職員說,公司遭小偷,現場一片混亂。”

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我昨晚闖禍了嗎?”

他友善地笑笑。“一件小事而已。”他繼續扮演監護人。“學校我代你請了一天假,你可以在這裏休息半天,下午我叫杜漁來接你。桌上有麵包、牛奶,你餓了就吃,還有你的衣服在衣櫥里。”

她沒有反應,他一面打領帶一面藉着眼角的餘光,他瞥見她瞪着他看了好久。他無法再佯裝下去了,轉過頭,他的眼睛閃爍生動的光彩,這時他幾乎是好看的了,臉上的笑容也很溫暖。“怎麼樣?你一切都還好吧?”

“我很好。這裏是你的公寓?”

“你很失望?”

“有一點,看起來跟你的人一樣冷淡。”

“噢!多承誚贊。”

“不過你的領帶很好看,花色滿新鮮的。”

“兩百元有找,一元。”

“真的嗎?”她的每一根神經都活動起來,跪坐在床上,拿着他的領帶又看又摸。“你運氣不錯,撿了便宜?。”

“還好啦!其實兩百塊一條和兩千塊一條的領帶,普通人根本分不出來。我見它很配我幾件衣服,就買了。”

“你要上班啦!”

“嗯,我晚上回高雄,下星期二再上來。”

“你不在,我可以住這裏吧?”

“不行。”

“為什麼?”

“因為我不放心。”

他笑着吻吻她的鬒發,出門去了。

她詭異的笑出聲,跳下地,盡情參觀這間公寓,哇塞,還真夠單調,再住下去靈性都快被磨光了。

在小抽屜里,她找到她想要的東西,這才拉開衣櫥,任意挑選幾套衣服,在身上比着,等換好衣服,她便上街找鎖店,將青戈大門的鑰匙配了一副放在身上。

下午她到公司去,杜漁正幫着送貨回來,一見她眼睛魅起,“歌舲,你穿這身杏黃色的衣服真好看,今年的新裝嗎?”他和唐瓦夫婦一樣,人前叫她小姐,私下呼她小名。

“真的好看?這是爺爺從國外帶回來的,我嫌它們太成熟了一點,所以就擱到一邊去。

你覺得還不錯嗎?”

“不信你去問江先生。”

“他今天又吃飯盒?”

杜漁呵呵笑。“答對了!”

歌舲走進公司,看一切都井然有序很正常,疑問了半天總算放下心來。昨夜她悲怒之下,恨不得將公司毀了,起先她還清醒,昏睡后的情形她即完全不知了。

“青戈,你怎麼那麼愛吃飯盒?”她俏立在他眼前。

“好吃,方便。”他仔細盯視她一會兒,眼裏有徘徊不去的激賞。“你今天不大一樣哦,可愛尚不足以形容。”

“是不是比較成熟?”

“成熟?哈哈!你那一臉小孩子表情……”

“喂,客氣一點哪!”

“是,是,我老實說好了,”午休時間他人也風趣些。“平日你看起來像小女生,今天則有年輕女孩的風韻了。”

“這樣嗎?我偶爾也打扮得成熟世故哩,只是你忙得沒時間注意罷了。”她偷眼瞧去,只見他滿臉不以為然,便目不轉晴地瞧着他。“我自知這一張臉孔不夠艷麗,更需要衣裝了”俯身在他耳根吹氣,“我穿露背裝你見過嗎?我穿迷你裙你見過嗎?還有……哧,你想看不想看?老公。”

他像突然憶起她的身材是極其嬌艷的,臉現尷尬之色。“這裏是公司,歌舲。”

她狡黠的據嘴一笑。“我知道啊,誰教你今早對我那麼一板一眼,像我媽。”

“那不是你要的嗎?”

“是你自己胡思亂想吧,不要每次都怪我。”

他在她臀部拍一記。“回去做你的事,下星期我回來就要下半年全部的圖樣,你若交不出來,我會押着你熬夜趕工,聽明白嗎?”

“知道啦!”又不甘心的嘟起嘴。“我一定不會長壽。”意指他虐待她。他又重重拍她一記,再偷吻她一下,這時上班時間到了,他使丟下地她去工作。

“唉,他怎麼那麼愛工作,我真希望他能帶我出去玩,就像在美國時,背起睡袋,騎着機車自助旅行。”歌舲心裏如此期望,一方面又明白短期內不可能實現。

“可憐的青戈,他太辛苦了!我要給他一個驚喜!”

溫大小姐說要給人驚喜,就絕不是普通的小工程。

青戈南下這期間,她動用許多人,將公寓作一番徹底的改變。

因為房子是租來的,所以利用機能性的裝潢,將來要搬走時,可以連新傢具一起搬,唯有牆上粉刷、壁紙只好便宜房東了。

“這才像一個家嘛!”

她性喜多變,每一回裝修房子就變換一種風格,這回她相中樸素的歐洲鄉村風味,使用許多原木器材和花布。

上學時,她叫杜漁過來監工,一下課自個兒就往這兒跑。

“杜叔叔,你覺得他會喜歡嗎?”

“當然,這麼好的家誰能夠不喜歡?”

歌舲滿足了,開懷的笑了。

知道青戈要回來那天,唐瓦過來幫她煮了一某好菜,臨走時還說:“乖乖,你愈來愈像好太太了,青戈真有福!”

“謝謝你,唐伯伯。”

“你今晚是不回去了?”他嘻笑。

“那當然啰,你沒看我多加了一張床。”

唐瓦一怔,摸摸鼻子。“我收回剛才的話。”走了。

歌舲沒聽見他最後的嘀咕,忙着裝扮自己呢!

***

江青戈跑着樓梯上樓,一邊扯下領帶,圈成一團塞進口袋裏。

昨晚歌舲給他電話,囑咐他回來晚餐,她將給他“駕喜”。

哪一種驚喜?他一顆心興奮得怦怦跳。

門打開,迎上一室黑暗。他微怔。

“別開燈。”

她持着燭台出現,映出一身的嬌紅。

“跟我來。”

她牽了他的手緩行,他微看出這家似乎不一樣了,也沒怎麼注意,目光全集中在他身旁的人兒,香得誘人。

就着燭光晚餐,他貪看嬌顏,不免食不知味,內心卻有無比幸福。

“把你餵飽了,你會更喜歡我給你的警喜。”

“希望這一吹不是假的。”

“我全準備妥了,哪還有假!”

“歌舲,我可以信任你嗎?”

“自然,我是你的妻子,難道你忘了?”

“我沒有忘,我怕你又縮回你的保護殼去。”

“你不喜歡唐伯他們?”

“我不喜歡他們過分護着你,使我沒辦法接近你。”

“他們也很照顧你啊!”

“卻更愛護你,而忘了我們已結婚,我才是一家之主。”

“哦,所以你一直沒肯去那邊。”

他沒有回答,反問:“說到鍾雅貴,你的尋親遊戲還沒結束嗎?”

“不是遊戲,青戈,是真的。”

“什麼真的?”

“我相信他的爸爸真是我母親的前夫。”

“那又如何?”

“表示我們有可能是一母所生啊!”她開玩笑的說。

“別荒唐了!”

“而且我也很喜歡那棟房子。”

他嘴角一扯,含糊的說:“花了好一筆錢裝潢,自然舒適無比。”

她一聲輕嘆:“喔,青戈,你別掃興嘛!”

他咯咯一笑。“說說你要給我的驚喜。”

“請你閉上眼睛。”

“為什麼?”

“閉上麻,我喊‘睜開’你才可以看。”

他將信將疑,真的合上眼。

歌舲赤足跑去撳亮全屋子的電燈開關,明晃晃的如同白晝。

“好了,青戈,睜開眼。”

在青戈的想像中,歌舲投身入懷,使他不禁微笑。但睜眼所見,是歌舲佇立於一堆他沒見過的傢具中,牆壁、窗帘全換了樣,他頓時驚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霍然起身,發現吃飯的桌子也不是原先那一張。“這些東西打哪兒來的?”

“我叫人送來的,花了我不少工夫挑選呢!”她倩笑如花。“你不覺得這才像有家的味道嗎?”

“我的天!你這次花了多少錢?”

“因為房子不是自己的,又這麼小,想多花點也沒處使,才五十萬元而已。”她伸出五根手指頭,天使臉蛋上滿是示好的笑容。

“‘才’五十萬元‘而已’?!”他用嘶啞的聲音喊出來。“我的溫大小姐,你也未免太過分看賤金錢,一個臨時住所你就花了五十萬,你可知道,租期只到下個月,你這五十萬跟投入水中有什麼兩樣?”

“我不知道啊!”她收起笑臉。

“你為什麼不問問我?”

“我想讓你開心、讓你驚喜,怎能事先說破?”

“這就是你要給我的驚喜?”他心中疑雲大起,追問:“你口中的駕喜就是指裝潢房子的事?”

她連忙點頭。“我想要你住得舒服些嘛!”

他走進睡房,兩張床橫在眼前。“這又是幹什麼?”

“我是想……”

“你直說!”

“雅貴哥有時挺啰唆的,我可以避到這裏來。就當成我們露營,一人一個睡袋。”她一口氣講完,眨眨眼。“你不會介意吧?”

他即使心感悲哀,也不讓人看出來。

當丈夫的功用就只如此?一架提款機?一個避難所?而她顯然並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也不去尋求問題癥結所在,一味只管自己高興,青戈在此瞬間迷惑了:我到底喜歡她哪一點?當初我是鬼迷了心竅!

“你不要生我的氣,青戈,”她蹲在他椅前,“我有一點不對,我們說好了五萬元以上的金額必須經過你的同意,我擅自作主真的只想博你一笑,沒想到你不喜歡。拜託,不要為了錢生我的氣。”

他不要看她,他突然想把她推得愈遠愈好。

“你回去,我想靜一靜。”

“我留下來陪你。”

“我不要你陪,你回去!”

她毫不猶豫地擺出一副難過的面孔,然而他根本沒看她,臉上表情之複雜,教她看不懂更猜不透。

她走了一半又回來。“你不送我?我不知道路。”他卻看得她心裏發毛。“好嘛,叫杜叔叔來接我總行吧!”

他似彈簧反彈一樣跳起來吼她:“你不能有一次用自己的雙腳走回去嗎?”

“你……你幹嘛凶我?”她駭得差點結巴。

“我受夠你了!你任性、幼稚、無知、自以為是、不解世事、不思長大,從小給人伺候到現在,我看你連走路都快忘了怎麼走,沒有一點金錢觀念,你這樣的人,上上下下,左看右看,一點用處也沒有!”

她吃搖地看到他露出惱怒和厭惡的神色,全然不懂他突然發的什麼瘋。

“以前我覺得你很可愛,彼此又互相喜歡,所以很高興和你結婚,可是現在我後悔了,做女朋友你尚能勝任,做太太你則一無是處!”

她心魂欲喪。“你討厭我了?”

“對!結婚七個月,兩百一十天,你整整失職五千零四十個小時,我厭倦了一而再的誘導你,我討厭再扮演監護人的角色。”他指着門口,“現在,我要你作好選擇,留下來當我的妻子,或者回去作大小姐。”

“你瘋啦!”

“我很清醒,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你說出這麼傷人的話還說清醒?”

“你到底要選哪一個?做妻子,或是當大小姐?”

“我不選擇!”她的脾氣也不小。“我沒必要忍受你的指摘,爺爺勸我做一個好妻子,結果呢,只換來你的白眼,不諒解嗎?”

“你算什麼妻子!”他將她拉向門口。“出去!出去!短時間別再教我見到你,免得我吃不下也睡不着。”

“你好,江青戈,你不要後悔?!”

“我不會。生命中少了你只有讓我鬆口氣。”

“你就這樣討厭我?”歌舲傷心極了。“你這個大騙子,以前還說喜歡我,我真傻,一直相信你,你可惡”她揚手給他一巴掌,青戈機警的閃過,她不甘心就這樣算了,撲過去往他身上一陣亂錘,……啪的一聲脆響,歌舲的左頰現上通紅的五指印。

這一巴掌震亂了她,卻令他清醒過來。

青戈瞪着自己的手,歉然地望向她,像一隻斗敗的公雞。

“你打我?”她一時不敢相信,彷彿要證明她的錯誤,熱辣辣的痛楚感覺直鑽入心。

“你打我!”她哭喊出來。“爸爸媽媽都沒有碰過我,你憑什麼行我?你憑什麼!……男人打老婆是最下流!我恨你,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歌舲!”

他滿臉懊悔的表情沒能留住她狂奔出去的腳步。

“天!我幹了什麼?”

她是那麼驕傲,那麼小姐氣,卻肯為了討他歡心而忙碌數日,肯在他跟前低聲認錯,他為什麼不能珍惜短暫的快樂,反而同她鬧翻天?當時他是給豬油蒙了心?

青戈怕她出事,忙跟了下去,保持一段距離守護她,直到看她上了計程車。

其實他想告訴她,他不完全為了她亂花錢而生氣,最主要的,是他抱持莫大希望而來,卻又落了空。

她不願明白,他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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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哮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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