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色保時捷跑車，緩緩駛近某楝大廈門口對面的停車位，然後像是跟它的主人一樣，嘆息一陣子后停下了引擎。

路燈的燈光從車窗透進車內，映照到一臉無奈灰心的聶晉廷。他下車走向路邊的石椅，仰起頭望着天空，仍為了之前見到祝采恩的事而心煩。

他的黑眸中有一絲絲的焦慮，亦有一絲絲的失望，他看着遠處天際，似乎在等待些什麼……

良久，他不禁自嘲地笑了。

他還在等什麼？難道采恩會來嗎？

不，她剛才明明做出選擇了，又怎會回頭看他這個男人？

她是屬於他的，這點他仍然非常肯定。只是他的女人太笨了，以為犧牲自己、成就別人，事情就能完滿落幕。

不，只要他不肯，她永遠也不能擺脫他！她不能嫁給別的男人，大不了他就去搶新娘算了！

聶晉廷一直為了祝采恩的事沉思着，直到一輛計程車駛近並停下來時，他才抬起頭，赫然見到祝采恩倉皇地從車上走下來！

他詫異地站了起來，深邃的眼瞳直勾勾地凝視着臉色蒼白的她，就像是老鷹看到獵物般緊迫盯人。

昏暗中，兩個人沉默以對。他不禁攢眉。

她怎麼會在這裏？

看出聶晉廷的疑惑，祝采恩壓抑已久的思念隨即崩潰，可是她沒有出聲，不知是不敢、還是捨不得打破這互相凝視的一刻。

聶晉廷探究着她眼裏的神情，好長的時間后，他才說：「你要上去嗎？」

「嗯。」祝采恩低着頭，無意識地輕聲應了一聲，然後察覺到這樣的回答太過含糊，於是又急急地說：「晉廷，我……」

「上去再說。」聶晉廷一把拉住她的手，走進大廈。

在電梯內，一個認得祝采恩的鄰居一看見她，馬上說：「祝小姐，你終於回來了？你知不知聶先生多挂念你呢！你回來就好。」

祝采恩怔愣住了，原本已經為了聶晉廷的離去而焦急失措的腦袋，現在更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只能側頭望向身旁的聶晉廷。

「謝謝關心，我們先走了。」電梯一開門，他便牽着她率先步出，沒有理會好奇盯着他倆的鄰居。

她跟着他進屋，感覺既陌生又熟悉。她明明已經搬離了半個多月，但為什麼他們一起生活的溫馨點滴，此刻全湧上了她的心頭？

她又想起跟聶晉廷過去的種種，積聚在眼眶裏的淚水終於潸潸落下，她痛恨自己的懦弱。

為什麼一回來這裏、一見到他，她就貫徹不了離開他的決心？她真是沒用！

聶晉廷轉頭一瞥，突然看到祝采恩傷心的眼淚，心中湧起對她的不舍，便抽了一張面紙給她。

「謝謝！」她哽咽的向他道謝。

「你哭什麼？」他苦笑地看着未說話就先哭的單純女人。「是我被拋棄，要哭的人應該是我吧？」

「嗚……」他這麼一說，本來無聲流着淚的祝采恩，反而開始嚶嚶啜泣。「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聶晉廷嗓音低啞得讓人心都揪了起來。「你後悔這樣對我了？」

「是，我後悔，可是你為什麼……為什麼要來找我？如果你沒來，我就不會後悔……」

祝采恩抬起小臉，她雙眸的慌亂、不安、害怕、迷茫讓他的心狠狠愀了下。

「那你為什麼要來找我？」他一定要知道這個答案。「你能告訴我的話，就等於回答了你自己的問題。」

「因為我想來……」她的淚水漸漸停了，身體仍微微顫抖着，雙眼凝視着聶晉廷。

「為什麼？」這答案仍然太模糊。

她被逼急了，忍不住上前用力抱住看來冷然但其實同樣傷痛的男人，淚水浸濕了他的襯衫。

她好懷念他的體溫，懷念他的氣味，懷念他給予她的一切一切！

聶晉廷控制不住心底的悸動，一把將她抱進懷裏，小心翼翼地柔聲問：「為什麼回頭找我？是你叫我走的，不是嗎？」

祝采恩激動的淚水滴在他衣襟，她不停的抽噎着說：「對不起，一切都是我、我的錯……是我的任性才會讓你、讓你這麼痛苦，是我說過我不會放開你……」

這答案很接近了，但還是不夠。

他輕輕撫摸她的背脊，緊緊盯着她閃爍不定的眼神，低啞地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所有痛苦都由我來承擔，而不是你。」

大哭過後，祝采恩覺得好累、好疲憊，無力再偽裝下去，再也受不了他那深邃的眼眸所散發出的痛苦目光了！

「晉廷，你要明白，我這樣做都是因為愛你。雖然是個很蠢的方法，但我一向比你笨，做這些事也無所謂，你不要反對好不好？」

聶晉廷把自己的重量都加在她纖弱的身軀上，表明他的無言反抗。

「那是最快得到資金的方法啊！」祝采恩着急地叫。

「難道愛我就可以傷害我嗎？」聶晉廷圈緊了她，把臉藏在她柔軟的秀髮里，在她耳邊低喃這個他一而再、再而三詢問的問題。「采恩，你老是沒誠實回答我的問題，它有這麼難嗎？」

他的一句話，堵住了她的嘴。

「我信你的話，以為你真的要去法國，但我仍沒有搬離這裏的打算，我跟鄰居一向很少來往，但他們都知道我在等你回來……采恩，你就放棄跟你爸的那個無聊約定吧！」

「不可以，你知道的，我們不可能的了！」一想到這裏，她就不禁心酸。「否則，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你看着我！」他嚴肅地說道：「采恩，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從現在開始，我也不允許你離開我。」

他對她的愛從以前到現在未曾改變。就算她一再使他灰心，一再逃開他，他也不會因此而收回感情！

「可是……」

「沒有可是，都過去了，從現在起，我們重新開始。」聶晉廷沉穩、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誘導地輕輕說：「別哭，除了我，別想其它有的沒的了！」

祝采恩依偎在他的胸前，臉頰貼近他的體溫。這個熟悉的臂膀令她的心與生命完整，她一度輕易地放棄他，失去后才發覺自己的不完整。

可是，她沒辦法因為自己的希望，而令他陷入困境。

「對不起……」她無奈地嘆氣。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補償。」他俯身霸道地吻上她的唇，做更進一步的探索。「我早就叫你不該招惹我，你卻偏偏要靠近，現在招惹到我了，哪有讓你走的道理？」

「晉廷……」祝采恩睜大了眼睛，羞澀的看着他帥氣臉上，那準備獵食的淡淡微笑。

現實告訴她不可以繼續深陷，理性的一面告訴她一定要清醒過來，可是眼前的男人是聶晉廷，她無法忘掉他，她捨不得放下現在的一切，捨不得失去近在眼前、只要伸出雙手就能緊緊捉住的他！

「你知道你離開的這些日子，我都睡不着嗎？我已習慣你當我的抱枕了。」他低沉卻又深具威脅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嬌嫩的耳垂還被他懲罰性地咬了一口。「我不要你給我兩千萬，我只要你好好補償我的其它損失。」

他的言下之意，她聽懂了，臉蛋逐漸酡紅，體溫逐漸升高。

他對她真有那麼著迷嗎？她以前一點都沒發覺……

他抱起了她，小心翼翼地緩緩走到兩人的床上。

充滿思念、傷痛和不安的未來，在點點激情和耳鬢廝磨中，已經不再重要。此刻，相愛的男女只想好好地相偎一起，為對方奉獻自己身心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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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現，折騰了整晚的時間，累透了的祝采恩終於從睡夢中慢慢醒來。

她伸手撫觸一旁的位置，發現身旁的人早已不在，於是她使力地撐起自己的身軀，走下床穿好衣服，腳步虛浮地步出房門。

她發現聶晉廷在飯桌上擺着剛買回來的早點，抬頭對她露出微笑。

祝采恩的心突然感到溫暖窩心，卻更難受。

他的舉動就好像他們同居時一樣，彷佛是要她忘記之前的阻礙，重新開始他們本來的生活。

可是能嗎？她實在很懷疑，就算她願意再跟他在一起，她爸爸也絕不會罷休，到時找他麻煩的話就糟了！

「你坐下來吃點東西吧。」聶晉廷拉開椅子等她坐下，心裏因為這個久違的畫面而雀躍着。

采恩終於回到他的身邊了，這個感覺多令人踏實啊！也只有她，能夠讓遊戲花叢多年的他有這種感覺

這次抓回她，他不會再輕易放開她了！

祝采恩站在原地不動，半晌，她甚至抓起自己掉落在角落的包包，越過他身邊想離開。

「等等！」聶晉廷焦急地抓住她的手。「這是什麼意思？說走就走，一句話也不說？」

「放開我吧！」她想拉開他強而有力的手，但不成功。「我該走了，否則爸爸他……」

昨晚她是一時心軟，又捨不得離開他，才會意亂情迷地跟他共度一夜；可是天亮后，一切沒有改變，他們之間應該顧全大局，宣告結束比較好。

昨晚就當作是他們的最後一夜吧！

「我不准你走！」他狠狠地抱住她，將她的臉悶在自己寬闊的胸前。

「晉廷，不要這樣……」再不走，她真怕自己狠不下心離開。

「要怎麼樣你才會留下來？告訴我啊！」他又急又怒地低咆。

他以為采恩昨晚肯跟他過夜，就等於她已經想通、回心轉意，所有問題都解決了。難道她不是這麼打算？

「我多想留下來，可是現在的情況不是這麼容易解決。得罪我爸爸就算了，如果你還因為我而得罪跟我相親的對象，那你在商場上只會更加波折重重……」

「去他的相親對象！」不提還好，一提她要相親的事，聶晉廷就更不爽。「難道我就要讓我的女人跟別的男人相親，任人品頭論足，當貨物般挑選？」

「我也不想這樣，但只是相親罷了，只要我無動於衷，爸爸又能奈我何呢？」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她才不相信有新娘會被人架着強逼上花轎！

這也是她最後的底線了，他究竟懂不懂她的苦心？

「你太低估男人的固執了，誰知道祝豐山會不會這樣做？」

「我問你，你會不會一直愛我？」只要知道他的心意，她就能堅守這個信念，繼續跟爸爸無聲抗爭下去！

「你說呢？」聶晉廷咬牙切齒地反問，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他不想回應。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也明白你爸究竟打什麼主意，他無非是認為我這個沒了家業的小子沒能力養你，甚至無法提供任何幫助給祝山集團，所以才阻止你跟我在一起。」

「我從來不介意這些事，但我不想爸爸三番兩次拿這些理由來打擊你。」所以她不可以留在他身邊，成為他在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對呀，你爸要求的三高我本來通通都符合，現在也只不過差那麼一點點，超越它有什麼難！」他的下巴抵住她柔順的秀髮，微微發癢刺痛的感覺呼應他內心的吶喊。

「為了讓你不再因為夾在我跟你爸之間而感到為難，我承諾你，會儘快變得更好，好到讓你爸不能再挑剔我，甚至要他後悔這麼對我和你！」

外在因素越對他不利，他就越要克服到底。這次，他一定要好好的把話跟她說清楚講明白，否則他們只會陷入無止境的苦楚中。

「真……真的嗎？」祝采恩驚喜地看着終於肯讓步的男人。

「但你一定要承諾我，不再跟其它男人相親，不讓其它男人碰你，乖乖等我來接你，跟你結婚。如果你不願意，我就先直接綁你去公證，不過氣死你爸的話我可不負責。」

「唉……你在威脅我嗎？」

「誰叫你要我讓步？我退一步，你不是該給我一點保證才公平嗎？這是企管系學生都懂的道理啊，我的祝采恩學妹。」

「那為了我的幸福着想，我非答應不可了！」她佯裝認真的瞪他一眼，但笑得非常滿足，甚至因為如釋重負而感動的想流淚。

「很好，口頭協議達成了，不能反悔！」聶晉廷現在的笑容，比過去兩個月的任何一天都更為意氣風發。

「我會一直一直一直愛你，是一直喔！」

她純真的嗓音回蕩在聶晉廷的耳邊，成為兩人間緊系不斷的姻緣線，讓他們一起為了未來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