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等到韓林收集好各種資料,來到中國大酒店找到大冢琢磨和富永菖兩兄弟時,已是華燈初上。

富永菖迎過去,臉上掛着天真可愛的笑容:「林哥,這麼晚了你來找我們幹什麼?」

哇,林哥穿着黑色風衣,真是帥呆了……

看着自己對面的一對錶兄弟,韓林開門見山地說:「我是來告訴你們一個消息,阿貴今天被人綁架了。居然會有人綁架一個與世無爭的廚師,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

「什麼?」大冢琢磨大吃一。「貴桑被人綁架?誰幹的?報警了嗎?」

也不跟他多廢話,韓林他轉過頭去,面對富永菖:「小菖,我不管你是為什麼要這樣做,總之現在,你快告訴我他們準備把阿貴帶到哪裏去。」

平時嬉笑怒罵的韓林,這一刻突然變得沒有表情,聲音冷漠,渾身散發出的陰戾之氣,讓人驚悚不已。

富永菖不由縮了縮身子,但是依然嘴硬地說:「林哥你在說笑吧,阿貴被綁架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李貴李貴,林哥開口閉口都是李貴,氣死他了!

「呵。」韓林露出一抹讓人頭皮發麻的笑容,「今天早上,你到什麼地方去了?見了什麼人?給了他們什麼東西?難道還要我一一給你列出來嗎?」

「……」富永菖頓時泄了氣,接着哇地一聲,消防水龍頭開始泄洪,還一邊哭一邊說:「林哥你都知道了還嚇人家……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嘛……誰教林哥喜歡他不喜歡我……」

韓林本想臭罵他幾句,這時一名下屬走了進來。

「董事長,我們查到了,那群人今天下午開船出了海,向南行駛。」

「有沒有辦法和他們聯絡?」

「沒有。」下屬看了富永菖一眼,「他們的船老舊不堪,船員也從不佩帶通訊設備,這次會答應富永先生,就是為了換一艘新船……」

韓林不待他說完,驀地站起來,帶着要殺人的表情一步步走向富永菖。

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森森然的韓林,富永菖嚇得忘了哭,把身體縮成一團,靠向表哥。

韓林走到他面前,怒吼道:「你知不知道明天颱風就要括到南海海域?要是阿貴有什麼不測,我要你們富永家族全體陪葬!」

然後轉身對下屬說:「給我備船!」

下屬也被他冷冽的眼神嚇得心驚肉跳,抖着聲音勸道:「董事長,您都知道明天有颱風……」

「叫你去你就去,啰嗦這麼多幹什麼!」韓林又是一陣獅子吼,嚇得下屬趕緊跑出去。

「嗚……我……我只是想讓他被困上幾天,錯過比賽的時間,這樣就等於是輸掉了比賽,然後就必須遵照賭約嫁給表哥……林哥……我真的不知道什麼颱風……我真的……」富永菖哽咽着說。

要是李貴真的就此葬身大海,不要說林哥會怎樣教訓他,他自己就會先剖腹自盡的。

「小菖,你怎麼能做這樣的事?你以為我會接受這種不光採的勝利嗎?要是貴桑真的……我也不會原諒你的!」大冢琢磨痛心疾首地說道。

韓林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他,不再說話,徑直走出了大門。

心裏像被硬生生撕走了塊一樣痛,只存有一個信念,阿貴,阿貴……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也要找到他的阿貴。

*****

李貴是被搖晃醒的。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裏,而這個房間,還在左右晃動。

害得神經脆弱的他又開始頭暈了。

看來,自己是在一條船上。

伸手向後腦勺摸去,一按到那個腫得高高的大包,就被痛得呲牙咧嘴。

真是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有被綁架的一天……

從床上下來,摸索到房門,輕輕一推,門居然就開了!

不敢置信地走出去,視線越過甲板,看到一望無垠的茫茫大海。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突然,一個男人出現在甲板上,李貴定睛一看,不就是敲昏自己的那個人嗎?

那人看到他,一點也不吃驚,反而哈哈一笑,走到他面前:「你醒了?我就在想你也該醒過來了。」

哪有綁匪這樣和顏悅色地對待人質的?

察覺到李貴心中的驚疑,男人笑着為他解惑:「放心,我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一個星期以後,我們會把你毫髮無傷的送回去。」

「為什麼?」

「呵呵,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人出錢讓我們這麼做就是了。你不要以為我們是什麼黑社會,我們只是南丫島上的一群漁民,為了能買條新船才這麼做的,你不用害怕。」

一個星期?那烹飪大賽……

「不行,我不能待在這船上。」

他自己能不能贏是無所謂,可是韓林似乎對比賽很看重的樣子,他不能讓他失望。

男人把手一攤:「這可由不得你。大海茫茫,難不成你還能游回去?」他們的新船,可就全看這一星期了。

這時又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跑過來,對男人說道:「郭老大,我們的晚飯怎麼辦?」

「晚飯?」郭老大皺眉,「晚飯不都是阿發在負責嗎?」

「老大你忘了?阿發的老婆預產期就是這幾天,他沒和我們一起上船。」

「這樣啊……」那可真是傷腦筋了,阿發是他們船上唯一不會把飯燒焦的人啊。

是選擇餓上七天,還是讓兄弟們輪流煮上七天的豬食呢?

「我來給你們煮菜吧。」看他一臉為難的樣子,李貴的同情心又開始泛濫了。

此言一出,立即惹來四隻眼睛齊刷刷望向他。

「你?」

雖然郭老大是一個粗人,但是也能感覺出李貴身上那一股雅緻的氣質。他實在無法相信一副貴公子模樣的李貴會煮菜。

「你……知道煮白米飯是要加油還是要加水嗎?」試探着問。

聽得李貴啼笑皆非,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懷疑會不會煮米飯。

不再和他爭辯,李貴直接問那個小男孩:「你們的廚房在那裏?帶我去。」

這艘船破爛,船上的廚房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小不說,還髒得不堪入目。李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花了半個小時把它收拾乾淨。

萬幸的是冰櫃裏的東西還算豐富,當然,海貨更是應有盡有。

問清楚船上的總人數,李貴繫上已經看不出原色的圍裙,為這一群漁民做起晚餐來。

郭老大本來躺在自己的艙房裏打盹,但是一股香氣透過門縫漸漸地鑽進他的鼻子裏,而且越來越濃,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於是走出去看個究竟。

循着香味來到廚房,嘩,門口早已聚集了一大堆口水快要流成河的兄弟。

向里望去,只見李貴正在油炸一種肉丸子。

旁邊還擺着兩道已經做好的菜,似乎是荔枝蝦球和烏鶏皮、熟豬皮和海蜇皮做的三皮絲。

看他的手法,倒真是個熟手呢……郭老大心想。

旁邊的兄弟還熱心地給他說明:「我剛才看到他把鹹蛋黃用海苔裹好再放在肉片里裹成丸子,外面還抹了一層鶏蛋豆粉和麵包糠,炸着聞起來就好香,一定很好吃。」

「是嗎?」郭老大聽着嚇了一跳。他還以為就是普通的肉丸,想不到還這麼花俏。

這時李貴已經炸好了蛋黃荷包肉丸,又把蒸好的鯧魚取出,潷去原汁,把原汁倒進鐵鍋里,加入豬油和牛奶拌勻再煮一下,然後淋在魚身上,最後還在上面灑上火腿絲和鹵牛肉粒。

因為船上人多,他每一道菜都做了滿滿一盆。而大魚頭豆腐湯,更是做了一大鍋。

最後,李貴將加了鶏肉丁、胡蘿蔔丁、四季豆、泡菜丁的什錦燴菜鏟進大盆里,擦擦額上的汗,宣佈:「可以吃飯了。」

眾人立即發出一聲歡呼,興高采烈地把飯菜全都抬了出去。

郭老大好不容易才從狼吞虎咽的搶食行列中搶到了一隻湯匙和一個碗,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大匙鍋巴肉片放進嘴裏……

真是……太好吃了!想他郭老大活了三十多年,不要說在海上,就是在陸地上也從來沒有吃到過這麼好吃的食物!

有這樣感覺的當然不只是郭老大一個人,不到十分鐘,李貴做的六菜一湯就被消滅得乾乾淨淨,還有人意猶未意地舔着盆底,把大大小小的盆子舔得像洗過一樣亮晶晶。

終於,眾人滿意地捧着肚皮,躺在甲板上打起飽嗝來。

突然,郭老大發出一聲怒吼:「怎麼一滴湯都沒有了,我還沒喝到呢!」

他剛才忙着和別人搶着最後半隻麻辣海參,等他好不容易搶到吃下以後,那口大鍋里已經連半滴湯水都不剩了。

有好心人端着一個大碗伸到他的面前,碗裏的湯水正冒着熱氣。

郭老大感激零泣地望着李貴:「謝謝……」

「不用謝我。」李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張滿是暗瘡的臉,「這是海帶和綠豆熬的湯,我還加了紅糖,名叫清熱湯。」

郭老大不解地眨眨眼:「清熱湯?」

「對啊。我專門給你熬的。這湯專治暑熱生瘡、大便閉結、面瘡粉刺、胃熱痔痛……」

*****

韓林做夢也沒有想到,他一路奔波踏浪而來,看到的會是這樣的一副情景。

他駕駛着自己那艘大型遊艇晝夜兼程,好不容易才找到目標,然後換成小艇悄悄接近漁船,再悄悄爬了上來,準備來個突襲,誰知……

一干五大三粗的男人亦步亦趨地跟着阿貴,卑躬屈膝,點頭哈腰,就像是古時候皇帝身後跟着的一大幫太監一樣。

雖然他早就調查到,這一批綁匪不過是一群着急換新船的漁民,一定不會為難阿貴,可是這樣的場面,也太誇張了吧!

看看天色,一派風和日麗波瀾不驚,這正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兆。

沒有時間多想了,韓林跳上船艙的頂部,衝著甲板上的人群大叫一聲:「阿貴!」

李貴回過頭,看見是他,高興得向他揮手:「林!」

郭老大可緊張了,這男人什麼時候上了他的船啊?於是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韓林冷笑一聲:「你們擄走了我的愛人,還有膽問我是什麼人?」

他的愛人被我們擄走?那不就是……

郭老大看看李貴,又看看韓林,「這小子是你的……」他問李貴。

李貴的臉紅了。他實在沒有那樣厚的臉皮點頭承認,但是又怕否認傷了韓林的心,於是僵立當場。

可是這樣一來,也就等於默認了他和韓林的關係。

郭老大仔細打量了一番韓林,這時海面上已經開始微微地起風,只見韓林墨色的衣袂在風中飄搖,彷彿雄鷹的翅膀;挺拔的身形氣宇軒昂,更是宛如神祉一般。

「好小子,還算配得上阿貴。」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喝聲彩。

韓林從艙頂跳下來,一把拉住李貴擁進懷裏。呼吸間感受到他的發香,好想就這樣一口吻上去,可是時間不對地點不對,只得強忍住,急道:「快和我回去,馬上就要變天了。」

說話間,風就加強了一級。

郭老大在一旁說道:「這裏離港口遠着呢,你就算是現在回航也來不及了。」

韓林轉過頭,看了他片刻,然後問道:「這麼說來,你是早已準備好避風的地點了?」

他就覺得奇怪,一群漁民,怎麼可能會在颱風即將到來時出海,看這船長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樣,一定是早有準備。

似乎對他的聰明感到很滿意的樣子,郭老大點點頭:「離這裏二十海浬的東南邊有一個小島,小島南側是一個可以停船的天然港口,島上還有一個很大的山洞,住上百來人也沒有問題。」

那裏是他們的秘密基地,洞裏還準備有基本的生活用品。

「那好,你帶路,我和阿貴坐遊艇跟着。」韓林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他的遊艇雖然速度很快,但要從這裏開回去也確實不太可能。

可是郭老大聽到他的話,卻並不依:「不行,你自己回去開遊艇,阿貴還要在我們船上,要是你帶着他跑掉了,我們怎麼辦?」準確地說,是他們的胃怎麼辦。

被他的小人之心氣得發笑,韓林正要發飆,李貴搶先開口了:「郭老大,你放心,我們不會跑,我會繼續給你煮菜的。」

他看着韓林的臉色好象很不好的樣子,要是郭老大在這裏和他抬杠,上了岸以後只怕會被有錢有勢的韓林修理得很慘,所以趕緊出聲解圍。

郭老大聽到李貴的話,兩隻眼睛立刻冒出小星星:「那……你要答應我,讓我吃生蚝!」他們前些天捕到很多牡蠣,還一直放在桶里養着,就等李貴動手了。

李貴面露難色:「現在的海水污染很嚴重……」

「安啦!」郭老大像小孩子不樣不依不撓,「吃一次,一次又不會死人。」

李貴考慮了一下,終於答應:「好吧。不過,絕對只能吃一次。」

立刻引來郭老大一陣歡呼,同時引來韓林圈在自己腰上的雙臂一緊。

抬頭,看到韓林幽怨的表情:「你居然給別的男人開小灶……」

聽得李貴啼笑皆非,只得安慰他:「我給你開小灶的機會,來日方長。」然後伸手壓下自己被風吹亂的頭髮,不給他狂喜的機會,接著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快些開船,風越來越大了。」

*****

漁船和遊艇開到那個無名小島不到一刻鐘,猛烈的颱風就呼嘯而來了。

一時間風雲際會,天地變色。爬上小坡跑進山洞裏那短短五十米的路程,一干人就全被淋成了落湯鶏。

船員們搬出發電機,安上電燈泡,使黑漆漆的山洞頓時明亮起來。

然後眾人紛紛脫下濕透的衣裳,擰乾水放在火邊烘烤。

李貴也準備脫下身上的襯衣,剛解開一顆紐扣,就被韓林制止住:「你怎麼能當著他們的面脫衣服?」

阿貴的身體,他都沒見過幾次呢,豈能讓別人見到?

李貴當然沒有想到他這麼多,「不然怎樣,你難道想看我受風寒嗎?」

韓林脫掉自己有防水性能的風衣,又脫下裏面半乾的襯衫遞給他:「你先穿我的,我去給你把衣服烤乾。」

「那你怎麼辦?」李貴並不伸手去接。

「你們兩在這裏推來推去幹什麼呢。」郭老大走過來,遞給李貴一條大浴巾,「用這個裹住身體烤衣服吧,免得你的情人吃醋。烤乾了衣服,可得快去給我們煮菜。」

被他這樣一說,李貴不禁羞紅了臉,趕緊把浴巾披上,坐到離韓林最遠的一頭去。

郭老大拍拍韓林的肩,像老友一樣對他說:「小子,你可真是好福氣啊,能找到手藝這麼好的『老婆』。」

韓林好笑地看他一眼,說道:「這話可不要讓他聽到,他會害羞的。」

郭老大又問:「阿貴到底是幹什麼的?那些酒樓的大師傅做的菜也沒他做的好吃。」

「他也是酒樓的大師傅啊,還得過全國烹飪大賽的冠軍,你不知道嗎?」

郭老大想了一會,一拍腦袋:「就是那個《羊城晚報》上登的後天要和一個日本人比賽的大廚師?」

韓林點點頭:「原來你也知道。這下,阿貴只怕沒辦法去參賽了。」

從小受到武士道精神教育的大冢當然不會落井下石,他向韓林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等阿貴獲救且各方面都恢復以後再比賽。不過韓林存心想嚇一嚇郭老大,所以才這麼說。

卻見郭老大已經跑到李貴的身邊,不停地道歉:「阿貴,我該死,我不知道你要比賽,唉,你要怎麼修理我儘管動手。」

都怪那該死的報紙上怎麼沒有附照片?身為一個中國人,他當然不想看到小日本贏。

李貴趕緊說:「郭老大,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啊。能夠認識你們這班朋友,我還很高興呢。」摸一摸自己的襯衣,已經烤得差不多了,李貴重新穿上,又說,「你們餓壞了吧,我去做晚飯。」

因為郭老大念念不忘他的生蚝,所以上岸時還不忘叫兩名船員抬着一桶和幾顆檸檬上島,但是其它的東西,就善乏可陳了。

李貴清點了一下,柴米油鹽醬醋倒是不缺的,再來就還有一些調味料、乾貨和鶏蛋。再翻一翻,找到了一瓶啤酒和一瓶花雕。

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他想了想,先將就着做了一大盆豬油拌飯,然後比照台灣小吃蚵仔煎的做法,先用水、醬油、蕃茄醬、胡辣粉、糖、黑醋熬了一鍋汁,考慮到香港人的口味,還在裏面加了少少的辣椒;再把新鮮的牡蠣放進鍋里用油煎,加入豆粉、鹽和姜蒜蓉,最後還打了幾隻鶏蛋進去,倒上一點兒啤酒用小火燜干;起鍋裝盆后,再淋上調味醬汁就做成了。

最後,又隨便做了一桶紫菜蛋花湯。

飯做好后,趁着船員們哄搶的當兒,李貴拿出自己剛才做菜剩下的幾十隻生蚝,來到郭老大面前,用小刀撬開外殼,灑上幾滴檸檬汁遞給他。

郭老大趕緊接過,將那柔軟透明宛如鳶尾花的蚝肉一口吸下去,只感到微腥過後,鮮美的汁液順喉而下,那濃郁清甜、肥美甘腴的感覺就在口腔四壁蕩漾開來,好吃得讓他幾乎掉淚。

「阿貴,我好想外面的颱風永遠不要停,這樣你就可以每天給我做生蚝吃。」

「老大,吃生蚝又不需要什麼技術,你自己也可以自力更生好不好?」李貴沖他翻翻白眼。

郭老大嘻嘻一笑:「不說我了,你看他們。」朝一旁指指。

李貴轉過頭去,一看嚇一跳。才短短兩分鐘啊,那一大盆豬油拌飯呢?那一大盆李氏蚵仔煎呢?那一大桶紫菜蛋花湯呢?所有的桶和盆都已經被吃了個底朝天。

「所以阿貴,反正你也不能去比賽了,就留在船上給我們當廚師好不好?」

「做夢!」韓林也走了過來,搶先說道。

開什麼玩笑,他才不會同意讓他的阿貴去過船上的苦日子呢。

李貴也拒絕道:「郭老大,坦白說,在船上這兩天,我的頭一直暈乎乎的,船上的生活並不適合我。以後你們每次打魚后回到岸上來找我,我倒可以給你們正經八百的做幾個好菜。」

「……」郭老大垮下肩。現在他突然有點後悔,吃了李貴做的菜,以後出海還能吃得下阿發做的東西嗎?他實在沒有這個自信。

不理會他的失望,韓林對李貴說:「我也要吃生蚝。」他剛才只搶到一碗飯,根本沒吃飽。

真是想不通,那樣的窮人家常飯菜,為什麼也可以被阿貴做得這麼好吃。

一聽有人要和他搶食物,郭老大再也顧不上自憐,叫起來:「那是我的,你怎麼能吃!」

「我和阿貴說話,關你什麼事?」韓林才不甩他。

看着孩子氣的兩個人,李貴笑着制止他們鬥嘴:「不用爭,還有很多的……」

*****

一群人就這樣笑笑鬧鬧,很快就已入夜。聽聽洞外,風聲雨聲毫無式微的跡象,海里時不時捲起的狂濤打在島上,讓整個小島都在隱隱震動。洞裏的人們聚在一堆賭了一會兒撲克牌以後,就各自睡覺去了。

被船員們奉為食神的李貴自然享受到VIP待遇,得到了一個單間──大山洞裏的小山洞──而韓林自然也沾了他的光,一起住進去。

郭老大還很慷慨地把自己平日在島上睡覺用的行軍床和線毯借給李貴,李貴看着那小床已經看不出本色的樣子,很想拒絕,可是又不忍心拂了郭老大的一番好意,只得心裏苦笑着收下。

用船員們接的雨水草草洗過臉腳,李貴躺到那張行軍床上,不一會,韓林也走進來,躺到鋪着干樹葉的地上,關掉應急燈。頓時,小洞裏一片黑暗。

李貴聽到韓林翻身時,樹葉悉嗦作響的聲音,心裏泛起一絲甜蜜的感覺。

這個人……明知會有颱風過境還到海上來找自己。鬧哄哄的白天,自己連句謝謝都還沒來得及跟他說。

「林。」想到這裏,他在黑暗中開口。「謝謝你來找我。」

沒有得到韓林的回答。

「林?」李貴又叫了一聲。

只聽到韓林感慨萬千的聲音:「你剛才喊我第一聲的時候,我突然好感動。從前好長一段時間,你都叫我『韓先生』呢。」

「是啊。」李貴也想起來,「我都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叫你的名字了。」

『我可記得,是你從宋朝回來后不久。』韓林在心裏默默地說。

「能夠這樣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好幸福。」

「外面凄風苦雨的,何幸之有。」

黑暗中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阿貴,我想抱你。」韓林忽然說。

「地上睡着不舒服嗎?我剛才就想叫你睡床,又怕床太小,你睡着更不舒服。」李貴沒有聽懂他的話。

「阿貴,我的意思是說,我想和你做愛。」

「……」

半晌,李貴終於說出一句話:「本草上說蠣可補腎益精,看來是真的。」

「阿貴!」韓林哭笑不得。「我喜歡你,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做愛是很正常的事,關牡蠣什麼事?」

「可是你從前都沒有這樣說過。」

「那是因為我怕把你嚇到才忍着不說的。可是今天,我們共處一室,又是在夜裏,你讓我怎麼忍得住。阿貴,讓我做好不好?」他早就想透過擁抱來更加確認彼此的關係,可是一直沒有機會。

「……好吧。」阿貴沒有想很久就答應下來。或許就像韓林說的那樣,黑夜給了一切荒唐行徑很好的借口。

從前和韓林接吻的時候,不要說自己身體上的變化,韓林兩腿間的那個東西有幾次都變得硬硬的貼着他的大腿,想必是忍得很辛苦吧。

得到了他的應允,韓林欣喜若狂地走過去,低頭與他熱烈地接吻。

然後迅速褪下兩人的衣物,讓肌膚與肌膚相接觸。

雖然答應了韓林,李貴也不是不緊張的,感覺到一雙大手在自己的身體上游移,鼻息間也滿是韓林特有的男性味道,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發起抖來。

察覺到他的不安,韓林再次吻住他,又把手伸到他的背部,像安撫寵物一樣輕輕撫摸他光滑的裸背。

在他的耐心引導下,李貴終於停止了顫抖,也開始響應起他的熱吻。

發現他已經不再緊張,韓林的手緩緩向下,襲上李貴修長結實的大腿……

雖然意猶未竟,韓林還是從他的體內退出,拿出面紙將他的身體仔細地清理一番。

然後翻身躺在李貴旁邊,雙臂一舒,把李貴抱在自己的懷裏。

這次做愛……雖然是在一張不到一米寬還有異味的小床上完成的,卻是他遏今為止最美妙的性愛體驗。

阿貴,竟然已經真的屬於他了,讓他有一點幸福得像在夢中的感覺。

不禁抬起埋在自己胸前的小腦袋,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吻。

突然聽到李貴低低地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李貴現在又痛又累,不過還是回答道:「我想起古人的一首詩。」

「詩?現在這種時候你還有多餘的心思給我想詩?」

「不是的,那首詩名為《野渡無人》。來時正是淺黃昏,疑郎君做到二更深……姐道情哥郎弄個急水裏撐篙真手段,小阿奴奴做個野渡無人舟自橫。現在我自己親身體驗了,才知道它描寫得多貼切。」

說完,他的腿動了一動,不經意間擦過了韓林的敏感部位。

韓林倒抽一口氣,兩腿間的傢伙又不爭氣的硬起來!

「阿貴,我們再試一次『野渡無人舟自橫』好不好?」他哀求道。

李貴也已經感覺了他身體的變化,不禁又羞又氣:「你這個野……」

可惜「獸」字還未說出口,就已經被韓林堵住了小嘴,又是一番翻雲覆雲……

盡情享受着魚水之歡的兩人卻不知道,洞外的男人們正經受着怎麼樣的煎熬。

山洞裏當然不會有什麼隔音設備,所以他們發出的聲音,郭老大和一干手下聽得一清二楚。

要知道,他們晚上也吃了很多補腎益精的牡蠣啊!

*****

第二天早上,韓林成為了全民公敵。

外面風停了,雨歇了,晴空下一片碧波如鏡,還有幾隻海燕時不時地在天空中掠過,看着就讓人通體舒泰。

可是……

我們的早餐呢?在哪裏?

船員們摸着咕咕作響的肚子,怨毒的眼光齊齊射向韓林。

這種時候,韓林當然只有選擇做盲人。他低下頭,正好看到一隻巴掌大的螃蟹從自己的腳邊爬過鑽進石頭縫裏。

唉,要是阿貴能下床,不就可以因地制宜給他做泰式軟殼蟹吃……

他也很餓啊……想着又嫩又鮮的蟹肉,韓林不由咽一口唾液。

等到李貴從洞裏走出來,已經是中午時分了。

他的那裏依然火辣辣地疼,腰也很酸,不過,他自己也餓了,所以只好掙扎着起床。

誰教外面全是些會吃不會做的傢伙,總不能在有他這個御廚的情形下還集體餓死荒島吧。

韓林趕緊上前扶住他,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這樣會舒服一點兒。

在李貴的指揮下,郭老大帶着船員捉來一大堆石頭蟹、軟背蝦、扇貝、海膽,分別放在幾隻鍋里或蒸或煮。只要李貴說一聲「好了」,船員們就把鍋子從火上取下來,撈出其中的海鮮,或佐上薑絲陳醋,或只灑一把細鹽,或配上幾滴檸檬汁,就做成了一桌豐盛的海鮮宴。

因為雨後初睛時爬上岸來的小魚小蝦們,本身的肉質就已經足夠甘美鮮甜,完全不需要多餘的加工。

韓林還從自己的遊艇上拿下上等的Chablis白葡萄酒給眾人分享。這種勃艮第產區出品的偏干淡白酒果香濃郁,細膩醇厚,是海鮮的絕配,尤其是配生蚝,那相得益彰的極品美味真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所以,就連喝不慣洋酒的李貴也就着海鮮喝了兩大杯。

事後,心急如焚地坐着直升飛機找到正在小島上狂歡的主子的阿邴是這樣回憶的:「我看到董事長和李少爺坐在海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不知什麼珍饌,喝着什麼玉液,他們兩看來哪裏是流落在一個荒島上,分明像是正在馬爾代夫的海灘上渡假一樣,又悠閑又甜蜜,不知多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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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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