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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進人群里,看見被圍困在中央的那個男人的側臉,他表情堅忍、眼神鎮定,有個漂亮剛毅的輪廓,皮膚似乎長期經由陽光洗禮,略顯得黑,身材高大,乍見覺得精悍強健。男人看男人的眼光總是挑剔的,我長得也不算差了,可要是在他面前可能也會顯得遜點,不過我最欣賞的是有膽識臨危不懼的男人,在他身上我可以感覺到這點。
是“新亞”的大學生么?不好說。
為首的那個接着講:“不開口?你倒挺拽,擺出這副臭架子給誰看!再給你個機會,說是讓我們打斷你手好還是腳好,啊?到時可不要哭着向老師告狀噢。”周圍的人幸災樂禍地轟笑。
果然是學生啊,我也不禁失笑,笑這裏的學生已可媲美紐約“黑街”的混混,什麼“校風嚴謹”,屁話!那唐老頭原來也是個會做戲的老甲魚。
那中間的男子眼光冷冷掃一圈:“不必拖延時間,要來一起上好了,我沒空陪你們這些小子耗。”
有種!只不過場合不對,這是校內,別鬧出人命來,下意識的,我邊走出花壇邊慢慢鼓起掌來:“好,有種!”慘,完全是本能,腦子沒轉人已經走出去,我那多餘的正義感哪。
不出所料,所有眼睛都向我這邊看來,其中兩個已經踱過來,面部凶神惡煞。完蛋,沒考慮周到就行動,應該去請那唐老頭來清場,根本不必自己出馬,千萬別出師未捷身先死,第一天到貴寶地就搞出事來。
我只得挺了挺腰板站直,迎視來人,猛地想到手裏還夾着煙,學校可是禁煙區,要命,教壞小孩子!連忙扔掉煙頭自我安慰:不必內疚,這批孩子不用教就已經夠壞了。
“看你這身行頭,是新來的吧?”一個平頭男生邊說邊回頭朝他們的頭頭嚷,“大哥,這人是只菜鳥。”
另一個也怪叫:“難怪這麼嫩,我們常大哥在這兒修理人也敢旁觀,要看,去動物園看你的同類去,別不識相,擋這兒壞事!”
那個人群中低沉有力的聲音再次響起:“別找不相干人的麻煩。喂你!叫你走就快走,免得吃誤傷。”后一句是說給我這“菜鳥”聽的。
突然間我有點感動,規矩我懂,這年頭有些人挺下流,多一個替死鬼在身邊一起受罪就覺得賺了,哪裏管別人活不活,他倒是怕我受魚池之殃。
連那常大哥都開口了:“喲,看看這位,多仁義啊,自身難保了,還心疼不相識的小兄弟。小子,還不快來給這位磕頭謝恩。”
我實在沒什麼興緻跟他們胡鬧,也不回嘴,似笑非笑地等着看好戲。
常老大想了想:“不會是同夥吧?好啊,找幫手了,看這小子也不經打,既是一夥的,大家上,不必手軟客氣。”
人一窩蜂地擁上來,五個纏住那位,三個向我這局外人撲過來,我暗叫不妙,頭一日就用暴力教訓學生,將來還怎麼服眾?還怎麼樹立可親的新形象!唉。
我雖不是臂粗腿壯的牛男,但畢竟長年練習擊打和空手道,三兩下放倒這些小鬼還不成問題,但出手不宜太重,畢竟面對的是我可愛的學生。
朝前面看過去,那位倒也是慈悲為懷,似乎比我還有顧忌,下手很有分寸,只有那個常大頭挺難纏,糾結了數分鍾,在半讓半攻間,對手終於被制住,那個年輕男人邊喘邊壓低嗓門問:“服不服?”
“今天是我栽了,技不如人,沒話可說。”呵,還算條漢子,常大哥這時倒有幾分大哥的派頭,我高興起來:不凈是流氓無賴,還有得救還有得救哪,出手的懂得進退,落敗的懂得認輸,不錯不錯。我不禁對新環境生出新的好感來。
“別再惹我,大家可以和平共處。還有,小莉不是所謂的你的女人。你好好反省一下,別再瞎混了。”
這人有意思!我笑了。
“姓阮的,我不用你教。”那常大哥站起來,沒有多逞口舌之快,默默帶着那幫人悻悻地走了,也沒有回頭說那句老掉牙的台詞“等着瞧!”,可見也不是普通混混,有點威信。
終於,那男子轉身,目光凌厲直直掃過來:“你!剛才要你走為什麼不走?本來或許可以避免動手,你一鬧,全攪了。”
“有沒有搞錯老弟!他們那種架勢可以不動手解決?修養到家那是你的事!看你一股聰明相,原來腦子是壞掉的。”我忍不住調侃他,“在學校里搞幫派,小心被退學。”再說,哪有眼看學生們鬥毆還只顧明哲保身的老師。
“這種話,你應該跟他們去講。”
“你這身手像是混大的,別說我沒警告過你,這是學校。”我是老師,我有義務勸人才改邪歸正。
“你算哪根蔥?先看看你自己的樣子再教訓人不遲,你有比我好多少?”
哈,我低頭看自己的狼狽樣,身上全是腳印。不再與他爭辯,遞出右手:“不打不相識,邵振安。”
他走過來,輕輕一擊我的掌心,很江湖味,隨口道:“阮晉。”
他也輕輕一笑,全沒有了剛才的嚴肅,戰鬥好象從沒發生,可他的外套已有褶皺,襯衫領口的扣子也扯落了好幾粒,半裸着結實的胸膛。
現在才看清楚,那是張特別鮮明的面孔,五官深刻,令人過目不忘,眼光最不似普通的大學生,連打鬥時都有種姑息和容忍,除了那張英氣逼人的臉,其它都無學生味,浮躁、魯莽、賭氣統統沒有,他的肢體語言極有感染力,你不自覺地想去親近他,那種孤傲的氣質讓人看着很不爽,有種威迫感,就是那種坦蕩得很“欠扁”的樣子,難怪會樹敵。
我閱人也不少,這種人倒沒見過,怎麼給他混進學校來的?覺得可疑,但總也捉摸不透。不會也跟我同樣經歷,當這兒是臨時藏身所吧。
“你不是這兒的學生。”他眼睛盯着我看,語氣是肯定句。
“這正是我想對你說的。”
他淡淡道:“你錯了。我還有事,以後常威他們找你麻煩,到文學院歷史系三年A班找我。”
我有些錯愕,文學院、歷史?!嘿,這小子。
他經過我身邊時,順手捋了捋我的頭髮,當我小狗小貓似的,打八歲起還沒被人摸過頭頂心,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臨了他講一句:“發育得不錯,個子那麼高。”我微微一怔,等反應過來他已經走了十幾米遠,我喊過去:“你也不錯,發育好到隨時干架、泡女生,小心早衰。”
“切!”我可以聽到他發出不屑的鼻音,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