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貓兒轉出走廊,正在猜想孔聶華說的小客廳是在一樓還是二樓時,手臂突地被一個力量給拉住。
“貓兒,原來你在這兒!”凡斯不由分說地拉着她往大廳走,“六層大蛋糕都推出來了,別忘了,你可是主角!”
“可是……”貓兒一面被拉着走,一面回頭,不放心地指着後面說:“他……還沒……”
“他?誰呀?”凡斯好奇地往走廊深處探看。
“呃,沒什麼,我們快走吧,是我要切蛋糕了吧?”
“是呀!”這話提醒了凡斯,“快走,你聽,孔老先生上台致辭了!”
兩人趕回大廳,即時聽到孔父正在向眾人介紹她成為孔家的一分子。
“上去吧。”孔任嫻輕推貓兒一下,示意她上台。
貓兒越起了下后,才走上台,站在孔父的身邊。
“向各位鄭重地介紹,這位小姐名叫華麗兒!從今天起,她就是我孔家的一分子,”
大廳里響起一片激動的掌聲。
貓兒心不在焉的跟着鼓掌,眼光飄向樓梯口,碰巧見到孔聶華正扶着“昏沉沉”的伊莉莎,從一樓的小客廳出來步向二樓。
果然上樓了。
貓兒連忙把目光收回,急忙地向台下賓客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這一笑令眾賓客如沐春風、滿室生光。
眾人都想多接近這位身份如謎的嬌容,一時之間,貓兒成為眾所注目的焦點。
在分享蛋糕的時間,貓兒連脫身的機會都沒有,她內心裏心急如焚,表面上卻還得露出艷麗無邪的笑容,應付圍繞在她周圍的賓客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孔聶華和伊莉莎上樓之後,一直沒有下來。
貓兒正苦思着,什麼樣的借口才不至於像肚子痛借故上廁所那樣失禮時,她見到孔任嫻駐足眺望着人群,似在尋找某人。
她靈機一動,上前攀談,“孔姐姐,你在找人嗎?”
“是麗兒呀!”孔任嫻收回目光,笑看身旁的小仙女,“爸爸給你這個名字,你喜不喜歡?”
貓兒笑說:“我還是習慣你叫我貓兒。”
“好吧,貓兒,可我爸聽了這名字又要紅眼眶了,他說人連個正名都沒有,貓兒狗兒這是名字嗎?”
貓兒聽完噗哧大笑,孔任嫻也認為老人家太大驚小怪,現在的人取小名、取綽號都以容易牢記、上口為主,
“貓兒”還是小Case,在網路上,還有人叫“雞蛋里的微細胞”,這又該怎麼說呢?
“對了,你在找人吧?找誰呀?”
“除了我哥還有誰?他會到哪去了?已經有不少賓客向我問起他了,家宴他跑不見,真是太失禮了!”
“喔……那……我也幫你找找看。”貓兒輕快地說。
孔任嫻回眸一笑說:“也不必急於找到他,他現在一定和哪位小姐在培養感情吧!”
培養感情?貓兒心裏回答!可不要感情沒培養出來,倒培養出細菌來。
孔任嫻笑盈盈地走向一名向她點頭微笑的老貴婦。
貓兒藉機去點心桌上拿食物,然後趁人不注意時,悄悄的挪向後門位置,舍大廳的樓梯,尋到一個較小的樓梯爬上二樓。
二樓小客廳她是知道的,她很快地衝到小客廳門口,然後側耳傾聽了一會,覺得可以衝進去了便一鼓作氣的撞開門跌扑在地上,還來不及爬起便趕緊抬頭張望。
“咦?”小客廳里空無一人。
貓兒爬起來,還不相信地繞了一目了然的客廳一圈。
“不會是我聽錯了吧?但他明明是說小客廳啊,怎麼不見人影呢?”貓兒來回踱着方步,苦思不得其解,不一會,她很快的想到一個可能,“啊!他的房間!”
可是又覺得不可能,孔聶華雖是有魅力的男人,不乏吸引或追求女人,但他畢竟還是有分寸的,何況樓下正舉行家宴,將近有五十來人的賓客,他怎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有損品德和家譽的缺德事來呢?
但她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他們既沒有下樓,除了二樓的範圍之外,還會藏在什麼地方?
“不管了,先找再說!”她踏着怒步走出小客廳,“真是!虧他還是什麼劍道高手,遇到有心機的女人設的陷阱,還不是照樣跳下去!高手有個屁用!還不是要靠勇敢、機智的本公主我來拯救,才免於他陷入巫婆的魔爪。”
她愈向走道裏面走,便愈感到生氣。
“為什麼是我要去救他?我可沒欠他的情,也沒欠他的債,更沒受他的恩惠,讓他自生自滅算了!”
雖是這麼想,但她的腳仍像設定好的機械人般,毫不猶豫地朝前邁進。
孔聶華的房間她不曾來過,也不知道是哪一間,只知道是在二樓,她時常看見他從二樓走樓梯下來。
現在貓兒像在探險,一間一間的尋找。
先是附耳貼們傾聽一會兒,確定門內沒聲,然後才小心地扭開門把。
“哎呀,你重死啦!我的手都快斷了!”
貓兒從開啟的門縫中看見該“昏沉沉”的伊莉莎,正費力地把孔聶華抬上床。
他怎麼昏倒了?
貓兒先不動聲色,看伊莉莎在搞什麼名堂。
伊莉莎把最難也最重的上身先搬上床,接着再抬起孔聶華的雙腿,大功告成之後,她拍拍雙手,看看她忙碌后的成果。
“總算告一段落了。”伊莉莎低頭拭汗,卻又忽然一個抖擻起來,“喔,對了,得趕緊把這瓶迷香拿出來。”
貓兒看見她從脖子上抽出一條鏈子,上面有一個約小拇指長的菱形墜飾,看起來是玻璃做的,因為可以看出裏面透出紅粉色液體。
伊莉莎把玻璃瓶拿在手中恣意端詳,“多虧這瓶‘萬人迷’。”她感謝地敲了一下瓶身,“掛在胸口誰也看不見,可讓扶着我的你呀,一口一口的聞,你還以為是我身上的香水味,其實是用來對付你這頭大公牛的迷香!哼!我總算也把你給‘迷’倒了吧!”
伊莉莎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
“咦,我怎麼也覺得頭暈暈的?該不會我也聞了不少吧?”伊莉莎趕緊把瓶口拴緊,“我記得我很努力在憋氣呀!”
原來是迷香啊!貓兒從隨身的小包包里摸出一條長手帕,這是以前有時潛入別人家裏時需用到的“蒙面巾”,雖她臉上塗鞋油,但多一分準備,多一分保險,而現在剛好派得上用場,還好她來到孔家后沒將它丟掉。
將長手帕牢牢的綁在臉上,貓兒趁伊莉莎正試圖調息時,悄悄打開門走進房來,站在她身後。
“喂!”她伸手拍拍伊莉莎的肩膀。
伊莉莎驚懼的快速轉身過來,還來不及看見來人是誰,手中的“萬人迷”就被抽走。
“啊!”她驚叫一聲。
“這是什麼呀?”貓兒把瓶口扭開,手一揮,把瓶內的“萬人迷”都潑到她身上,這下想不聞到也難了,除非她一直閉氣。
伊莉莎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她氣得指着貓兒想罵人,可又怕驚動其他人來。好吧,先暫時忍一時之氣,先閉氣再說,她不能讓她壞了大事。
雖然已經閉氣了,可是剛才在急亂中她不小心吸了不少散發在空氣的“萬人迷”,現在她的意識有逐漸模糊的現象,更何況她閉氣最久也頂多兩分鐘而已,沒辦法更久了。
伊莉莎怒視害她陷入絕境的貓兒,“你……你……我到底跟你有什麼怨仇,你要這樣害我?”
“強摘的瓜是不甜的。”貓兒意態悠然,故作風雅地踱着方步,“我讓你知道什麼叫自食惡果!”“哼!你是誰?”伊莉莎才問完,忽然想到答案,“原來你就是那個乞丐千金啊!”
“乞丐千……”貓兒有些意外,又從別人口中得到另一個外號。
什麼飛上枝頭做鳳凰、現代灰姑娘、麻雀、烏鴉變鳳凰,連她自己都自比為金絲雀,而現在多了個乞丐千金。
“就是我!”她不以為杵地往前一站,“見到我的家人有難,自然出手相救,義不容辭。”
“呸!你的家人?如果他是你的家人,那我就是你嫂子!”
“原來你想做我嫂子啊?”貓兒走向床邊,看着床上代價而沽的“冬瓜”,“就算我同意,那也要看他同不同意?”
“哼,要不是你這個乞丐,今晚過後他自然就同意了。”
“是嗎!他可是個劍道高手哦!”
“哈,你拿這個嚇我?我欣賞都來不及呢!多有男子氣概啊!”
伊莉莎儘管頭昏得都站不穩,可嘴巴上一點也不肯吃虧,儘是和貓兒鬥嘴斗個不停。
“我不是指這個,而是……”貓兒故意停頓下來,握起拳頭在伊莉莎面前揮動,“他有暴力傾向!”
“騙人……”她有些退縮。
“你不信?我的頭曾經被他狠狠的敲了兩下!幸好他當時拿的是竹劍,所以頂多只是腦震蕩,可是他最近拿真劍在練了,所以——”貓兒幾個大步來到她面前,雙手握住她的雙肩,半推半帶的,把她推入一張椅子上,“我不能不出面阻止你做出有可能傷害你自己的事情來,你知道嗎?我這是在救你,救你和孔大哥免於一場可能的腥風血雨的悲劇!你了解我的苦心嗎?”
伊莉莎雖然頭昏,可腦子沒秀逗,她沒有忘記一開始貓兒說這是給她吃自己採的惡果來的。
“我了解!我怎麼會不了解你這個女巫婆在大放狗屁!”
“不識好人心。”貓兒在她面前蹲下來。
“你做什麼?啊不要!”
貓兒拉起她一角衣裙,湊到她的鼻下。
那一角衣裙,正是有濃濃“萬人迷”的味道。
伊莉莎的頭不由自主的像鐘擺般左右擺動了三四下,然後在貓兒手指“嗟”的一聲,像催眠指令一下,頭一垂,立刻進入夢鄉。
現在,輪到貓兒在做苦工了,不過,比起伊莉莎抬孔聶華,倒還算是輕鬆的,她正使勁拉着上面坐着伊莉莎的椅子在走道上走。
拉呀拉的,終於拉到目的地了。
“好啦,大功告成啦。”她學着伊莉莎拍拍兩手,“對了!還少一樣東西。”
她跑走了一會,再回來時手中拿着一個看板,看板上還有一條帶子,她把帶子掛在伊莉莎的脖子,再後退兩步,看看自己的傑作。
“很好,走啦!”
貓兒拍拍屁股走人,留下身後垂頭坐在椅上昏睡的伊莉莎,在廁所門口,胸前掛着“進廁所者,先致十元清潔費,衛生紙自備,恕不提供。”
伊莉莎醒來,若看到自己身處的境地,又配上這塊牌子,臉上是作何表情,那是可想而知了。
“伊莉莎,祝你生意興隆啊!哈哈哈……”
伊莉莎若聽到這放肆開懷的笑聲,准要氣得變老,而貓兒則是一路輕快地回到孔聶華的房間。這下她遇到難題了,真正難處理的事才正要開始。
“來吧!”她舉起一手握拳,神聖無比地宣示般祈禱,“萬能的天神,請賜給我神奇的力量!”然後一鼓作氣,把床上昏迷的孔聶華拉下床來,一手一臂,拖着他拉過走道,拉下樓梯,千辛萬苦的來到一樓,還得避開宴會的人群。
貓兒左右張望,左右為難,“該往哪裏走啊……哪裏才是最安全呢!”
對了,有一個最安全也最安靜的地方。
靜室。
在這裏,除了“華麗兒”,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孔聶華正昏睡在裏面。
直到宴會結束,貓兒回到房間,匆匆換下禮服,心裏挂念着靜室里的孔聶華不知如何了。
“叩、叩。”此時敲門聲傳來。
貓兒來到門邊,透過鑰匙孔看見孔任嫻仍身着禮服,一手拿着香檳,另一手拿着兩隻高腳杯,看來是來續攤的,那就代表接下來可有得聊了,可她現在缺的就是時間,這時候她的時間不能浪費用來聊天。
她只好退回去,匆匆的穿好睡衣,然後弄亂頭髮,裝成一臉醉相,才走去開門。
“是孔姐姐啊,呵……”貓兒毫不掩飾地打個呵欠,一面揉着眼睛說:“還有客人沒送走嗎?”
“不是,”孔任嫻看到她身上的睡衣,“你要睡啦?”
“嗯,今天好累喲,不過也很開心!”貓兒倦累的臉上,綻出一朵宛然的笑容。
連孔任嫻這樣的美女,看了都感到心疼和欣慰。
“你好好睡吧,改天再來找你,晚安。”
“晚安。”
貓兒闔上門后,迷糊的表情立即清醒,這下房門口出不去了,如果碰到孔任櫚,那她拿什麼借口來圍謊,難道說她有夢遊的習慣嗎?太扯了。
現在的出入口只剩下窗戶了,她往窗下一望,心裏暗叫,天啊,她可還沒拜蜘蛛人為師哪。
五分鐘后,她靠着打結的床單順利溜到樓下,再循着第一次夜襲孔宅的老路線,來到一樓的靜室。
孔聶華仍像個石雕睡得很安穩,貓兒安靜地等在一旁,一面欣賞他俊美無儔而安詳的睡臉。
不過看久了,也是想……呵!打呵欠她有點困了。
“該不會連睡覺時間也連着一起睡吧?”貓兒不禁這麼懷疑,“不行,我可沒力氣再拖他上樓去了。”
她抓來一把自己的長發,拿着發尾在他鼻端搔癢。
沒想到孔聶華睡得很沉,連這一招都無動於衷。
“喂,喂,醒醒。”她搖着他的肩膀。
孔聶華漸漸的蘇醒過來。
他慢慢的睜開眼,看到眼前的影象,模模糊糊的。
“華……麗兒?”
貓兒真想狠狠的掐他一把,可惜他已經有意識了。
於是她索性假扮華麗兒,反正任何人也沒有真正聽過華麗兒的聲音。
“好孩子,我是華麗兒,你肯為我做一件事嗎?”
“你說,自從見到你的畫像之後,我就看出來了,到底是什麼事情困擾着你?你說,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為你辦到!”
明明他說話的聲音和邏輯都正常,怎還會相信這種異象?更何況她自己也招了,那時是她假扮華麗兒的幽魂騙他,怎這會他……且,看看,他這會還閉着眼睛呢,來個與幻影對話。
這樣也好,免得她穿幫。
“我……”
“你放心,我一會做到!”
貓兒被他真摯而富含情感的話給震撼,她沒想到他也會有如此感性而真摯的一面。
“我……怕你做不到。”事實是貓兒一時想不出要他做什麼事。
“我不會做不到的,只要你說,我就沒有做不到的事,包括把你從畫中拯救出來!”
孔聶華的回答,卻讓要求人家的貓兒備感壓力。
“把我從畫中——嘻!”貓兒連忙捂住冒出來的笑聲。
她感到好笑極了,這樣幼稚的想法,虧他想得出來!真像個小孩子!
她時常被熟識的人笑她是天真、長不大、滿腦子天馬行空想法的大孩子,看來她找到同伴了,且還是個男子漢!
“你不相信我?”孔聶華急切地問。
貓兒看着他急切等待迴音的神情,不知怎地,她的取笑心情忽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落落寡歡的神情。
她忽然能感受到他心中是那麼的寂寞與不快樂。
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感受到了。
她回頭看着那張靜美的畫像——是她的力量嗎?然而孔聶華殷詢的表情,不容她靜靜地等待答案。
當她回過頭來,她隨即答道:“你就為我讀書吧。”
“讀什麼書?”
“童話故事書。”
孔聶華笑出聲,“可以給我難一些的題目嗎?”
貓兒站起來,冷冷地說:“你不肯就算了。”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由敞開的門外襲來一陣冷風,孔聶華猛然地把眼睛睜開,坐起身,看看四周,這裏面除了他,沒有別人。
“華麗兒……”他慢慢地走到畫像前,喃喃地說:“童話故事書嗎?”
他伸手去撫着畫像里她的手,然後嘆息一聲走出靜室。
來到樓梯口,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他抬頭一望,正巧看見孔任嫻走下樓來。
“你去哪兒啦?到現在才回來!”
“先別管這個,”他急躁地揮揮手問:“剛才你從樓上走下來,有遇到任何人嗎?”
“有。”
“誰?”孔聶華急促地問,該不會又是那頑皮鬼在要他吧?
“你!”孔任嫻白他一眼,“你是怎麼了?一副見鬼了。”
“沒錯……”他喃喃自語,失神地走上樓,“這回我是真的見鬼了……”
回到卧房,他立定呆默良久,然後開始翻箱倒櫃,翻找任何可以塞書及放書的地方,找尋已被他摒棄許久的——童話故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