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看着燈火闌珊的一楝小院,收起紙傘,拂去肩上細碎雨點,正要抬手叩門,卻發覺原來房門並未關上,輕輕一推便露出門后的真貌。

那天夜裏的靈堂擺設已經盡去,房中放着的都是本來有的酸枝傢俱。掖起衣擺走進去,房內正用銅鼎熏着檀香,散發出令人覺得渾身一暖的濃郁香氣。

裊裊煙霧之間,那人一身薄紗青衫,倚坐在窗檯下安着的酸枝圈椅內,手托着臉頰,閉着眼睛。

-流芳放輕腳步,緩緩走近,但見君明月身旁的木几上放着茶具,棋盤,與幾顆散落的玉石棋子,應該是等得累了,沉睡過去。

不敢隨便驚動,流芳頓下來,佇立在他身旁。心中苦惱,應該叫他起來,還是就這樣離去呢?

一時拿不定主意,眼神不由自主地向下方的君明月掠去,他用左手托着頭,下巴微微垂下,從秀麗的鼻尖吐出酣睡的細長氣息,似是睡得很沉,濃密的睫扇輕輕抖動,在柔嫩的臉頰上落下淡淡影子,潔白的肌膚在燈光下泛着華光,晶瑩剔透。

青絲隨意披散在肩際,襯得身子份外纖幼,一身薄紗青衫又輕又薄,衣襟敞開,露出內里的肌膚。

致命的誘惑,令流芳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沿着襟口滑入,凝視乍現的大片潔白,衣料的影子與柔軟的肌膚,在燈火映照下,黑白分明,誘人得令流芳的心怦怦地跳個不停,

他自幼在少林長大,清心寡欲,這時嗅着滿室溫香,看着那大片瑩瑩雪肌,卻覺一股心火正緩緩地燒起來。

海棠春睡的無雙麗人地正毫無防範地坐在他面前,從未有過的歪念倏然佔據他的身心。

不自覺地彎下腰,湊近頭,剛貼近那頭柔軟青絲,就有淡淡體香傳入鼻尖,清新的香味好象盛開的花香,流芳忍不住將頭再俯前一點,近得甚至可以將肌膚上光滑的紋理看得清清楚楚。

流芳覺得很緊張,緊張得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垂在身側的手指抖動不已,從鼻尖吹噴出的氣息沉重而且熾熱,流芳已經湊近得快要用鼻尖碰到君明月的臉蛋了,不過,君明月依然沒有醒過來,他依然睡得很沉。

細細注視他隨着呼吸而抖動的睫扇,輕輕起伏的肌膚,在睡夢中嬌憨地噘起的唇瓣,嫣然的色澤就像是覆在水下的紅花,引誘過路人採擷。

無法抗拒內心的渴望,流芳將頭湊得更近,唇小心翼翼地貼上那兩片誘人的柔軟。

誰都不會知道,只要輕輕地……輕輕地吻一下……

※※※※※※※※

「明月,我可以進來嗎?」東方紅日一邊叩門,一邊撫着額頭。昨夜,狂飲幾十斤酒,如果不是四名劍婢做了醒酒湯,硬拉着要他起來,只怕他還在呼呼大睡。

醒雖然是醒了,不過,渾身都懶洋洋的提不起勁,不只是因為宿醉,更主要是經過幾天來的不滿煩躁,斗心已失,一會兒在場上對陣只怕真的要敗了,唯一希望是敗得別太難看,要不是明月又不知道會怎麼想了!

「武林大會快開始了,你怎麼還不起來,身子不舒服嗎?」叩門多時,依然得不到響應,東方紅日心中奇怪不已,已時將過,依君明月平日的習慣絕不可能尚未起床。沈吟片刻,他停下手,柔聲對着房門說。

「明月,還在氣前天的事嗎?那天……大哥的語氣的確太重,你別放在心上。」

房內仍然沉默,久候不耐,東方紅日不客氣地推開房門,跨步邁進。但見,房內睡床的紗帳放下來,內里隱有人影。

走過去就看得更清楚了,在紗帳中坐着的人影的確就是君明月,隔着朦朧的薄紗看去,他正抱着膝坐在凌亂的被衾中,看情況應該已經醒過來多時了。

「起來了為什麼不應我?真的還在生氣嗎?你知道大哥是一時口不擇言而已……乖,彆氣了,起來更衣,一起出去吧。」

儘管他的聲音溫柔如水,坐在床上的人卻木無反應,看着那道獃滯的身影,東方紅日滿腹疑惑更深。「明月?」

一聲低沉的叫喚,終於令紗帳中的君明月動了一動,緩緩抬起頭來,彷佛剛剛才發覺東方紅日走進來似的。

「我……不,沒事……樓主,你先出去吧……」

與往日平穩動人的嗓音完全不同,從紗帳后透出的嗓音不但斷斷續續而且充滿惶然不安,東方紅日心中存疑,濃眉一壓,猛地掀開紗帳。

「啊!」坐在床上的人兒嚇得跳了一跳,扯着被衾慌忙退後,如遇猛虎的害怕神色令東方紅日好笑,但當他的眼神再往下掃去,笑意立刻就變成驚愕。

在君明月敝開的衣衫內雪白的肌膚上滿佈點點刺目紅痕,床上除了凌亂的被衾外,還散落着幾條布條。

東方紅日驚愕不已,獃獃地問。「發生什麼事?」

「不……沒有……沒……」君明月垂着頭,不斷瑟縮退後,東方紅日不得不抓着他的手將他停下來。

青色的袖子滑下,露出一雙藕臂,驚見纖幼的手腕上竟亦有兩圈鮮紅的綁痕,東方紅日立時明白了七八分,凌厲的鷹目瞬間滿布怒火。「是誰?是誰做的?」

「沒事。」貝齒緊咬薄唇,君明月滿是羞愧的蒼白。

「說!是誰做的?」緊緊地抓着他示放,東方紅日一副不問清楚,誓不甘休的神色。

在他凌厲的眼神,充滿壓迫感的聲音中,君明月終於屈服了。

「昨夜,我約了人對奕,之後睡著了……四周都黑黑的……手腳都動不了……很痛……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攥着拳頭,似乎很努力地要覆述得比較有條理,可惜不成功,由薄唇吐出的嗓音始終是那麼地蒼白無力。

東方紅日咬牙切齒地追問。「你約的是不是流芳那個王八蛋?」

君明月紅腫的唇,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卻始終沒有吐出聲音,即使如此,東方紅日已自行從他的神色間,肯定腦海中的念頭。

「我要殺了他!」東方紅日大感憤恨莫名,斗大的拳頭重重擂打床榻,發出轟然巨響。

垂首,君明月正垂着頭用抖着的指尖緊緊抓着衣襟,渾身微顫不已,伸出手,小心地托起他的下巴,撥開貼在臉頰兩旁的髮絲一看,果見晶瑩的水光已經沾濕無暇的雙頰,東方紅日心中的憐惜疼愛立時狂飆得無以加復。

健臂一展,將那修長的身子一擁入懷,從懷中傳出無聲的啜泣,顫抖,帶來久違的感覺。

雖然明知道懷中人驚才絕艷,善於陰謀策劃,但是此刻東方紅日心中再也沒有存在半分猜忌不滿。

無論發生什麼事,懷中的始終是初識時那個小小的,惹人憐愛的孩子,明月在天下間已再沒有親人,朋友,就只有他可以照顧明月保護明月。

他曾經摸着君明月的頭,發下豪言要將他帶在身邊小心保護,亦曾在結義之時,歃血為誓要對他一生疼愛照料。

擁着懷中纖弱無助的身軀,曾經拋堵腦後的豪言壯語,曾經輕忽的承諾,一一湧現。

東方紅日低頭在君明月柔軟的發旋上輕輕一親,接着,用最輕,最溫柔的聲音說。「放心,明月……有大哥在,誰也不可以欺負你,大哥一定為你討回公道……」

解下身上的團花藍底外掛,小心地為君明月穿上,看着那張蒼白失色的臉孔,東方紅日痛心地抱起他走出去。

邁步前行,每向廣場走近一步,他心裏燒着熊熊怒火,就更盛更烈。在心中暗暗許諾:今天,不叫流芳血濺劍下,他就不叫東方紅日!

至廣場,已是人山人海,團團圍得水泄不通,幾把圈椅安在空出來的場地邊沿,供各派掌門下座。

場中,流芳頭束青布,一身青衫布鞋,橫劍屹立,手中綠玉劍光華溫潤,熱風吹過,翻起衣擺,襯托劍眉朗目,修長身軀,更是英姿颯爽。

約見的時辰已過,久久不見東方紅日到來,流芳心中微感焦慮,忍不住左顧右盼,及見得東方紅日抱着君明月出現,瞟見君明月蒼白的臉色,心裏劇跳起來。

失蹤兩年的明心和尚重見,且已蓄髮還俗,以少林俗家弟子的身份出戰本已令群雄嘖嘖稱奇,這時見東方紅日不但姍姍來遲,更抱着同為男子的君明月在懷,廣場上立時疑問四起。

少林方丈慧德在兩名師弟的陪伴下迎上前。「阿彌陀佛!東方樓主,你遲了。」他腹上有傷,臉色蒼白,不過,說話之際依然氣息悠長,光芒深湛的眼睛不經意地掠過彷佛虛弱無力地依偎在東方紅日懷中的君明月,老眉一蹙。

已然在心中惱上了少林上下的東方紅日冷笑不應,傋員е君明月湘聆南走去,「春風驕馬樓」的其他人都在,看着他擁着君明月走近,亦是滿腹大惑不解,幾名女子更是恨得緊碎銀牙,不安至極。

東方紅日的眼神只集中在君明月身上,用最小心翼翼的動作將他放在椅上,溫柔地說。「明月,你等着,我立刻去為你出一口氣!」

轉身,雙目如出鞘寶劍,狠狠地向屹立場中的流芳刺去。

他身上的外掛早已脫下來給了君明月,這時只穿着整套貼身的黑色武士服,襟口,袖口用紅線綉着紅日圖騰,結實的胸膛在衣料下賁起如山,腰纏金帶,懸挂寶劍,腳下蹬着六合長靴,龍行虎步地走到流芳身前。

「東方樓主。」流芳客氣地打恭作揖,東方紅日冷哼一聲,霍地亮出腰間的紅日劍,瓊劍刺去。

「啊!」這一劍來得突然,未有準備的流芳狼狽地折腰閃避,尚未站穩,東方紅日倏地反手,又是狠狠一劍向他的左腰削去,流芳大驚失色,右腳用力蹬起,在空中旋劍擋格,劍尖順勢而上,向東方紅日的氣海穴刺去,誰知東方紅日恨他羞辱君明月,寧願受傷亦不回劍防守,劍鋒一往無前地向他直刺而去。

眼看劍尖就在自己喉頭不到半吋,流芳大驚,只得收劍防守。塵土滾飛間,兩人迅地拆了上百招,流芳竟連一招也無法佔優,被壓得連連後退。

審視東方紅日恨不得將他撕開八塊的凌厲眼神,如狼似虎的狂猛劍勢,流芳心中暗暗叫苦,忖:眼前的東方紅日和昨天晚上在涼亭中借酒澆愁的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要知道高手比武除內力,招式外,更講求斗心,他倆的劍法,內力本來在伯仲間,不過,東方紅日滿腔怒火,有如出閘猛虎不將眼前獵物撕殺,誓不甘休。而流芳早在看到東方紅抱着君明月一同出現的時候心神已亂,再加上他與東方紅日無仇無怨,比武切磋怎同拚命殺人?就是這微妙的心理因素,令東方紅日節節進逼,而流芳一直處於下風。

對打百招以上,東方紅日心中怒火不減,運劍行招之間反而更加精準湛妙,只見他的容顏一片冷峻,劍尖有如烈炎吞吐不定,每每從劍與劍間的裂縫竄入攻殺。

他的劍法大開大合,猛烈如火,加以心中憤恨怒火,更是相得益彰,三百招以後,更長嘯一聲,祭起所學「烈陽劍訣」的最高訣要,劍上倏然燦起萬丈金光。

金光如日,熾烈若火,圍觀者中功力稍弱的不得不垂頭掩目,踉蹌退後,只有功夫了得的才可若無其事,安然觀之。

從入場以來,一切垂首不語的君明月在一片熱浪金光中抬起頭來,滿頭青絲隨着劍氣帶動的疾中颯颯舞動,鑲在姣美臉孔上的眸子,默默凝視場中對峙的兩人,眼中閃過無盡光華,憂鬱,深邃,喜悅,悲傷,複雜難解。

知道已到了決勝的關鍵時刻,流芳奮劍抵抗,掌中綠玉劍憑空一劃,劃出碧光如盾,圓又生圓,生機盎然,無窮無盡,兩人對敵,無論劍勢劍招都截然不同,一者金光璀璨,一者溫潤謙平,各有精彩,引得四周喝采連連。

劍勢被擋,東方紅日搶攻幾次依然無功而返,濃眉緊蹙,拉鋸之際,眼角正好掠過坐在場南的君明月,想起他所受的屈辱,暗地咬緊牙關,飛身躍起,怒聲吆喝下,手上紅日劍化為一道金光向流芳刺去。

怒火助長劍勢,光芒無堅不摧,硬是將流芳的護身劍氣破去,劍尖直刺咽喉要地。

欲退已遲,流芳只能眼睜睜地目睹劍光刺將而至,金光及至咽喉半吋,眼看流芳必亡於劍下,東方紅日勾起一抹冷酷快意,誰料笑意未歇,一道無形氣勁突地射至,「鏗!」的一聲,硬生生地將劍尖打歪兩吋,只能在流芳脖子上留下一道紅痕。

唯恐有人偷襲,東方紅日旋即回劍護身,如鷹目光亦精準地向發出氣勁的南面射去,眼神越過坐在最前的君明月,橫掃一周,只是,人海如潮,焉能從中找出暗助流芳的人來,唯有作罷。

流芳亦是機伶,藉這千載良機,猛地抽身後退,一飄已是四,五丈之遠,東方紅日未及挺劍追趕,眼前袈裟一飄,卻是慧德神僧見不得徒兒受苦,不顧自己身上有傷,躍出干涉。

「阿彌陀佛!東方樓主技勝一籌,又何必咄咄逼人?」

東方紅日頓足,橫劍當胸,厲眼睨之。「是你出手救他的?徒弟不夠打,就到師父上場!少林寺不愧是「武林秦山北斗」,「天下正宗」!」

低沉的嗓子吐出銳利嘲諷,連修為甚好的慧德也老臉一紅,搖搖頭道。「東方樓主誤會了!」

傲然仰首,東方紅日從鼻尖冷冷地哼一聲。「事實如此!要車輪戰就上吧!要打,我東方紅日從來不怕!」他說得豪氣干雲,擲地有聲,正合江湖中人好勇鬥狠的心意,立即引來一陣歡呼。

知道再說下去,只會敗壞少林名聲,慧德神僧立即拉開話題。「今日一戰,少林認輸了,照之前訂下的的規則,只要再沒有人出來挑戰,下一屆武林盟主就是東方樓……」

言猶未盡,已被東方紅日狠聲打斷。「我要殺死他!」

慧德神僧怔忡,一時間竟想不到他的說話是什麼意思。

「莫說只是區區一個武林盟主,即使你跪下來叫我爺爺,今日,他都非死不可!」在奇寒如冰的嗓音中,東方紅日冷笑,提劍踏步,鷹隼利目緊緊盯着在遠處盤腿,調息回氣的流芳。

他說話無禮,慧德神僧修為再好,亦不得不動起真怒,右手一揚,一隊百人武僧立時從四方跑出,結起棍陣,將東方紅日團團圈住。

見此,隨着東方紅日而來的八十「春風驕馬樓」子弟,亦立刻拔出武器,一涌而上。

慧德神僧口誦佛號,勸道。「阿彌陀佛!今日不過是比武爭勝,非生死互博,明心與你更是無仇無怨,東方樓主何必趕盡殺絕?」

即使在包圍之中,東方紅日英偉的臉孔上依然毫無懼色,唇角勾起一抹嘲弄,自言自語。「無仇無怨?」

接着,抬起頭,高聲向遠處的流芳叫道。「流芳,我問你,你昨夜是否對我義弟做了苟且之事?」

這一問,眾人嘩然,正在盤腿調息的流芳驚慌地睜大眼睛,漲紅着臉,心想:昨夜的事,他怎會知道?

「我……我……」他心中震驚,一連說了幾個我字,竟都未能回答東方紅日的問話。

無膽匪類!東方紅日不耐煩地粗聲問。「到底是,還是不是?」

定一定神,流芳終於羞紅着臉答道。「我是。不過……」

未及解釋,東方紅日已勃然大怒,穿着鹿皮長靴的足尖一蹬,竟從上百少林武僧包圍中一躍而起。「禽獸!我殺死你!」

腳踏武僧的頭借力飛躍,一眨眼已迫近在外圍的流芳,東方紅日左手屈曲劍尖,猛然一彈,一道金光劍氣立時向流芳橫空削去。

羞赧心亂的流芳立時閃身躲避,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經亂成一團,不適合與戰意熾盛的東方紅日交手,是故,施展上乘輕功,不斷退避。

一個追,一個避,兩人繞着圓形的廣場不斷飛躍,飛沙走石,外人即使想插手亦是無從入手。

眼看東方紅日氣勢如虹,慧德神僧大感不妙,只可惜,他在傷在身,未能出手相助愛徒,沉吟片刻,他向君明月走過去。

東方紅日與流芳一問一答后,不少懷疑,下流的目光都向君明月掃去,不過,他一直動也不動地坐在圈椅上,姣美的臉孔上沒有絲毫波動。

唯恐慧德神僧意圖不良,他一走近,守在君明月身後的司馬俊,司馬逸,立刻拔出腰間的鐵筆戒備。

慧德神僧並不在意,只看着君明月,說。「君施主,明心生性淳厚正直,今次的事只怕是有所誤會。」

「你很相信他?這就是偉大的父愛?」緩緩揚首,君明月動人的嗓音中帶着淡淡的嘲弄,修長的身子覆在過大的團花藍底外掛下,更顯清削,密睫在憂鬱深邃的眸子上顫動,整個人徽衷諞還衫淶晁齙臍庀⑾攏?

無法回答,慧德神僧知道無論如何用言語修飾,他的一生都是註定要虧欠眼前的大兒子了,佛祖講求平等對待眾生,談何容易。他唯有嘆氣。「唉!你……你明知道明心什麼人……又何忍見他死傷在你義兄劍下?請阻止東方樓主吧。」

垂下眼角,君明月默不作聲,場中的吆喝,劍擊聲已越來越大,代表交戰中的兩人距離漸漸拉近,知道時間一長,流芳必受傷害,慧德神僧的語氣亦重起來。「君施主,你明知道他是你的……你怎可以不幫他?」

看着眼前所謂的「親人」,忍着心中淡淡的悲傷,用指尖撩起髮絲,君明月輕聲道。「放心……你的二兒子很受人喜歡,很快就會有人忍不住出來幫他了。」

言猶未休,就有一把嬌滴滴的女聲高叫。「東方紅日含血噴人!」

從華山掌門童甘泉身後,躍出一名少女來,她穿着荔紅衫兒,撒花綉裙,頭上用五色綵帶纏起兩個尖髻,明眸朱唇,雙頰如花,正是換回女裝的阿遙。

但見她一躍而出,正正擋在東方紅日與流芳中間,兩人若不停手,首先當殃的就要是她,流芳嚇得忙不迭伸手去拉她,東方紅日亦壓下濃眉,忿忿不平地把劍尖收回。

「滾開!死丫頭!」

她阿爹童甘泉亦站起來喝道。「阿遙回來!別多管閑事」

阿遙不聽,反而走得更前。「你說謊!流芳昨夜明明和我一起在長廊賞雨。」

流芳聽得眼珠一睜,阿遙的說話可比東方紅日知道他輕薄了君明月的事,更叫他震驚。

「我沒……」剛說了兩個字,腳尖就傳來一陣痛楚,卻是阿遙踩着他的腳面用力地跺了一下,並低聲罵道。「笨瓜,人家是在幫你。」

「哼!丫頭片子,亂說話!你將我義弟無禮!他自己都認了,你還出來說什麼?」東方紅日寒聲斥喝,若不是這死丫頭多管閑事,剛才只要再用幾分真力,至少也可以刴下流芳一條臂膀。

遷怒於阿遙身上,東方紅日雙目如兩柄削鐵如寒的利劍,精光熠熠,阿遙害怕地瑟縮一下,但回心一想,東方紅日總不會在眾目睽睽下出手傷害她一個弱女子,便定下神來,高高地仰起下巴,神情驕傲地說。

「總之這是不可能的,他昨夜明明與我一起賞雨,我是個女兒家,整夜與個男人一起本來是不可以說出來的,不過,我見你這樣污衊他,實在忍不住要說出來!我與他無親無故,難道本小姐會為了維護他,刻意沾污自己的清白嗎?」

「你──!」東方紅日亦是個絕對驕傲的人,聽到她的說話如何忍得,立時臉色一沉,橫眉怒目。

阿遙輕蔑地挑起眉尖。「你什麼你?你說流芳對君明月做了那些不見得人的事,那有沒有證據?有就拿出來,沒有就閉嘴!」

她的聲音提得甚高,此話一落,立時在人群中引起不少贊同之聲。

根本是強詞奪理!東方紅日在心中暗罵。不過,他堂堂一樓主主,焉可與一名小女子當眾辯駁,東方紅日握着劍的手緊一緊,指骨間青筋凸現,正要憤然出手之際,一把微弱的聲音從後傳來。「樓主。」

回頭,卻是君明月正緩緩地走近,東方紅日忙不迭攙扶,修長微溫的身軀依在身側立刻令他的神情溫柔下來。

看着君明月光華皎潔如月的臉蛋,想起昨夜的事,流芳不由自主地紅着臉閃縮起來,幸好,君明月沒有看向他,深黑的眸子只瞄着阿遙,默不吭聲地舉起雙手。

微微顫抖的指頭,解開一顆又一顆盤鈕,呈現出在雪白精瘦的胸膛上的點點嫣紅,瘀青。

阿遙再大膽,始終是個未經情事的少女,看到那些代表情慾的痕迹,臉立即紅得像顆熟透的蘋果似地別過頭,不敢再看。

那一點點肆虐的證據,令流芳倏忽呆若木雞,他不過是在君明月臉上偷偷地輕輕地吻了一下,怎麼會變成這樣?

惶惶然之際,君明月的眸子輕輕地向他盼去。「流芳……這是你做的,我……你說出來吧,我不會怪你的……」

「我……明明……只是……」流芳的聲音結結巴巴,還未完完整整地出說出一個句子,已被君明月幽幽的聲音打斷。

「流芳……說吧,如果是當真不是你,是其他人,你也說吧……不過,我一生清高自負,若是被其他不相識的人沾污,叫我如何有顏面苟活世上?其實,只要你坦白,如果對象是你……我也不見得討厭……反正經過今日的事,我已經沒有顏面留在江湖,留在「春風驕馬樓」了,倒不如與你一起退隱……流芳……你不必說話,只要點點頭,流芳……」

聽到他曖昧不清的說話,首先,變了臉色的卻是在他身側的東方紅日。摟着君明月腰肢的手倏地收緊,明月這是什麼意思?被人凌辱,不單止要原諒犯人,還……簡直笑話!他知道君明月對流芳有好感,不過,斷想不到竟至如此程度。

心裏怒火,嫉火同時高燒,鐵臂緊緊箍着纖腰之際,濃眉下的一雙凌厲鷹眼便向流芳剌去,他保證,只要流芳敢點一點頭,他立刻便拔劍將他削成十八塊!

君明月區區幾句又輕又細的說話,叫流芳更是不知所措,如果他說不是,那君明月就要去死,如果說是,就可以……

心亂如麻,紊亂不定,一時想,他明明沒有做,怎可以承認,一時想,如果他不認,君明月緊起性子要自盡,那怎麼辦?

光芒複雜的眼睛不自覺地向君明月看去,見他輕輕地咬着唇,微微地仰着頭,眉宇間漾期待羞澀,即使臉色蒼白,卻依然美得不可方物,心中不由蕩漾不定。

牽手山林,小屋湖畔,月下情懷……這一切一切只要點點頭,就有可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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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為情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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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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