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文灝退役五個月的時候,前線傳來消息,南昌淪陷了。此時,不知愁的春風已越過關山萬重,吹去了殘冬寒意,送來絲絲溫暖,大地上一片萬木竟秀,綠意盎然。
文灝的心,卻無法隨着天氣復蘇。
當年王勃寫下傳頌千古的“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時,大概也沒有想到,那個靈秀的城市會在千多年後,飽受戰火的摧殘吧。
流亡到重慶及周邊定居的難民越來越多,文灝和舅舅近來一直在忙着安置從各地涌至大後方的原商號員工。正是這樣昏天黑地的忙碌,才使他不至於太過愁悶。
最近物資越來越匱乏,老百姓的生活也一天比一天艱難,文灝亦深知,自己現在所做的,不過是救急不救窮,戰爭一天不結束,難民們艱苦的日子就會一直持續下去。可是有什麼辦法?他能儘力做的,也只有堅持再堅持。
一天李雲彤來找他,一進屋便說:“我建議你住到山下去,免得我每次來找你都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累得很。”
文灝聞言苦笑,“我能住到山下哪裏?”
“你們家在南岸不是有幢別墅嗎?”
“早已經擠滿了從上海南京等各地逃來的我家藥鋪的掌柜和夥計。”
雲彤搖頭長嘆,“你們就這麼養着他們?長貧難顧,遲早有一天坐吃山空。”
“等到戰爭結束,自然就會好轉。”
“鬼大爺曉得啥子時候結束。”
“所以才更需要我們大家萬眾一心,共同努力。”
李雲彤笑笑,從口袋裏摸出一張邀請卡,“既然你這樣說,那對參加這個活動一定有興趣。”
文灝從他手裏接過卡片一看,原來是重慶大學的師生籌備了一台為國軍募捐的文藝演出,卡片上寫着……各位善長仁翁,屆時務請移玉一觀,則為敝校之幸,中華之幸!
文灝頓時興奮不己,“我們也去!什麼時候?”
“上面不是寫着嗎,就是今天晚上。”
文灝立即拉着雲彤向外走,“那我們現在就下山!”
“晚飯怎麼辦?”雲彤有些不情願,他上山來的一大目的就是吃陸老太太燒的菜呢。
“我請你吃得重大大門對面永年春的川北涼粉和豆花飯!”可是文灝己經迫不及持了。
結果李雲彤在陸家板凳還沒坐熱,又只得駕車往山下趕。
◇◇◇
此時的歌樂山水木明瑟,煙紅露綠,不沾一絲烽煙痕迹,向陽的山披上,入目是大片大片綻放得燦爛如錦的野生紅杜鵑。遠遠望去,彷彿一襲大紅的輕紗,覆蓋在綠草如茵的山頭。
老重慶的人,都稱這鮮艷繽紛的花朵為“映山紅”。
大約是因為環境和心境的關係,文灝覺得今年的映山紅開得分外凄美壯烈。
重慶大學的所在地沙坪壩就在歌樂山山腳下,他們到達的時候,只見嘉陵江沿江一帶正在大興土木。因為淪陷地區的工廠紛紛遷至重慶,唯有儘快恢復生產,才能保證後方和前線大量物資的供應,所以處處都是一派紛亂忙碌的景象。
這一片生機盎然,倒給亂世平添了一線希望。
雖然世易時移永年春的川北涼粉卻一如既往的細嫩綿實,滑爽利口,而河水豆花亦是麻辣鮮燙,饒有風味。涼粉一角五分一盤,豆花一角錢一碗,再配上一籠豬油雞蛋熨斗糕,只需幾個大銅元,就足夠兩個青壯年吃到打飽嗝。
當夥計將蘸豆樺的調盒擺上桌,文灝看着那調盒裏用菜油煎過,香噴噴,油亮亮的辣椒面時,又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嘆。
雲彤看他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又想到什麼了。不過孟子語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要搞清楚,及人之老的前提是老吾老。先要把自己身邊的事擱平,才能為天下人謀永福,是不是?”
他的話實在很有道理,文灝猶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他立即舉起筷子,“雲彤,你比我聰明得多。”
“旁觀者清而已。”兩人吃過晚飯,便走進了重慶大學的大禮堂。
還沒有到正式開演的時間,但是禮堂里早已湧入很多人,重大本校和西南大學、交通學院、美專、教院等高校的大學生站在走道上,將過道擠得水泄不通。不過像李雲彤這樣持有請柬的特殊分子,還是很輕易地坐到了前排的位置。
文灝環顧四周,與座的都是些響噹噹的名人,既有政軍界的,也有文教界的,當然,商界的也不會少。見大家都如此踴躍,他十分欣慰。
“你帶錢沒有?”李雲彤問他。
文灝給他看一張支票,“這是我的所有節蓄。”
雲彤看了一下數目,忍不住吹起口哨,“你在軍中連一塊錢都沒花過嗎?”
文灝笑道:“過獎,反正還比不上你們李家大手筆。聽說七七以後,你們都已經捐了好幾次飛機翅膀。”
購買一架戰鬥機,大約需要十五萬法幣,李家每次都捐款五萬,所以文灝戲稱“一隻翅膀”。
沒過多久,文藝演出正式開始了。
五個斯斯文文的男學生首先上台,以胡琴和大鼓作伴奏,唱了一曲自譜的《滿江紅》。
“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予恨,何時滅?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他們唱得雖不如專業齊整動聽,卻勝在雄渾豪壯,情真意切,一曲唱畢,贏得了滿堂喝采。
就在這幾名同學退場,主持人出來報幕之際,一個男人坐到了文灝右邊一直空着的座位上。
文灝察覺身旁有動靜,於是反射性地看過去,誰料登時目瞪口呆。
又是那個姓宋的男人!
他簡直啼笑皆非。雖然古人老說人生何處不相逢,但也不應至於如此吧?
這幾乎已經不能用巧合來解釋了。
十幾名女同學開始在台上表演歌舞,那是電影《鐵蹄下的歌女》中的插曲。
“我們到處賣唱,我們到處獻舞,誰不知道國家將亡,為什麼被人當作商女……誰甘心做人的奴隸,誰願意讓鄉土淪喪……”這是一個很感人的節目,然而文灝已經無暇觀賞了。
他不住地偷偷觀察身旁的男人。難不成他還會捐金救國嗎?這個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的二世祖。
男人也認出了文灝,“好巧。”他居然若無其事地搭訕,一口地道的官話。
文灝並不是目空一切的人,但一想到此人的種種劣行,氣就不打—處來,他當下重重一哼,裝聾作啞不理他。
男人也識趣地沒有再說話。
演出流暢地進行着,不斷有人向募捐箱裏投入錢幣或支票。
眼看就要進入尾聲,主持人突然一臉興奮地上台說道:“今晚有一位特別來賓要為大家表演壓軸節目,大家想不想看?”
台下的人都很好奇於特別來賓到底是誰,當下異口同聲回答道:“想看!”
只見一個滿臉大鬍子,身形魁梧,軍人打扮的中年漢子大步流星地走到舞台中央。
文灝看清他的容貌,吃驚得啊地叫出聲,然後身不由己地站起來。
其他的人也有不少立時認出了大鬍子正是軍事委員會的副委員長馮某。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禮堂都沸騰起來,大家紛紛站起身,使勁地鼓掌。
馮先生的壓軸節目非常簡單,就是一段現編的安徽家鄉小調。
“叫鄉黨,細聽我來講。我們的東鄰舍,有一個小東洋,顯患了台灣省,又占我黑龍江,華南華北也霸去,一心想把中國亡……”
坦白說,他唱得雖不至荒腔走板,但離那正宗黃梅小調的甜美,卻也實在有些遠。
可是文灝聽着聽着,竟感到鼻間酸澀難當,眼中也湧上淚意。
那太行山脈的荒山巨嶺間的一場場鏖戰,黃河長江的亂石灘岸邊的一次次狙擊,盧溝橋的槍聲,台兒庄的炮火,娘子關前的頑強抗擊,四行倉庫的寡敵眾……都在這粗曠豪邁的小調中,重又浮於跟前。
“哼,唱得特好聽。就算本人不來,中國人自己也會把自己亡了,操什麼窮心。”他的旁邊突然傳來這樣的話。
這冷若冰霜的謬語,像一盆刺骨的冰水當頭澆在文灝身上,讓他沸騰的熱血剎那間冷卻下來,猶如置身於冰天雪窖之中,接着一口氣緩過來,又不由得三屍暴跳,七竅生煙。
但凡有點血性的中國人,豈會說出這等不像人話的話!
文灝怒目切齒地恨視身旁偏就說出這等不像人話的話的男人,恨得幾乎要撲上去,將他食肉寢皮。
好不容易才忍住動手的衝動,文顥殺氣騰騰地問道:“閣下既然作如是想法,還來參加今晚的活動千什麼?不如趁早回去高卧養神,一夜風流,豈不快活!”
男人轉過頭來與文灝對視。他嘴角帶笑,不過笑容里第一次沒有了邪氣戲譫的成分,半晌他才開口道:“把你的熱血灑給那些和你一樣盲目衝動的年輕人罷。對我發脾氣是沒用的。”
文灝怒極反笑,“盲目衝動的我們也總比縮頭烏龜好。”
“哦,我是縮頭烏龜,和我一道坐在這兒看戲的你又是什麼?”
“你……”
四周突然爆發出巨大的掌聲,因為最後一個節目也表演完了。
“請你記住戰爭不過是一場遊戲,每個人都不必太認真,每個人都只是這遊戲中的小角色。僅此而已。”男人站起來,向氣憤難平卻又說不出反駁言辭的文灝微一頷首,便走了出去。
李雲彤鼓掌鼓至手心都有些發痛才放下,他本以為身旁的友人也和他一樣興奮,誰知側頭一看,文灝茫然若失地坐着,滿臉死灰失意的神色。
“怎麼了?”他趕緊關切地問。
文灝輕輕問道:“雲彤,我是不是縮頭烏龜?”
雲彤啼笑皆非,“你安心想讓一天兵都沒當過的我無地自容是不是?”
“可是,為什麼我會在這裏偏安苟活?身為一個男人,我應該在前線殺敵才對。”
“我不曉得你的哪一根神經又不對頭了,但是請你記住我晚飯時的話,沒聽說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嗎?”
文灝只好笑了。人在無奈的時候,除了苦笑往往無話可說。
他忍不住把一切責任都推到那個男人身上。每次遇到他就沒有好事,屢屢乘興而來,敗興而返,一定是八字相剋,最好以後都不要再遇見他!
◇◇◇
穀雨以後,重慶便進入了淅淅瀝瀝的梅雨季節。
俗話說“清明要明,穀雨要靈”,清明的和煦陽光和穀雨的瀟瀟微雨,都是糧食豐收不可或缺的條件。對於現在的中國來說,糧食是否豐收太重要了。
然而,這雨絲風片也讓人們的出行產生了諸多不便。
好不容易捱到立夏將至,綿綿的雨才終於歇住,天空放了晴,霧亦很快散去。
文灝來到位於鵝嶺的禮園,找好友李雲彤。
禮園是李家清末便修建的莊園,園中滿是佈局精巧的花草樹木,亭台樓榭,而且很多不起眼的擺設都大有來歷。
“稀客稀客,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他親熱地把文灝牽進屋。
文灝欲吐又吞地說:“這個……是有一點事要你幫忙。”
雲彤立即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靜待下文。
“你能不能幫我找一個能為抗戰出點力的工作?”
“文灝,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重慶數十萬士農工商都沒對抗戰作貢獻?”
“不不不!”明知雲彤是在開玩笑,文灝還是嚇得趕緊否認,“我只是想做一些更直接的工作。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的性子,在家窩不住。”他才不會承認是受了那個男人的話的刺激。
“你們家的生意怎麼辦?”
“有舅舅打理嘛,何況華北和南方的店都關了好多,雜事自然也少了不少。”
雲彤抓抓頭皮,“可是你能做什麼嘛?好歹你也是陸軍大學的高材生,我總不可能讓你去豫豐紗廠縫軍服吧?那豈不是高射炮打蚊子。”
“總之你路數廣,替我想想辦法。”文灝熱切地望着他。
雲彤突然一拍腦袋,“有了,我想到一個工作,簡直非你莫屬。”
文灝聞言大喜,“什麼工作?”
“住在上清寺的鮮家,你聽說過沒有?”
“是不是銅元局局長鮮英他家?”
“對。他們那裏需要一個精通英語的秘書,還要求最好是長得周正一點,你最合適。”
原來,由於鮮家的莊園——特園交通便利,宅院寬大,因此陸續到達重慶的美、英、荷等國的援華代表團的使節,都暫時居住在那裏。
那時的重慶,通曉英語的人親不是很多,可是語言不通又會帶來諸多不便,所以才會想在特園裏專門安排一個負責使節們日常生活的秘書。
一聽說是為援華的國際友人作翻譯,文灝自然是求之不得,當即要求雲彤趕快去為自己說項。
“不要急嘛。”雲彤安撫他,“反正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謝謝你,雲彤。”文灝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你們李家人都沒得說,又熱心又慷慨……”
“說到慷慨……”雲彤打斷他的話,“你記不記得個多月前的那次募捐演出?事後重慶獻金委員會的一個人告訴我,他們私下做了一個捐款的統計表,你猜捐得最多的是誰?”
“不是你們家嗎?”
雲彤搖搖頭,“是宋劭延。人家一捐就捐了兩隻飛機翅膀,我們才只得他的一半。”
“十萬?!”
“可不是。你知不知道這個宋劭延是誰?”
“我怎麼會知道,不過他一定是一位令人敬佩的人士。”
雲彤聽他這麼說,臉上浮現出錯綜複雜的表情來,然後大笑出聲。“哈哈哈,令人敬佩?在國泰看戲時,你可是對人家橫眉冷眼呢。”
國泰看戲?也就是說……文灝頓時變成了木雕泥塑。
怎麼……可能?!那個口出惡言的男人,說他是漢奸,賣國賊,或日本人的間諜還比較可信!
然而他還來不及再多問雲彤幾個問題作確認,突然四周傳來一陣極其尖銳刺耳的蜂鳴聲。
發生什麼事了,文灝與雲彤茫然地對望。
最後還是李雲彤率先反應過來,“天,這是空襲警報!”
他話音剛落,一個傭人便已推門而入,急道:“三少爺,快隨我到飛閣下面的防空洞去!”
飛閣建在緊臨嘉陵江的峭壁上,是禮園的最高點。自從去年日本飛機開始對重慶進行零星轟炸以來,李家便在飛閣下面的岩石上打了一個防空洞,並在裏面擺設了簡單的傢具和生活必需品。
那時的重慶幾乎是座不設防的城市,因為沒有人預料到日本鬼子的轟炸在往後的日子裏竟是那樣的猛烈密集。
文灝和雲彤走進防空洞時,裏面已經擠滿了人。文灝注意到,除了李家的家族成員和僕役外,最靠里的角落裏,有幾名腰別手槍,身形高大的男子圍着一張,亦是防空洞裏唯一的一張沙發。
沙發上坐了兩個人,但是文灝只看得見他們露出靠背上方的深色博士帽和髮髻。
毫無疑問那是一男一女。
還有一個人與那一男一女相對而坐,由於更加背光,所以更加模糊。
大抵又是什麼社會名流吧,不過這陣仗也未免太大了些。文灝暗暗吐了下舌頭,不得不再次對李家的交遊廣闊八面玲瓏感到佩服。
洞內接有電線,但是燈泡的瓦數太低,只發出半明半昏黃的光。眾人都默不作聲,百無聊賴地待着空襲解除的鈴聲響起。
沉悶的時間總是特別難熬,也不知過了多久,李雲彤的侄子李存普突然對自己的奶娘說道:“王媽媽,我餓了!”他的聲音並不大,但此時聽來,卻分外響亮。
話音剛落,忽聽洞外一聲沸天震地的巨響,直震得地面都晃了兩晃,接着眾人只感到眼前一片漆黑,燈熄了。
小存普受到驚嚇,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僕人和婦女們被他的哭聲感染,也開始變得驚恐不安,而洞外的守衛也不知是嚇壞了還是不清楚洞內的情況,竟有人大聲喊道:“開槍!開槍!”然後便是劈里啪啦一陣槍鳴,洞裏更亂了。
文灝正想出聲安撫眾人,忽聽到一個沉穩而威嚴的聲音說道:“鎮靜!鎮靜!沒來!”這帶着些浙江口音的國語猶如釧鼓鍾鍾,敲金擊石,更含着說不出的從容不迫,泰然自若,起到了奇妙的作用,眾人很快就鎮定下來,不再哭鬧。
說話的正是角落沙發上戴博士帽的男子。不知為何文灝竟覺得他的聲音有些耳熟。
這之後不久,洞外的人就進來說明了情況,原來是一顆炸彈的彈片飛到洞旁的岩石上,割斷了電線。僕人們急忙找來馬燈點亮應急。
洞內終於重見光明,但燈光如豆,十分昏暗。爆炸聲依舊持續着,時遠時近,時疏時密,聽聲音都能想像得到日本飛機投彈的情形。
隨着時間的推移,文灝的心情也越來越焦急。李家位於相當隱蔽的鵝嶺之上,尚且不能倖免,真不知人口密集商鋪林立的市中區會被炸成怎樣的光景。
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漫長無比,簡直度日如年。
也不容易,眾人終於聽到了警報解除的鈴聲。
文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掏出懷錶一看,居然才僅過了兩個多小時,而真正的轟炸時間,才不過幾十分鐘。
可是已經足以造成慘不忍睹的災難。
他和雲彤最先走出防空洞,沿一旁的扶梯走上飛閣,向東面一望,頓時驚呆了。
只見市中區方向一片濃煙滾滾,大火衝天,黑覷覷的煙霧交織着紅得兇猛而詭異的火光扶搖直上,幾乎映紅了半邊藍天。
連一向老成的雲彤都不禁大罵出口:“狗日的小日本!X你媽的王八羔子!”
文灝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這時雲彤的大怕李湛陽走過來,“雲彤,你看你是不是到市區去看一下?看下我的商號的情況……”
雲彤答應一聲,文灝趕緊說:“我也去!”
城市遭遇了這種程度的轟炸,熱血的他豈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可是……”在一旁待立的老管家卻面有難色的開口了,“沒有車……”
雲彤聞言一驚,“車呢?被炸到了?”
老管家答道:“剛剛兩路口的英國醫院打電話來,說要借車暫時充當一下救護車。這個……我已經答應借給他們了……”他的聲音越說越輕,生怕東家罵他自作主張。
雲彤卻朝老管家豎起大姆指,“你做得很好。”他又轉過頭面對文灝,“看來我們只好坐公車了。”
文灝笑一笑,“我沒有意見。”
他們正要出發,忽聽身後有人說道:“坐我的車去吧。”
他們急忙轉身,只見剛才在防空洞裏說活的男人和一個穿香雲紗旗袍的漂亮女人正剛剛從下面走上來。
他們身後還跟着剛才坐在暗影里的男人和幾個護衛。
後面那個男人是誰?赫然正是文灝到防空洞之前還在和雲彤討淪的宋劭延!
若果是在平日,文灝看到他,只怕會吃驚得無以復加,甚至大叫起來,然而此時此刻,就是宋劭延這個“冤家對頭”也已經無法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因為他的眼光和意識,早己悉數被那戴灰黑色博士帽的老年男子吸引去了。
他……他是……
文灝不禁脫口喊道:“委員……”可是雲彤在一旁使勁拉他一把,制止他把話說完。
李湛陽急忙走上去,向那對男女鞠一躬,“怎麼好勞動您老的駕座呢?”
宋劭延這時說道:“我是開車來的,就由我送兩位去市中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