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總是想逃開,但她能逃多久?
“言玲——擋住她——”言若濤跟着衝出去。
正安適的在餐桌旁喝美容果汁的美女,乍見她旋風般的竄出,馬上銜命跳起,一個跨步掣住蘇璟衣的右肘,阻礙了她的前進。
“你這女人瘋了?你不愛他嗎?為什麼幫他拉我?”她奮力扭動着手肘。
“愛他?不必到這種程度吧!雖然他偶爾借我地方過夜,讓我不必聽我媽的嘮叨,我是滿感激的啦,咦?我是不是見過你?”言玲傾著巴掌臉蛋打量她。
“璟衣——”言若濤擋在她前頭,握住了她的雙肩,“我並不想讓你難過,但是你今天得把話說清楚,否則別想離開!”
她倏地抬起頭,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你就是不肯罷手是嗎?言若濤,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女人那麼多,何必一定要我?”
“他以前是交過很多女朋友,不過我倒還沒見過他像今天這麼認真過。”言玲興緻盎然的在一旁觀戲,還適時發表評論。
“你——”蘇璟衣費解的轉向她——哪來的怪女人?
“我說的是實話,可不是因為他和我有親戚關係我才這麼說的。”言玲聳聳肩,搔搔凌亂的鬈髮。
“你們不是——”蘇璟衣看向言若濤。
“啊——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你,你是那個小秘書是吧?你頭髮剪了,難怪我一時認不出來,原來如此,他又看上他的秘書啦?”言玲雙手一拍,面露猜中的得意。
“言玲!閉嘴!”言若濤向她使了個眼色。
“閉嘴就閉嘴,誰叫我寄人籬下!”她噘起豐唇,步履生姿的走回客房。
“我要走了,我哥還在我那兒等我。”蘇璟衣試著甩脫他的掌勁。
“你只要走出這個大門,我下一個要找的就是梁以浩!”他重而冰冷的語氣止住了她的腳步。
她全身顫了一下,瘦削的手臂似置身春寒料峭,微微豎起寒毛,肩線逐漸起伏劇烈,她沒有發出聲響,彷佛極力的隱忍着排山倒海而來的情緒在胸口奔騰,她努力的吸著氣,想讓汲進體內的氧緩衝即將潰堤的防備。
他伸出手,在觸及她肩膀前一秒,她霍地轉身,掄起拳頭,瘋狂的朝他身上落下。“你想怎樣——你到底想怎樣——放過我有那麼難嗎?你就是想讓我不好過是不是——”
淚水不斷的奔流着,她盲目的揮拳,每一下都是她深沉的悲痛和無盡的哀傷,他沒有閃躲,迎向她的攻勢,那眼裏潰決的傷痛遠比他胸前正承受的撕裂痛楚更甚,他咬緊牙根,沒有哼出半聲,任她宣洩。
突地,她的拳停在半空中,她仰起臉,愕然的看着面色煞白的言若濤,她的手緩緩落下,輕貼在他胸前,“你為什麼不讓開?為什麼?”
她撫着他的創傷,忽然掩住臉,彎下腰,滑跪在地,淚水從指縫間不斷滲出,沿着手臂形成一道水痕,滴落在地面。
他矮下身子,環住她。“你比我還痛吧?我知道我很自私,只想得到你,可你卻連一點機會也不給我,璟衣,愛我有那麼難嗎?”
她拿開手,在淚光中凝視他深情的黑眸,她噙著淡淡的笑,撫摸着他的臉頰。“你想知道一切嗎?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能放開我嗎?”
“不能!”他堅定的看着她。“但我可以與你一起分擔。”
她垂下手,看着落地窗外的夏日晴空,輕啟乾澀的唇,“言若濤,你找不到梁以浩的,他死了,八年前就死了。”
他怔住,她以薄而淡的語調訴說著令人震驚的事實,他在對抗的,竟是一個早已不存在的人?!
“我愛過他,很愛很愛,我一直以為我們倆的感情會一直走下去,當時真是天真!我這一生,從知道蘇新這個人開始,就註定不會得到幸福了。”她調回視線,漠然地望着言若濤。
她僵硬的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后,俯瞰半蹲在地的他。
“梁以浩是為我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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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啜了一口冰涼的檸檬水,頰旁的髮絲因被淚水濡染而濕透,說出了那埋藏已久的名字,她似乎平靜許多,眼眸溫和的垂視手中的水杯。
“我是個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我母親在我三歲時,帶着我改嫁到葉家。母親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就一張美人臉,讓我繼父愛她愛到不計較有我這個拖油瓶。”
“我繼父對我不好也不壞,他的注意力全在我母親身上,無論工作有多累,回到家第一個關心的絕對是他的妻子,而不是我跟他兒子。”
“平平淡淡的家庭生活過了三年,直到有一天,我下課回到家,看見一個從沒見過的男人坐在我家客廳,和我繼父、母親三人對峙著,那個男人一見到我,便笑着走過來擁抱我,還叫着我的名字。他長得真是好看,也很年輕,那是我對他的第一個印象,後來我才知道,他就是我的親生父親,叫作蘇新。”
言若濤睜大了眼,握住她冰涼的指尖。
“他是來找我母親的。我母親認識他時才十六歲,她十七歲那年,蘇新犯了案,進了監牢,當時我母親已經懷了我,但我外公是個小學校長,那容得下我母親做出這樣的事,所以她有家歸不得,只好靠着蘇新道上的弟兄接濟,勉強過了三年,直到認識我繼父。”
“蘇新坐了六年牢,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找我母親,但她拒絕了他,結果那天他沒說什麼就走了。可是接着沒多久,我繼父上班的地方就被砸了,無論他換到哪兒工作,蘇新的人就砸到那兒,我母親受不了,終於答應他,條件是我得留在葉家。我當時不明白她怎麼忍心丟下我,後來才知道她用心良苦,跟着蘇新,是不會有明天的。”
“我不知道我母親是怎麼跟我繼父說的,他讓我母親走了。但從她走的那天開始,繼父也變了,他變得很沉默,對我和我哥不理不睬,工作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還好當時蘇新常拿錢過來,所以家裏生計倒是沒什麼影響。可是兩年後,我母親生了一場病死了,一切就都變了,我繼父還是照常上下班,但是看我的眼光變了,他恨我,徹徹底底的恨我,因為我長得像蘇新,而蘇新毀了他的希望。”
“他不打我,但是動不動就辱罵我,用盡全天下最難聽的字眼,我都忍受着,因為我無處可逃:另一方面,蘇新也不再送錢來了,像是我不存在在這世界上一樣。那幾年,只有我哥對我好,他從沒把我當外人看。”
難怪她對葉玉拾特別不同!那她對一些字眼特別敏感、無法忍受,應該也是源自於童年的經驗吧。
“上了國中,蘇新不知為什麼又想到我了,他竟想來帶我走!我後來才明白,他在那個圈子裏,景況時好時壞,好的時候,他就想帶我走;壞的時候,又消聲匿跡,但是我對他根本沒感情,怎麼可能跟他走!所以我從那時候開始,便跟着學校教練練些武術防身,只要他派來的人出現,我就想辦法打退他們。其實他們哪怕我這女娃兒的三腳貓功夫,只是看我蠻橫,不好用強的,蘇新大概也不想傷我,所以只要我反抗,他就會停手。”
原來她所謂的防身,就是防那些不時出現的蘇新的手下!她竟然從十幾歲開始就不停的為保有平靜單純的生活而奮鬥,她究竟是怎麼捱過來的?
“我從那時候開始有想逃的念頭,我好想逃離蘇新帶來的威脅,所以我盡全力念好書,考上北部的學校,離家裏遠遠的,也就在那時候,我認識了梁以浩。”
她的表情柔軟了些,甚至不自覺地漾起了淺淺的笑,那是她最初、最美的記憶,一個言若濤無法插手的過去。
“他是另一所明星高中的學生,我們在一次聯誼時認識的,他是我所有的想望,他家境好,卻完全沒有驕氣;知道我的事,卻從來沒有嫌棄過,他對我的好,彌補了我多年來的缺憾。我在那時候,突然很想安定下來,再也不想逃了,只想永遠保有那種單純的快樂,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她眼眶再度泛著淚意。她喝了口水,沉默了幾秒,蓄積足夠的勇氣后,再度抬起頭,聲音已有些哽塞。(謝謝支持*鳳*鳴*軒*)
“但是,沒兩年光景,蘇新還是找上門來了。於是為了躲他,我開始搬家,梁以浩也瞞著家人幫我找住處,但是——”她低下頭,頓了一下,沒有血色的唇開始發顫。“有一天,一群陌生的男人在路上堵住我們,我原本以為又是蘇新,誰知道——他們是蘇新仇家的手下,蘇新得罪了他們,他們想抓我回去,威脅蘇新答應他們開的條件——”她急促的喘著氣,握緊了言若濤的手。
“他們人好多,我們根本不是對手,但梁以浩拼了命的抵抗,他叫我跑,一直叫我跑,我很害怕,我並不想丟下他,可是當時我想,他們的對象畢竟是我,和梁以浩無關,應該不會對他不利的——”她掩住臉,顫顫地發抖。“想不到那些人竟然——竟然失手殺了他,他死了——就這樣死了——為了我,他是獨生子——”
言若濤雙臂一攬,將她收進懷中,她的臉頰緊貼着他的肩窩,雙手摟住他的脖子,不住的抽泣著。“我不會原諒蘇新——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蘇新——”
她終於在他懷抱里放聲大哭,那深沉的悲痛感染了他,他胸口驀地抽緊,大掌輕輕按住她的後頸,那一刻,他多希望這嬌小清瘦的軀體裏所承載的所有創痛,都能隨着她的奔流的淚水散逸,不再復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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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自然的醒來,倦意全消,那緊縛在心頭多年的沉重,似乎鬆動了些。
她張大了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應該是下午了,威力減弱的光線自窗外灑落,她不覺悶熱,冷涼的空調隔絕了外面的熱氣。
她倏地坐直,房裏只有她獨自一人,言若濤不在了。
她應是在他懷裏睡着的吧?她居然完全沒意識到他的搬動!
應和着她的意念,門把輕輕轉動了,如煦陽般的微笑落入她的眼底,他拿了一杯水,走近她,坐在她身畔。
“醒了?口渴不渴?”他將水遞給她。
她接過,一口氣喝完整杯水,通體沁涼,她有種多年來沒有的輕鬆,即使在他專註的凝視下。
“我睡很久了?”她看着床頭的數字鐘,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糟了!我哥在等我——”她掀開腰間的薄被,急着要下床。
“別急!”他按住她,“我親自去告訴他了,他知道你在這兒。”
她狐疑的看着他。難怪他一身外出裝束,但是,他怎麼知道她住哪?
“別生氣,我派人去查了你的行蹤,自然知道你的住址。”他觀察了一下她的反應,似乎並無不悅,像是理解了他的動機。
她抬起眉梢,直直地望着他,幾個鐘頭前的劇烈哭泣,並沒有讓她秀目失色。“你——沒對他胡說什麼吧?”
他搖搖頭,伸出修長的手,撫摩着她回溫的頰,溫柔的凝視着她的雙眼,微微揚起唇角。“他總有一天要接受這個事實的。璟衣,你不必擔心什麼,從今以後,我會處理你所有的問題,你不必再一個人去面對了。”
她感受着他指腹的撫觸,實體的溫度近在咫尺,她真能收起疲累的雙翅,就此停歇她的步履嗎?她的恐懼不會再重演了嗎?然而,那略微粗糙的掌心,似乎散發著一種牽引的力道,讓她傾靠上去,不再離去;他深不見底的瞳眸,有着令她甘犯禁忌的柔情,她輕嘆一聲,眉間帶著無奈。
“言若濤,我很想不顧一切地去愛你,但是上天會如此厚待我,讓我永遠保有這樣的幸運嗎?會不會在我真心相信幸福即將來臨之際,又將我狠狠地拋下?”
“不會!你的幸福註定在我身上。梁子浩為你做了那件事,不會希望你就此孑然一生的,相信我,我決定要你,就能承擔你所有的一切——”
“我不能再讓任何人為我受到傷害!”她緊按住他覆在她臉上的手。
“我不是任何人。從前在紐約搭地下鐵要去念書時,我被人用槍指著頭搶劫也沒害怕過,人生不會毫無風險,在這種風險下愛你,我甘之如飴。”
這是承諾嗎?她這一生還會有人願意為她承諾嗎?
她閉上雙眼,承受着久違的激昂在心頭奔騰。他兩手攏住她小小清秀的臉蛋,那股想讓她永遠棲息在他手心裏的慾望如此強烈,他輕輕含住她的唇,再用力輾轉的吸吮,這個吻強烈得像要把她吞噬似。他沿着她的耳際吮吻而下,順着她細緻的頸側,停留在她鎖骨上,輕輕咬住,她一僵,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他抬起頭,突然揚起嘴角笑了,將唇輕觸着她的耳垂,低笑道:“別擔心,我的傷還沒全好呢,這樣礙手礙腳是不會盡興的。”
她耳腮發熱,有些不能適應他露骨的親膩戲語。她低下頭,她手不自覺的伸向他的胸膛,歉然地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很痛吧?”
他握住她的手,勾起她的下顎。
“別說這些,明天搬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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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飯店裏。
在人來人往的西式餐廳的角落,侍者將菜端上,有禮的向正在閱讀“時代”雜誌的女客欠身。“小姐,您的凱撒蔬菜沙拉。”
“謝謝。”她連眼皮也未抬,纖細的手指繼續翻動著書頁,視線專註地在字句間穿梭。
“上菜了!”坐在對面穿戴正式的言若濤道。
“嗯。”她應了一聲。
“小姐,可以麻煩將尊眼放在我臉上了嗎?已經進來二十分鐘了,你連正眼也沒瞧過我一下!”
“等一會,我剩幾段而已,你先吃吧。”她輕蹙眉心,微惱他的打擾。
“我算算看,唔——今天分開十個鐘頭了,你不想我嗎?”他朝後靠向椅背,拉開一段距離端詳她。
“想啊!”她思維有些飛脫出眼前成串的文字,但仍不動聲色的努力維持表面的平靜。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他將音量放大了些。
“聽到了,你繼續說。”她則相反的壓低音量。
他靜默了一會兒,瞅着眼前浸淫在政經局勢報導里的女人,沉聲地道:“璟衣,你第一次在公司見到我時,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嗎?”他試圖勾起她一些反應。
“有啊!”繼續翻頁。
“什麼感覺?”
“我又遇到了怪胎老闆。”她漫不經心地道,沒注意到他微愕兼暗惱的表情。(謝謝支持*鳳*鳴*軒*)
“那麼,你想知道我當時見到你時的感覺嗎?”
“說啊!”她隨手撥著短髮,瞄了眼四周川流不息的賓客,又不安的收回視線。
“我當時在想,真是冤家路窄,我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逮到了那個差點把我眼睛打成脫窗的女人。可也真奇怪,她怎麼換了個地方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不但兇悍野氣都不見了,還變成安分守己的上班族了——”追着書中文字跑的眼珠突然定住不動了,雜誌仍不甘心放下,但耳朵卻豎了起來。他慢條斯理的用中等音量繼續道:“難不成她有千面女郎的特質嗎?我真想知道,在床上的她,是不是也能馬上脫胎成令人銷魂、難以忘懷的——”
“住口!言若濤!”她脫口大聲喝止,同時間進餐的其他人士,全都朝這個方向行注目禮。
他不以為忤的爆開一串引人側目的朗笑聲。
他成功的讓她抬起頭,且還面頰抽動、潮紅立現,她傾身向前,抑制着困窘與怒意道:“你巴不得全台北市的人都知道你現在跟我在一起嗎?”
“怕什麼!這不是事實嗎?”他面露得意的開始切起面前的小豐排來。
她一手支額,斜睨着他,忿忿地插起一片西洋芹放進嘴裏。
自從她接受了彼此關係的改變后,他便不假手他人,每天親自接送她上下班,且毫不避諱的帶着她出入各種公共場合。但她個性內斂,向來低調,經常不由自主的想避開眾人的目光,穿着愈發接近保護色,也盡量不與他人交談。
她真正介意的不是自己成了城內閑言耳語的女主角,而是怕她的行蹤變成某些人的焦點,她並不想讓他涉入無端的危險。
他漫不在乎的態度沒有使她放下擔憂的心,反而隨著對他高升的愛意更加緊繃。
“托福成績出來了吧?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你想出國念書?”他狀若平常的問。她竟隻字未提,如果不是無意間走進她房間,看見她正上網查詢成績,他還不知道她有意遠赴他鄉呢!
“這是我很久以前就有的計畫,只是一直以來,我都必須寄錢回鄉下給玉拾的爸爸,所以耽擱了幾年。”她平淡的說著,並沒有直視他的眼睛。
他臉色一沉,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這個女人真正的意念是——她想逃得遠遠的,逃到可以將她過去一筆勾消的國度。她恐怕已經進行這個計畫很久了吧,也就是說,遇上他算是個意外,她原本的計畫裏是沒有感情這項的。
“看來我並不能讓你全然的信賴,你從沒有放棄離開這裏的打算吧?”他看着食不知味的蘇璟衣。
她不自然的笑着。“我不都搬到你那兒去了?出國念書和信任你是兩回事,且那還要好一陣子呢!況且,美國並不遠——”她愈說音量愈小。
“對!美國不是天涯海角,但是你的人生不需要不斷的逃,你可以和其他女孩子一樣,享受你該得的快樂和無憂——”
“若濤,不要再談這件事了,我們不是還要去看電影嗎?”她討好的對他笑了笑。
他不再接腔,只直勾勾的看着她,看得她心慌意亂、手腳局促,想閃避他的審視,卻閃避不了突來的鬱悶。她吃了幾口生菜,喝了一口水,終於一鼓作氣地從座位站起來,垂首道:“我吃飽了,先到外頭等你。”
她不等他反應,逕自在幾道好奇的目光中,快步走出餐廳入口。
他或許不能明白,每天夜晚僅有的幾個小時的相處,雖然沒有深入到男女之間的親密,但她卻得到了多年來沒有過的幸福感。在愛的呵護下,原是很容易讓人沉淪的,可相反的,也激發出她更多的危機意識,深怕所有的美好會如夢幻泡影,屆時她會跌得更重,萬劫不復將會是她僅有的結局。
她已經失去及時行樂的本能了。
她在餐廳門外的迴廊站着,透過半截玻璃窗看着台北市的繁華夜景。
“蘇小姐,您好!”不太熟悉的男聲在背後響起。
她猶疑地回過身去,在看到對她頷首施禮的男人後,駭然的搗住嘴,退後一大步。
“蘇小姐,別來無恙,打擾您了!”男人穿着整齊有禮,若不細看那雙狹小的利眼,乍看會與公園那晚下令械鬥的男人判若兩人。
“你——”她再度後退,腦袋快速轉動著因應之道。
為什麼會選擇在這裏?她要怎麼反擊?噩運來得這麼快嗎?
“蘇小姐,我們老闆在另外一頭的富貴廳,他想和您商量一些事情。”男人恭敬的伸手作“請”字狀,原有的息氣掩蓋得一絲不露。
“和我商量也是一樣的!”
言若濤從后穩住她錯亂的步伐,掌住她的肩。
男人訝異的看向他,小眼閃過精光。
“言先生是吧?上次天暗,沒瞧清楚是您,多有得罪了。今天這事和您無關,我們不想把事情擴大,請言先生見諒!”他鞠躬哈腰,語氣並無相讓之意。
“我說過了,她是我的女人,有事不找我要找誰?你們老闆呢?”
男人斂了一下目光,掃了一眼緊緊相依的男女,點頭道:“前頭富貴廳,請!”
男人走在前頭,蘇璟衣急扯了一下言若濤的衣袖,“別去!不關你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言若濤勾住她的腰,附在她耳畔道:“璟衣,你再說那句話,我就當眾吻你,你覺得怎樣?”他執起她的手,從容的邁步前進。
富貴廳是中式餐廳,今晚外場的食客並不多,大約只有三、四桌的客人,男人走向盡頭的包廂,敲了門后直接入內。
裏頭一張中式圓桌,坐了四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為首的老者皓首慈眉、笑容滿面,一見到言若濤,白眉一挑、長目一眯,但很快又恢復平淡,指著前方的空位道:“言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蘇小姐也來了?你們請坐!請坐!”
其他人也同時點頭示意,言若濤偕蘇璟衣一同坐下。
老人指示一旁的男人,“倒茶!”
言若濤手一揮,微笑道:“不忙,今天沒有預料會和各位碰面,時間不太充裕,我們就直接進入正題吧!”
老人昂首一笑,點頭道:“好、好!夠爽快!我先自我介紹,我姓金,今天這件事是蘇新和我們結的梁子,照道理和言先生無關,但既然您想介入,我也不多廢話。蘇新現在人消失了,東西和錢也跟着不見,而蘇小姐是他唯一的親人,他不會不和她聯絡的,所以想請蘇小姐老實告訴我們他現在的去向。”
“我不是跟你們說過了,我和蘇新早就沒有關係了,你們為什麼總是不肯相信?”她激動的想站起來,言若濤掣住了她的手。
“那就抱歉了,我們只好請蘇小姐到我們那兒作客幾天,直到蘇新想到你了,願意交還東西和錢時,你自然可以平安離開。這樣,不知言先生有沒有意見?”金老喝了口熱茶,從杯緣瞥了眼不動聲色的言若濤。
“既然蘇新早就和蘇小姐沒有瓜葛,你們留下她也沒有用,況且,有什麼東西需要這樣為難一個女人才拿得到?這如果說出去也不光采吧?”言若濤緊握住躁動的她。
“言先生不用為五斗米折腰,自是不能體會那些東西的價值。一億呢!言先生,不是一百萬,也不是一千萬耶。我們不知道他為何膽敢黑吃黑,但是因為他一直不出面,我們只好想辦法逼他出面,當然,一旦落在我們手裏,我們就不能保證他的安危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蘇璟衣倒抽一口氣,那個數字對她而言是天文數字,蘇新竟敢犯下這樣的錯,她如何能全身而退?她為何會和這樣的人有所牽連!
言若濤沉吟了一會,突然咧嘴笑了。“我對你們之間的恩怨沒興趣,你要怎麼處置蘇新也是你們的事,我只在乎我的女人開不開心、快不快樂,一億元買她的快樂不算貴,我扛下了!但是我要你一句話,你們從此不能再騷擾蘇小姐,最好永遠別再出現在她面前,這是我唯一的條件,金先生覺得怎樣?”
老人愣了幾秒,隨即開懷大笑。“言慶余的後生果然不同凡響,爽快!蘇新真是走了好狗運,生了這麼個好女兒,下半輩子可以不用愁了!就您一句話,您肯扛下這件事,我們當然得賣您面子,不瞞您說,我也是永億的大戶呢!將來在您那兒加碼是一定的。”
“言若濤,你瘋了!”蘇璟衣不可思議的瞪着他,倏地站起,面向老人。“我父親的事我會承擔,我跟你們走——”
“璟衣,電影快開演了,我們走吧!”言若濤長臂一勾,將蘇璟衣連拖帶拉的挾帶出那間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