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班后，當黑聿說了三次不准她亂跑，一定要直接回家，接着和蘇特助搭電梯離開辦公室后，蒲紹薰立刻打開另一扇門，卻發現蘇特助辦公室里空無一人。

「咦？怎麼沒人？才剛下班耶！」

邊說，她邊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可電話一接通卻是語音信箱。撇撇嘴，她按下結束通話鍵。

「竟然關機，黛闕也真是的，竟然一聲招呼都沒打就跑得不見人影。」闔上門板，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拿起包包。「算了，八成又跑去聯誼了，今天就自己一個人逛吧！」

搭着電梯來到大廳，蒲紹薰才走出大樓大門，就立刻感到不對勁，因為有人在盯着她！

她不動聲色地離開大樓往附近的捷運站口走去，暗地裏卻不着痕迹地用路邊車輛的後照鏡觀察視線的來源，沒多久，她馬上就發現有一輛奔馳在跟蹤自己。

是騷擾公司的那個人嗎？蹙起眉頭，她提高戒備，並故意走進一條人車較稀少的小街道，果不其然，奔馳車也隨之轉入，並快速地阻擋住她的去路。

車子一停，車上馬上走出一名高壯的男子，男子西裝筆挺，戴着墨鏡，不過渾身卻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一看就知道是個有拳腳功夫的保鑣。

「你是誰？要幹什麼？」在無法確定對方的身分和來意前，她沉着地沒有任何動作。

「蒲小姐，嚴總有請，請上車。」

「嚴總裁？」蒲紹薰一愣，不過心裏馬上有了聯想。「我是黑老闆的秘書，請問嚴總裁找我有什麼事嗎？」

「請上車。」

「可是我不明白……」

「抱歉，請上車。」男人不等她把話說完，就把她架進車內，然後門一關，隨即示意前方司機開車。

見車子快速地離開熟悉的城市，往自己不認得的方向駛去，蒲紹薰雖然心裏鎮定，但仍有一絲不安。

她知道嚴總裁是為了什麼請她過去，所以將計就計地讓男人將自己架進車裏，但這樣做多少還是有風險，畢竟她無法確定這名男子真的就是嚴總裁的手下。

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她故意以驚慌失措的口吻問：「你要載我去哪裏？還有，你真的是嚴總裁的屬下嗎？」

「請安靜，我們馬上就會送蒲小姐到總裁的別墅，蒲小姐若有什麼問題，到時都可以詢問總裁。」

「你們太過分了，我要報警！」慌忙地從包包里拿出手機，她試圖按下緊急求救專線，不過卻被身旁的男人奪去手機。

「很抱歉，目前還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妳的去向。」

「還給我！」她伸出手想奪回手機，卻見男子將她的手機關機，並放入西裝口袋中。

「請安靜，蒲小姐，否則別怪我必須做出非常手段。」

男子的語氣沉冷嚴肅，蒲紹薰原本還想說些什麼，最後仍是依言保持沉默。

這樣就好，她已經做到她想要的效果了。

二十分鐘后，黑聿和蘇薄風坐在大廳內的沙發上，一個看着手錶，一個在人群中找尋嚴選的身影。

「奇怪，嚴選的準時是出了名的，可現在已經六點三十五分了，怎麼還沒看見他？」

「薄風，我有一種不好的想法。」

「你是說……」

拿起手機按下快速撥號鍵，黑聿期盼可以聽到蒲紹薰的聲音，可鈴聲響過之後，卻是他最不希望聽到的計算機語音。

「該死，語音信箱。」

「先別急，你再打打看她家的電話，然後我問問看黛闕，看她們兩個是不是在一起。」蘇薄風也拿出自己的手機。

「嗯！」依言按下第二個號碼，可詢問的結果卻讓黑聿一臉沉凝，最後他只好把希望放在好友身上。「怎樣？」

「也是語音信箱。」蘇薄風的心裏也產生一股不安。

「該死！」兩個男人相看一眼后，隨即起身離開飯店。

「我們要到哪裏找人？」坐上車，蘇薄風問。

「有她在的地方。」

車子很快地駛進一棟大得嚇人的別墅里，下車后，男子帶着她走過好幾條長廊，最後來到一個美輪美奐的花園裏。

「總裁。」將人帶到后，男子必恭必敬地鞠了個躬，然後轉身離開。

一名男子坐在水池旁邊逗弄着籠中的鳥兒，待屬下離去后，才慢條斯理地轉過身。

男子的長相普通，卻透着深沉，身材瘦削，卻看得出精勁，一身素白的中山裝穿在身上，卻掩不住那內斂的無窮力量，表面上實在看不出是個已年過花甲的老人。

陽光下，一雙瞳眸沒有被歲月染得混濁，反而被刷洗得更為炯然蘊亮，四目交接，她就知道這個人絕對不能得罪。

「嚴總裁。」她輕揚起笑容打招呼。

「好！盈靈如煙，淡柔如水，好一個纖質荏柔、溫柔似水的女子，看來外頭說的沒錯，蒲老有個非常惹人憐愛的孫女。」

「呃？」不會吧！連這個人也這麼說，她這張臉真的這麼會騙人嗎？

「看起來柔弱需要人保護，卻擊敗所有的人當上黑老闆的秘書，看來妳也是個有能力的人。」

他明明就知道她之所以會當上黑聿的秘書，是因為黑聿個人的私慾，如今他這麼說……是真褒，還是故意貶損她啊？

可不管怎樣，還是笑吧！畢竟在還沒弄清他的目的之前，她可不能惹惱他。

「嚴總裁過獎了。」

「下了班就別叫得那麼生疏了，妳就叫我嚴伯伯吧！畢竟算一算，我跟妳爺爺的交情也算不淺。」嚴選看着她臉上那怯生生的笑容，唇角劃過一抹冷嘲。

蒲槐名聞天下，但唯一的獨子卻跑去教書，而且還娶了個無權無勢的嬌弱媳婦，如今三個子孫中，撇開這荏弱的唯一孫女不說，老二蒲紹范個性火爆衝動，難有作為；而長孫蒲紹隱雖有大將之風，但保守好隱的個性卻跟蒲槐一個樣，年紀輕輕就死守道場弘武，不懂得拿來用在實際的作為上。

蒲家武之真秘傳子不傳女，蒲槐怕是後繼無人了。

聞言，蒲紹薰的笑容變得有些尷尬，因為她明白他說的交情都是一些不好的事情。

因為爺爺喜歡淡然的生活，所以自然不愛與那些喜歡爭權奪利、成天惹事生非的高官、政客扯上關係，雖然早年曾為法務部立下不少功勞，那也是因為被那些人煩得受不了才出手管事。

而就在那個時候，嚴選看上爺爺的能力，於是試圖拉攏爺爺，但卻遭到爺爺以不願涉足官商紛爭的理由拒絕。

之後嚴選不放棄地用許多辦法跟爺爺建立情誼，可爺爺卻始終冷淡以對，之後爺爺甚少再幫忙法務部，嚴選也就不再拿熱臉去貼爺爺的冷屁股了。

時間一久，嚴蒲兩人雖不算交惡，但彼此的關係就像井水不犯河水，有點對立、有點危險的感覺。

「不、不用了，我想還是喚您嚴總裁好了。」

她尷尬的笑容嚴選全看在眼裏，所以也不堅持，逕自調開了話題。「我想，妳現在一定很疑惑，不懂我為什麼要請妳到這裏對吧？」

「嗯！我接到電話，以為嚴總裁如今應該在晶華酒店跟老闆談事情。」

「不，我真正要談的對象是妳。」

「啊？」果然。

看了她一眼，嚴選起身走到她身邊的玫瑰花叢，「老實說，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不應該沒經過蒲老的同意就將妳帶來這裏，但有些事情我得弄清楚，否則將來下錯了決定，可是會很麻煩的。」

「我不懂您的意思……」

「不懂嗎？」揚起一抹深沉笑弧，他張手撫觸手邊紅艷燦爛的紅玫瑰，「就好比這美麗的紅玫瑰吧！因為太美，所以總惹人忍不住想觸碰，但她天生的刺卻常讓我一個不小心就受了傷。所以一年前，我特地請人改良重新培育，如今再開花，她們美麗依舊，但卻變成我想要的溫馴的花朵，可誰知我才一個不注意，我最厭惡的東西竟不知何時已在裏頭生根發芽，如今還成了裏頭最美麗的一朵花。」

說完，嚴選的大掌如旋風般地閃入玫瑰花叢中，然後奮力一扯，一眨眼間，一大束玫瑰花被擲落一地，瑰艷脆弱的紅色花瓣承受不了落地的重量，片片被扯離花萼，飄散凋零。

一片艷紅遮覆綠草，隨微風翻滾，就像一片腥紅血液流淌其上，血……

迅速抬頭，眼前的畫面讓蒲紹薰瞬間一愣，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不用怕，被刺扎到都是這樣的。」看見她驚駭的表情，嚴選反而輕輕一笑。

不在意地翻開大掌，大掌上密密麻麻地被刺了好幾個血洞，鮮血一滴滴地從洞口內汩汩流出，然後很快地與一旁的血滴凝聚成珠，接着濃稠帶着腥味的血終於成串流下。

鮮血滴落至同樣艷紅的花瓣上，一眼望去，瑰艷的一片紅里竟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花，然而，空氣中的玫瑰花香卻早已被血的味道給覆蓋過去。

「您……」

「玫瑰花雖美，卻絕對有讓人受傷的本領，雖然我已這麼細心呵護，可還是阻止不了尖銳的刺隱藏其中。」嚴選邊說，邊面容帶笑地拔掉掌心中殘留的尖刺，「但是，今天我忍痛把她除去，總有一天她還是會發芽成長，然後再讓我受傷一次，但是我呢！實在討厭受傷，所以對於芒刺在背的感覺厭惡到了極點。」

抬起別具深意的深沉黑眸，嚴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表情害怕的蒲紹薰。

「所以，我決定換個角度來想，因為我很愛這片美麗又溫馴的花朵，但如果只是為了除掉這幾珠玫瑰花，而必須將全部的花都斬草除根，我想這是很不明智的做法。所以，我想知道，如果我願意讓這帶刺的玫瑰安全地繼續在這花叢中綻放美麗，當我伸出手撫摸這朵玫瑰花時，她會不會向我保證她將不再刺傷我，而在將來的日子裏，讓咱們一人一花和平相處。」

語氣微頓，他斂下壓迫的氣息，然後輕輕扯起一抹看似輕鬆，但實則充滿警告意味的笑弧。

「我這麼說，妳懂嗎？」

「我……」

蒲紹薰才開口，當初強行將她帶來的男子卻快速地走進花園裏。

「總裁，黑老闆造訪。」

「哦！他的速度比我想像的還快。」回頭看了一眼說不出話來的蒲紹薰，嚴選一笑，然後朝男子點了點頭。「讓他進來吧！」

兩抹高大的身影很快地出現在花園裏，走在後頭的是蘇薄風，為首的自然是黑聿。

「嚴總。」黑聿點頭打招呼，一貫清冷淡酷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此時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黑老闆。」嚴選也自然地打招呼，「下了班不回家，跑到我這裏來，是不是想陪我這個老人家聊天，順便喝杯老人茶？」

「下回吧！今天跟我的女人約好了要跟她去約會。」

「你的女人？」

「是，同時也是我的秘書。」黑聿目光筆直地看向他身邊的蒲紹薰，宣告他的所有權，並表示自己的保護意味。

「哦！那就是我身邊這一位纖弱美麗的小姐了。」呵呵一笑，嚴選踱回原先逗鳥的位置。

彷彿約會沒到，把人架來，以及剛剛的事都不曾發生過似的，他含笑拿起一旁的稻單，繼續逗弄心愛的籠中鳥。

一旁的黑聿聰明地保持沉默，只是走到蒲紹薰的身邊，將她緊緊地摟進自己的懷裏。

「對不起，我來晚了。」

「嗯！」蒲紹薰順從地讓他摟住，然而，一雙眼眸卻透過他壯碩的臂環不着痕迹地打量嚴選。

讓自己流這麼多血卻只是想警告她，看來這個人比想像中的還要殘酷極端啊！

「還愣在那裏做什麼？甜蜜的戀情得來不易，得好好珍惜才行，我這個老人家就不阻礙你們甜蜜去了，去吧！」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語畢，黑聿立刻摟着她離開，可才走到門邊，嚴選卻又突然開口。

「你這個女人像朵花，甜美卻柔弱，實在需要人好好保護，跟你挺配的。」

黑聿沉默了一秒才轉身開口，「多謝嚴總讚美。」

「不過，生的土壤不對，所以身為這朵花的護花使者，我建議你好好看緊這朵花，否則很容易釀成遺憾的。」

「嚴總所言甚是，我會注意的。」

「會注意就好，那我就不送了，你們走吧！」語畢，嚴選拎起鳥籠往相反的方向離開。

看着那離去的背影，黑聿對着身邊的蘇薄風說：「走吧！」

「等等，我的手機……」

「不要了，我買支新的給妳。」

「可是……」

「要回來也不能再用了。」就算要回來，上頭也肯定裝了竊聽器。

嚴選今天當著他們的面已經把話說得夠清楚了，目前他不反對他和小薰交往，但小薰的背景實在太敏感，所以他不但明示他會小心，更暗示他也會暗中監控，如果哪一天小薰成了阻礙的人，那他絕對會不擇手段徹底地讓小薰消失在這個世界

而嚴選目前之所以會選擇讓他和小薰繼續在一起，最主要是不想惹來太多的麻煩，依他目前所處的局勢，能少一個對手的確比較好，尤其那個對手是蒲老的話。

不過，他相信在他和薄風抵達之前，嚴選一定對小薰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

嚴選不是個會退讓的人，通常他的退讓都是為了得到更多，所以，他剛剛一定用了什麼手段恐嚇小薰了。

想到自己不在時小薰曾讓人恐嚇而感到恐懼，黑聿就覺得一陣自責。

「哦，好吧！」哎呀，某人在自責了耶！偷偷看了眼黑聿的表情后，蒲紹薰暗暗地在心中偷笑。

雖然她口中說自己是不需要被保護的女人，但被他這樣摟在懷裏保護，感覺還真的很不賴呢！

思！如果說之前她為了證明自己是個不需要被保護的女人而拒絕他的呵護，那麼從現在起，她決定改變想法，因為這種被人呵護的感覺真的會讓人上癮呢！

打八歲以來，第一次有另一種東西能像會計一樣吸引她，所以，她絕對不能白白錯過，在她嘗夠這種滋味前，就暫時讓他繼續呵護她好了，嘻！

在離開別墅之前，他們都沒有受到攔阻，顯然是嚴選下了指令，今天就到此為

車子才一駛離別墅，黑聿馬上將車停正路邊，然後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蒲紹薰全身。

「薰，妳沒事吧？」

「嗯！沒事。」除了失去一隻手機外。

「那嚴總有恐嚇妳嗎？妳有沒有被嚇到？」

「還好啦！嚴總只是警告我要乖一點，不準做出他討厭的事，還有，最好別讓一些不相干的人跑來擾局。」

說到一半，她突然想作弄他，於是故意垂下眼睫擺出一副受驚害怕的表情，雖然她不用裝就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

「不過，嚴總的語氣好冷喔！雖然他有在笑，但我就是忍不住想發抖。還有，他竟然用手拔起一大束玫瑰，玫瑰的刺扎滿他的手掌，留了好多血，好恐怖……」

見她一臉餘悸猶存的模樣，黑聿覺得好心疼，如果當初他將她帶在身邊的話，她就不會經歷這種恐怖的事情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會找上妳……」

「還好你和蘇特助來了，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邊說，邊咬住嘴唇，努力地咽下喉間的笑意。

嘻，好好玩喔！平常的他既霸道又獨裁，什麼事都必須由他掌控、任由着他來，她從沒看過他這副手足無措的模樣，他還跟她說對不起耶！

「都是我的錯，我發誓以後會好好的保護妳，絕不會再讓妳受傷害怕了。」

「我沒受傷……」話還沒說完，蒲紹薰就發現自己被擁進一具熱燙的胸懷裏。

「還好妳沒事，還好……」黑聿邊說邊親吻她的髮絲。

「別這樣，有蘇特助在。」討厭，他怎麼都不看一下場合啊！她立刻推開他。

「哦！沒關係、沒關係，我開車一向很專心，所以絕對看不到有兩個人在抱來抱去，又親來親去。」一直沒有出聲的蘇薄風一開口就是輕鬆的調侃。

「既然有人說看不到，那我們就來熱情一點的吧！」說完，黑聿立刻化身為一匹餓狼，朝她猛撲過去。

「哇～～走開，不准你亂來！」

「有什麼關係，只是吻一下而已，到現在妳都還沒讓我吻過。」

黑聿自爆的內幕讓蘇薄風吹了個口哨，因為他從不知道黑聿也可以這麼有耐陸，為了一個女人可以「忍」這麼久。

就在兩人接近和推拒的時候，蒲紹薰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一抹影子。

「咦？那不是……」

「什麼？」

「那不是我上次在雜誌上看到的別墅嗎？原來就在這裏啊！比照片上的還要漂亮耶！」

「妳喜歡這種房子？」順着她的視線，黑聿看向山腰上的小白屋，「那我買一棟好了，結婚後就住那裏。」

「誰要跟你結婚？」

「妳。」理所當然，毋庸置疑的口吻。

「你作夢。」

「薰……」

「我說別這樣叫我……」

就像從前的每一次，蒲紹薰癱軟的身子又被黑聿擁在懷裏，不過這次她放棄掙扎，安心地放任自己汲取他溫暖安全的呵護。

上了一天的班，又被嚴選叫到這裏，她現在累得只想睡覺。

不過那身影……

闔上眼睛前，她心中浮起了一個可能人選……